杨向荣
(浙江传媒学院,浙江桐乡,314500)
现代性视域下的商品化都市景观及其批判
——从齐美尔到法兰克福学派
杨向荣
(浙江传媒学院,浙江桐乡,314500)
齐美尔对商品特征,劳动分工给个体所带来的伤害,以及展览会上的商品给个体带来的短暂休憩展开了批判。沿着齐美尔的足迹,法兰克福学派批判了文化工业对个体所造成的伤害,并对商品拜物教、消费物质化、符号化的幻象等现象展开了批判性反思。法兰克福学派与齐美尔的现代性都市批判理论有很多相似之处,可以说是对齐美尔现代性都市批判理论的沿续与发展。
现代性;商品化;都市景观;批判
现代性大都市繁荣时期,既是货币经济时期,也是货币经济下的商品时期。齐美尔对商品特征,劳动分工给个体所带来的伤害,以及展览会上的商品给个体带来的短暂休憩展开了批判。在齐美尔的眼中,商品与货币都是现代性都市生活中的重要表征,都具有现代性审美价值。在齐美尔看来,劳动分工造成了个体精神的单向发展,个体在工作中受到压抑,这使得个体生产出来的商品与生产主体分离,主观与客观世界呈现出不和谐的发展面貌。在消费盛行的都市生活中,货币使个体对事物的认识发生了变化,他们不是将货币看成一种手段或工具,而是把它看成了人生的终极目的。齐美尔通过柏林贸易展来观察商品,分析商品,目的是通过展示来进行批判。齐美尔不仅对贸易展上的商品进行经济、物质的分析,更重要的是从文化社会的意义进行分析,文化社会中的意义体现了齐美尔对货币经济给都市生活与个体精神造成伤害的批判。沿着齐美尔的足迹,法兰克福学派批判了文化工业对个体所造成的伤害,并对商品拜物教、消费物质化、符号化的幻象等现象展开了批判性反思。法兰克福学派与齐美尔的现代性都市批判理论有很多相似之处,可以说是对齐美尔现代性都市批判理论的沿续与发展。
货币经济的发展主要是资本的运作与商品的生产。在商品的生产与消费中,齐美尔认为劳动分工在这一过程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在生产方面,“产品是以牺牲生产者的发展为代价完成的”,劳动分工迫使个体从事一些简单的、片面化的工作,这对于个体的身心发展毫无价值。个体固定在一个职业上,每天重复相同的事,并不需要个体太多的创造性思维,这种发展“切断了与个体核心的关系”。齐美尔认为,劳动分工导致了主客观文化的分歧,他是从以下几个方面展开论述的。
首先,生产者与产品的分离,一个产品是由多个生产者生产的,这就割裂了商品生产者与产品的关系,更确切地来说,产品与生产者的关系越来越模糊、客观化了。在产品中,我们已经看不到生产者的创造性精神实质,它只是由多个人分散式地完成的,这样所生产出来的商品并不具有“完整性”与“自我性”。齐美尔感叹道:“由于专门化生产的产品的片断式的特点,它缺乏精神性的特征,而在完全由单个人完成的劳动产品中却很容易看到这种精神性的特征。”[1]专门化生产迫使生产者与产品分离,这种分离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毫无关系,而是指产品没有一个固定的生产者,对于一个产品的众多生产者,他们每个人只需要负责一个专门的项目,他们不能够完全的发挥自己的创造性精神,因而专门化下的产品常常会出现精神性缺乏的问题。尤其是对于艺术而言,在商品的生产阶段,在资本主义经济的控制下,社会运行机制发生了重大的改变,劳动分工与专业化取代了定制生产方式,一个商品经过了很多人之手,商品的生产过程已经将商品与生产者分离开了,艺术品在这里表现得尤为明显。在齐美尔眼中,艺术品经过劳动分工,已经看不出艺术作品原创者的灵韵了,这对艺术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损失。
从商品的生产来源来看,齐美尔批判了生产领域的劳动分工与专业化,迫使工人的身心都得不到全面的发展,造成了商品与个体的分离,尤其是对艺术作品。在齐美尔的眼里,艺术作品是“最完美自主的统一体,自足的整体”。由于劳动分工和专门化,艺术作品并不是由一个人来独立完成,致使艺术品与制作者的主观精神并不一致。因此,齐美尔认为:“对劳动分工的彻底摒弃,既是作品的自主整体性和精神统一性相连的原因,又是其标志。”劳动分工是造成主体与客体分离的根本原因。越来越多的专门化,致使工人的存在形式及其产品都不能充分发展,就完全导致了生产者和产品的分离。产品的意义不是来源于生产者的思维,而在于它与不同源的产品的关系。因为这种产品片段性的特征,产品缺乏精神确定性,在单个人劳动生产的产品中很容易就发现这个问题。“劳动分工——在广义上也包括生产分工、劳动过程的分化和专门化——割裂了劳动者同其所生产的产品的联系,赋予了产品客观的独立性。”[2]它使生产者与产品的关系并不是那么的密切,生产者因为生产的专业化促使其在工作中片面的发展,同时生产出来的产品,其精神也在丧失。
其次,工人与生产资料的分离也是劳动分工的一种。现代工业的迅速发展,资本家的主要作用是组织、获得、分配生产资料,这些生产资料对于工人而言是客观的,因此,工人与生产资料在逐渐分化。工业生产的发展,已经打破了定制生产方式,越来越多的资本聚集在资本家的手中,他们运用自己的资本购买生产资料,并且雇佣大量的劳动力为自己工作,这就促使了专门化生产方式。在这一过程中,生产资料与工人是分离的,于是,劳动力也成为了一种商品。资本家利用生产资料、劳动力进行再生产,它们独自成为一个客体,形成了分化的过程,个体的劳动已经属于资本家,而个体得到的是金钱。因此,“劳动成为商品的过程只不过是影响深远的分化过程的一个方面,个性的各种具体内容在分化过程中被分裂开,使它们成为具有独立规定性和动力的客体,和个性形成对比。”[3]劳动力成为商品,也意味着主客观文化的分离,个体的劳动已为资本家所服务,它更多地是获得货币的占有。
从消费领域来看,劳动分工也衍生了一种反向服务的现象。齐美尔认为,在早期的社会中,社会结构是较低层阶级服务于上层阶级,个体的生存形式不是由个人的劳动决定的,而是由金钱决定的。而如今的生存结构完全颠覆了,一些资本家为了获得更多的利益,就必须雇佣一些较高层次的技术人员为他们服务,另一方面,资本家为了获得更多的经济效益,必须把自己的产品售给大众,满足大众的需求。对于消费者而言,劳动分工迫使生产者与产品的分离,那么产品的主观色彩在逐渐消失,产品与特定的个体已经没有多大关系,它变成了客观的“给定物”,消费者只能从外部接近商品。在此过程中,消费者与生产者的距离变得客观化,二者都看不到对方,其关系更多地表现在金钱的冷漠性、匿名性和客观性上。
齐美尔极为关注劳动分工所造成的主客观文化的分化,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客观文化对主观文化的压制。劳动分工将生产者与产品分化、劳动力商品化,使得客观文化越来越普遍化。“精密复杂的劳动分工给单个产品灌注了众多生产者的能量,所以被视为统一体的产品和单独的个体一比较就注定在各个不同的方面都超出了个体。”[4]客观产品集合了众多人的品质,其质量应该认为是非常好的,但是恰恰因为产品本身的丰富性,却使产品看不到个人的影子,其产品中缺少单个的灵魂特色。多个生产者参与产品的制作,此时生产资料对于多个参与者来讲是客观的,他们并不能将生产资料视为主观精神化,此过程也表现了客观文化对主观文化的超越。鲍德认为,在齐美尔那里,空间化必须置于主观文化与客观文化的冲突语境中才能被理解。空间即资本主义的日益扩张所带来的生活便利的一种体现,同时也是主观文化的一部分,这主要体现于个体对客观文化的抵抗与参与中[5]。可以说,对齐美尔而言,现代性的空间化概念意味着一种独特的方法论意义上的空间形式。齐美尔的方法论并不是去适应现代社会研究的分析体系,而是对社会的一种回应和态度。
本雅明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中,批判了机械复制导致现代艺术品的灵韵丧失。批量生产代替定制生产,复制品与艺术家完全分离,以致生产出来的东西并没有更好地反映艺术家的思想,艺术品的主观意蕴在丧失,大量的机械复制取代了商品的独一无二性。“机械复制的艺术品所处的境况不会触及到实际的艺术作品,然而它存在的特质总是被降低。不仅对于艺术作品来说是这样,而且对观众面前银幕上闪过的风景来说也是如此。就艺术客体来说是这样,一个很敏感的核心问题——艺术客体的原真性——要受到影响,尽管在这个核心问题上,没有自然物会如此容易受到损害。”[6]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在进行大批量复制的时候,其原真性消失了,也即艺术家在创作艺术作品当时的那种时间性与空间性的消失。在这里,本雅明与齐美尔的观点是一致的,他们都批判了现代复制技术与劳动分工,认为这在给商品的精神性实质带来损害的同时,也造成了个体发展的异化。
现代科学技术的迅速发展使社会生活走上了机械复制的道路,而商品作为现代性社会的一部分,也深受机械复制技术的影响。齐美尔对定制生产与批量生产两种方式进行了分析,批判了批量生产造成艺术品主观灵韵的消失。因为“劳动分工破坏了定制服务——如果只是因为消费者可以与一个生产者而不是一群不同的劳动者签订协议——与消费者有关的产品的主观性就会消失,因为现在商品的生产与他没有关系”。在齐美尔眼中,机械复制的发展使批量生产占据主要位置,商品的消费者与生产者分离,这些消费者已经不能领会到生产者的精神实质。这种主体与客体的分离造成了整个都市文化的不和谐发展和个体精神的全面异化。
齐美尔与本雅明对劳动分工的认识有着相似之处。齐美尔认为,劳动分工所造成的生产者与产品的分离,众多生产者参与产品的制作,已经使商品完整的独立性消失,也就意味着产品已经失去了灵魂。齐美尔特别提到了艺术品,因为艺术创作与个人有着独特的联系,而劳动分工破坏了艺术的完整性,这种艺术品在齐美尔看来是缺乏灵魂的。本雅明也看到,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艺术作品中的劳动分工与批量生产所产出的产品或复制品并不能称其为艺术作品,因为经过以上的过程,艺术作品的“本真性”丧失了。从这一个方面来说,齐美尔与本雅明的观点是不谋而合的。而且,他们也都看到劳动分工下的艺术作品与生产者的逐渐分化,在此背景下的艺术作品已经无法体现艺术创造者的身份和个性。虽然齐美尔与本雅明对劳动分工导致艺术品的灵魂和个性消失的观点相似,但是齐美尔比较侧重劳动分工所导致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冷漠,关注劳动分工给个体精神所带来大的伤害,而本雅明则注重劳动分工及复制技术使艺术作品“本真性”的丧失。
齐美尔在1903年发表的《大都市与精神生活》里,认为现代性文化首先反映在都市经验中,在这种都市经验中,个体及其周遭的对象世界作为经过高度中介的关系出现。德兰蒂认为,齐美尔的文本体现了一种消费而不是生产的社会分析视角,“因为现代个体更可能是一个消费者而不是生产者——现代都市生活所产生的社会角色不可能全部被归入工作世界”[7]。而弗里斯比也发现,“克拉考尔的方法,并不能仅仅理解为对城市意象的表征,而是由施勒特尔所称的对社会现实的‘总体性渴求’所激发出来的一种批判方法”[8]。
如同他的老师齐美尔一样,克拉考尔也将现代都市生活视为碎片。克拉考尔凭借敏锐的感觉,如同齐美尔一样去寻找现代性都市生存中偶然生成的碎片,然后去挖掘碎片中所隐藏的意义,并以此来展示现代性的都市特征。在克拉考尔的视野中,现代都市生活均成为了他眼中的碎片性存在,“克拉考尔所要寻求的,正是这些被遗忘的、失去的、遭受压制的人性痕迹。这些散失的经验的碎片,并不是唾手可得的。只有通过不断的搜寻,将那些破碎的拼接起来,它们才会重现原貌。”[9]克拉考尔接受过社会学和建筑学的严格训练,正是基于对都市碎片的挖掘,克拉考尔得以从建筑实践中展示现代性都市意象的表征。韦德勒认为,在克拉考尔那里,“空间意味着权力,同时也是一个表示社会疏远的象征。在1919年所写的论文中,克拉考尔比较了他自己与齐美尔关于空间的分析。在其随后的作品中,克拉考尔借助齐美尔的社会学,描述了现实生活中的诸种空间形态。酒店大堂成为他另一篇文章的重点,同时他还描述了咖啡馆和音乐厅,描述了白领与沮丧的同行在失业前后的变化,讨论了林荫大道,等等。”[10]
克拉考尔曾这样描述柏林都市中的个体生存体验:
这个城市似乎掌握了抹杀所有记忆的魔法。它是现今(present-day),而且把“保持绝对的现今”放在名誉攸关的显要位置。无论谁停留在柏林,也无论他停留多久,最终都简直弄不清楚他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他的存在不像一条直线,而是一系列的点;它每天都是新的,就像报纸,一旦过期了,就被丢在一边。我还没听说其他城市能这这么迅速地摆脱刚刚发生的事物。在其他地方,广场、公司名号和企业的意象,毫无疑问,也在改变着自身;但只有在柏林,过去发生的转变是如此狂猛地被从记忆中剥离。很多人正是把这种从一个标题转向另一个标题的生活,体验为兴奋;这部分是因为,就在那些他们先前的存在消失的那一瞬间,他们获得了收益,还部分因为,当他们纯粹生活在当下时,他们相信自己多活了一次[11]。
克拉考尔谈到了城市生活的快节奏特征,在他看来,城市永远关注的是当下的一瞬间,永远也不会只停留在现在,而是永远不断地更新与发生变化。或者说,永恒只是城市生活系列中的一个点。弗里斯比认为,“克拉考尔对现代性体验模式的转换的关注,相当明显地体现在他对大都市生活、电影和无线电等新媒体以及大众装饰的出现的研究中,而所有这些研究,要以作者本身所持有的特定立场为前提……通过对都市生活和文化的分析,克拉考尔表现出了对魏玛共和国的现代性日益加深的批判性介入。”[12]可以说,克拉考尔所关注的是大都市生活中对新异的追求,以及大都市生活中时间意识的流逝和空间意识的更替。
如前所述,在货币经济日益成熟的现代都市,劳动分工迫使个体的个性在社会中不能更好的发挥,个体处于一个单调的角色之中,其发展受到了限制,这种境况下的个体,希望能够转移自身的注意力,使压力得到释放。齐美尔认为,“异质印象的压力逐渐增长,刺激的变化越来越快速多样,在此之中的消费与享乐看上去似乎能够弥补现代人在劳动分工中片面与单调的角色。”[13]劳动分工下的个体每天重复相同的事,同时它也不需要个体更多的创造性精神,在此过程中,个体的人生价值得不到体现,个体的精神呈现出来的更多是无聊与枯燥。因此,现代个体将视角投向了商品世界,希望在都市的商品化生存中寻求娱乐与刺激,以此来实现自己的价值。
齐美尔对商品世界的分析,主要集中在他的《柏林贸易展》一文中。柏林贸易展是一个商品的聚集地,世界各地的商品在这里汇合,各种商品对于消费者来说,都是一种新奇的事物。这些新奇的商品能够瞬间吸引他们的眼球,激起他们的好奇心,让他们暂时忘记那个单调的社会角色,以达到娱乐的效果。现代工业社会的高速发展使劳动分工越来越细化,人的发展也越来越片面化。在齐美尔的眼中,琳琅满目的商品以娱乐的形式出现在消费者的面前,娱乐是惟一富有多彩性的因素。如柏林贸易展将世界各地的新奇商品聚集于此,商品的丰富性与多样性很好地吸引了消费者的注意力。“迥然相异的工业产品十分亲近地聚集到一起,这种方式使感官都瘫痪了——在一种确凿无疑的催眠状态中,只有一个信息得以进入人的意识:人只是来这里取悦自身的。”[14]齐美尔认为,柏林贸易展上的商品聚集在一起,许多新奇的商品与我们擦肩而过,它们能够给我们一种贮藏了诸多惊喜与趣味性的印象。个体在观赏博览会上的新奇商品过程中,能够产生全新的心理感受。他们通过付费的方式来获得娱乐,进而忘记自己在工作中所担负的单色调角色。
如果说,琳琅满目的商品对于消费者来说起到了娱乐的作用,那么,展览会利用每走几步就需要付费的展览方式,更能将一个人的好奇心不断激发出来。因为“作出小牺牲使一个人得以无拘束地获得满足的方式,比收取高额入场费使人们可以畅通无阻地前往各个展区,并因此使得这种持续不断的小型刺激无从发生的方式,更为有效地实现了向消遣主题的回归”[15]。齐美尔认为,这种每到一个展区付费的方式能够持续地刺激个体的神经,使个体暂时处于一种兴奋状态,从而忘记自己生活和工作所产生的不满,让消费者回归到娱乐和消遣的主题和感受上来。这种消遣的方式通过商品的新奇特性来刺激观赏者的眼球,从而使个体的精神产生震撼感,获得审美感受,这也是商品的新奇魅力之所在。
柏林贸易展的审美价值和另一个魅力在于可以让消费者在其中享受都市的审美过程。齐美尔认为,在物质丰裕的社会,同一商品的使用价值是恒定不变的,商家仅从商品的实用价值出发,并不能有效地吸引消费者。因此,商家开始利用视觉感官影像来冲击消费者的神经。在齐美尔对柏林贸易展商品审美价值的描述中,商品通过橱窗展示与外形包装两种方式来刺激消费者的感官神经。在齐美尔看来,柏林贸易展赋予了商品超出其使用价值性的迷人视觉外表,商家通过商品的外在视觉吸引力和借助于对商品的布置形式来刺激和引导购买者的兴趣。展览会试图通过视觉的外在包装与物品实用功能的新的合成,来将商品的使用价值与审美价值最大限度地发挥到极致。这也在某种程度上说明了齐美尔对柏林贸易展商品所进行的分析,商品娱乐与消遣是从社会功能方面出发来吸引消费者的,这也从另一个维度批判了现代都市中劳动分工造成了现代性的片面发展。
对于展览会上的商品,齐美尔把其作用归结为娱乐与刺激,并没有强调商品的实用性,他认为,此时的商品给人更多的是一种展示性,其实用性已退为其次。在齐美尔《柏林贸易展》中,世界展览会是消遣的意义以一种普遍的衡量者面目出现。劳动分工造成个体的片面发展,为了打破这种单调、平淡的社会生活,个体在社会生活中不断追求新鲜与刺激。世界展览会有来自世界各国的商品,对消费者来说,它具有一定的新鲜感,能够给消费者的感官带来一定的刺激。消费者到这里来消遣的意识,就已经淡化了对商品实质的接触,他们忽视了商品的使用价值,而仅仅沉浸在已安排好的商品娱乐之中。
与齐美尔一样,阿多诺也对商品的功能展开了分析。在他看来,在发达资本主义工业社会,使用价值被交换价值所取代,而这种交换价值在某种意义上只具有交换价值的身份。可以看出,阿多诺看到了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商品的使用价值已经被无形地隐藏了,消费者看到的商品是以交换价值的形式出现,他们走向了一个虚幻的世界。阿多诺提到,喜欢购物的妇女沉醉在自己的购买行为当中,喜欢那种消费的感觉,而对购买的商品并不感兴趣;在看音乐会时,消费者可能崇拜的并不是音乐,而是他在购买门票的价钱。这些商品的假象与错觉使个体忽视了商品的物质性意义,也导致了现代都市人独特的商品生存体验。
在本雅明那里,现代人大城市的生存体验也是贯穿其文本的主旨。对博览会上的商品的分析,齐美尔在他的文本中有着不少论述,而这也是本雅明“拱廊街计划”所着力探讨的主题。本雅明对商品的研究也与19世纪都市文化中的消遣和娱乐有关。本雅明在“拱廊街计划”中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是“闲逛”。“闲逛”是一个空泛而毫无目的的生活方式,闲逛者游走在拱廊街上,看着那些装潢富丽的商品给他们带来精神享受,这同样也是一种娱乐与消遣的方式。这也正如弗里斯比所言:“世界展览颂扬商品的交换价值。他们创造了一种使商品的使用价值退居后台的局面。他们打开一个娱乐消遣而步入的幽幻世界。这种娱乐业通过把他们提高到商品的水平而使他们更容易满足。”[16]在商品领域里,闲荡者既不是创造者,也不是使用者,他们是资本主义现代文化的消费者,使资本主义商品的交换价值取代使用价值的早期形式。在这里,商品具有了移情价值,闲逛者来这里享受商品的娱乐与消遣价值,他们并不购买商品。本雅明在《波德莱尔》中,也写到了19世纪后半叶的世界博览会,他把它看成是“商品拜物教的圣所”。在世界博览会上,消费者远离了消费,而是要去理解商品的交往价值和符号价值。在本雅明看来,博览会颂扬商品的交换价值,并使商品的使用价值退居到台后。
在“拱廊街计划”中,拱廊街在本雅明的眼中是整个巴黎城市的缩影。本雅明发现,拱廊街上那些从上而下的灯光通道的两边非常有序地排列着雅致的商店。灯光和商店把拱廊街打造成为了一座城市,或者说打造成为了一个微型的梦幻世界。在这里,各种商品被放置于精心装饰的橱窗中,使消费者在这里感受的不只是商品这一物质,而是一种服务和精神享受。这像齐美尔在《柏林贸易展》中对商品的描述一样,人们到商品世界消费的不是商品,而是一种精神享受,他们来这里只是“取悦自身”。正是基于此,本雅明对商品的批判体现在商品拜物教上,本雅明重新解释和发展了马克思《资本论》中的商品拜物教内涵,在生活中不断揭露商品生产和流通的奥秘,从而达到批判的目的。
本雅明与齐美尔都对现代性都市有独特的敏感性与洞察力,他们都喜欢攫取生活中的一个断片,商品博览会是他们对都市生活观察的一个断片。可以说,对商品博览会的分析,本雅明是对齐美尔的一种继承与发展。首先,齐美尔对商品博览会的发展归结于货币经济下的劳动分工,劳动分工迫使个体在都市生活中受到压抑,于是商品博览会更多地成为了个体逃避自己在都市生活中单调角色的一种方式。本雅明与齐美尔相呼应,他在拱廊街上看到的那些流浪者和闲逛者把拱廊街作为他们的栖息之地,本雅明同样认为是都市生活的劳动分工导致了个体新的精神生活体验。其次,对于商品博览会为什么能够成为个体的一种精神释放方式,齐美尔与本雅明的观点有着一致性。他们都认为商品的新奇特征是能够吸引精神消极的个体。单调、无聊的都市生活使个体主体精神性逐渐丧失,此时,需要娱乐、新奇的物质来刺激个体的神经,排解个体的抑郁。这一点我们也可以用阿多诺对音乐会的分析来展开佐证分析,阿多诺的观点可以说与齐美尔对博览会上商品的本质认识有共通之处。齐美尔眼中,个体在观赏博览会时,往往忽视商品的实质性,而更多地是重视商品的娱乐与刺激性;阿多诺分析音乐会,认为个体通过付费的方式获得一种服务的满足感,而不是对音乐会的真正的享受。可以说,在现代性都市的影响下,他们都看到了个体精神的异化,即个体开始不再着重关注物质本身,而是通过商品付费的方式,注重物质外在的娱乐性与刺激性。
虽然如此,齐美尔与法兰克福学派对博览会的分析也有其不同之处。齐美尔对商品博览会的分析,主要是从个体的精神层面出发,着重分析博览会对个体内心产生的影响。他分析了是什么原因使个体热衷于观赏博览会,博览会是怎样吸引个体的眼球,使个体对娱乐消遣回归。对博览会整个过程的分析,齐美尔都是从个体的内心方面着手,来感受个体生命的存在感受,从而达到他对现代性都市批判的目的。而法兰克福学派中,他们强调了商品给个体的精神所带来的伤害,批判了在发达工业下物质产品对个性的控制与奴役。他们把批判的矛头直接指向发达工业社会的发展。在他们看来,在发达资本主义工业社会,都市生活中的人与物关系出现了异化。齐美尔善于从都市生活中提取各种碎片,通过对碎片的剖析,来批判货币经济和商业化都市对个体精神生活的残害;而法兰克福学派虽然也认为个体精神异化源于发达工业中的文化异化,但他们主要强调的是对发达工业的批判,并不是像齐美尔一样着重对现代人个体内在精神生活的关注。
[1][2][3][4]齐美尔.货币哲学[M].陈戎女 等译.华夏出版社,2003:368,457,370,377.
[5]I. Borde, Space beyond.spatiality and the city in the writings of GeorgSimmel[M].The Journal of Architecture, Vol.2, 1997:314.
[6]本雅明.技术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M].胡不适 译.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5:5.
[7]德兰蒂.现代性与后现代性:知识、权力和自我[M].李瑞华 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44.
[8][9][12][16]弗里斯比.现代性的碎片[M].卢晖临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181,179,212,339.
[10]A. Vidler, Agoraphobia: Spatial Estrangement in Georg Simmel and Siegfried Kracauer[J]. New German Critique, No. 54, Special Issue on SiegfriedKracauer, Autumn, 1991:43.
[11]克拉考尔.重复[A].弗里斯比.现代性的碎片[M].卢晖临 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188.
[13][14][15]齐美尔.时尚的哲学[M].费勇 等译.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1:139,138,139.
(责任编辑:楚和)
The Commercialized Townscape and Its Criticism in the Perspective of Modernity——from Simmel to Frankfurt School
YANG Xiang-rong
(School of Literature, Zhejiang University of Media and Communications, Tongxiang, Zhejiang, China, 314500)
Simmel criticized the product feature, the harm that the division of labor causes to individuals, and the short break to the individuals caused by the commodity on the exhibition. Following his thoughts, the Frankfurt School criticized the harm of cultural industry to the individuals. Meanwhile, the school conducted critical retrospection on the phenomena of commodity fetishism, material consumption, and symbolic illusion. There are many similarities between the Frankfurt School and Simmel's modern metropolitan critical theory, and in many ways the former inherits and develops the latter’s modern metropolis criticism.
modernity; commercialization; townscape; literary criticism
I106.4
A
2095-932x(2016)06-0055-07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齐美尔与法兰克福学派文艺理论的关联研究”(10CZW007)阶段性成果。
2016-10-29
杨向荣(1978-),男,湖南长沙人,浙江传媒学院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