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埃利奥特到洛克:英国绅士教育思想体系的形成

2016-03-09 03:35易红郡
关键词:绅士英国

易红郡

(湖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1)



从埃利奥特到洛克:英国绅士教育思想体系的形成

易红郡

(湖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1)

摘 要:绅士教育是具有英国特色的一种教育思想。从16世纪的埃利奥特和吉尔伯特,再到17世纪的克莱兰和洛克,英国的绅士教育思想越来越丰富,尤其是洛克提出了更为系统完善的绅士教育体系。绅士教育作为一种世俗的现实主义教育思想,反映了当时英国新兴资产阶级和新贵族的教育要求,并在近代英国教育理论的形成与发展中占有重要地位。

关键词:英国;绅士;绅士教育

自中世纪以来,欧洲所谓“绅士”是指允许佩戴纹章的有身份人家的男子。14世纪,英格兰萌生了另一种观念,它不注重出身而讲求绅士的必备条件,即在诚实、慈爱、自由和勇气中具备两项就能成为绅士。英国诗歌之父乔叟提出了更为激进的观点,认为“具有绅士风度的人便是绅士”。后来,莎士比亚在剧本《亨利五世》中又孕育了对绅士的新看法:“如果行为高尚,即使出身寒门,也能成为高贵的人,行为是分辨贵族与否的试金石。”[1]詹姆士一世在位期间(1603—1625),绅士囊括了被册封的全部贵族称号——公爵、侯爵、伯爵、子爵、男爵,他还创设了从男爵的新称号,并将其出售以获利。到了19世纪末,绅士的范围扩大到了整个中等阶级。随着中等阶级在经济上的获胜,他们在道德观上也占据上风,从而按照中等阶级的意愿改造了“绅士”观念。他们认为,出身与等级对于一个绅士而言并非必需,更重要的是他的奋斗精神:“一个出身卑下的人靠自我奋斗也可以成为绅士,而他在精神和日常生活中的表现使他成为真正的绅士。他是正直的、忠实的、向上的、勤俭的、克制的,充满勇气,自尊自助,实际上就是中等阶级中自我成功者的缩写。”[2]348总之,血统、地产、职位、财富和个人素质等是衡量一个人是否属于绅士阶层必须考虑的因素。

接受贵族教育是构成英国绅士的一个重要条件:“这种教育是一种特殊的贵族式教育,不仅想进入贵族圈子的人必须接受此种教育,就连试图保持住贵族地位的家族,也必须让孩子接受此种教育。换言之,没有受过此种教育,便不能称为上等人。”[2]309这种教育的首要宗旨是使学生成为举止优雅、谈吐不凡的绅士,因为贵族的理想道德模型是“绅士”。由此可知,贵族教育的实质是绅士教育,它集中体现了英国文化传统中的贵族精神与精英意识。为英国绅士教育理论奠定重要基础的代表人物是埃利奥特、吉尔伯特、克莱兰和洛克,其中洛克是英国绅士教育理论的集大成者。

一、埃利奥特:为行政官服务的绅士教育

埃利奥特是16世纪英国政治家、外交家和人文主义学者。1530年,他用英文写成了第一部教育著作《行政官之书》,次年正式出版后便风行全国。“行政官”是指16世纪的统治阶层,包括所有

1.重视早期儿童的教育

埃利奥特认为,教育过程应从婴幼儿期开始,他说:“从贵族儿童出生时开始,采用最好的方式教育或培养他们,使他们成为高尚的人,成为一种社会福利的统治者。”[3]286在埃利奥特看来,从出生到7岁,婴幼儿应在家里接受教育,家庭中每一个成员应具有高雅的言行,不能让孩子受到低俗而粗鲁的影响。因此,必须慎重选择孩子的保姆,其身体健康和道德素养应有充分保障。只要儿童能够开始说话,就应该用令人愉快而且吸引人的方法,引导他们形成优雅的行为方式和高尚的道德习惯;同时,也要为儿童安排一些好的同伴,以避免他们做出一些谄媚的举动。当时,很多人认为,儿童在7岁以前不应接受读书识字的教育,但埃利奥特认为这既不是古代先哲的观点,也不符合现实的需要。他说:“一位贵族的儿子从婴孩时期起就要持续不断地使他逐渐习惯于说纯正的和漂亮的拉丁语。同样,如果可能的话,这个男孩的保姆和他周围的其他妇女也要说纯正的和漂亮的拉丁语,或者至少在最低程度上,她们只说纯正的、有礼貌的、正确的和发音清晰的英语……”[3]287-288在他看来,采用一种考虑周全并且愉快的方式教育儿童,同时没有任何的暴力和强制,在7岁以前儿童完全可以接受教育。埃利奥特强调儿童教育的三个要点:培养儿童清晰而准确的表达习惯,在教学起始阶段通过游戏方式进行教育,对话法在学习一门陌生语言(如拉丁语)过程中的价值。

埃利奥特认为,在男孩成长的过程中,应鼓励他培养坚强的性格。因此,最好将他从所有女性的陪伴中解脱出来,把他托付给家庭教师。这位家庭教师应该是一位知识渊博、德高望重且受人尊敬的男性,他将以严肃而耐心的性格赢得孩子喜爱。如果孩子能模仿这样一位家庭教师,他长大后就可能会很出色。一位合格的家庭教师首先要了解儿童的天赋和能力,知道儿童最需要和最倾向于做什么,对于什么事情最感兴趣或最喜爱。如果儿童天生是一个勤奋的、有怜悯心的人,天生具有一颗宽容和正直的心,那么一位明智的家庭教师就应告诉儿童,这些美德将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荣誉、怎样的爱和怎样的物质财富。在埃利奥特看来,良好的教育和榜样示范加上天性趋善会使一个人更加优秀,良好的道德环境比教师的教学技巧和知识更重要。“如他所说,教育的过程是连续的、一致的,它是遵循模仿、榜样示范和人格激励这些原则的,而不是依靠知识的传授。”[3]293

2.制定系统的教学计划

埃利奥特为贵族子弟设计了一个系统的教学计划,并划分为3个不同的阶段,每个阶段都安排了适宜的课程:第一阶段是7至14岁,以古典语言为主。埃利奥特赞同昆体良的观点,认为儿童可以同时学习希腊语和拉丁语。但他建议儿童不宜在繁重的语法学习中花费太多时间,语法只是理解著作的入门,过度的学习只会挫伤儿童的积极性;第二阶段是14至17岁,以实用知识为主。具体内容包括修辞学(雄辩术)、地理学和历史学等。比如,学习历史的好处在于获得关于许多事物的经验,受到行政管理方面的训练和高尚行为的激励,在广场或议会大厅发表演说其行为不会受到责备等;第三阶段是17至21岁,以哲学教育为主。埃利奥特指出:“当孩子真到了17岁的时候,为了用理性约束他的冲动,就需要让他读一些哲学的书,尤其是道德哲学。”[3]300埃利奥特相信,如果按照他所制定的教学计划去教育儿童,并且让他们持续地学习真正的哲学和遵守国家的法律,直到21岁为止,他们无疑会成为非常优秀和聪明的人,在世界上任何国家的公务领域都找不到比他们更高贵的绅士。埃利奥特反对年轻人过早地学习法律,或去宫廷从事服务工作,或去过一种庄园主的生活。他也抱怨学校教师的衰微,认为教师职业落入了不能胜任的人手中。他说:“上帝啊,多少儿童良好的和纯洁的才智现在被愚昧的教师毁掉了!”[3]302

除了文化知识之外,埃利奥特还要求未来的统治者学会游戏和体育运动。他声称,身体健康是为了更好地学习,并根据当时英国实际推荐如下运动项目:角力、跑步、游泳、打猎、骑马、射箭、跳舞等。在所有的体育项目中,他特别推崇弓箭,因为它既可以保家卫国,又能强身健体。埃利奥特认为,年轻人应从14岁开始接受特定的体育训练,这种训练有益于“绅士”的成长,使其身体更敏捷和强健有力,并救其于危难之中。在休闲和娱乐活动中,他特别强调舞蹈的道德价值,认为年轻人学会舞蹈将变得更加慎重和谦虚。他还提到了下棋、玩牌和掷骰子,认为下棋能使人头脑更灵敏、记忆力更强;玩牌除非包含道德教育的成分,否则是不允许的;掷骰子是一种赌博行为,它对青少年危害极大。

作为新兴统治阶层的代表,埃利奥特相信,正确的教育与训练能为国家提供可靠的服务者,知识对于一个立志成为高贵的人具有最大价值,“高贵”虽然涉及名望、头衔、土地和职位,但它也是个人品质的结晶;个性完美的典型表现在于“明智”或“智慧”,这既是一种精神品质,也是“本性”“知识”和“美德”的结合。他说:“现在,所有你们这些读者希望使自己的孩子成为行政官,或者在你们国家的公共事务中具有任何其他的权力,如果你们运用本书中所说的那种方式去培养和教育你们的孩子,那么,在所有的人看来,他们将似乎是值得拥有权力和荣誉的,是值得成为贵族的,所有在他们管理之下的东西都将会繁荣昌盛、趋于完美。”[3]306埃利奥特提出培养新的统治者——行政官或绅士,标志着16世纪英国教育目的之重大转变,既适应了时代发展的需要,也促进了教育理论的发展。

二、吉尔伯特:为殖民者服务的绅士教育

吉尔伯特爵士是16世纪英国军人、航海家和殖民活动的先驱。16世纪后半期,英国工商业得到迅速发展,迫切要求扩大海外贸易,建立和开拓殖民地。1578年,吉尔伯特获得伊丽莎白女王颁发的第一个建立英国殖民地的特许状,率领一批航海家和船队多次远航探险。吉尔伯特的教育主张与16世纪英国对外政策密切相关。他认为,无论是中世纪教育还是崇尚古典文化和体育的人文主义教育,都不能满足殖民时代的需要;大量缙绅子弟既不能从事贸易,又无一技之长,对社会的危害越来越大。吉尔伯特崇尚奋发有为的人生观,而蔑视无所事事的人。他强调有为者就应具有冒险精神,投身于殖民和海上争霸活动,而迂腐的学究和不具备技能的绅士无力担负此任。1573年,他出版了著作《伊丽莎白女王的学园》,根据自己从事殖民活动的经验,提出了一份迎接殖民时代到来的新教育计划。

鉴于当时的牛津和剑桥大学只提供学术性训练,吉尔伯特强调,为了女王陛下的护卫及其他贵族青年和绅士的教育,必须在伦敦创办一所新型的学园,因为宫廷护卫和年轻贵族普遍缺乏适当的教育,他们逐渐失去了为君主和国家服务的美德。在这所学园里,由皇室抚养的孩子和贵族子弟12岁入学,接受教育到成年。吉尔伯特的教育计划带有强烈的功利主义色彩,他所培养的绅士与埃利奥特的绅士不同,他更加注重冒险精神和开拓能力,以及适应海外殖民、海外投机和海上争霸的需要。他心目中的绅士是“一名士兵、一位哲学家或一位高贵的朝臣”。为此,吉尔伯特制定了一个包含语言、自然科学、法律和神学的综合性教学计划,还有一些满足和平与战争时期需要的现代学科。这种功利主义色彩在教学计划中得到了充分体现。

吉尔伯特把教学计划分为四组:第一组是古典语言,包括希腊语、拉丁语和希伯来语。学习古典语言有助于母语的掌握。在伊丽莎白极盛时期,由于民族自尊心高涨,英语日益被看作各种学科的表达手段。年轻的英国绅士都认识到掌握英语的必要性,因为传道、宗教会议、议会会议、各种委员会和其他政府机关都要用英语表达。吉尔伯特主张所有的教学都应该使用英语。与语言相关的是逻辑学和修辞学,它们的训练有助于学生用英语进行政治和军事演说;第二组包括实用学科和自然科学。前者诸如布防、防御工事、挖掘地道、布雷、火炮和宿营,以及如何使用大炮、火炮和射击等。步兵训练包括长矛、火绳枪和戟,以及小规模战斗、行军训练和团体操练等,这些应该每天都练习。后者诸如地理(绘制地图和海图)、天文学、航海和医学等。课堂讲授应注重真实情景的呈现,如装备精良的船和经验丰富的船长。医生要阅读药学和有关外科手术的书籍,知道每一种药品的成分及功效。此外,自然科学和医学研究者应该有一个专门的园地,要用尽可能多的方法进行实验,以探究自然界的奥秘,并用清晰明了的语言汇报他们的实验结果;第三组包括政治学、法学和神学,旨在让学生了解君主政体与共和政体的优劣,如何制定国家的内政和外交政策,以及如何建立与健全税收、行政和司法制度,使他们将来进入统治阶层后能更好地履行职责。但专业性的法律知识必须到伦敦具有律师资格授予权的四个法律协会学习;第四组是生活中的必备知识,包括法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和德语,以及音乐(琵琶、三弦琴)、舞蹈、击剑和战斧。重视现代外语是为了军事和外交的需要,学习音乐和舞蹈是为了休闲与娱乐。

吉尔伯特指出,这个新教学计划的好处是:在大学里人们只能学到书本上的知识,而在这所学园他们可以学到实用知识(如外语和军事知识),以满足和平与战争时期的需要。他相信,这样的学园会给英国带来永久的荣誉,在女王陛下的宫廷里都将是高贵的绅士和有美德的人,英国王室将成为欧洲各国的典范。“他自己几乎就是他所建议的那种英国宫廷绅士的原型。他的理想是提供能够适合战争以及平时生活的一些训练。……这种理想最终影响了大学生活。学生摆脱了教会枯燥的束缚,开始佩剑,穿时髦的衣服,并通过决斗时留下的伤疤的数量来衡量社会生活的成功度。”[4]在16世纪的最后25年,英国出现了一种符合地主阶级需要的“学园”,这种学校组织在法国和德国数量更多,它所提供的课程是公学和文法学校没有的,包括拉丁语、现代语(法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实用数学、自然科学和军事体操等。吉尔伯特是第一个基于上述理念阐述新教育的人,因而被称为“奠定新教育基础的第一人”。这里的“新教育”就在于教育目的和课程设置新颖。

吉尔伯特教育观具有强烈的现实主义精神,他敏锐地把教育与英国争夺世界霸权联系起来,赋予教育以崭新的使命。他虽然不是教育工作者,但他以从事殖民活动的经验为基础,提出了培养新人以迎接殖民时代到来的新教育计划,其教育思想的现实针对性和功利主义色彩,与埃利奥特相比又极大地向前推进了一步。

三、克莱兰:为青年贵族服务的绅士教育

克莱兰是17世纪英国人文主义教育家,于1607年出版的《青年贵族的学校》中提出了一套比较完整的绅士教育思想。该书受意大利学者的影响很深,并参考过其他一些人的著作,如伊拉斯谟、蒙田、卡斯底格朗、帕特里齐、埃利奥特、阿卡姆等。因此,他的绅士教育思想具有兼收并蓄的综合性特点。

克莱兰赞同埃利奥特的观点,认为高贵的品质依赖于训练,只有通过教育和训练,孩子们才能发现自己最适合于做什么,“因此,男孩必须遵循常规的知识训练,并且应该强制去学习而不管他的兴趣爱好是否在此。”[3]319他也吸收了蒙田的观点,认为人的智力中最有价值的品质是判断力—一位教师可以谅解学生不能快速记住一首短诗,但不容许他们对日常生活中的普通事物缺乏判断力;其次需要培养的能力是想象力,它可以使儿童摆脱个人经历的局限性,从而纠正思维的偏狭性;第三种能力是记忆力,它相比判断力而言是次要的。克莱兰认为,人文主义教育过分注重记忆力的培养,结果使更有说服力的证据受到束缚而不能发挥其用。教师首先应考虑他们所教的知识是正确和有用的,并且需要掌握一些好的教学方法,用简单的方法去处理复杂的事情。他说:“一种好的顺序会使解释清楚直白,而没有这样的顺序就会使教师的所有工作变得费力困难。”[3]320克莱兰要求贵族子弟具备必要的身体和心理品质,其中健康是成功的前提,比天赋和训练更重要;心理品质是指忠诚、正直、意志坚定等美德。对于良好的教养而言,首要品质是纯真朴实,即在为人处世中仪表姿态、说话方式及脾气性情等不虚假做作。

在教学内容方面,首先是说话艺术,英语作为“最主要的理解工具”,从开始就应该加以规范。孩子的保姆及其他周边人员发音应清晰,而不要随意省略任何字母或音节;家长和教师不应让孩子说话唠唠叨叨,也不让他们说话时做出怪异的表情。朗读是一门艺术,男孩应尽早地开始练习朗读。他们应学会用甜美的音调朗读,既不能把诗歌读成散文,也不能把散文读成诗歌;既不能像妇女那样用尖锐刺耳的声音朗读,也不能像老年人那样用沙哑的嗓音朗读,而是用一种愉快和谐的声音去朗读。在学完英语之后,便开始学习拉丁语。克莱兰特别强调拉丁语法的训练,要求初学者掌握更多的语法入门知识,这对于人文学科而言是“奠基石”。克莱兰对法语评价很高,他说:“我更希望家长们愿意让他们的儿子学习法语的常用语和习惯用语,法语是当今世界上如此优美、通用和普及的语言。幼年是最合适的学习时间,……他们的舌头容易卷起来发出法语的语调,这对成人而言是很困难的”。[3]321人们越来越感觉到法语的重要性,一些英国贵族家庭也纷纷把男孩送到法国的学园学习。同样,克莱兰也重视希腊语的作用,认为正如学习拉丁语会在说话方面受益,学习希腊语则会在理解力方面获益。

其次,对于一个年轻贵族而言,历史是主要的学习内容,尤其是当他想发表演说或想使理解力达到完善时。历史学习不在于掌握词语或语法结构,而是学会对历史人物的描述,要么是一个模仿榜样,要么是一个反面警告;同时,要培养学生分析问题和判断问题的能力,以及对普遍原则的认识和历史事件的阐释,这是历史教学的主要意图。逻辑学是自然科学的基础,它本身不是目的,而只是一种工具,它可应用于神学、法学和其他学科。那些将来从事公共事务的男孩还需要学习法律知识,以便明白怎样解读议会法律或国家法令,知道国家的一些习惯法和不成文法,以及如何解释法律条款和处理法律纠纷。为了法律的尊严,他们还必须到伦敦四个法律协会中任何一个协会学习。几何学、天文学、地理学和建筑学也是重要的学科:“如果一支军队的一位将军根据纬线和子午线而不知道南北极的海拔、郡和省的地理位置、气候的多样性和白天黑夜的长短,不知道空气的温度、地球的质量以及许多这样的知识,那将是一件极为耻辱的事情。”[3]325

克莱兰十分强调绅士的责任与行为准则,要求年轻绅士虔敬上帝、服从国王和效忠国家。他们对于父母的责任不需任何强制,完全是天性使然;他们对于导师的责任与对其父母的责任一样,应该时常怀有感激之心。在行为举止方面,克莱兰要求年轻人走路时不能像淘气的少女那样轻飘,也不能像舞台剧中的国王那样大步流星;外部表情不要过于肃穆,穿着打扮应符合时尚要求,而不是稀奇古怪。言语是“真实的自身的影子”,年轻人要尽量少说话,说话要经过慎重考虑。语言既不应该琐碎,也不应是学究式的,而应简洁明了。他们要努力改正不悦耳的口音,和君主在一起时不应胆怯,和长者在一起时不应过于严肃。既不把时间浪费在闲言碎语上,也不在立场不确定时发号施令。既不炫耀自己的学识,也不嘲笑那些不在场的人。对于绅士合适的运动,他同意埃利奥特的观点,强调射箭、骑马、跳舞、音乐的作用,这些运动对于娱乐和健康是有益的。

再次,克莱兰把旅行视为绅士教育的重要环节。他说:“我的建议是,你们要出去旅行,以完善你们的知识。”[3]331因此,在完成规定的普通教育后,年轻贵族就应出国旅行。“旅行是一部生动的历史”,它的目的是增长见识,学会观察和倾听,既不使自己孤傲,也不会过于自信。在旅行中,让他观察各个城市——它们的财富和重要地位,它们的中小学和大学、建筑物和纪念碑等,并每天记录自己的感受。

四、洛克:绅士教育理论的集大成者

洛克是17世纪英国著名哲学家、政治家和教育家。在教育上,他系统地表达了新兴资产阶级的要求,其绅士教育理论奠定了英国近代教育的思想基础。洛克的绅士教育思想体现在1693年出版的《教育漫话》中。

洛克生活的17世纪是英国绅士阶层大扩展时期,当时封建贵族日益式微,新兴资产阶级和新贵族不断壮大,并逐渐取代了传统封建贵族,成为绅士阶层的主体。洛克所谓的“绅士教育”就是指已夺取政权的英国资产阶级与新贵族子弟的教育。由于这些贵族子弟家境富裕,特权意识很强,如果教育不当就会成为沾染不良习气的纨绔子弟。洛克写道:“近来时常有人对我提及,说不知道如何教养其子女;大家常常有种感概,说年轻人的堕落成为当前普遍抱怨的话题;因而有人不得不针对该问题发表一些意见,如果目的旨在激励公众,或提供改正意见,我们就不能认为他的举动有伤大雅。因为教育上的错误较之别的错误更不可赦免。”[5]204他认为,教育目的就是培养绅士,而不是教士、学究或朝臣。绅士需要事业家的知识,合乎地位的举止,并能按照自己的身份成为一个有益于国家的人物。绅士既要有强健的身体,又要有德行、智慧、礼仪和学问。“实际上,就是具有清晰的理智和坚强的意志,掌握经营工商业的知识与技能,仪态高雅,举止适度,通晓世故人情,善于处理公私事务,勤奋勇敢,既能满足个人幸福生活需要,又能促进资本主义发展的资产阶级事业家。”[6]

基于资产阶级的长远利益,洛克认为,干练的事业家必须受到身体、道德和智力等多方面的训练,并从体育、德育和智育三方面详细阐述了如何培养绅士的思想。

首先,绅士必须具有强健的体魄。洛克继承了埃利奥特、克莱兰等人重视体育训练的传统,认为一个绅士要使自己的事业获得成功,达到个人幸福的目的,就必须拥有强健的体魄。他说:“对于人世幸福状态的一种简洁而充分的描绘是:健康的精神寓于健康的身体。凡是二者都具备之人就不必再有其他的奢望了;然而一个人的身体与精神中若有一方面存在缺陷,即使功成名就,也绝无幸福可言。”[5]7洛克根据自己掌握的医学理论,并结合当时的医学保健知识,以培养“强健的身体”为目标,以能“忍耐劳苦”为标准,就上层阶级家庭如何对儿童进行健康及卫生教育提出了包括衣、食、住、饮、睡眠等方面广泛而详细的建议。

其次,绅士必须具备良好的德行。在洛克的绅士教育理论中,德行居于首要地位。他说:“在一个人或者一位绅士应具备的各种品性之中,我将德行放在首位,视之为最必需的品性;他要有存在价值,受到敬爱,被他人接受或容忍,德行乃是绝对不可缺少的。缺乏德行,无论是在阳世还是在阴间,我认为他都毫无幸福可言。”[5]128可见,在洛克看来,德行是绅士教育的灵魂。什么是德行?洛克站在唯物主义经验论立场上,否定了天赋道德原则,认为凡是给个人带来快乐和幸福的行为就是善,凡是给个人带来痛苦和不幸的行为就是恶。洛克尤其重视礼仪或教养,要求儿童掌握关于礼仪的知识,在容貌、声音、言语、动作、姿势以及整个外在举止方面都庄重优雅。“不良教养在行为举止上有两种表现:一种是忸怩羞怯,另一种是轻狂放肆。要避免这两种情况就须恪守一条规则,即:不可轻视自己,也不要藐视他人。”[5]132

最后,绅士应具有事业家的知识与技能。在洛克的绅士教育体系中,学问与德行相比位居其次,它只能作为辅助更重要的品质之用。一个有德行、有智慧的绅士比一个掌握了许多脱离实际学问的大学者更为可贵。洛克并不要求绅士成为“博学的人”,而是需要“事业家”的知识。他说:“我们知识的范围不能超出观念的范围;所以,想要博学的人,必须熟悉一切科学的对象。但这对于一个绅士来说是不必要的,他的正当职业是为他的国家服务,因而关心道德的和政治的知识才是最正当的;因此,直接属于他的职业的学习,是那些关于美德与恶行、市民社会以及统治艺术的学习,还可以包括法律和历史。”[7]除了基本知识外,洛克还倡导才艺和技能教育。其主要目的是通过有益的、健全的体力锻炼,使儿童从较为正经的思想和工作中得到消遣。才艺教育包括舞蹈、音乐、击剑和骑马等,技能教育包括园艺、细木工、油漆、雕刻、铁工、铜工、银工、琢磨、安配珠宝、琢磨光学玻璃等。

此外,洛克主张通过旅行结束绅士教育。他认为,出国旅行颇为有益,主要表现为学习语言和通过观察与接触各种不同脾性、习俗及生活方式的人,以增进智慧与持重能力。但当时绅士子弟出国旅行一般安排在16至21岁之间,那时正是人生中最难获得长进的时候。在他看来,年轻绅士出国旅行的最佳时期是年纪较轻、易受管束的时候(7至14或16岁);或者年岁较长、无需教师的时候。“人生在此之前,颇具可塑性,尚未变得执拗,故较易管束、较为安全;过此时期,则理智与远见开始发展,使人留心自身的安全与长进了。”[5]200

洛克的绅士教育思想反映了当时新兴资产阶级的要求,他立足于当时的社会现实探讨实际教育问题,强烈的功利主义和实用主义,以及为上升时期资产阶级培养有事业心、有能力的接班人是其教育出发点。“洛克的主要贡献是他使教育进一步挣脱了神学和古典主义的束缚,发展了世俗的、为现实生活服务的新教育。夸美纽斯在这方面做过努力,他使现实主义突破了神学和古典主义,但最终让神学束缚了现实主义。弥尔顿在这方面做过努力,但是他面对现实,却习惯地只知道向古人求教,使古典主义淡化了他的现实主义。洛克的教育目的是纯世俗的,已没有一点宗教神学的‘来世说’的痕迹。”[8]洛克强调儿童的德、智、体全面发展观对后世产生了很大影响:“尽管洛克关于培养17世纪青年绅士的忠告不能轻易地移植于现代大众教育的条件,但是他的言论中仍然有很多足以激励和指导今天的教育工作者和家长。”[9]洛克的《教育漫话》成为“英国皇家协会”的重要推荐读物,并在首版后近三个世纪的时间内,几乎被全世界所有的书面语言所译介,成为全球通行的“绅士指南”。虽然这部著作是专门针对绅士教育而写,但这并不影响它对所有儿童的教育带来裨益,因为他提出的所有教育原则都具有普遍性。

五、结语

由上可知,早期的绅士教育是封建王朝统治时期培养“朝臣”的教育,带有浓厚的贵族性。“在都铎王朝保护下新贵族成为改革的主要动力。许多新贵族靠自己的力量和才能赢得了地位。这个贵族阶层起初对学校教育并没有多大兴趣,但他们很快认识到这种教育的重要性,看到它会使他们在自己的社会地位上发挥更有效的作用。他们也愿意学习可能有助于实现自己抱负的学科。于是,他们开始学习有实际意义的各种人文学科和自然科学。他们既学习传统的算术、几何、天文和音乐等学科——随着知识的发展,这些学科获得了新的价值,他们也学习法语、意大利语、化学、绘画等实用的新学科。但最重要的是要学习使他们适应和平与战争的体育活动。”[10]洛克提出的绅士教育则是为了培养新兴资产阶级所需要的事业家,带有强烈的功利性和世俗性,正如有的学者指出:“洛克对教育所持的观点是职业性的。换言之,他是抱有功利主义以及实用主义的目的。……因此,他将会学到自己的职业生涯中最频繁使用的知识。……洛克关注的教育问题是特殊阶层成员的教育——是针对那些将来会成为土地所有者、政治家、神职人员、管理者和官员之人的英国绅士教育。”[11]总之,从中世纪培养神职人员,到文艺复兴时期培养朝臣,再到17世纪培养世俗人才,这是英国教育思想史上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它是新的生产力和社会力量发展的产物,也是至高无上的神权逐渐衰落的反映。

绅士教育所强调的贵族精神、绅士风度、身体强健、性格刚毅等,对英国教育实践尤其是公学教育产生了深远影响:“19世纪以前的公学教育就是一种传承贵族精神和绅士风度的自由教育,其主要目的不在于传播知识,或直接提高全民素质,而在于造就一批有教养的绅士精英。对绅士的培养自然涉及多种学科的教学,然而比这些学科更重要的是它们被嵌入其中的道德架构。”[12]美国学者弗莱克斯纳指出:“公学主要为一个阶级服务;它只生产一种类型——一种精神类型、一种风度类型;它百折不挠、专心致志地以一种确定的方式塑造学生。……只要英国社会仍是贵族的等级分层的社会,公学就能够按自己的方式存在下去。”[13]可见,公学在塑造英国绅士风度和性格方面承担了主要责任。有人曾把英国绅士分为3类:一是高贵的绅士,即具有良好的出身、高贵的地位、渊博的学识、强健的体魄、优雅的举止、崇高的个人价值,以及优越的条件和漂亮的住宅。这是一种理想化的类型;二是伪绅士,即具有高贵的血统,但缺乏良好的教养;三是虽然没有高贵的出身,但通过出众的优点获得尊重和绅士头衔。这种人“通过美德、智慧、策略、勤奋、法律知识和战争中的勇猛,或者用类似于诚实的方法,使他成为一个受人爱戴和尊敬的人,然后被提拔为高级政府官员,手握大权并享有声誉,甚至成为英联邦的支柱……”[3]31020世纪英国教育史学家奥尔德里奇指出:“理想的英国绅士首先是一个业余活动家,至于他有何专门知识、从事什么实业或贸易活动,这些都是次要的细节。他拥有足够的财富、闲暇、涵养和信心,得以担任公职,在政界、政府里发挥作用,或者,在公益部门——教会、法界或军界里发挥作用。”[14]时至今日,这种绅士及绅士文化仍然深深扎根于英国的土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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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钟昭会)

中图分类号:G40-0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099(2016)03-0148-07

DOI编码:国际10.15958/j.cnki.gdxbshb.2016.03.021

收稿日期:2015-09-20

基金项目:全国教育科学“十二五”规划教育部重点课题(DOA140203)“英国教育思想的演进(文艺复兴至20世纪)”。

作者简介:易红郡(1970—),男,湖南攸县人,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西方教育史。的世俗官员,如大臣、法官、市长、大使、议员、治安官、办事员等,实际上是指资产阶级式的新贵族或绅士。埃利奥特在《行政官之书》中表达了强烈的人文主义兴趣,阐述了自己关于统治者的教育思想,并深信教育目的是使各统治阶级能承担国家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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