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乐琴
(合肥学院 外国语言系,合肥 230601)
边缘型人格障碍的艺术表现
——客体关系视域下的《莉莲的故事》和《黑暗之地》解读
朱乐琴
(合肥学院 外国语言系,合肥230601)
凯特·格伦维尔的小说《莉莲的故事》和《黑暗之地》分别以主人公莉莲和阿尔比恩各自的视角叙述一个相同的故事。文章本着心理客体关系理论分析了他们俩的极端化性别角色和偏执精神分裂状态以及形成这种边缘型人格障碍的原因,指出两性关系的紧张状态会给男女双方都带来伤害;从《莉莲的故事》到《黑暗之地》,反映了作者由早期激进的女权主义转而反思这一运动的创作理念的转变。
客体关系;边缘型人格障碍;《莉莲的故事》;《黑暗之地》
凯特·格伦维尔(1950-)是当代澳洲文坛升起的一颗璀璨新星,不仅在澳大利亚享有盛誉,在20世纪英语文坛也占有一席之地。她的小说被翻译成多种文字,有的被改编成电影,并多次在国内外获奖,包括英联邦文学奖和其它多项澳大利亚文学奖等,在国际上反响强烈。澳大利亚小说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怀特(Patrick White)称赞格伦维尔是“一个真正的小说家”。根据作者作品所关注的主题,大致可以将其作品划分为前后两个阶段:早期以女性为主体的女权主义小说和后期以历史为题材的历史小说。早期代表作《莉莲的故事》(1984)从女性主义视角探讨性别对抗问题,重塑女性自我的形象和所有被压迫团体或民族的形象,对约定俗成的父权制观念和道德提出质疑。十年之后,作者发表《黑暗之地》,以前一部小说的男主人公为叙述视角,分析他变态性格的诱因,表现出对男性的理解与同情。女人为何以裸行的极端方式反抗父权?男人为何以强暴的极端方式报复女性?女权主义视角给与了比较充分的解释。本文欲用心理分析客体关系理论解读作品中这些边缘型人格障碍现象,以期从新的角度解读作品,为建立更和谐的家庭与社会关系提供参考。
1950年出生的凯特·格伦维尔正赶上以妇女解放运动为形式的女权主义复兴之时。二十几岁在伦敦留学时,她接触一群女权主义者并参与妇女解放运动。在英格兰,澳大利亚出生的杰曼·格里尔写了既生动又颇具挑衅意味的《女太监》(1970)一书。作为第二次女权主义浪潮的一个部分,这本书像个炸弹激起格伦维尔心中“对男人的怨愤”[1]。让她感到困惑的是,这种愤怒并没有在当代女作家的作品中反映出来。美国作家,像Erica Jong 和 Lisa Alther,她们过于乐观、自信;英国作家如Angela Carter 和Michelene Wander 的女性主义小说又偏重分析。所以格伦维尔决定要弥补这个空缺。《长胡子的女人》、《梦幻屋》、《莉莲的故事》、《琼创造历史》就是其早期的代表作。尤其是《莉莲的故事》(1984),塑造了一个以肥胖的身躯和对莎士比亚作品烂熟于心为独特方式进行反抗的自由女性抑或疯女形象:她从小受到性别歧视和家庭暴力的压制与摧残,逐渐背离传统,与主流文化格格不入——裸奔、被禁闭、流浪街头!
时隔十年,女权主义运动经历三波浪潮后开始理性地审视性别问题,反思激进主义的表现,承认差异,强调多元,提倡两性和谐。“90年代以后,女性主义受到心理分析、后结构主义、后现代主义和后殖民主义等当代各种思潮的影响和启发,女性主义理论发生了一次转型”[2]。 什么是女权主义?格伦维尔在接受访谈时回答:“女权主义是一个演化过程。它同所有其它思想过程一样,会随着你的思考而不断变化……你不能完全责怪男性,女性很大程度上也是同谋”[3]。格伦维尔经过深思熟虑后写出《黑暗之地》,站到了后女权主义的立场,对第二次女权主义浪潮进行反思,以《黑暗之地》作为转折点,颠覆了传统的男女权力与性的关系,探索一个有着深深厌女情结的强奸犯的内心世界,从男人的视角解读男权社会的无奈与悲哀,体现了对男性的“理解与同情”[4]。
《莉莲的故事》和《黑暗之地》分别以主人公莉莲和阿尔比恩各自视角叙述相同的故事,两本小说互为角色人物,Sue Kossew建议“这两部小说应该放在一起读,它们分别从各自的视角呈现了性别角色极端化以及因此给男女双方带来的伤害”[5]。这种极端化认识和处理问题的方式即克莱因(Clein)所指出的偏执精神分裂状态(paranoid-schizoid position)[6]8,其不能统合好坏、爱恨、黑白、是非等概念,对事物理想化或完全贬抑,在不同的时间和环境对同一个人有完全相反的评价,而且会将其自体不想要的部分投射到客体身上,然后再企图控制或废除客体身上被投射的自体部分,从而导致两者间关系的紧张状态,产生攻击性。
(1) 偏执精神分裂——性别二元对立性别形象可以追溯到史前。大部分人的脑海中常常会浮现史前男性和女性的图像。他是一个浑身长满浓毛的强壮的肌肉男,名字叫做索尔(Thor),手中握着长棒,悄悄接近一个瘦弱但富有曲线美的女子,用木棒把她敲昏后拽着头发拖进山洞进行交配[7]。这种男性粗犷、主动和女性柔弱、被动的形象似乎从远古进化而来。极端本质主义认为一切都是生理决定的。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生物学教授布鲁克斯(W. K. Brooks)在《遗传法则》(TheLawofHeredity)中指出两性的社会差异显然来自其生理差别:“如果两性的社会影响有本质区别,那一定源于其生理差异”,“卵子守旧,精子进取。”[8]9英国首次出版的苏格兰研究者盖德斯(Patrick Geddes)和汤姆森(J. Arthur Thomson)的《性之进化》(TheEvolutionofSex)的中心论点就是男性与女性呈现不同的“代谢机制”。女性是“合成代谢”,男性是“分解代谢”;男性倾向于消耗能量,而女性倾向于保存能量。于是结论就必然是“男性更主动、有活力、热切、有激情、多变;女性更被动、保守、迟缓和稳定,基本上真是这样”[8]114。这种体系在西苏(Helene Cixous)的《新诞生的年轻女子》(TheNewly-BornWoman)里表述得更具体:主动/被动,太阳/月亮,白天/黑夜,父亲/母亲,头脑/心脏,智慧/感性,理念/情感[9]。 每一对相互对立的词汇构成了二元对立,其中一方被视为尊贵,另一方被排斥、否定。
男尊女卑的二元对立概念对应着客体关系中的正性与负性情感关系。在客体关系理论中,被弗洛伊德所描述的驱力——力比多与攻击性——总是在一个特定他人那里经历,这个特定他人就是:客体[6]2。内在的客体关系由自体(self)、客体(other)以及连接它们的情感(affect)所构成。情感是与生俱来的天性。令人满意的、愉悦的正性情感被组织成力比多; 痛苦的、令人憎恨的、负性情感被组织成攻击性。具备正常人格组织的个体具有整合的心理结构,而具有边缘型人格障碍的个体会把正性情感与负性情感完全分裂,即处于客体关系研究学者梅莱尼·克莱因(Melanie Klein)所指出的偏执精神分裂状态。
历史和文化的变迁对性别产生了极大的影响。19世纪末的澳大利亚社会有着维多利亚时代既定的性别模式。《黑暗之地》中阿尔比恩1875年出生于澳大利亚悉尼,自小就承载父亲更多的期望,受到更好的教育,正如他后来对待自己的子女一样,儿子的诞生对一个家族预示着重要的意义,从取名到培养方式无不费尽心机。为了培养独立和坚毅的精神,他被早早送入寄宿学校,忍受别离的痛苦。他虽生性怯懦自卑,不善言辞,却经受各种考验,在别人的怂恿下学会抽烟、喝酒、玩女人,以显示男性的权威与主动。他被成功培养成一个外表光鲜的儿子、丈夫和父亲,在家是一家之主,颐指气使,在外是个成功企业家,意气风发。他把达尔文的进化理论运用在择偶与教育上,极端鄙视性和婚姻,认为那只是繁衍后代的方式,“作为一个男人,我的职责就是与其他男人竞争,优秀的男人赢得优秀的女人,产下优秀的子孙繁衍生命。”[10]8由此他推定女人的职责就是生儿育女,成为生育机器。她们不需要教育,“女人不需要教育”,“女人的才智在其它方面”[11]75,即女人的才智在于学会如何勾引男人,“这样人种才得以持续,所以她们需要具备勾引男人的各种伎俩:粉红的嘴唇,丰满的乳房和成千上万迎合男人的方式。”[10]他以这种标准娶了诺拉,“因为你母亲妩媚可人,我就追求她,和她结婚了”[11]5。他也以这样的标准教育女儿,要培养温文尔雅的女人气质,做个淑女,嫁得一个如意郎君才是正经,用来维持她们在社会上的身份与地位,实现做妻子和母亲的角色。
男人的主动和活力还表现在乱性上。阿尔比恩四处留情,与无数下属女员工偷情,无数次光顾妓院,眷顾那些唯钱是图的妓女,甚至连家里的老女佣也不放过,这似乎也印证了达尔文进化论:“男人从本性上对多名异性感兴趣, 有总是想‘尝鲜’的传统,就像拜伦用这个词来描述男人在性方面总是需要不同的女人时所描述的词一样”[12]。 阿尔比恩了解的史实表明“一男对六女的比例是比较科学的”[10]230,从生理上看一个男人把所有的精子留给一个女人是一种资源浪费,一个女人一年只能生产一子。文中表明许多男士在经历隆重的婚礼之后,照旧光顾妓院,就连拥有美满婚姻幸福家庭欧格尔维(Ogilvie)也不例外,可见这是一个普遍存在的社会现象。
而维多利亚典型的女性清教型道德观——是贞女还是娼妓,非此即彼[13]。她们要么做家中的天使,像诺拉那样“关心体贴丈夫,保持子女干净整洁,用心料理家务”[14]203;要么被妖魔化,被贬斥为父权文化语境下的不祥之物,使得男性有足够的理由将其践踏:像阿尔比恩蹂躏莉莲一样然后坦然离去,不用承担任何道德的重负。
男性一直代表着正面的、积极的一面,任何一个男人都不愿意承担负性的情感,缺少男人气是对男人的极大侮辱,所以阿尔比恩培养了一个具有娘娘腔的柔弱胆小的(cissy)儿子约翰是一个失败之举,是男女双方都不欣赏的气质,难怪厄秀拉说:“男人很愚蠢,但是女人气的男人最糟糕”[11]。这种极端化性别理解的偏执精神分裂状态必然导致对两性双方的伤害:家人厌恶他;雇员惧怕他;女儿公然挑战他的权威;妻子冷漠,性冷淡,迫使他去妓院寻找安慰。最后妻子抑郁病故,女儿流落街头,儿子拒绝子承父业,仆人相继辞职,他在郁郁寡欢、孤苦伶仃中收场。
(2) 原始防御机制——理想化与贬抑在客体关系中,自体与客体表象的意象伴随正性与负性情感逐渐被内化,其内化途径为:精神的一部分是由这些建立在满意体验基础上的理想化意向所构建,另一部分由另外的负性的、令人厌弃的、贬低性的意向所构建,作为原始防御机制来保护理想化表象,远离负性表象[6]7。对于阿尔比恩来说,生命中最重要的客体是女性,对女性抱有原始的理想化意象。女人要漂亮,“美貌是女人的权杖”[14]195,要端庄,“这个品质也常被委婉地用作贞洁的同义语”[14]192,在维多利亚时代,妇女的头等美德等同于温婉顺从,做一个合格的妻子,像许多男性认为的那样,“逗我们开心,对我们有用,让我们爱并尊敬她,在我们小的时候,她教育我们,安慰我们,等我们长大了,她应该照顾我们,给我们出主意,让我们的生活变得容易而舒适”[15]。阿尔比恩出生于一个殷实的中产阶级家庭,从小被母亲疼爱,他一直怀念母亲为他做的糕饼。长大后事业有成,与年轻貌美的诺拉结合,可谓郎才女貌,又拥有一对儿女,算是幸福美满。但是他心中对女性客体负性的意象占据更重要的位置,足以诋毁正性的情感。他对女性客体抱有天生的厌恶感。这种厌恶感来自文化的熏陶,他年少时就被灌输性恐怖故事,使女性妖魔化。女人“永远不会满足”,她们总是“想要它”,“她们那神秘的洞穴里掩藏着牙齿”[10]17-18。女性是被消费的群体,小镇上随处可见的妓女和金钱交换的性行为改变了他对婚姻的观念:婚姻也是一个交易,“妓女的通行证仅仅是钞票,闺房里的女人用的是合法的证件”[10]65。
阿尔比恩把这种极端贬低女性客体的情感带入生活和工作中,在家里,夫妻之间没有交流,性行为变成了婚内强奸,使诺拉害怕夜晚的来临。结婚似乎只是为了传宗接代。他重男轻女,对儿女的期望与教育方式也截然不同。他剥夺妻子的一切爱好,把诺拉全然当成自己的私有财产。在外面,他反对女人的聪明才智,对欧格尔维之妻马洁丽(Marjorie)之类的解放主义者更是恨之入骨。他鄙视女性,骚扰女部下,偷情,认为女人像砖墙一样的愚蠢,虽然“得来有难易,体态有胖瘦,禀性有冷热”,但“都是一身肉”[10]89。他的信念是女人是堕落的,坏不堪言,淫荡下流(lewd这个词在小说中反复使用)。
同样对于莉莲来说,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客体是以男性为代表的父权社会。年幼时,她一直对男性社会抱有理想化臆象。在她幼小的心灵中,父亲是伟大而崇高的。她崇拜父亲的学识,模仿父亲的言谈举止,想方设法博得父亲的关注,甚至为了捍卫父亲“作家”的梦想,不惜与一群嘲笑父亲文字能力的小男孩扭打在一起,被打得头破血流也绝不背叛父亲。她向往男性世界生活,库克船长、马可波罗、拿破仑、莎士比亚是她敬重的人物。凭借着勇敢、强壮、聪颖,她成为学校鼓乐队唯一一名女生,独自探索毒蛇出没的丛林,寻找令小伙伴们瞠目结舌、羡慕不已的彩陶瓦片,编造英雄故事,临时代替缺席的男生参与板球比赛,极力融入以瑞克为代表的男孩圈子。
但是男女有别的现实逐渐让她失望,她对男性社会的负性情感逐渐内化。性别差异根深蒂固,无论莉莲表现多么突出、优秀,小伙伴们不屑一顾,甚至拳脚相加,认为这样的探险收获是羸弱瘦小的弟弟约翰所为,莉莲开始鄙夷这个自以为是的男性世界,她和人们心中标准的淑女厄休拉一起在沙滩上拼写男孩的名字,在瑞克(Rick)名字前加了一个字母T,成了单词trick (欺诈),John的名字中H被换成了A,成了一个女孩名字,以此来讥讽瑞克的蛮横阴险和约翰的女人之气。根深蒂固的性别差异使得父亲从没正眼相看莉莲,而是训斥、鞭打,父亲伟大崇高的形象逐渐被独断专行的暴徒所取代。全家人都希望他大病不起,死去为好。父亲趾高气扬,雄心勃勃,一直要出书,结果是碎片一堆,毫无头绪,反而是莉莲的文章先见诸报端,让人刮目相看。父亲表面上事业有成,风光无限,实际上生活一片混乱,他是造成几个女人疯狂的罪魁祸首。最终,阿尔比恩死后,莉莲不肯参加他的葬礼,只想对他说一句:“你是个邪恶堕落的人!”[11]170所有这些对客体歪曲的理想化或者贬抑的意象都是边缘型人格障碍个体阿尔比恩和莉莲为了缓解压力、降低焦虑的原始防御机制的表现。
(3) 原始防御机制——投射认同与攻击投射认同是“通过一个想象的过程自己去防御,强制自己的内部世界进入外部世界,然后再内化这个个体。通过外化,解除一些内部焦虑和内部危险,从而在外部世界缓解它们”[16]52。也就是说投射认同是指患者将其自体不想要的部分投射到客体身上,然后再企图控制或废除客体上被投射的自体部分,以缓解两人间关系的紧张状态,这是原始防御机制的重要方式。阿尔比恩把负性情感投射到女性身上,形成攻击性,产生仇恨和报复情绪,尤其是女儿莉莲。莉莲天资聪慧又敏锐好学,身材肥硕又爬高上低,完全背离了维多利亚时代淑女的风范,还不断地挑战阿尔比恩象征着权威的滔滔不绝的史实,被阿尔比恩谩骂、耻笑,用皮带抽打得血迹斑斑,用耳光抽得眼冒金星,他还不断地对莉莲施行性威胁,当一次次鞭打、辱骂失效之后,阿尔比恩预谋了一场强奸,作为释放自己对女儿怨恨的最后一个手段,然后强行把她送入疯人院——一个最不讲人权的地方, 在那里她受到更多更残酷的身心摧残:营养不良, 犯人之间的殴打辱骂, 狱头的鞭打体罚,更重要的是心理上的伤害,以期彻底摧毁这个对男权造成威胁的“邪恶”的女性。
作者同样把这种愤怒通过莉莲的负面情感投射到男性权威身上,对他们进行攻击与对抗。莉莲是个天生的反叛者和语言天才。她从小就博览群书,志向高远,决意要超越传统的女性角色,而不是屋内的天使。她没有迎合男性的审美标准,不是柳眉细腰,而是肥硕无比,用庞大的身躯抵挡父亲的鞭打,抵御男人异样的眼光。被强暴后,她开始彻底与男权决裂,裸体走过街头,夜不归宿,让阿尔比恩哑口无言。在疯人院里她用朗诵莎士比亚与狱头和管理人员进行反抗;在大街上,她与警察、司机、剧院的管理人员进行对峙,成了悉尼街头的英雄,但是她的生活是凄苦的,在孤独中走向远方。从女权主义角度来看,作者力图塑造一个颠覆二元对立的女性形象,女性自身为此付出了代价。“幽禁-愤怒-分裂-疯狂-反抗,这正是疯女人的历史”[17]317。颠覆的目的不是要以母权取而代之,而是期待像葛尔·罗宾(Gayle Rubin)在她开创性的论文《女人交易》(TheTrafficinWomen)中描绘的乌托邦一样:社会性别消失了,完全没有社会要求来规范正确的性行为与性别行为。所有的性、性别都可以畅所欲言。只因为他是一名男性,就期待他有男性气质(此处指“遵循社会主流观念对男性应当是怎样的要求,或只因她是一名女性,就否认她有表现“男性气质”的权利),这是在强化生理/社会性别体系。这种老套的模式压迫着女性,在不太严重的层面上,也压迫着男性[8]22。
关于边缘型人格产生的原因,目前各派心理医学专家虽然有所争议,但基本认同其为一项重大的心理问题。耶鲁大学和加州大学的精神病学教授指出这涉及基因、大脑神经和环境影响[18]5。客体关系理论家通常强调环境的影响多于先天的影响[16]13。 从社会大环境上看,20世纪是一个人类历史前所未有的世纪,人类文明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但是与高度文明同生共长的是种种强大的异化力量,否定性力量如男权主义、人类中心主义、父权制、经济主义等现代文明的“毒瘤”等对现代人及其自我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导致边缘性人格的人群大幅度增加。“后现代主义主张通过发动一场思维方式上的巨大变革来消除主客体的分离,改造由二元论带来的现实世界中价值与事实、伦理与实际需要的分离,并取消二元模式中主体的中心地位,否定二元论”[17]78。文学作品中可以看到越来越多具有这种边缘型人格的人物,格伦维尔塑造的人物形象就是一个例子。他们来自不同的阶层、族群、团体,都可以发出声音,阐释和发表意见。所有话语之间都是竞争关系,缺乏一个权威的话语。所以也就没了所谓的“真理”,每一种话语都只是一种意见,一种阐释,都可能被质疑或推翻,使得不确定性大为增加。在这样一个多元化的环境中,人们很容易失去信念和方向感。“自我”迈入了后现代的迷宫,呈现形式多样的边缘性人格障碍:精神分裂、自我破碎、神秘与不确定、遮蔽与反抗(女性自我)、虚空和异化等等。
从家庭内部关系来看,在众多边缘型人格障碍的原因中,童年时受到家庭暴力影响位居首位。儿童与照顾者之间的关系断裂以及创伤的存在,对于自体与客体概念的发展起着明显的影响[6]12。《黑暗之地》中的阿尔比恩从小被送进寄宿学校,性格内向,受到小伙伴们的讥笑、愚弄,缺乏父母的关爱与照顾,内心空虚与孤独,这对其日后的生活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来自父母望子成龙的期望也对他产生重大的心理压力。《莉莲的故事》中莉莲刚出生就被父亲冷落一旁,母亲产后抑郁,初生婴儿滑落地面她都未觉察,连家中女佣都看不过眼。莉莲聪慧勇敢,却得不到父母的鼓励与认可,反而是木讷、怯懦的弟弟总是受到更多的关注与表扬,还称之为“小教授”[11]20。她成为经常被体罚、鞭打的对象,直至被强暴,这种无法愈合的创伤成为莉莲生命的转折点,是莉莲极端行为表现的直接诱因。莉莲内心极度受伤,精神分裂,以极端反抗的方式来维持女性自我。
其次,性别极端化对父母角色的定位和父母之间的融洽程度也对儿童心理造成影响[18]13。两部小说中两代母亲都处于失语境地,她们像笼中之鸟,必须对丈夫绝对服从。父亲掌握着经济大权,在家庭中具有绝对权威。这样势必造成家庭成员个性压抑,家庭氛围紧张,在《莉莲的故事》中表现尤其突出。妻子诺拉失去自由:遭受身心虐待,精神失常;孩子们也因父亲夸夸其谈的史实变得沉默不语,装聋作哑。相反,只有在阿尔比恩生病卧床不起时,一家人才恢复欢声笑语。
造成边缘型人格障碍的另一重要原因是内化的价值观系统,是从内化的父母式的禁忌与价值观当中进化来的[6]。两部小说中反映两性之间的矛盾与斗争,基本源于整个社会对性别差异的理解与实践。父权制的社会大环境下对男女角色的期待给两性双方的人格发展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和困境,以致产生了格伦维尔早期小说中几乎所有人物都行色怪异、精神分裂的现象。
从客体关系理论来解读格伦维尔的小说《莉莲的故事》和《黑暗之地》,我们可以发现,这两部小说的主人公莉莲和阿尔比恩具有典型边缘型人格障碍,他们极端化地认识和处理性别差异,采取过激行为贬抑、打击、报复对方,对两性双方都会造成身心伤害。正是意识到早期女权主义运动的过激之处,时隔十年,作者发表了《黑暗之地》,转变了以女性为中心的视角,使男性进入关注的视线。
把性别作为社会构建的概念置于90年代新兴的性别和文化研究为潮流的学术大背景之下,她的这一转变也为两性之间健康、和谐地发展带来启示作用。
[1]Turcotte Gerry.The Story——Teller's Revenge: Kate Grenville Interviewed By Gerry Turcotte[M].Kunapipi,16.1.1994:147.
[2]朱晓映.一石激起千层浪——《第一块石头》对女性主义的反思与挑战[J].西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6):27-29.
[3]Gillian Whitlock. Eight Voices of the Eighties [M].St Lucia, Queensland: Queensland UP, 1989:43-44.
[4]向晓红. 澳大利亚妇女小说史[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204.
[5] Sue Kossew. Lighting Dark Places Essays on Kate Grenville[C].New York: Rodopi, B.V., Amsterdam, 2010:xiii.
[6]John F, Clarkin. Psychotherapy for Borderline Personality Focusing on Object Relations[M]. Arlington:American Psychiatric Publishing, Inc, 2006.
[7]M S Messner Kimmel.M A Men's Lives, 8th Ed. [M]. 张超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4.
[8]Toril Moi. Sex Gender and the Body: What is a Woman? [M].王琳妮,译.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1.
[9]Helene Cixous,Catherine Clement. The Newly-Born Woman[M]. Trans. Besty Wing. Mancherster UP, 1986:64.
[10]Kate Grenville. Dark Places [M].Macmillan:Pan Macmillan Australia,1994.
[11]Kate Grenville. Lillian's Story [M]. Sydney: George Allen & Unwin, 1985.
[12]Helen Fisher. Anatomy of Love[M].刘建伟,杨爱红,译.海天出版社,1998:85.
[13]李银河. 性·婚姻——东方与西方[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77.
[14]M. Walters. Feminism a Very Short Introduction [M].朱刚,马晓蓉,译.女权主义简史.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3.
[15]王腊宝. 女权、爱情与当代澳大利亚女性小说[J].当代外国文学,2009,(4):124-133.
[16]Michael St Clair. Object Relations and Self Psychology [M].贾晓明,苏晓波,译.北京:中国轻工业出版社,2002.
[17]刘介民.西方后现代人文主流:症候群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18]Patricia Hoffman Judd, McGlashan Thomas H. A Developmental Mode of Borderline Personality Disorder [M].Washington DC: American Psychiatric Publishing, Inc, 2005.
(责任编辑蒋涛涌)
On Artistic Expression of Borderline Personality Disorder:ReadingLillian'sStoryandDarkPlacesin Terms of Object Relations
ZHU Le-qin
(Department of Foreign Languages, Hefei University, Hefei 230601, China)
Lillian and Albion, characters in both novelsLillian'sStoryandDarkPlaceswritten by Kate Grenville, each present gender roles that can polarize both men and women. This paper analyzes their polarized gender roles, their paranoid-schizoid positions and the factors in contributing to their borderline personality disorder(BPD). The high tension between the two genders will victimize both sides and such an idea indicates the transition for the author from radical feminism to post-feminism.
object relation; borderline personality disorder(BPD);Lillian'sStory;DarkPlaces
2015-07-29
安徽省高校人文社科类研究重点项目(SK2014A364)
朱乐琴(1972- ),女,安徽巢湖人,讲师,硕士。
I106.4
A
1008-3634(2016)03-0036-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