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希帅
(上海师范大学 人文与传播学院,上海 200234)
·文学研究·
出走与回望:一代人的成长史
——读徐则臣《耶路撒冷》
杨希帅
(上海师范大学 人文与传播学院,上海 200234)
徐则臣长篇新作《耶路撒冷》运用“归乡模式”,通过“70后”初平阳们的回忆,建构了属于自己的一套“70后”成长史的话语体系。在这套话语体系中,他嵌入了诸多“70后”作家写作的关键词:“时代与自我”“漂泊与寻找”“反思与重建”。这一切使得《耶路撒冷》成为一本极有历史感与现实感的小说。
《耶路撒冷》;70后;成长史
新锐作家徐则臣小说世界的两大板块“京漂系列”和“花街系列”一直处于相对独立的地位,使得故乡与都市这两个空间无法建构在同一文本世界中。直到长篇小说《耶路撒冷》的出现,“用常见的‘回乡’模式将‘花街’与北京两大版块有机地结合在了一起,并引入了全新的空间‘耶路撒冷’”[1],才打破这种格局。与单纯的“京漂系列”和“花街系列”相比,《耶路撒冷》的复杂性在于,漂在北京的都市边缘人初平阳和他的朋友们并没有获得真正的“心安” ,为了求得“心安”,他们出于不同的原因返乡。然而,返乡却是为了更远的出走——到世界去。虽然“出走—返乡—再出走”的小说叙述沿袭了五四以来的“归乡模式”[2]32-34,但徐则臣无意做“原乡神话的追逐者”[3]225-247。因为《耶路撒冷》中的花街不同于《忆秦娥》《鸭子是怎样飞上天》《花街》中的花街,它不再是一幅江南水乡图,而是经济发展主导下的“众声喧哗”的场景。生活在花街上的人也不再是《花街》中的老默,《伞兵与卖油郎》中的范小兵,《我的朋友唐吉诃德》中的老周,《水边书》中的陈小多,代替他们的是齐苏红们。总之,《耶路撒冷》中的花街现实感增强了,它无法像“花街系列”中的花街一样提供读者理想主义的空间。而初平阳们正是在此时开启了他们的返乡之旅,像走着朝圣路一样奔赴花街。
《耶路撒冷·夜归》中有段归乡人的心理独白:
他在想着自己与这个时间、这个地方产生的古怪关系:故乡,老家,父亲,母亲,走出来又回来,弹指三十七年。他想着因为这些,他把一个陌生的女人和一个陌生的孩子带到这里,被迫停在半路上成了有家难归者。本来扯不上关系的人和事,此时此刻相互建立了严格的逻辑。这就是一个人的出处,你从哪里来,终归要回到那里去,所以你才是你。[4]147-148
在这段独白中,归乡人对故乡的情感认同经历了一个由模糊到清晰的过程。对故乡的情感认同过程,也是一个人的自我确认过程,确认自己生命的来路(“你从哪里来”)和归途(“回到哪里去”) 。如此,归乡人在返乡的过程中寻找到一条与故乡、历史、时代、自我进行对话的途径。而在《耶路撒冷》这部小说中,这种对话是通过回忆完成的。当初平阳们一个个从北京回到花街,就意味着他们已经开始回忆了。在回忆中,花街的历史、父辈的历史、自我的历史重新浮出日常化生活的地表,提供他们反思与确认自我成长的机会。因此,对于初平阳们来说,回忆就不是一种虚构,而是对自我的一种正视,更是对生命意义的重新想象和建构。从这个意义上讲,故乡就是一把打开记忆之门的钥匙,返乡之旅就是一次天路历程,它召唤起初平阳们对人与历史、人与时代关系的思考,同时指向存在意义的探寻。由于初平阳们多是20世纪70年代出生的人,就规定了他们的思考属于“70后”一代人对自我成长的回顾与反思,甚至展望。
如此,徐则臣在《耶路撒冷》中运用“归乡模式”,通过“70后”初平阳们的回忆,建构了属于自己的一套“70后”成长史的话语体系。在这套话语体系中,他嵌入了诸多“70后”作家写作的关键词:“时代与自我”“漂泊与寻找”“反思与重建”[5]。这一切使得《耶路撒冷》成为一本极有历史感与现实感的小说。那么,我们如何发现小说的历史品质呢?最好的途径就是通过追问小说人物出走背后的原因来体察“70后”一代所遭遇的历史境遇。
“出走”,是徐则臣小说的一大主题。他曾在《悲观、出走和理想主义》一文中提到,“出走”是自己一种强烈的冲动,并且写了很多“能从题目看见‘出走’的小说”,以及“躲在题目后面的更多的‘出走’” 的小说。无例外地,《耶路撒冷》也是一部关于“出走”的小说。
在《耶路撒冷·这么早就开始回忆了》一章里,节录了讲述人西哥的一篇演说。他这样描述自己眼里的故乡:“我常以为我的村庄是不会变化的,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相同,院门向南开放,白杨和桑葚还站在老地方,后河水的荣枯也只是遵循着时令的安排。当我从村庄后面的那条土路走向家门时,沿途的风景让我失望地一成不变。我就想,还没变。外面的世界一天一个样,故乡却像脱离了时光的轨道,固执地守在陈旧的记忆里,生活仿佛停滞不前,一年一年还是老面孔。”[4]105他这样表达自己对故乡的情感:“当看到他们为人民币深度焦虑,而将正值学龄的孩子从教室里强行拽出来的时候,我是多么希望他也能与时俱进,希望故乡富足祥和啊。……看到他们和若干年前一样,扛着茫然的铁锹走进田野,我常觉得自己在这片大地上想起诗歌是一种罪过。”[4]105-107从西哥讲述的故乡风景以及他对故乡的原罪情感看,他的讲述方式符合现代化的叙事模式。就是说,在他的讲述中,故乡与城市构成一种落后与先进、封闭与开放、传统与现代的二元对立的关系。这种精神与物质双重的前现代境况,对于已经受过现代教育的西哥来说,无疑是一种压抑性存在,限制他个人的发展。因此,走出故乡就成为西哥的必然选择,成为故乡的局外人也变成了他的宿命。但是,不能忽略的是,西哥的局外人身份并未疏离他与故乡深刻的情感联系。相反,他在骨子里希望故乡能够快速发展起来,人们过上富足祥和的日子。由此,我们可以说西哥式地走出故乡在精神气质上更多地像五四时代知识人的出走,目的如鲁迅所言:“走异路,逃异地,去寻求别样的人生。”[6]3
如果说西哥的出走,是由于贫困落后的故乡,无法提供给受过现代教育的他以现代生活环境的话。那么,初平阳逃离花街,就绝不是一个生存困境问题,而是一个存在困境的问题。因为花街早已不是乡村,它是淮海市的城区。也就是说,花街是已经现代化的地方。因此,物质生存不再成为挤压精神自由的一个因素。但是,已经城市化的花街,在一切以经济发展为中心这一意识形态统领下,整个花街的人都成为商业资本运作的一部分,他们对物质利益的追逐已经大于对个人尊严与精神自由的追求。一个明显的例子就是翠宝宝纪念馆的修建,花街并没有多少人考虑纪念馆的修建是否会影响当地居民的生活。对于花街居民,只要政府给他们足够的钱,他们就可以让出自己的老宅,做纪念馆二期工程使用。即便是一开始以真理和尊严的名义强烈抵制修馆的易培卿最后也不得不妥协,让出了自己的老宅。因此,我们完全可以说,城市化的花街是改革开放后中国的一个缩影,它是“大转型” 时代经济发展特征在中国内陆小城的体现。生活在这样的时代,虽然经济的发展能够给他们带来物质充盈的生活,但是单调与同一的生活方式却使他们很容易成为马尔库塞所说的“单向度的人”。他们缺乏反思和批判的能力,“不再想象另一种生活方式,而是想象同一生活方式的不同类型或畸形”。 这就是初平阳的故乡花街所面临的现实处境。
不过,与故乡人不同的是,初平阳明显具有对当下生活反思与批判的能力。第一次走出故乡之前,他在一所大学中文系当辅导员。但是烦琐而单调的大学生活使得他时常产生这样的感受:“时间的流逝如此缓慢”,“生命漫长得让人厌烦”。初平阳对时间的独特感受,给他带来的心理状态是:“绝望”“恐惧”“自责”“悲伤”“难受” 。这种时间感受和心理状态是一个对生活怀有理想与激情的人,在遭遇庸常生活时的正常表现。庸常的、秩序化的生活将个体的人安置在一个固定的位置上,使得生活一成不变。这就扼杀了人对自由的渴望,限制了人对无限性探索的机会。但是初平阳所面临的问题不是政治与自由的问题,而是一个存在与自由的问题。因为,作为“70后”的初平阳出生、成长在中国“去政治化”的时代里,他不用像“50后”和“60后”一样,与政治和革命产生紧密的联系,去参与时代的集体大合唱。因此,政治不会成为束缚他自由的重要因素。问题是,他们生长的时代是中国急速资本化的时代。在这个时代里,人的主体性转变轨迹是“从政治主体到欲望主体”[7],人的社会身份由共产主义革命的接班人转变为资本活动的螺丝钉。“70后”一代人的成长轨迹正好与人的主体性和社会身份的转变轨迹相吻合,革命时代的集体主义价值观在他们的意识世界尚未根深蒂固。他们成为中国新时期最初以原子状态生活的一代人,自由而孤独,清醒而迷茫,理想而现实。因此,他们对意义的焦虑要远远高于“50后”和“60后”,同时也高于“80后”与“90后”。理想主义的传承使得他们执着于生活意义的探求,对物化时代人的精神自由极其向往。所以,对于“70后”来说,存在与自由的问题成为摆在他们面前的大问题。一旦他们陷入这个问题中无法自拔,就会发出初平阳式的感慨:“觉得自己是在沼泽地里永无尽头地跋涉。”“经常在梦里看见自己长变了样子,高雅的时候是绝望的西绪福斯,通俗的时候是个疲惫的老妈子”[4]37。如果存在与自由问题成为他们最为焦虑的问题,就会激起人反抗庸常生活的勇气与决心,最终的选择就是初平阳式的逃离故乡。
吊诡的是,初平阳走出故乡花街,远赴北京,并没有解决心安的问题。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选择更远的出走:到世界去,到耶路撒冷去。问题是,到世界去的那个世界是否能够让初平阳心安?如果不能,到世界去又有何种意义?有论者曾以全球化进程的视角就这个问题做过阐释,“若以时空关系论,‘到世界去’表明的显然是两个地理空间的位移,这是一种发生于空间中的时间旅行,空间的位移往往表明了某种时间上的上升或下降的进程”[8]。在这里,对空间位移的时间性理解显然符合中国的现代化叙述。在中国的现代化叙述里,就是把空间做了时间性的处理,由此将两个不同的空间建立起先进与落后的二元对立关系,赋予它们不同的价值判断。而只有在现代化叙述里,才能得出北京之于都市边缘人的意义:“北京于他们而言,似乎是一种理想和信念,即使身处‘边缘’,也要在价值上高于家乡的优裕生活。”[8]因此,对初平阳来说,故乡花街、世界的能指北京、到世界去的那个世界(假设是纽约或者巴黎)也是同构的。这样一来,既然北京无法解决初平阳的心安问题,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都无法解决。如此,留给初平阳的出路,只能是不断出走。而出走的意义不在于归赴一个精神家园,而在于出走本身作为一个精神意象,象征着个体化的人对庸常生活的反抗姿态,对人的自由本质的不懈追求。只有通过不断出走,初平阳的生活才不会如在故乡大学做辅导员那样感到时间的缓慢。出走这一动作,指向的是生活的自由流动与精神的自由飞翔。
在比较西哥与初平阳两人走出故乡的不同原因后,我认为可以分别把西哥与初平阳的出走作为两种人在不同历史境遇下逃离故乡的原型。然而,徐则臣在《耶路撒冷》中至少还写了一类与历史相关的出走故乡的原型,这类原型是由易长安和杨杰承担,它指向的是父辈和父辈的历史。
在《耶路撒冷》中,易长安改名是一个极具隐喻性的情节:
易长安不喜欢震生这个名字,相当不喜欢。只有动物才会有预测地震的能力,你是猪、狗、鲤鱼还是癞蛤蟆或者蛇?据说蜻蜓也喜欢在地震之前大规模出现,你是蜻蜓吗?四岁之后他就反感所有此类的戏弄。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这是易培卿取的;易培卿在叫儿子“震生”时,有种参与了新中国历史进程的自豪。那易长安坚决不喜欢,“我叫长安”,他正告父母、同学、老师和所有叫他“震生”的人。“长安”是学名。母亲觉得“震生”固然很有纪念意义,但来得凶险动荡,人生在世,“长安”最好。[4]404
阅读这个片段,我们会觉得《耶路撒冷》的这段描写在情节上与徐则臣之前的长篇《水边书》中陈小多更名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两者在象征意味上,却大异其趣。与《水边书》中陈小多更名不同,易长安的更名缘于对父亲的厌恶和反叛。因此,它包含着父子两代人的冲突。但在父子冲突背后,内在地蕴含了深刻的历史内容,并指向了“70后”一代人成长的一大特点:规训与反抗,在规训中有反抗,在反抗中有规训。
小说中,易长安由于父亲长期在家凌辱母亲,在外作风不正,从小就对父亲产生仇视和反叛心理,一度曾想用老鼠药毒死父亲。这就导致父亲权威下降,凡是父亲决定的,他都坚决反对。正如小说中说的,父亲让他选理科,他偏要选文科;父亲不希望他当老师,他却报考师范院校;父亲希望它能进市学校,他却主动要求分配到最贫困的乡下学校;父亲让他考研究生或公务员,他却辞职去北京做了一个假证制造者 。总之,只要能让父亲不舒服,他都愿意去做。因此,我们可以说,他最后选择走出故乡,到北京去,很大程度上是对父亲的反抗。
不能忽视的是,父亲易培卿作为一个“50后”,他的思想观念的形成必然受制于他所经历的革命时代。比如,他不希望儿子做老师,一方面是由于他自己年轻时曾体验过“没有轰轰烈烈的知识分子事情可干” 的滋味。另一方面“文革”时期教师是被当作臭老九对待,导致他对教师这一职业产生不好的印象,所以他才会说:“只要别当老师就行。臭老九最没有出息。 ”再比如,每次喊易长安小名“震生”时,他总会有种参与新中国历史进程的自豪感。这是“50后”一代人的正常情感,因为他们真切地参与过大时代的历史进程。因此,从追溯父辈的历史看,易长安反抗父亲,走出故乡,其实内含着“短二十世纪”①结束后成长起来的“70后”对中国革命时代的价值观念的颠覆与反抗。这种颠覆与反抗,在小说中易长安1999年于南京参加反对美国炸毁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示威游行这一情节体现得最为明显。当易长安出于爱国心加入游行队伍中,虽然他一再“提醒自己,一个爱国青年理当及时地、激情地、愤怒地表达自己对美国行径的抗议和谴责” ,但是他还是因无法驱除掉被淹没感,感到了荒谬。直到最后他脱离了游行队伍,道路上剩下他一个人时,他才感到了舒展与自由。易长安这种在集体中被淹没的感觉,是原子化个人主义时代人对自我主体性关注的体现。在个人主义时代里,个人的主体性高于一切。这显然不是五四以降的传统,不是革命传统,革命传统是爱国主义和集体主义。革命时代的人生在集体并没有感到一种被淹没感,而是产生融入集体中的自豪感与幸福感。所以杨沫在《青春之歌》中会写出这样的集体画面:“无穷尽的人流,鲜艳夺目的旗帜,嘶哑而又悲壮的口号,继续沸腾在古都的街头和上空,雄健的步伐在不停地前进——不停地前进!”[9]636对于易长安而言,杨沫所描写的游行示威场景绝对是一种压抑。当然,我在这里比较“70后”易长安与革命时代对游行的不同观感,不是说谁更好谁更坏,而是说易长安反抗父亲的背后是一种对革命时代价值观念的一种颠覆,同时也是改革开放后成长起来的“70后”一代人价值观念的体现。
但是,反抗父辈,或者说反抗革命时代遗留下的精神气质对自我的规训,并不意味着“70后”可以与历史斩断联系。相反,“70后”的历史境遇比起“50后”“60后”和“80后”“90后”要复杂得多。如同小说中初平阳在专栏文章《这么早就开始回忆了》里所说:“我想谁也不能否认,每个人都有大历史的情结。波澜壮阔的时光,我们错过了,我们没赶上,我们为此遗憾一辈子。上个世纪50年代出生的人有,60年代出生的人也有,到了70年代,气壮山河、山崩地裂、乾坤倒置的岁月都过去了,我们听见了历史的袅袅余音。如果听不见就算了,可以心无挂碍,在无历史的历史中自由地昂首阔步;问题是我们听见了,那声音参与了我们的身心建设……60后与大历史的撕扯我们没有……我们只有牵连,但是我们却获得了类似他们的世界观和人生观……正因为和60后具有精神同构性,我们传承了理想主义……可能,我们已经是最后一代的理想主义者了。只有老人和理想主义者才会如此频繁地回忆。”[4]109从这段话可以看出,“70后”与革命时代有牵连。这份牵连使得他们获得了与“60后”类似的世界观和人生观。也就说,“70后”内在地承袭了革命时代对“50后”与“60后”的一些规训。正是对革命时代的某些规训的承袭,使得他们能够不时地反省自己,找到与父辈的相同之处,最后认同父辈。因此,一直觉得自己不可能成为父亲的易长安最终也必须承认:“在隐秘的事情上,父亲其实还在对他行使着暴力。他自以为是的报复、受虐和赎罪,不过是从相反的方向上证明了父亲的暴力阴魂不散。”[4]397
这种父辈和历史双重规训的深远影响,在花街的另一个出走人物杨杰身上体现得更为明显。杨杰的母亲李老师年轻时是一名下乡知青,具有革命理想,非常向往世界革命的中心北京。她自称是北京人,直到婆婆临终时,她才说出了自己并非北京人的真相。然而,在儿子杨杰面前,她一直坚称自己是北京人。李老师对北京近乎偏执的热爱与向往,可以说是“50后”一代人的集体情感的反映。“50后”出生与成长在新中国的革命时代,从小就接受革命理想教育。这种正统的革命教育在他们教育后代时也会有所存留。比如李老师给杨杰起的名字叫“杰出”,名字就有着英雄主义的味道。由于她自己没有实现到北京的梦想,她就把自己的理想寄托在儿子的身上。于是,杨杰人生的一大任务就是娶一个北京媳妇,成为北京人。尽管杨杰对母亲的教育也有反叛的心态,但他却一直为实现母亲的理想奋斗着。因此,当杨杰准备做水晶生意时,他完全可以去其他地方,而不去北京。之所以如此坚定地去北京,是因为在杨杰看来,“去北京,这是唯一的、最后的路,对他,对母亲,都是” 。从杨杰这个人物身上,我们看到“70后”一代对父辈理想的在意与尊重。这与“80后”不同,“80后”对历史,甚至对父母一代人的生活,少有关注的兴趣。在与“80后”的对比中,“70后”受父辈历史的规训与影响就更加凸显出来了。
徐则臣对小说的理想境界有自己的看法,他说:“我理想的小说是,意蕴复杂多解,能够张开形而上的翅膀飞起来。也就是说,希望自己的小说最后能够指向和解决某个‘虚’的东西。”[10]事实上,在《耶路撒冷》中,他通过描写小说人物对生活意义的不断探寻,使得小说具有了形而上的品质,达到了自己对理想小说的期盼。更为重要的是,“70后”一代人的心灵自救不仅仅需要“耶路撒冷”,更需要面向历史,做一番认真的回顾。“掉在地上都要捡起来”的也不仅仅是宗教或者信仰,更是“70后”曾经牵连的大时代的历史以及曾经出现在那段历史中的精神品质。
注释:
① 所谓“短二十世纪”的称呼,指英国历史学家霍布斯邦在欧洲的视角内将20世纪界定为:从1914年世界大战爆发至1991年苏联解体为止,作为“极端的年代”的“短二十世纪”。而学者汪晖在《短二十世纪》一书中,将中国的20世纪界定为:从1911至1976年为止,作为“漫长的革命”的“短二十世纪”——这是一个极端的,但同时也是革命的时代。
[1] 刘欣玥.徐则臣文学版图的合并再生——从长篇小说《耶路撒冷》谈起[J].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学报,2015,(1):113-116.
[2] 钱理群,温儒敏,吴福辉.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修订本)[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
[3] 王德威.想象中国的方法[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
[4] 徐则臣.耶路撒冷[M].北京:北京十月出版社,2014.
[5] 张艳梅.“70”后作家小说创作的几个关键词[J].上海文学,2014,(7):106-112.
[6] 鲁 迅.鲁迅小说全集[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9.
[7] 韩毓海.从政治主体到欲望主体[J].天涯,2010,(2):47-52.
[8] 徐 勇.全球化进程与一代人的精神自救——评徐则臣的长篇新作《耶路撒冷》[J].当代作家评论,2014,(4):134-138.
[9] 杨 沫.青春之歌[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00.
[10] 徐则臣.我的现实主义危险[J].收获,2009,(5):50-52.
(责任编辑:韩大强)
Leaving and Looking Back: the Growth History of One Generation——on XU Zechen's Jerusalem
YANG xishuai
(School of Humanities and Communication, Shanghai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 200234, China)
XU Zechen's new novel Jerusalem, applying the model of returning home, constructs the specific discourse system of post-1970s by means of post-1970s' memories of the early Pingyang, describing its own growth history. In this discourse system, he embedded a number of keywords in post-1970s writing such as Times and Self, Wandering and Searching, Reflection and Reconstruction. All this makes Jerusalem a novel full of historical and realistic sense.
Jerusalem; post-1970s; history
2016-10-10
2014年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14CZW011)
杨希帅(1990—),男,河南新乡人,硕士生,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I206.7
A
1003-0964(2016)06-01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