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亚军
(东华大学 外语学院,上海 201620)
陕北民歌中的修辞格及其英译研究
苟亚军
(东华大学 外语学院,上海 201620)
陕北民歌中常见的修辞格有比兴(起兴)、反复、比拟、设/反问、比喻、夸张、对偶等,本文介绍了陕北民歌中常用的修辞格,并对目前已有的英译进行了较为深入的分析。结果发现,在翻译的过程中,对于一些不易转译到译文中的修辞格,译者充分发挥了其创造性,同时利用了译入语的词汇、语音、语义等各种手段,力争使译文达到与原文大体相同的效果,尽量将翻译过程中的损失降到最低。只有这样,才可能将这块民族艺术瑰宝推向世界舞台,让民族文化真正“走出去”。
陕北民歌;修辞格;英译;比兴
陕北民歌是一部流传于西北黄土高原上的不朽的史诗,是中华民族文化中的一朵奇葩,被誉为中华民族音乐殿堂里的“音乐活化石”!人们信口而歌、张口而唱,陕北民歌完全是一种人们有感而发、即兴创作的歌曲。陕北民歌以其活泼的表达形式、自由奔放的节奏和优美动听的旋律为陕北人民所喜闻乐见。至今,陕北民间还传唱着两万多首民歌。陕北地处黄土高原的中部,是一片一望无尽的黄沙沟壑丘陵川道。秦汉以来地处边陲,汉族与蒙古族等少数民族在这里不断交汇,在游牧文化和黄土文化的长期交融和发展之下产生了独特的陕北文化。因此陕北民歌既有蒙古民歌的悠扬和豪放,又有关中平原民歌和地方戏曲的哀怨和凄凉,逐渐形成了自己独树一帜的民歌特色。陕北民歌的主要语言特点:一是大量的地方方言、土语的运用。陕北民歌中方言土语的运用生动地突出了其地方风格,增强了歌曲的地方色彩。如:后生(青年人、后辈)、婆姨(媳妇、成年妇女)、大(父亲)、搭伙计(交朋友、谈恋爱)、牲灵(牲口)等等。二是叠词的运用。如:蓝格莹莹(纯净的蓝色),泪格蛋蛋(泪珠子),毛眼眼(眼睛),等等。[1]
下面我们对陕北民歌英译及其相关研究作一简要概述。首先值得一提的是南开大学的王宏印教授,他收集了一百多首陕北民歌,将其整理翻译成了汉英对照本《西北回响》[2],并基于大量的翻译实践在前言和后记中对民歌翻译的原则、方法及经验作了总结。该书于2009年出版,它是对陕北民歌翻译的一大贡献,是陕北民歌集中向外翻译传播的首次尝试。李林波在《在诗中聆听歌的回音》[3]中评述了《西北回响》,并讨论了陕北民歌的翻译,同时指出该书提供了一条陕北民歌翻译的可行途径,即从歌唱文本向阅读文本的迁移。王沛在《陕北民歌的特点及其翻译探索》[1]中重点探讨了陕北民歌的语言特点及翻译策略,在《陕北民歌中民俗文化翻译之美学重构》[4]中探讨了陕北民歌中民俗文化翻译的美学价值。王占斌在《目的决定手段》[5]中以翻译目的论为指导评析了《西北回响》的翻译,在《再现陕北民歌的文学性》[6]中也对《西北回响》从几个方面进行了评述,并指出其翻译的特点。王占斌与陈大亮在《比兴在信天游中的运用及其翻译对策》[7]中讨论了信天游的比兴手法及其翻译,并提出了三种翻译策略。王会娟、胡德慧在《“三美”原则指导下“信天游”歌词文本的翻译研究》[8]中讨论了“三美”原则指导下的信天游的翻译。麻瑞等在《异化原则在陕北民歌英译中的体现》[9]中指出,《西北回响》的译者采用了异化译法,保留了陕北民歌原有的民族风味,同时对原文进行了不同程度的再创作。缑斌在《由逆而顺,走向读者、演唱者与听众》[10]中探讨了以受众为目标的民歌(主要是陕北民歌)的翻译策略,在《后结构主义视域中陕北民歌翻译策略研究》[11]中以后结构主义文艺思想和接受美学为理论依据,提出了民歌英译可接受性的思想路线以及可操作的翻译策略和方法。
修辞学即关于修辞的学问。那么,什么是修辞?陈望道先生在《修辞学发凡》[12]中将修辞定义为“调整语辞,使达意传情能够适切的一种努力”;张弓的《现代汉语修辞学》[13]认为“修辞是为了有效地表达意旨、交流思想而适应现实语境,利用民族语言各因素以美化语言”。还有其他学者及各大词典都给出了各自的定义,从不同侧面阐释了修辞的概念。总之,可以说,修辞就是通过运用各种表现手法,准确、生动地表达思想感情,提高语言表达效果。修辞格又叫“辞格”“语格”“修辞方式”“修辞手段”等。修辞格是修辞学不可缺少的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但只是其中一部分,不可将二者等同起来。[14]汉语修辞中有一股审美主流,那就是对自然美的追求。汉语中许多富于自然色彩的有象征意义的词语和修辞中双关、比喻、比拟、移情、起兴、夸张、象征等辞格往往借用自然之物进行比附抒情。[15]
本文主要介绍了陕北民歌中常用的修辞格,并对目前已有的英译进行了较为深入的分析。陕北民歌中常见的修辞格有比兴(起兴)、反复、比拟、设/反问、比喻、夸张、对偶等。陕北民歌翻译过程中遇到的问题可谓不胜枚举、层出不穷,这其中修辞格的翻译难度尤为突出。专门探讨陕北民歌中修辞格英译的文章尚未见发表,本文算是在这个领域的一个尝试。文中所引译文大部分来自王宏印教授的汉英对照本《西北回响》。文中的译例主要是把陕北民歌当做阅读文本而非歌唱文本进行翻译的。
(一) 比兴(起兴)
比兴是中国诗歌的一种主要表现手法,起源于《诗经》。后来的学者把这种表现手法概括为比和兴,二者都是在赋(直陈)基础上进一步文学化的创作方法。简而言之,比就是比喻,是对人或物加以形象的比方;兴就是起兴,是借助他物作为诗歌发端,以引出所要抒情或叙述的内容。有的兴兼有发端与比喻的双重作用,所以后来“比兴”二字常连用,以指诗有寄托之意。[2, 7]比兴手法是贯穿于陕北民歌中的重要表现手段。比兴手法的英译大致可分为两种:一种为再现文内的语义衔接/关联;一种为构建新的语义勾连。
1. 再现文内的语义衔接/关联
例1
原文:青线线的(那个)蓝线线,蓝格莹莹的彩; 生下一个蓝花花,实实地爱死个人。(《蓝花花》)
王译*文中“王译”均为王宏印教授译文,出自《西北回响》。: Blue thread dark and light look ever the best, Blue Flower is born to the world so lovely and wet.(第65页)
《蓝花花》是陕北民歌的经典,或者说是经典中的经典。它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也是永恒的艺术品[2]。歌词以青和蓝起兴,引出后面的蓝花花,进而对蓝花花进行描述,“实实地爱死个人”。通过“青”和“蓝”这一语言线索所起的兴,是意义的兴。
译文用“blue”把原文的“青”“蓝”统一为dark和light颜色深浅上的不同,这一选词体现了后面的“蓝格莹莹”的色彩,同时也可以暗示蓝花花不祥的命运。同时上下两句都以“blue”开头,使关系更紧密,颜色的鲜亮好看“look ever the best”与蓝花花“爱死个人”(so lovely and wet)之间体现了语义关联。
例2
原文:芦花公鸡飞过墙, 把我的哥哥照过梁。(《想哥哥》)
王译: Seeing a cock flying over the wall, I follow it and get over a mountain ridge.(第121页)
原文上句以“芦花公鸡飞过墙”起兴,所产生的意象就如同我目送哥哥翻过了那道山梁,二者都有越过一个高度的语义关联,译文上下两句都用“over”体现了这一共同点。这里有两点似可作一改进。 其一,上句中的cock一词为多义词,容易引起其他联想,不如改为rooster;为了更好地再现原歌词中的意象,芦花公鸡(我国土生鸡种,体型椭圆而大,羽毛黑白相间),取其主要信息,译为A black-and-white rooster;其二,下句中的“it”指代似乎不甚明确。基于此,原文似可改译为:
Seeing a black-and-white rooster flying over the wall,
I watch as you get over a mountain ridge.
其中“watch”一词传达了专注之意,与“as”一起表达了恋恋不舍的离别之情。
例3
原文:三月里来山桃花儿开, 所有的蜜蜂采蜜来。 你有情来奴有意(哎个哟嗬), 三哥哥你爱不爱?(《三哥哥你看美不美》)
王译: March sees peach in full blossom, And bees fly over flowers for honey. We do fall so deep in love, my honey. That you love me deep, don’t you say?(第83页)
此例中,原文前两句起兴,后两句叙述。把郎情妾意比作是蜜蜂采蜜,颇为形象,柔情蜜意呼之欲出。这里只给出了这首歌的第一节,说的是采蜜,后面的第二节和第三节分别说的是洞房情意和喝糖水,译文根据整首歌的主题将“哎个哟嗬”译为“my honey”,与主题和情节很是切合;同时,译文第二句和第三句中的honey也上下呼应,意思上也相互渗透,可谓佳译。
例4
原文: 黄河岸上灵芝草, 我看哥哥儿你人品(噢)好。(《崖畔上开花崖畔上红》)
王译: Good as the Magic Fungus on the Great River banks, You grow tall and kind and warm-hearted; there you go.(第31页)
这是一个典型的比兴用法,上句起兴,下句叙述,意思表达得很清楚,说哥哥人品好,就好比是黄河岸上的灵芝草。译文中上句就用“good”点明了灵芝草和哥哥的共同之处,至于哥哥怎么个好法呢?下句把“人品好”这一笼统说法具体化了:“tall and kind and warm-hearted”,后面又增加了“there you go”,极为口语化地表达了肯定的语气,符合民歌的口语体风格。
2. 构建新的语义勾连
在有些“兴”单元里,前后的联系非常模糊,翻译时需要译者创造性地体现出二者之间的语义联系,构建新的语义勾连,以显化其间的语义和衔接关系。此外,在实现上下句语义勾连的过程中,不同的理解可以产生出不同的译文,这也从另外一个侧面体现了译者的创造性。
例5
原文:羊羔羔吃奶弹(着)蹄蹄, 苦命人找不下好(着)伙计。
三块块石头两页页瓦, 改朝换代我单(着)另嫁。(《苦命人找不下好伙计》)
王译: A sucking lamb wants a mastos breast. And an ill-fated life wants a male mate. Though humble as a stone or a tile, I must get married when life has a turn.(第57页)
第一节中的两句,羊羔吃奶和苦命人找不下好伴侣之间表面上似乎没有什么联系,这就需要译者挖掘其中的语义关联,构建新的衔接关系。羊羔渴望吃奶就如同苦命人渴望找到伴侣一样,隐喻妇女渴望结婚生子。这样译文就产生了新的语义勾连,读起来不觉突兀。第二节的两句之间同样存在着这个问题,表面看来,三块石头和两页瓦与改朝换代我嫁人之间似乎很难说有什么联系,译者创造性地译为:虽然卑微如石头瓦片,当生活出现转机时我依然要嫁人。此处的改朝换代当属夸张,可译为生活出现转机。
对于“羊羔羔吃奶弹(着)蹄蹄,苦命人找不下好(着)伙计”的翻译,我们再来看另外一个译本:
王占斌,陈大亮译: A lamb sucks breast so intoxicated with happiness, But a miserable girl like me fails to get a man entrusting lifelong.[7]
该译文把上下句之间的比兴关系再现为对比关系:看到羊羔在陶醉于吮吸奶汁的幸福中时,苦命的女子为找不到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而哀叹。这样上下句之间就建立了一种新的衔接,译文的可读性大大增强。只是该译文在用词上稍显复杂了些,这与民歌的口语体不大相符。比兴单元中上下句之间的对比关系虽然在陕北民歌中并不多见,但例子也还是有的,如“黄河里翻的是满腔的苦,筏子上载的是满心的爱。”
例6
原文:三疙瘩瘩石头(哎),两(呀)两疙瘩瘩砖, 什么人(呀么)让我(哎)心(呀)心烦乱(啊)?(《这么好的妹子见不上面》)
王译:Are you simply a stone or a brick, so cold? But still it makes me so much distracted.(第103页)
石头与砖和我的心烦乱之间有什么关系?要挖掘这一关系,必须得去原歌词的上一节中去寻找线索,“这么大的锅(来)下不下两颗颗米,这么旺的柴火(来呀哎)烧不烧热(个)你”。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原来是小伙子追求姑娘,但是姑娘似乎表现得很冷漠。根据这一线索,我们可以在石头与砖的冰冷与姑娘的冷漠之间建立起联系,使语义显化。这样,本节中上下句之间的转折关系便得以合理化:纵然你如砖石般冷漠,但还是让我如此心烦意乱。暗含有“衣带渐宽终不悔”之意。
王沛译:Such a cold-hearted girl I should say, You make me distracted all the way.[4](第143页)
该译文中也利用了石头与砖冰冷的特征,只不过把冰冷这一特征移用到了姑娘身上,而且原歌词中的石头与砖的字眼在译文中完全找不到。此外,该译文运用了倒装的句法,以形成押韵。
王占斌,陈大亮译:Rocks and bricks, you lie there ever and quiet, Do you know who touched the depth of my heart?[7](第34页)
该译文上句突出了砖石的无知觉,永远静静地躺在那里,不受周围环境影响。下句用“do you know”将上下两句关联起来,同时小伙子向砖石发出疑问,表明小伙子的心已经被姑娘深深打动。这一译文确实为我们打开了另一个建立语义关联的思路。
例7
原文:羊(啦)肚肚手巾(哟)三道道蓝, 咱们见个面面容易(哎呀)拉话话儿难。(《泪蛋蛋抛在沙蒿蒿林》)
王译:A lambskin-like towel has three strips all blue, It’s no easier job to talk with you than to see you.(第115页)
王沛译:A sheep-belly white towel has three blue stripes. It is easy to meet you but hard to talk to you.[1](第39页)
《泪蛋蛋抛在沙蒿蒿林》是一首极为流行的陕北民歌,简单易懂,易于模仿和演唱。该例中,表面上看,上句与下句之间似乎没有什么语义联系。实际上,有这么一个习俗背景,即:陕北男人通常把白羊肚手巾绑在头上,所以女人看见了白羊肚手巾就相当于是与自己的心上人“见面面”了,但是“见面面容易拉话话儿难”。这样上下句之间的比兴关系得以显化,读来不觉突兀。两个译本本质上没有大的区别,不过,若是译文加注以说明这一背景情况,对于译文读者来说或许更为清晰明了。
例8
原文:崖畔上开花崖畔上红, 受苦人盼着(那)好光(噢)景。(《崖畔上开花崖畔上红》)
王译:Flowers on the hillside are red and fresh. Poor people expect a good life as a red, red rose.(第31页)
原歌词中的比兴关系在于,上句用花红起兴,下句描写好光景,红色有红红火火的意思,象征着旺盛与喜庆,红花即喻示着好光景、好日子。译文用red, good来体现出这一联系,并借用了苏格兰民间诗人彭斯的诗歌a red, red rose中的表达,这与《崖畔上开花崖畔上红》的爱情主题也是吻合的。
王占斌,陈大亮译:The hillside turns bright red by the blooming flowers, Poor people yearn for a life brighter than the blooming flowers.[7](第34页)
该译文上下句重复了“blooming flowers”,又利用了“bright”和“brighter”,意在使上下句之间建立一种联系。
(二) 反复
反复,顾名思义,相同的词语、句子、段落不断地重复出现,意在强调语义重点,表明观点与态度,加强语气和感情,加深印象,达到一种特别的效果。反复可以分为连续反复和间隔反复。间隔反复具有语篇衔接功能,在每一段开头或结尾重复相同的词语或句子,可以把这些段落连接成一个整体。反复也有调节音节,增强节奏的作用,在节奏上有一定的音乐美。反复是诗词歌赋和演讲辩论等文学体裁中经常运用的一种手段,可以增强抒情效果。反复(重复)修辞手法的作用在于造势,语言顿挫有力、语气激荡、一唱三叹、情韵悠长,使语言具有强大的说服力和感染力,激励读者和听众,使他们产生共鸣。[16]反复修辞格在陕北民歌中使用得也非常普遍,听来悠扬婉转,感情炽烈,荡气回肠。
例9
原文:哥哥你走西口, 妹妹(呀)犯了愁。 提起哥哥走西口(哎), 小妹妹泪长流。 哥哥你走西口, …… 哥哥你走西口, ……(《走西口》)
王译: You go to Xikou, I’m so sorry for you. Whoever says it to me, My tears come down. Woe! You go to Xikou, … You go to Xikou, …(第169页)
曾经唱遍大江南北长城内外的《走西口》,就运用了反复修辞格,几乎每一节的开始都用了“哥哥你走西口”,属于间隔反复,旋律悠扬,优美动听,令人回味无穷。歌词一节一节唱下来,给我们展现了一个妹妹*文中所有的“哥哥”和“妹妹”,均是陕北民歌中对恋人含蓄的称呼。送哥哥出门,恋恋不舍又放心不下,而千叮咛万嘱咐的生动感人的场面。同时,这一反复修辞格也起到了衔接语篇的功能,使整首歌连接为一个整体。
译文通过重复“You go to Xikou”,忠实地再现了反复修辞格。同时“西口”的直译简洁明了,整首歌也基本保持了押韵,便于歌唱,而且译文也基本还原了原文类似于五言歌行的节奏感和韵律美。译文中“You go to Xikou”的反复也起到了与原文相同的衔接语篇的功能,起到了标明层次、分清段落的作用,同时再现了哥哥和妹妹离别的场景,抒发了强烈的感情,久久回荡于耳边,可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例10
原文:清早摘瓜过前湾, 崖畔上的酸枣红艳艳。 拦羊的哥哥打下它, 扑拉拉拉落下一铺摊, 落下一铺摊。 我悄悄地走过去, 把酸枣放嘴边, (哎呀)酸不溜溜甜,甜不溜溜酸, 酸不溜溜甜,甜不溜溜酸。 害得我丢了柳条篮篮, 丢了柳条篮篮。(《崖畔上酸枣红艳艳》)
王译: Early morning, I went out to get gourd, I saw wild jujube on the hillside so red and wet. A shepherd beat the bush And got the fruit down, So much and so lovely All on the ground, All on the ground! I neared on my tiptoe, And picked one up, And tasted it… Oh, so sweet and sour, So sour and sweet That I ran away And left my basket, And left my basket.(第27页)
这首歌词通过描写酸枣的色(红艳艳)和味(酸不溜溜甜,甜不溜溜酸),表达了拦羊的哥哥与妹妹之间的情(撩人心动)。表现手法上运用了反复修辞格,属于连续反复。第一小节结尾“扑拉拉拉落下一铺摊,落下一铺摊”,通过重复“落下一铺摊”,似乎让人听到并看到了一颗颗酸枣从树上落下而铺满一地的场景,生动而形象。译文先说酸枣“so much and so lovely”,接着重复“all on the ground, all on the ground”,并运用了感叹语气,力图再现原文的场景。第二小节,先是重复了“酸不溜溜甜,甜不溜溜酸”,妹妹只顾着细细品味酸枣又酸又甜的味道,而“丢了柳条篮篮”,通过重复“柳条篮篮”似乎在诉说着心中丢了东西的一丝不悦,娇嗔之状尽显。对此译文遵照原文也进行了重复,意欲达到相同的效果。
(三) 比拟
比拟就是运用联想,把甲事物当作乙事物来写。比拟能够使语言艺术化,生动活泼,鲜明地表达喜怒哀乐的感情。比拟可分为拟人和拟物两种。
拟人就是把属于人的品质、行为、情感等赋予其他有生命或无生命的东西,使其具有人的特征。它可以使没有生命的东西栩栩如生,使有生命的东西可爱可憎,如同人类一样,引起读者共鸣。以物拟人,创造气氛,使叙述对象人格化,将人的思想感情借助周围事物或概念流露出来,能使读者对所表达的事物产生鲜明的印象,产生强烈的感情。拟人法常用在寓言、童话、诗歌、谚语等文体中,常用来抒发感情,增强文章的感染力。
例11
原文:红(格)丹丹的阳婆婆(呀)满山照, 手(嘞)提上篮子(哎嘿嘿嘿)抿呀抿嘴嘴笑。 (哎嘞哟)跟上哥哥去打樱(嘞哎嗨)桃。(《打樱桃》)
王译: The Granny Sun shines all over the mountain, I carry my basket and smile merrily. And I’ll go and pick cherry—with my dear.(第17页)
这首民歌的歌词活泼快乐,描述了妹妹跟着哥哥去山里打樱桃的情景。其中把太阳称为“阳婆婆”,是陕北特有的说法,不同于我们平常所说的“太阳公公”,很能体现人们的认知视角,新奇而有趣。细细想来不无道理,太阳普照大地,给人以温暖和光亮,不正如慈祥而温暖的婆婆吗?这一拟人手法使人倍感亲切,形象而生动。译文保留了这一说法,将之译为“the Granny Sun”,便于将这一文化特色词呈现给译文读者。
例12
原文:口唇皮皮想你哩,头发梢梢想你哩, 眼睛仁仁想你哩,舌头尖尖想你哩。(《想你哩》)
王沛泽: I miss you on my eager lips, I miss you on my hair tips, I miss you on my eyeballs, I miss you on my tongue tip.[1](第39页)
为了表现强烈的思念之情,原歌词动用了各个身体器官,极尽想你之能事,表达了思念之深,想念之苦,情真意切。译文忠实地转译了这一拟人手法,目的在于达到相同的效果。
拟物是把人当成物来写,包括描写成动物、植物、无生命物或抽象概念等。拟物法往往含有褒义或贬义。含有褒义时,表达敬仰、热爱等色彩;含有贬义时,把人比作低等或丑恶的东西,表达嘲讽、鞭挞等色彩。当然,有时拟物法也不带明显的感情色彩,只是为了更加生动、形象。[17]
例13
原文:远远看见哥哥你, 恨不得插上翅膀飞。(《一疙瘩冰糖化成水》)
王译: I recognized him from a distance, And how I wish I could fly to him!(第111页)
“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很明显,把人比作飞鸟,属于拟物手法,表达了迫不及待的心情。译文保留了拟物修辞格,同时使用了感叹语气表达强调,突出了妹妹急于见到哥哥的心情,译文基本取得了与原文同样的效果。
(四) 设问与反问
设问与反问都属于修辞疑问句。设问,往往是自问自答,目的是引发思考,引起注意,加深印象,增添文趣,使语言生动有力。反问,不要求回答,也无需回答,表达的是确定的意思,也有引发思考的作用,语气更为强烈。
例14
原文:陕北地方有啥宝? 旱烟(这)毛皮和甜干草。(《陕北是个聚宝盆》)
王译: What valuable things does Northern Shaanxi have? Aha, tobacco, sheepskin and licorice root.(第19页)
很明显,此处运用设问,引发读者思考“陕北地方有啥宝”,语言朴素直白。译文也采用了设问的形式,自问自答,保留了与原文相同的内涵。值得注意的是,译文答句增加了感叹词Aha,别有趣味,似乎留出时间让读者思考,同时也颇能营造民歌的意味。
例15
原文:哪里去找我的亲? 哪生还有我的贴心人? 哪里去找我的亲? 哪生还有我的贴心人?(《野店》)
王译: Alas! What happened here? Where can I find my dear woman? Alas!What happened here? Where can I find my dear woman?(第41页)
此处是反问修辞疑问句,同时又有反复手法。表达的意思很明确,即:人去店空,所谓伊人,寻她不见(“独门子店里灯不亮,红扑扑望子拔了根”),颇有唐朝诗人崔护“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之慨叹!原文的“哪里去找我的亲”和“哪生还有我的贴心人”问的其实是相同的问题。译文第一句中的“Alas”表达了男子对世事变迁的感慨,“What happened here?”表达了心中的疑问。原文的反问手法忠实地体现在了译文中。
(五) 比喻
比喻修辞格,就是根据心理联想,抓住不同事物的相似点,用喻体来描绘本体,可以达到生动形象、鲜明深刻、传神达意的修辞效果。陕北民歌中的比喻修辞格用得是比较多的。
例16
原文:水船好像翠华宫, 年轻人风流把船登。 青春爱的少年人, 那花儿能开几日红。(《船歌》)
王译: A large boat is like a palace building, And young dancers will go boating. Youth is the prime of human life, And flowers bloom at good time.(第147页)
题目为船歌,其实是“船舞”(Boat Dance),所以这里的年轻人指年轻的舞者,译为“young dancers”;像宫殿的只能是大船,所以“水船”译为“a large boat”。原文的明喻修辞手法如实地被转译到了译文中,尽显水船华丽夺目的特点,体现了译文与原文的风格统一。
例17
原文:哥哥正年轻, 妹妹像花初开; 收到这荷包袋, 郎你要早回来。(《绣荷包》)
王译: My boy is just in his prime, And I’m in my maiden bloom. Please come back early, my love, When you get my love pouch.(第73页)
原文中的明喻修辞格“妹妹像花初开”,译文舍弃了喻词“像”,用“maiden bloom”表达出了原文的意思。可见,明喻的翻译亦可根据具体情况灵活处理。
(六) 夸张
夸张,即故意言过其实,夸大或缩小事实,目的是给读者或听众留下深刻的印象,达到特殊的修辞效果。
例18
原文:哎,我晓得天下的黄河,九十九道弯哎。 九十九道弯上,九十九只船哎。 九十九只船上,九十九根杆哎。 九十九个艄公哟嗬来把船来搬。(《黄河船夫曲》)
王译: I tell you that the Yellow River has 99 bends, And on the 99 bends are 99 boats, And in the 99 boats are 99 masts, And 99 boatmen are rowing the boats.(第3页)
《黄河船夫曲》是一首名曲,高亢豪迈,激越苍凉。原文整齐而错落的旋律抒发了船夫豪迈的情感,营造了黄河宏大奔流的气象,其中的数词九十九实为夸张手法。译文保留了这一夸张的修辞手法,试图达到与原文相同的效果。
例19
原文:这么长的(个)辫子(哎)探(呀么)探不上(个)天。 这么好的(个)妹妹(呀)见(呀)见不上(个)面。 这么大的锅(来)下不下两颗颗米, 这么旺的柴火(来呀哎)烧不烧热(个)你。(《这么好的妹子见不上面》)
王译: So long a pigtail but it can’t touch the sky; So nice a girl, like you, but I can’t see. So large a pan but it can’t cook millet gruel; So big a fire but it can’t warm up your heart.(第103页)
辫子再长,如何能探上天;锅再小,为何下不了米。很明显,这属于夸张手法,表达了小伙子深深的不解与疑问:如此炽烈的爱竟不能打动姑娘的芳心。原文各句结构对称,意思上下勾连,表达的意象奇特而新颖,令人不禁惊诧于陕北民歌的语言表达之奇之美。译文每句中“but”的使用把原文中隐藏的感叹语气体现得淋漓尽致,译者深谙汉英两种语言意合与形合的差异,把原文的意合通过译文的形合体现出来。同时,与原文一样,译文上下结构对称,夸张手法如实再现,堪称佳译。
(七) 对偶
对偶是把一对结构基本相同或相似、字数相等的句子或短语连接在一起,用来表达相似、相关或相对、相反意思的一种修辞手法。对偶从内容上可分为平对(正对)、反对和串对。平对是由两个意思相关、相似的句子或短语构成。反对是由两个意思相反或相对的短语或句子构成。串对,上下两联之间是顺承关系,又叫“流水对”,如“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对偶形式整齐,结构匀称,读起来节奏鲜明,铿锵有力,具有音律美,听起来悦耳,便于记忆和传诵,是为人们所喜闻乐见的一种修辞方式。常见于诗歌、词曲、散文、小说,以及公文,文章标题用得也很多。
例20
原文:一头绣的洞宾戏牡丹, 一头绣的吕布戏貂蝉。(《小寡妇上坟》)
王译: I embroidered Eros playing with a peony, And also Cubid flirting with a beauty, for a change.(第125页)
原文上下两句形式整齐,结构相同,字数相等,说的是妻子在肚兜或满腰转(即腰带)上绣的图案。洞宾即八仙之一的吕洞宾,吕布戏貂蝉的故事则来自妇孺皆知的《三国演义》。修辞手法上属于对偶中的平对(正对)。为了易于为译文读者理解,译文采用了异化的翻译手法,换用了希腊神话和罗马神话中的爱神厄洛斯(Eros)和丘比特(Cubid),另辟蹊径,不失为一种可取的翻译方法。形式上来说,译文基本上保留了原文对偶修辞格的格式。
例21
原文:黄河里翻的是满腔的苦, 筏子上载的是满心的爱。(《过黄河》)
王译: The River is full of miseries, And the raft is full of love.(第5页)
原文两句虽然结构相同、字数相等,但意思却相反:苦与爱。当属于对偶修辞手法中的反对,利用黄河的苦反衬出筏子上满心的爱,点明主题——妹妹跟定哥哥过黄河的决心和他们生死相依的爱。译文用“full of”保持了上下句的结构一致,大写的河(River)似在表明过黄河之艰险以及人们对黄河的敬畏。不过笔者有一点疑惑:既然上下句之间意思相反,是否用“But”替换“And”更能反衬出“满心的爱”呢?
陕北民歌中常见的修辞格有比兴(起兴)、反复、比拟、设/反问、比喻、夸张、对偶等,本文介绍了陕北民歌中常用的修辞格,并对目前已有的英译进行了较为深入的分析。结果发现,在翻译的过程中,对于一些不易转译到译文中的修辞格,译者付出了创造性的劳动和艺术化的努力,在保持原有民歌魅力的基础上,借助英文的语言魅力和英语诗歌中的一些要素,同时利用了译入语的词汇、语音、语义等各种手段,力争使译文达到与原文大体相同的效果,尽量将翻译过程中的损失降到最低。如果说陕北民歌的翻译注定是一种丧失,但又绝对是一种必要的丧失。通过翻译这个再创作的阶段,它失去了一些,但获得了更多。[3]只有这样,才可能将这块民族艺术瑰宝推向世界舞台,让世界听到陕北民歌的“好声音”,让民族文化真正“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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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0-10
苟亚军(1976—),男,陕西宝鸡人,硕士,主要研究方向为英汉对比与翻译、教学法。E-mail:gouyajun@dhu.edu.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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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9-9034(2016)04-0187-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