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婷婷, 杨林贵
(东华大学 外语学院,上海 201620)
女性主义翻译视角下《曼斯菲尔德庄园》两中译本对比分析
尉婷婷, 杨林贵
(东华大学 外语学院,上海 201620)
英国著名女作家简·奥斯汀的《曼斯菲尔德庄园》(MansfieldPark)中体现的女性主义思想对于译者来说具有一定挑战性。不同的译者根据其对原文思想的把握、翻译策略等的不同,对原文女性主义意识的再现不尽相同。本文试图从女性主义翻译视角出发,对比分析项星耀译本和席雨晴译本对原文中女性身份的再现和女性主义意识的把握,从而探究女性主义思想在翻译过程中的再现。
《曼斯菲尔德庄园》;女性主义翻译理论;译本;女性主义
《曼斯菲尔德庄园》(MansfieldPark)是英国著名女作家简·奥斯汀(Jane Austen)代表作之一,它的语言特色、人物形象以及主题思想等已经得到广泛研究,但对于其中译本的研究却较少。运用女性主义翻译理论对这样一部女性主义小说的不同译本进行对比研究,可以帮助我们认识不同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如何把握和生动地再现原文中的女性主义意识。本文选取上海译文出版社的项星耀译本(2010)和华艺出版社的席雨晴译本(2009),试图从女性主义翻译视角对两中译本进行对比分析,旨在探究不同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对原文女性主义思想的再现过程。
当代女性主义致力于语言对翻译的影响,尤其是20世纪70—80年代,女性主义经历了第三次浪潮后,西方女性主义者对语言中存在的大量的、根深蒂固的、显性或隐性的歧视女性的语言成分如history (his+story)以及以指称男性的词语来涵盖两性的词如chairman等再也不能忍受[1]。女性主义者借此说明对于女性的压迫已经深深地植根于语言内部,而且通过语言渗透到人们的潜意识之中,因此“20世纪70年代,一个耳熟能详的呼声是:女性必须获得语言的解放,女性的解放必须先从语言着手”[2]。
从西方女权运动的兴起开始,语言与性别的研究引起了语言学家的关注,而且国外的研究成果已经非常丰富。语言学家莱考夫(Robin Lakoff)在《语言与女性的位置》(LanguageandWoman’sPlace)中提出了女性语言的若干特点,例如弱化的咒骂语、反意疑问句的使用、过度礼貌形式的应用等[3]。随后,特拉吉尔(P. Trudgill)、韦斯特(C. West)、亨利(N. Henley)以及博林格(D. Bolinger)等一些著名学者从女性用语的特点、两性语言的差异以及造成这些差异的原因等方面进一步推进了对女性语言的研究[4]。他们都把语言差别看成是区分男女身份的一个重要因素。为了凸显原文中的女性身份,女性主义译者往往注重女性人物语言的处理,进而在译文中彰显原文的女性主义思想。
女性书写是尝试语言解放的一个途径,如果翻译也被看成是书写的一部分,那么女性主义完全可以通过干预跨语言文本的方式探索女性表达的途径。20世纪末,加拿大一些学者开始将女性主义和翻译结合起来进行研究。从女性主义视角看,翻译不再是语言本身所能解释的活动,翻译成了一种创造性的改写。女性主义译者利用这一手段,在翻译中彰显自己的女性主义思想和主张,从而使译本具有女性主义色彩。女性主义翻译主要致力于“关注女性的存在,将性别意识植入到翻译理念中,从语言上对原文进行解构,分析翻译作品中不同性别的语言处理及其意识形态问题等”[5]。受女性主义翻译思想影响的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往往会更加注重对原文中女性身份的彰显以及对原文中女性主义思想的再现。
《曼斯菲尔德庄园》是一部典型的女性主义小说,文中充满了大量的女性语言。不同译者对女性语言的不同处理造就了不同的译本特色。通过对原文中女性身份的彰显,可以进一步传达原文中的女性主义思想。本节以项星耀译本(以下简称项译)和席雨晴译本(以下简称席译)为例,通过疑问句的使用、粗俗语的避免以及句尾语气词的使用三个方面,分析不同译者再现女性语言的过程中的不同策略,以及这些策略呈现出的女性身份存在着何种差异。
(一) 疑问句的使用
赵蓉晖在对语言与性别的研究中提到,女性在说话时更加喜欢使用疑问句[6]。因此,在翻译女性话语时,有效地运用疑问句可以进一步凸显女性身份。
例1
原文:“What if they were among them to undertake the care of her eldest daughter, a girl now nine years old, of an age to require more attention than her poor mother could possibly give?”(第3页)
项译:“如果有人肯负责抚养她的长女,那有多好!”她说,“这孩子今年九岁,正是需要关心的时候,可她那个穷苦的母亲恐怕办不到。”(第3页)
席译:“普莱斯太太的大女儿已经九岁了,可是她成天忙于生计,根本无法给女儿应有的照顾,不如让我们来照管这个孩子,怎么样?”(第3页)
普莱斯太太和自己的两个姐姐断绝交往十一年,但现实的艰辛让她不能只顾自尊和面子,于是便写信向伯特伦夫人求助,很快她们便重修旧好。诺里斯太太*为统一文中人物译名,本文分析部分的人物译名均以项译本为准。是一个典型的家庭妇女形象,喜欢操心,爱唠叨。当她得知自己的妹妹普莱斯太太生活十分窘迫而又有很多孩子需要照顾的时候,她向伯特伦夫妇提议帮助妹妹负担一个孩子。原文用“what if”引导的疑问句,项译“如果……那有多好!”将原文的疑问语气转变为了感叹句,丧失了原文的韵味,不能生动地体现出诺里斯太太想要说服伯特伦夫妇的心情。席译采用疑问句的形式翻译为“不如……怎么样?”,不仅彰显了诺里斯太太的女性身份,使其语言更加富有生气,同时也表现出她急切想要说服伯特伦夫妇的心态。此外,疑问句的使用表现了一种询问的语气,从侧面体现出诺里斯太太的身份,她并没有权力决定芬妮是否能够来曼斯菲尔德庄园。席译对原文中的女性意识进行了深入的探究,巧妙地运用疑问句的翻译策略,凸显了原文中的女性身份,彰显了译者的女性主义思想。
(二) 粗俗语言的避免
总体来说,与女性语言相比,男性语言要更直截了当、更自信、更粗鲁一些;而女性语言有礼貌、婉转和不武断的特点[10]。受社会环境的影响,粗俗语一直都是女性话语中的禁忌。通过对粗俗语的避免,可以更好地宣扬女性形象,传达女性主义思想。
例2
原文:“It is much worse to have girls not out , give themselves the same airs and take the same liberties as if they were, which I have seen done. That is worse than anything—quite disgusting!”(第40页)
项译:“女孩子们还没走出深闺,便装出一副已进入社交界的神气,肆无忌惮,就像我看到的情形,那是最糟糕的。比什么都糟糕——简直叫人恶心!”(第46页)
席译:“如果女孩子在没有进入社交界之前,就像进入了社交界后那样随随便便,神气活现的,那会很糟糕的。我就见过这样的情形,实在让人很讨厌,真的比什么都糟糕。”(第45页)
克劳福德兄妹的到来给曼斯菲尔德庄园增添了许多生气。在克劳福德小姐和伯特伦兄弟俩谈论到芬妮是否已经参加社交时,他们深入探讨并区分了一个女孩社交前后应有的表现。上面一段话便是克劳福德小姐的观点。作为一个上层社会的小姐,无疑她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因此在言谈举止上也更深知大家闺秀的规范。对“disgusting”的不同处理体现了两译者翻译策略以及意识形态的不同。项译处理为“简直叫人恶心”看似忠实于原文的意思,但“恶心”一词放在语境中却又不像是一个受过教育的女子说的话。席译则通过将这种粗俗语言弱化翻译为“实在让人很讨厌”,在一定程度上维持了女性的形象和身份地位,宣扬了译者的女性主义翻译思想。
(三) 句末语气词的使用
句末语气词是汉语的一个显著特征。2014年张蓉芳以7部当代文学作品为语料库,进行了现代汉语语气词使用上的性别差异研究,并总结出:整体上来说,女性比男性更善于运用语气词来表达她们丰富、细腻的语气和感情色彩[11]。因此,译者对译文合理地增补句末语气词,可以使译文中女性形象更加生动。
例3原文:“the Mansfield Theatricals would enliven the whole neighbourhood exceedingly.”(第121页)
项译:“曼斯菲尔德的演剧活动非把这一带闹得天翻地覆不可。”(第143页)
席译:“看来曼斯菲尔的这场戏剧演出要在这一地区引起轰动啦!”(第138页)
“啊”“呀”“啦”等句末语气词的使用是女性口语的一个明显特征。《曼斯菲尔德庄园》主要讲述的是一些青年男女的感情故事,其中的对话部分则是人物性格的鲜明写照。女性在说话时常常会使用一些句末语气词以表达自己的态度。朱利娅喜欢亨利,但看到亨利跟自己的姐姐调情,心中充满了愤怒和嫉妒,于是作出了放弃和大家一起演话剧的决定。项译“非把……闹得天翻地覆不可”,在语气上更加侧重的是演话剧这一活动的影响,而不是朱利娅的情绪。席译增添了“看来”以及句末语气词“啦”,则表现出朱利娅冷嘲热讽的语气,从而再现了朱利娅当时的心情。因此,席译通过增加句末语气词使朱利娅的女性形象更加形象逼真,从而进一步彰显了原文的女性主义思想。
语言差别是区分男女身份的一个重要因素。通过对《曼斯菲尔德庄园》两中译本的对比分析可以发现,翻译原文中女性语言时,项译虽然忠实于原文的形式和基本意识,但显然没有从女性的心理出发,对原文中女性话语或心理活动的把握不够,忽略了女性用语的特征,从而降低了原文中女性人物的显性身份,以至于译文不够传神。而席译则从当代女性主义视角出发,在充分理解原文的基础上,有效地运用女性主义干预和改写策略对原文的女性话语进行了适当的合乎女性语言特点的改写。同时,虽然有时席译在个别字句处理上似乎不如项译忠实,但句子的整体处理在效果上更突出女性身份。因此,语言上的忠实于原文在此可以适当地忽略,席译的翻译策略符合女性主义翻译的忠实观,即忠实于女性主义的政治目的,因而其译文的女性主义特色也更加凸显。
《曼斯菲尔德庄园》中,芬妮虽然寄人篱下,社会地位卑微,但她从来没有屈服于金钱地位的诱惑,即使面对富有、高贵的亨利的追求,托马斯爵士的逼迫,姨妈的劝告,也依然毫不动心地爱着自己的表哥埃德蒙。通过对项译和席译的对比发现,在对男女地位的差异、女性形象的描写以及男性形象的描写上,两译者对原文中女性主义思想的“再现”程度也不尽相同。
(一) 对《曼斯菲尔德庄园》中男女地位的翻译差异
例4
原文:“...And, and—we think very differently of the nature of women, if they can imagine a woman so very soon capable of returning an affection as this seems to imply.” (第286页)
项译:“而且……按照她们的想法,她们似乎认为,一个女人可以随时响应男人的感情,在这一点上,我与她们有很大的分歧。”(第333页)
席译:“而且,而且——如果她们认为一个女人这么快就接受别人的爱,看来她们是这样认为的,那么,对于女性的看法,我们就大不一样了。”(第308-309页)
当亨利对芬妮展开热烈追求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劝芬妮接受这门婚事,并向她指出这门婚事对她的好处。埃德蒙受父亲之托,也打算对芬妮进行劝说,于是便和芬妮讨论起对感情的看法。上面的话是全文中芬妮对感情态度最直接的表述,也是小说中最具有女性主义思想的描写,此处的翻译,最能表达译者的翻译观。项译对原文“so very soon capable of returning an affection”处理为“一个女人可以随时响应男人的感情”,“响应”一词不知不觉中使女性处于从属被动地位,而席译的“这么快就接受别人的爱”则表现出了女性的主动地位,升华了女性形象,再现了女性主义思想。
通过两译者对男女地位翻译的不同处理可以看出,不管是否有意而为之,项译的措辞和语气中透露的是传统的男性中心的思想,传达出的依旧是男尊女卑的父权社会意识。而席译则刻意提升了女性的地位,消除了“男性中心主义”,体现了其受女性主义思想影响的翻译策略。
(二) 对《曼斯菲尔德庄园》中女性形象的翻译
例5
原文:“I hope she will not tease my poor pug,” said Lady Bertram; “I have but just got Julia to leave it alone.” (第 7页)
项译:“我希望她不会戏弄我可怜的哈巴狗,”伯特伦夫人说道,“直到最近我才管住朱利娅,不让她再欺侮它。”(第7页)
席译:“我只是希望她不要去逗我那只可怜的哈巴狗。”伯伦特*席译大部分使用的是“伯特伦”,此处“伯伦特”可能是席译中笔误,应为“伯特伦”。夫人说,“我好不容易才说服朱莉雅不去逗它。”(第8页)
伯特伦夫人是一个懒散、不爱管事的人,当大家决定把妹妹家的大女儿芬妮接过来抚养的时候,她在乎的只是和她终日相伴的哈巴狗。该句中的“tease”和“leave it alone”,项译为“戏弄”和“欺侮”,这两个词含有男性对女性的轻浮之意,常常具有贬义的感情色彩,用在此处来表现芬妮的行为,丑化了女性的形象。而席译对于这两处均使用“逗”一词,则是站在母亲的角度去审视,生动地再现了孩子们贪玩的本性。
对于一部女性主义作品而言,其中女性形象的翻译直接影响到译文是否彰显出原文的女性主义思想。在对女性形象的翻译上,席译通过适当的干预和增补维护了原文中的女性形象,宣扬了女性主义思想。
(三) 对《曼斯菲尔德庄园》中男性形象的翻译
对男女地位以及女性形象的不同翻译策略从正面彰显了两译者对原文中女性主义思想的不同把握和理解。同样,对男性形象的不同翻译也可以展现出译者的不同翻译思想。
例6
原文:...at least on the part of the sons, who at seventeen and sixteen, and tall of their age, had all the grandeur of men in the eyes of their little cousin.(第 9页)
项译:至少那两个儿子是这样,他们一个十七岁,一个十六岁,从年龄看生得比较高大,在这个小表妹眼中显得仪表堂堂。(第9页)
席译:虽然他们一个十七岁,一个十六岁,但长得比同龄的孩子高大,所以,在小姑娘看来,他们就如同大人一般。(第10页)
当芬妮第一次来到曼斯菲尔德庄园的时候,她见到了两个表姐和两个表哥。在芬妮眼中,两个表哥“ had all the grandeur of men”,grandeur具有“壮丽、庄严、宏伟”的意思,此处,在一个十岁小女孩的眼中,比起自己的瘦小,更会觉得两个表哥身材高大,像大人一样。席译是站在芬妮这个小女孩的角度去体会这种初见表哥的感受,因此显得十分贴切。而此处项译使用“仪表堂堂”一词,升华了原文,美化了男性的形象。此外,席译将原文的“in the eyes of their little cousin”译为“在小姑娘看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站在女性的角度表达了一种对芬妮的怜爱之情。
两译者对《曼斯菲尔德庄园》中男女地位、女性形象以及男性形象翻译的差异,体现了其翻译策略以及对原文中女性主义意识理解的不同。项译虽然在字面上忠实于原文,但没充分考虑原作的女性意识的韵味,很多具有女性形象特点的句子翻译形式上过于拘泥于原文,显得呆板而无生气,没有传达出原文中的女性主义思想。从当今女性主义视角看,项译看似“循规蹈矩”的翻译处理无意中暴露了男性视角的人物阐释,忽略了原文作者的女性身份和原文中存在的女性主义思想。而席译则站在女性的角度,通过对原文句式、词语的部分改写,将女性化被动为主动,消除了男性中心主义,提升了女性形象地位,有意识地强化了原作的女性主义意识,体现了受到女性主义思潮影响的译者在翻译中贯彻的意识,因此其译作在精神上更加到位,而不拘泥于形式上的对应。
简·奥斯汀的《曼斯菲尔德庄园》中的女性主义思想对翻译来说是很大的挑战。译者对原文的不同理解以及不同的翻译策略的使用,使译文对目的语读者产生不尽相同的欣赏效果。本文通过举例对比分析了项星耀和席雨晴两译者的翻译策略,粗俗语的避免以及疑问句、句末语气词的使用等三方面,分析体现了两译者对原文中女性语言与女性身份的不同把握,对男女地位差异和男女形象的不同翻译处理,展现了两译者对原文中女性主义意识的不同再现和凸显程度。通过对比发现,项译整体上是忠实于原文的,但对于这样一部典型的女性主义作品而言,项译又是“不忠实”的,因为它没有很好地体现出原文的女性主义思想。而席译则更加体现了当代女性主义的干预意识,采用改写的翻译策略有意强化女性意识,同时在可能的情况下对原文作了倾向于女性人物的处理,拔高了女性地位,看似作了“不忠实”的处理,实则把握了原文的精神,更好地传达了原文的女性主义意识。受女性主义翻译思潮的影响,席雨晴对于这部女性主义作品,更多的是从女性的视角去诠释和翻译原文,其译文所呈现出来的女性主义思想也更加浓烈。从这个意义上讲,女性主义翻译理论不仅对于渗透了女性主义思想的文学作品的翻译实践具有参考价值,而且对于我们分析女性主义内涵在翻译中的呈现具有非常重要的指导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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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张蓉芳. 现代汉语语气词使用上的性别差异研究[D]. 大连: 大连理工大学, 2014.
2016-06-06
尉婷婷(1991—),女,山西大同人,硕士生,研究方向为翻译研究。E-mail: 562740751@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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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9-9034(2016)03-0156-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