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圣刚
(信阳师范学院 文学院,河南 信阳 464000)
·文学研究·
论全球化视野中的文学的民族性
吴圣刚
(信阳师范学院 文学院,河南 信阳 464000)
摘要:文学的民族性是人性的根本体现,也是抗拒文学(文化)一体化,实现多样化的重要方式。民族、乡村、外省是文化真正的载体,文学需要加强民族(国家)叙事、乡村叙事、次缘城市(外省)叙事。文学的民族性主要表现为两个方面,一是文学本体的民族性,二是文学理论(批评)、评价体系的民族性。强调民族性并非全盘否定世界性,民族性在于凸显个性,世界性是为了突出共性;强调民族性在于保持独立性,重视世界性是为了增强开放性,而当下更需要关注文学的民族性。文学民族性和世界性在理论和实践上是能够实现统一的。
关键词:全球化;文学;民族性
表面上看,似乎世界文学在融合,实际上可能是各民族文学在较量,只不过由于文学内外的力量不均衡,这种较量的结果不一定合乎人们的想象。按说,在众神狂欢的现代,文学的“上帝”是不存在的,各民族文学的身份、地位应该是平等的,可是当文学进入到人类生活的现实,其身份就存在着事实上的不平等。“优等文学”代替“劣等文学”就成为合理。文化进化论主张优胜劣汰,在西方发达国家看来就是用他们的文化淘汰其他国家的所谓的“落后文化”。就文学而言,发达国家的文学,或者说传播广泛的文学一定是优秀文学吗?那些存在于某些地域和有限人群中的叙事和抒写就一定是劣质文学吗?文学的价值从本质上说并不完全取决于推行和传播的广泛与否,而在于文学独特的个性和内涵的丰富性。世界各民族的文学孰优孰劣且不评判,如果按照进化论的逻辑,进化的过程主要表现为把西方的文学推而广之,其结果可能不仅是让文学走向一体化、模式化,而且严重的是让文学失去民族个性和丰富性而走向平庸化、单调化。
文学是人类生活的派生物,定性文学应该从人类生活的发生过程,从文学起源和发展的历史,特别是注重从精神层面、行为指向和实践意义的结合上把握文学的本质特征[1]。全球化从各个层面触动着文学的神经,对文学提出了多方面的要求。现代性倡导文学全面走进现代生活,理由非常简单,文学参与到现代社会,就不能沉溺于历史和人类的愚钝状态,必须全面展开文学的触角,感知和表达现代生活。而现代性更突出地与人类的现代化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它包含物质的现代性、政治的现代性、文化的现代性等等,西方国家是“前现代”国家,第三世界是“后现代”国家,现代性的源头无疑在西方发达国家,发达国家似乎是现代生活的标志,这已经反映出西方生活方式对其他民族的局限,文学走进现代生活是以东方为参照还是以西方为参照?倘若设定的文学走进现代生活即是西方式的生活,就意味着屏蔽掉其他民族的生活,人类生活的丰富性、多样性还有必要存在吗?同时,历史既是人类生活不能省略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文学不能遗忘的内容。现代生活如果切断了与历史的密切联系,肯定是浅薄、单调的,文学走进的仅仅是这样的生活,必然没有任何个性、厚度和内涵可言。果真如此,人类的文学就真的成为全球一体化的文学。当文学以全球化的方式呈现为“世界型文学”,各民族文学还有没有存在的合理性?与此相联系,文学的共性原则是不是文学的最高价值?
一、民族性:文学多样化存在的方式
文学在全球化语境中的焦虑实际上是自身生存方式的焦虑。技术革命和全球化成为文学发展、变革的动力,也是一种危机。毫无疑问,全球化更强调共性和同一性,在这一趋势的推动和影响下,文学的多种可能越来越简化为一种可能。当通行的文学观念、文学词汇和语言范式、文学叙事方式、文学文本及其文学规范成为各民族文学的共同特征时,给人们的感受只能是文学大一统的表象,不一定是具有生命力的表现。尽管全球化统筹着生活领域的各种存在,但文学的存在方式不可能只是一个面孔、一个秉性,它必须与人类生活的多样性相适应,表现出多样化,否则,文学的发展潜存着萎缩的可能。无论从生态学还是从社会学的角度,世界都是一个多样化的构成。正是因为有无数个富有个性、充满生命力的个体存在,它们相互作用,相互影响,才构成了各种大小不等的生态圈。在理论和实践意义上,单质的物种是不存在的。人类文化更是这样。因此,单一化不是文学的未来,而是文学的末日。当全球化的力量不断地归并着文学的多样性,保护和培植多样性就成为文学当下的重大使命。
文学的多样性具体体现为世界各民族具有独特民族个性的文学,这与全球一体化的扩张存在着矛盾。民族性是人类不同种群存在的标记,从本质上反映着人类存在的不同特质。人类作为一种物种具有一些共性特征。从哲学上说,共性存在于个性之中,没有特殊就无所谓一般,人类的共性特征是依存于不同民族的个性之中的。培植个性即是彰显共性,强调共性必须充实和丰富个性。这种辩证关系不是全球化的主要逻辑。全球化的主要目标在于削平各民族的个性,达到统一化、一体化。当然,一体化只是一种趋势和过程,在相对的意义上,完全、纯粹的一体化是不可能实现的。但是,这种强劲的一体化势头已经对世界各民族文化进行了一场普遍的“洗劫”,其中的一些个性化质素被强行掠去,留下来的基本上是一种大路货。在人类文化史上,曾经有外族的入侵特别是西方列强的殖民统治导致的民族文化的改变、灭亡。全球化是现代社会物质和文化混合力量强制的“类殖民化”,而且早期的殖民统治导致的是某些民族文化的改变,全球化导致的是世界各民族文化的大面积变质,这是一种更严重的后果。扭转这种危机的最重要的办法就是以其之道还治其身,在文化的生长、发展中有效地培植、丰富民族性,以民族性的生长阻止全球化的泛滥。在民族学的意义上,任何一个民族及其文化的存在都是有价值的。每一个民族的文化都是一个鲜活的个体,都显示着独特性和丰富性,这些鲜活个体的蔚为大观与全球化的扁平文化的盛行出现对峙,才有可能不断改变文化发展的格局。
文学的民族性成为抗拒文学(文化)一体化,实现多样化的重要方式。“在特殊意义上,地域文化、民族性格和民族生活的存在是对全球化语境下逐渐渗透的强势文化的抗拒”[2]。民族性所指并不仅仅是保持民族风俗习惯、生活方式,更重要的是指保持民族的独立,承续一个民族的文化精神,也包括站在现代性的立场上反省民族文化,重新思考政治、历史、制度与人的关系等[3]。生活习惯、生活方式是一个民族的重要特征,体现着民族的价值精神,也是民族生存历史的集中体现。以文化人类学的观点,民族的发展不仅仅是种族的存在,还包括价值精神的延续和弘扬,价值立场丧失了,民族的存在就失去了意义。因此,当全球化大众文化的浪潮袭来,文化的民族特性不断被销蚀,必须筑起坚固的堤坝,保护民族文化和精神价值不被淹没和沉沦,保持民族文化的自主性和独立性,并在此基础上,积极吸取现代文化精神,不断丰富民族文化的内涵,寻求民族性与现代性相结合的文化发展之路。
文学的民族性不是一种抽象的概括,也不是完全的理论阐述,而是一种具象的、活生生的生活片段和生活原态的表达。在具体形态和类型上主要表现为民族(国家)叙事、乡村叙事、次缘城市(外省)叙事,因为民族、乡村、外省是文化真正的载体。首先,民族国家是构成世界格局的最大单位,也是迄今为止各民族生存、权利生成、精神寄托的基本空间。尽管全球化力求统筹各民族国家,但各国政治、经济、文化的主权并没有被彻底解除,民族生活的独立性、完整性在某种程度上仍然存在着。因此,表现一种与世俗流行有区别的、类似于民族风情的独特的民族风貌是完全可能的,也是非常有价值的。民族国家的意义在于确立公民的身份、生存的权利,赋予人拥有丰富、完整的生活内容,并可能形成复杂的体系,以至固化为一种生活方式。文学走进民族生活不是被飘浮的全球化表象遮蔽,而应该是真切地进入民族生活的现实情景,表现一个民族独特的完整的生活内容,深刻地反映一个民族个性化的生活方式和精神图谱。其次,乡村或村落是人类的起源之地,且自成生产生活单元,乡村生活方式、乡村文化具有一定的滞后性和较强的稳定性,不会轻易被改变。另外,全球化淹没和清洗最强烈的区域是信息流动交汇地带和现代人们生活的中心地带,乡村散落在偏远地区,流行的文化和生活方式不容易侵入,乡村民风、习俗、生活定式能够得以较好保存和延续。所以,原生态的民族生活在乡村,原汁原味、最纯朴的文化在乡村,文学所承载的乡村故事自然充满纯粹的民族性。再次,次缘城市(外省)较之于大都市、中心城市、沿海城市的全球化水平有一定差距,特别是在第三世界的发展中国家,区域发展极不平衡,中心城市已经与世界接轨呈现出大都市化,而远离中心城市的中小城市是一种“外省”的存在,政治、经济、文化以及社会生活更多地混合着民族化的因素,因此,外省叙事也具有丰富的民族性特质。
民族(国家)、乡村、次缘城市(外省)叙事的资源是十分丰富的,重要的是我们要充分认识它的价值。很多时候,包括作家在内的现代人容易被裹挟着大量时尚信息的现代生活所包围或俘虏,以为这就是人类真实的生活,其实这是一种基础浅薄、缺乏根基的生活。因为它与民族的历史和文化缺少深厚、密切的联系,实践证明经不起时间的检验,容易烟消云散。真正民族性的文化是民族历史的积淀,是经过时间淘洗的民族生存智慧的精华。保护和弘扬这种民族性的文化是一个民族的文化自觉。当下在世界范围对民族性生活的关注主要体现在政治和文化领域,譬如民族主义对民族、国家以及语言、文化、价值取向的认同,是对不同民族历史和现状的充分肯定,有利于维护民族的独立,有助于各民族在全球化过程中争取平等的生存权和发展权,也能够引导文学贴近民族性生活,完成对民族性生活的全方位抒写。但民族性并不意味着排他性,民族主义理论中包含着某种极端的思维,在肯定本民族存在的价值和合理性的同时,排斥其他民族的存在。后殖民理论认识到了现代性对民族生活的挤压,发达国家的话语霸权横行世界,严重压抑欠发达民族的文化,主张清除文化帝国主义的影响,回归民族文化的主体。
二、文学民族性的形态
文学的民族性是文学的基本属性。这一判断的理论和实践依据在于,文学是人学,是关于人的生存活动的叙事和表达,而人存在着种族、地域、文化等多方面的规定性,文学不可能表现清一色的“超人”,只能表现特定种族、特定环境、特定文化氛围中的人及其生活。从发生学的角度讲,人的思想、情感以及由此引发的各种实践行为都与人的特定身份存在着必然的联系。这就意味着,无论是个体的人还是群体的民族,民族性是留在其活动轨迹上的基本“体征”。文学是人类生活最体贴入微的感悟者,让文学撇开人所在种族、生存环境、文化氛围而空泛地叙事和抒情,无异于扼杀文学。实际上,真正的故事存在于人类独特经历、独特生活、独特感受之中,真正的文学性蕴含在独特的故事、独特的语言、独特的文化之中。因此,就文学的基本定性而言,所有文学都是民族文学,民族性是衡量文学的基本标准。
文学的民族性主要表现为两个方面,一是文学本体的民族性,这是文学的基本形态。文学的本体展现着文学的整体面貌,主要由若干个关键要素组成。首先是具有本民族文化特征的文本和范式。任何民族的文学都是民族文化的产物,文学的文本形式以及文学所确立的范式体现着本民族文化的鲜明特征。以汉语言文学为例,整个文学发展史与中华民族文化紧密联系在一起。从远古神话到诗经,再到诸子散文、汉赋、唐诗宋词、话本、元曲、明清小说等等,文学的概念(观念)、类型(品种)、文本样式等,既体现着不同时期的历史特征,又总体反映出民族文化的主要特征,并在文化的变迁中发生着重大嬗变。这是一种不同于其他民族文学的存在方式,无论是叙事性文学还是抒情性文学,都呈现出与其他民族文学迥异的风貌。譬如汉语诗歌,基本上由早期的自由体到格律(绝句),再发展到现代的自由体,与其他民族比较,是一个独特的诗歌体系。西方诗歌主要是自由体,即便是后来的具有相对固定格式的十四行诗与汉语言的格律诗相比也存在着很大差异。汉语早期的文章是列为“前文学”概念的“文”的范畴的,但各类文章的范围非常广泛,既有指向国家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的鸿篇巨论,也有文人之间交流的私人话语,这也是具有汉民族特色的一种文学现象。所有这些都有与其相适应的文本形式、基本范式,并承载着中华文化的基本精神。其次是体现民族语言精华的文学语言。民族语言是标记民族思维逻辑的符号,更是民族文化的基本载体。语言在某种程度上反映着一个民族思维方式、心理结构,甚至对应着该民族的行为方式,语言自身的民族性是一个民族历史的凝结。文学是语言的艺术,这种语言不是在全球通用的语言,而是一种特定民族的语言。到目前为止,世界各国的文学史都表明一个事实,几乎所有的文学作品都是作家使用哺育自己成长的母语创作的。唯其如此,作家才能抒写出这个民族的故事,才能表达对这个民族的感情以及对民族文化的理解。尽管有些优秀作品被翻译成其他语言,但我们认真研究会发现,任何一种精湛的翻译作品与母语原作相比都存在着不小的差距,这说明,只有本民族的语言最适合表达本民族的生活。以汉语为例,汉字的结构方式、表意形态以及语言的组合方式与汉民族的思维方式、心理结构、情感发生方式等密切联系,传达思想、情感,反映民族文化,汉语最合适、最精确。所以,唐诗翻译成其他民族语言已经完全不再是唐诗,《红楼梦》翻译成英文绝对读不到汉语版的味道。语言的张力除了具有扩散性之外,也具有内聚性,把语言的精华浓缩在一起发挥最大效能是民族语言的重要特征。而且,最具民族特色和活力的语言在民间,这种缺少雕饰、非完全规范化和程式化的语言能够让文学充满更多的民族性元素。再次是民族独特的叙事方式。不同民族生活方式的独特性决定了文学叙事方式的差异性。文学叙事与生活现实的逻辑存在着基本的一致性,因此叙事方式与民族的生活方式在逻辑上是对应的。譬如中华民族历史悠久,虽然经历过动荡和朝代更迭,民族的存在和历史都保持着完整性;同时,中华民族一直居住生活在华夏大地上,没有经历过整体的迁徙和流沛,与居住地保持着紧密的联系,心理结构比较稳定。所以,汉语言叙事文学从民间文学开始就有讲故事的传统,即注重文学的情节艺术,讲究故事的完整性,有情人终成眷属,而且在结构上删繁就简,注重线性叙事,没有更多的倒叙、插叙、意识流等,线索清晰明了。另外,汉语言文学多为传奇性叙事,这种叙事方式高度凝练、重点突出,不注重人物从何处来,到何处去,只在乎人物干了什么,造就了什么奇迹和壮举。与这一叙事特点相适应,中国叙事文学从话本、传奇演变为章回小说,在文本结构上也体现了故事的完整性,一个完整的故事一个单元,一个单元一个章回,非常契合民族的阅读心理。最后是蕴含本民族思想精髓的文化精神。说到底,民族的行为方式是由该民族长期形成的价值观决定的,一个民族的生活和历史集中体现着民族的文化精神。文学再现的民族生活应该与民族文化精神发生内在的联系,因为所有的民族生活都是文化精神的外在表现,在这个意义上,文化精神是文学的灵魂。譬如中华文化提倡“天人合一”的和谐观,“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家和万事兴”“天地人和,国运昌泰”;主张“中庸”,强调“家国一体,国事大于家事”。所以,在中华民族的历史中非常重视人与自然的关系,重视人与人之间的亲情、人情关系,文学中强调“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文学史中才有众多“精忠报国”典型事例。中华文化的这些特点在其他民族的文化中是难以重现的。
二是文学理论(批评)、评价体系的民族性。文学理论、文学评价体系是与文学实践、文学本体相对应的一种存在,是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任何民族的文学都是一种特殊的存在,针对这一特殊的文学存在,需要有一种理论对其进行解说和评价。在每个民族文学的发展史中,都可能形成了有自己特色和民族性的文学理论,而且在指导和促进本民族文学的发展中发挥重要作用。但是,近代以来,伴随着西方殖民统治的推行,西方文化和各种理论与其军事占领、政治统治一起移植到殖民地、宗属国,西方理论取代各民族本土文化,大有盛行世界之势。二战之后,各殖民地国家民族解放、民族独立运动风起云涌,这种文化殖民势头得到遏制。但20世纪后期,冷战结束,全球化浪潮席卷世界,西方国家倚恃着经济的强势和话语优势开始新的文化输出。发展中国家的文学包括文学理论在内的民族话语重新受到抑制。西方的文学理论毫无疑问适合西方的文学实际,某些原理也会与其他民族的文学实践存在契合,但并不意味着能够解释所有民族的文学现象。问题在于,西方的文学理论已经被当作先进的理论引进到大多数第三世界国家,在文学实践中不是理论解释文学,可能是文学以削足适履的方式适应理论。文学的原理具有一定的通适性,但每个民族的文学都具有自己的特殊性,最有解释能力的是与其文学相伴相生的理论。譬如与中国文学发展史相应而生的中国文论就具有鲜明的汉民族特色。虽然按照现在的学科体系的标准,中国文论似乎不能构成严密的体系,但中国古代的“诗论”“文论”既独到又精辟,揭示了中国文学的特点和规律,有些观点和论述在其他民族文学理论中是不存在的,如“诗言志”“文以载道”“意象”“意境”“诗缘情而绮靡”等等,用这些概念和理论解读和评论中国的唐诗、宋词甚至现代诗歌非常有效,如果替换成西方文学理论,其效力就大大减弱。需要指出的是,强调文学理论的民族性并不是关上理论发展的大门,而是倡导在不拒绝和排斥外来理论的前提下,充分挖掘、弘扬和创新本民族的文学理论资源,形成既符合本民族文学实际,又能与外来理论资源相融通的话语体系、文学阐释和评价体系,以达到充分张扬民族文学个性和内涵的实际功效。
三、民族性与世界性:共存共生
在研究文学民族性问题的同时,文学的世界性问题也客观地存在着。文学的民族性是地域性的概念,世界性则是超地域性的概念,二者都是比较而存在的。人类早期,人们的生活相对封闭,文化的交流相当有限,文化的民族性问题难以凸显。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不同地域、不同民族的交往逐渐频繁,不同民族生活的各个侧面的内容被置于同一个平面上比较,不同的生活方式、不同的文化就明显地呈现出来。但是,无论是古代还是现在,人类的封闭是暂时的、相对的,交流开放是绝对的、永远的。所以,在这种交流开放的情境中,民族历史和现实中的独特性将不断地呈现出来。同时,民族性的存在既不能永远封存,也不能展现出来之后成为一个无人能识、无人能懂的怪异存在,必须是一种能够阐释、能够理解的一种方式,这就是民族性存在的世界性。“全球化语境中的文学民族性,正是基于全球化语境的民族文化创造”[4]。民族性与世界性共存于一个比较的过程之中,但二者的紧张关系现实地存在着。简单的逻辑判断是,民族性重要还是世界性重要?这似乎是一个熊掌与鱼的逻辑悖论。如果我们改变这种非此即彼的思维模式,重新考量文学的实际就会逐渐明白,民族性和世界性都是当下和未来文学必有的属性。
鲁迅先生曾经提出“(文学艺术)有地方色彩的,倒容易成为世界的”[5]81的命题,这是符合哲学定律和辩证法原理的,因为共性寓于个性之中。这一命题的重心在于民族性。鲁迅提出这一命题时,中国还处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无论是政治、经济还是文化都比较弱,尽管鲁迅也提倡拿来主义,但更迫切的是文化的自强、独立,他深知民族文化强大了而且有自己的独特品质,自然就会具有世界性。文学的问题不是有没有世界性的问题,而是有没有民族性的问题。如果民族文学本身十分孱弱,没有独立的民族品格,就不可能有资格和别的民族文学放在一个平台上进行比较,那么世界性就无从谈起。所以,民族性在某一特定时期就显得非常重要。在当下全球化语境中,虽然政治范畴的殖民统治基本成为历史,但经济、文化上的殖民影响在一定程度上仍然存在,文化领域的世界性因素并不稀缺,缺位的有可能是民族性的要素,因此倡导和培植民族性较之于普及世界性更为重要和紧迫。民族性关乎文学的独立,关乎民族文学在世界文化格局中的身份、地位,从内在来说是文学的质。质的规定性从根本上影响着文学的走向,文学只有在民族性的规约下才能丰富和完善自己的特质,才可能获得独立自主的地位。
与此相对,也有人提出“越是世界的越是民族的”,这是一个把规律具化为现象的逻辑设想。在实际中,我们完全可以把一个规律性的过程倒置推演,譬如文学,越是具有世界影响的作品越能够让本民族感到自豪,同时也能够为其他民族接受。但迄今为止,我们所接受的文学作品首先是在本民族产生影响的民族性文学,而不是“世界型文学”,其世界性影响的产生是基于其民族性基础的。所以,真正纯粹的“世界型文学”是不存在的,所有的文学仍然是民族文学。基于这种理解,我们更愿意把“越是世界的越是民族的”作为强调文学自身开放的命题。在全球化、一体化的今天,任何民族文学都不可能自闭,都必须放在世界文学的大环境中考量自身,显示自身存在的价值,或者闪耀民族性的光彩。世界各民族的文学都有自己的精华和闪光点,都有值得学习和借鉴之处,都可以成为繁荣和提升民族文学的宝贵资源。是民族性重要还是世界性重要?符合实际的逻辑是,尽管人类已经开始了“全球化”的生活,但人类的文学不能都是相同的内容、相同的秉性;同样,尽管各民族的生活、语言、文化存在着差异,但文学也不能成为“锁在深闺人未识”的文学。不同民族的文学应该具有独特的民族性,同时也应该具有世界视野,具有超越本民族审美局限的气魄,并在这种超越中具备世界性。强调民族性并非彻底否定世界性,民族性在于凸显个性,世界性是为了突出共性;强调民族性在于保持独立性,重视世界性是为了增强开放性,而当下更需要关注文学的民族性。文学民族性和世界性在理论和实践上是能够实现统一的。
参考文献:
[1]吴圣刚.文学是一种审美方式[J].信阳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35(4):128-132.
[2]肖向明.全球化语境下中国当代文学的民族性追求[J].文艺评论,2007,(5):4-10.
[3]梁鸿.全球化语境与中国当代文学的“民族性”[J].中国青年政治学院,2003,(6):89-92 .
[4]王一川.当前文学的全球民族性问题[J].求索,2002,(4):146-150.
[5]鲁迅.鲁迅全集(第13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责任编辑:韩大强)
收稿日期:2016-04-21
基金项目:河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2014BWX016;河南省教育厅社科基础研究重大项目(教科社[2015]852);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项目(14FZW020)
作者简介:吴圣刚(1962—),男,河南遂平人,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文学研究。
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3-0964(2016)04-011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