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建忠
评何红梅《红楼梦评点理论研究》
○赵建忠
齐鲁书社2015年出版的何红梅博士《红楼梦评点理论研究》,堪称红学流派批评方面的一部重要专著。
从学术发展史的历时性角度考察,《红楼梦》研究大体经历了古典和近、现代以及当代红学的重要阶段,这三个阶段的《红楼梦》研究专著可谓汗牛充栋,不少红学代表作可圈可点,为红学史的总结提供了丰富的文献参考。新时期以来,红学研究者开始追溯红学史的发展演变并出版了这方面的多部专著,学术成果丰硕。就写作模式上看,那些红学史专著不外乎以红学历史分期为本位、以红学人物为本位、以红学方法论为本位和以国别红学为本位等几大类别,体例不一、论述侧重点各异,研究者都从各自的视角总结了其视野所及之红学,但多少也都出现了由材料和方法所带来的缺陷及阐释盲点。应该指出的是,红学史的“写法”还不仅仅是一种写作策略,不同红学史模式的背后总是有不同的观念和思路,通过对红学史盲点的探索而发现新的学术增长点,应该属于红学史的推进型研究,而“红学流派”批评的建构目标正是要追寻红学发展史的真正脉络。
首次从“红学流派”的角度透视红学发展史,为美籍华裔学人余英时在《近代红学的发展与红学革命》一文中所运用(文载胡文彬、周雷编《海外红学论文选》,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应该承认,这种研究模式新颖独特,尽管他将红学史仅仅概括为索隐、考证、批评模式的冲突尚不能充分反映出红学史的“全息图像”,后来刘梦溪受此方法论启示修订再版的《红楼梦与百年中国》专著(中央编译出版社,2005年),视野更加宏阔,然内容大体亦未超出传统红学三派冲突对垒与磨合重构的勾勒。毕竟红学流派五花八门,如果要系统研究红学流派的发展史,就需要占有各个流派的大量资料,尤其需要对过去红学史不常涉及领域的文献进行关注,在钩沉、爬梳、整理这些资料的基础上,将红学各个流派的特点提契出来,令读者有明晰的观念,并客观地评价他们在红学史上的地位。从这个意义上讲,笔者认为何红梅新近出版的《红楼梦评点理论研究》,就是一部非常重要和及时的书,这是为红学流派批评史的建构添砖加瓦。万事开头难,除红学评点派的专题研究外,如果有志同道合的学友们,将红学题咏派、红学杂评派、红学索隐派、红学考证派、红学探佚派、红学社会历史批评派、《红楼梦》文本分析派以及《红楼梦》影响研究派、《红楼梦》文化研究派等也像何红梅的专著那样,分门别类进行乾嘉学派提倡的那种“窄而深”钻井式的专题研究,则红学流派批评史大厦的建成指日可期!打破传统红学史模式,从红学流派的新视角切入并结合文化渊源考察其源流演变,不失为实现红学史模式转型与构建的有效途径。
也许有人会问,在何红梅之前,就没有其他学人对《红楼梦》评点进行过专题研究?当然有,并且成就斐然。如孙逊《红楼梦脂评初探》(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就是改革开放之初系统研究脂砚斋评语的有较高学术价值的一部专著,这也引发了人们对脂本的高度关注和钻研兴趣,研究者对于从前发现的脂钞本投入了颇多精力,一时出现了这方面大量的文章及专著。当然我们也应该看到,后来红学界对脂评的看重和过度诠释,与红学探佚派的兴起及当时热播的《红楼梦》电视剧有关。随着新时期以来红学多元化格局的不断呈现,研究者逐渐突破了“重脂轻程”的倾向,从先前片面偏重对文人“自赏型”的脂评喜爱,到逐渐加强对程刻本面世后形成的书商“导读型”评点研究的重视,应该算红学领域研究的新突破,如曹立波《东观阁本研究》(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4年),即这方面取得的一项扎实的学术成果。在王希廉、张新之、姚燮《红楼梦》著名的“三家评”出现之前,东观阁系列的评点本影响最大,堪称红学评点派早期重要的标本,因此其选题的价值意义就可想而知。如果说,曹立波的《东观阁本研究》为“焦点透视”的微观研究著作垂范,那么后来刘继保出版的《红楼梦评点研究》(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4年),则是用“散点扫描”的方式力求对红学评点派的宏观把握。应该指出的是,无论是微观还是宏观研究,包括脂评研究在内的红学评点论著都不同程度地涉及到了该流派的文化渊源与批评功能等重要的问题。从发生学的角度看, 辨彰学术、考镜源流是研究任何学术流派不可绕行的工作。《红楼梦》评点是在对前代诗话、词话、文论、曲话及书画理论等方面进行综合借鉴的基础上,集中国古代文化大成的美学新开拓,当然红学评点派的产生,更与清代特殊的文化学术背景密不可分,比如《红楼梦》评点中弥漫的考据、纠谬之风,以及清儒倡导的所谓“义理、考据、辞章”的治学方法,都说明了红学评点派与乾嘉学派的千丝万缕联系,是把红学当成“经学”的,即典型的“以经解红”模式。此外,红学评点的思想来源也与宋明理学以及明末清初经世致用的“实学”思潮一脉相承,晚明以来追求个性解放的“心学”也还是并不算遥远的回响,不然就难以理解为什么在颇多《红楼梦》评本中存在的程朱理学等纲常名教思想,另一方面,也难以理解为什么肯定人欲特别是对“情”的大胆肯定的评语会在《红楼梦》评本中高频率出现,这种理论上融通与创新的文化格局、学术环境势必会影响到评点家摒弃门户之见,以开放、宽阔的胸襟去评点博大精深的《红楼梦》。至于红学评点派的批评功能方面,那就更有其特殊性了。《红楼梦》评点那种琐屑的文字虽不像后来出现的索隐、考证、批评诸派那样能构成大河奔流的磅礴气象,但涓涓细流亦是一道道亮丽的美景,特别是那种娓娓道来的叙述,起到了曲径通幽、导人迷津的效果,红学评点派正是以这种特殊的批评模式引起了人们对《红楼梦》的流连忘返。同时其所使用的整套固定格式如:卷首有批序、题词、图说、论赞、读法、问答等,每回有正文下的双行评注、眉批、行间批以及回前回后总评等,尤其是评者认为的妙笔警句则加圈加点甚至重圈密点,那些圈、点、抹、画之类的标示符号也是具有特定的批评功能的。难怪进入新时期以来,这个流派愈来愈引起研究者的重视,红学大家冯其庸登高一呼,专门写下“重议评点派”一文(载《漱石集》,岳麓书社,1993年),他分别从《红楼梦》的主题性质、人物评论、艺术结构、作者生平、版本异同、佚稿线索等几个方面对红学评点派进行了价值估衡,可以说,就整个红学评点派研究的学术实绩而言,其研究基础早已被垫高,这就是红学界关于此学术流派研究状况的实际情形。
在《红楼梦》评点研究基础已经被垫高的学术背景下,还有没有可能寻找出该流派的阐释盲点进而形成新的学术增长点?这无疑是对何红梅的严峻挑战,也是对她学术功底的一次全面检验。而她不畏挑战,毅然选择了这片尚未开垦的处女地并且去勤奋耕耘,终于不负师友众望,结出了丰硕的成果《红楼梦评点理论研究》,这是值得在红学史上大书特书一笔的!
何红梅在红学评点派研究方面的贡献,如上所述,主要在于其选题新颖,捕捉到了学术空白,这是前人尚未系统开掘的一个新领域。毋庸赘言,在她之前的所有红学研究者,在论述红学评点派的相关问题时,也不可避免地也会涉及到该流派的理论话题,但大都是一鳞半爪,浮光掠影式的,尽管也有论及某位《红楼梦》评点家理论的单篇文章,然而那也仅是个案分析并未出现系统的专著,因此对《红楼梦》评点理论的研究也就不可能全面、深入。可以说,何红梅突破了《红楼梦》评点理论研究中的“碎片化”倾向,她一入手,就是宏观研究的大气象格局,在对红学评点诸多研究成果进一步整合提升和融通的基础上,她重点把焦距对准了该流派的理论探索方面,其学术眼光无疑具有前瞻性,从某种意义上讲,对《红楼梦》评点理论的研究,还具有学术风向标的示范性,可以对其它明清小说的评点理论研究起到启示作用。
红学评点理论之所以长期无人专题研究,恐怕主要还是由于这个选题客观上存在的难度。首先是批评对象的筛选。评点《红楼梦》蜂起于嘉、道之际,历咸、同、光、宣诸朝并延续至民国,据不完全统计,程本系统评本“不下数十家”(妙复轩评石头记语),然而这些不同时期《红楼梦》的评点本,并非都可以成为研究标本。由于种种原因,有些评本今天已很难见到,有不少在当时就已佚失,以至所评回数和成文时间都难弄清楚。这类评本,有些还可以从时人记载中获知一些线索,有的清人笔记如解盦居士《悟石轩石头记集评》,还对某些评本进行过摘录,如“邱佩金评本”相关内容在该书中被摘录十五则,我们可以用类似“辑佚”的方法去还原某些评本的评语,但从宏观的角度立论,由于文本的残缺,这类评本也就不可能成为重点分析的对象。就个案研究而论,有的评本虽有价值,如张汝执是目前所知最早在程甲本上加评点的人,但该评本只是未刊行的手写批语,因而不可能形成广泛的社会影响。有的如画家黄苗子所藏的评本可知的评语数量非常有限,因而不具有典范性。还有些评语脱离了《红楼梦》而独立存在,或者虽依附于原著但缺乏评点派很多形式方面的元素,即前面谈到的卷首批序、图说、论赞、读法以及正文中的各类评注,并且缺少那些具有特定批评功能的引导读者去理解原文的圈、点、抹、画之类的标示符号,因而不可能成为《红楼梦》评点本的 “活化石”。也有的评本如刘履芬、蝶芗仙史的《红楼梦》评语因袭别家评语过多,很难具有独立的研究价值。更有一些评语如善因楼评本,对作者家世生平及《红楼梦》本事的研究虽有一定参考价值,但艺术分析方面薄弱尤其缺乏理论色彩,也不适宜作为小说理论方面的研究对象。因此,需要对现存的《红楼梦》评点本下一番文献梳理和筛选功夫,以便使之更适合于选题需要,这必须在大量阅读的基础上才能做出正确、精准的研判。何红梅披沙捡金,从《红楼梦》大量评点本中,选择了自乾隆十九年到1938年的脂砚斋、东观阁主人、王希廉、陈其泰、哈斯宝、张新之、黄小田、姚燮、佚名氏、王伯沆这十家评点为研究对象,应该说,从各个角度讲,这十家入选对象都具有《红楼梦》评本的典型示范价值。难能可贵的是,她能将这十家有代表性的《红楼梦》个案评点视为一体,作出了比较全面、深入的系统理论概括。还要指出的是,何红梅能将脂评列为本书研究对象,颇具学术眼光。众所周知,红学史的开端正是以曹雪芹的亲密合作者脂砚斋在早期钞本上作的评语为标志。关于脂评,一般都是将其独立看待,很少有研究者将它与程本问世后蜂起的评本混为一谈,自然,它们是有区别的,其中最大的不同,就是脂本通常都不具备严格意义上“评点派”作品的特征和版本形态,特别是当时并没有以刻本形式流传,仅局限在几个私人亲友间,亦未形成所谓“派”,因此在以往的红学研究中,脂评也就没有包括在红学评点派之内,这种做法固然有一定道理,然而从根本归属上讲,脂本毕竟也隶属于评本,似不应从评点派的体系中割裂。何红梅将脂评与程本问世后的评本合并论述,这样更可以寻绎评点派红学的原初状态及其衍变轨迹。尽管从目前掌握的资料看,没有发现程评本参考过脂批的直接证据,所以还无法确定两套评语之间的影响关系,但通过平行比较,还是能发现两套评语存在着大致相同的审美趣尚。从这个意义上说,程评本不仅可与脂评本进行比较,如果放开眼光去宏观考察,应该说与其它明清小说评本必然也有着渊源影响联系。相似的原因可能是直接模仿,但也可能有不约而同的因素,也就是明清小说评点的时尚特征使然,一方面,造成小说创作技法的惯用语汇有着较为广泛的适用性,另一方面,某些体现在小说评点中的特定时期的思想和理念显然有着传承性。
其次,搜集、整理文献即史料还原式的工作固然需要花费精力,但更重要的是在此基础上对《红楼梦》评点资料进行总体整合与理论升华,这无疑是更有难度的。该选题属于理论研究,然而《红楼梦》评点本大多数评语又不着重抽象的理论概括,而是长于具体品评,在具体的品评中表达出论者对文学创作一系列问题的理论思考,这种品评,其理论观点是具体化的,而品评本身则是诗意化的,这就是中国特色的小说批评,其实我们从前辈文评家刘勰《文心雕龙》、钟嵘《诗品》的文字中,也能看出这个特色。而《红楼梦》评点在继承前代文学理论遗产的基础上又进行了新的尝试,它们不仅只是作为红学研究某一方面文献史料的存在,更重要的还在于那些感悟式批评中蕴涵的更高一层的理论,这就需要研究者具有深厚的理论素养,努力去挖掘蕴含在《红楼梦》评点中的理论精髓。何红梅紧紧围绕“主题论”“人物论”“情节论”“结构论”“语言论”这五大范畴,梳理出一系列相关理论命题,展开了全面、深入的论述,她善于从即兴、零散的印象式评点中挖掘其洞彻深微的真知灼见,有很多论述异常独到精彩。其中,作为开篇的“主题论”一章,何红梅通过对十家评点的分析、归纳,概括出写情、盛衰、斗争、性理几个方面,并进行了细致入微的论析。按“主题”一词,是个源于德国的音乐术语,本指乐曲的核心主旋律,移植于文学批评后虽被广泛使用,但引用到《红楼梦》评点理论中来,由于原著本身具有的泛主题性,使得这个理论话题就增加了难度,何红梅关于这个话题的讨论,既依据前人评点,又有充分发挥,她比较推重脂砚斋、陈其泰评点对《红楼梦》“大旨谈情”主题的强调,同时亦兼及其它,例如关于“微旨”“意淫”“真情种”以及“认定”与“追问”的论述,都是在充分占有文献基础上的理论概括,因而论述就很有说服力。在第二章“人物论”的理论概括层面,如基于人物性格复杂性牵扯到的“圆形人物”理论以及“论补笔”“论特写”等具体人物塑造方面的深究,均抽绎精当,概括恰切。关于“情节论”的第三章,她在“情节的转换”“情节的节奏”以及“叙述角度”“一笔多伏”等方面也是花费了不少笔墨,补充了前人相关论述的理论不足,比较全面地总结了小说情节的艺术功能。在第四章“结构论”中,她总结出《红楼梦》评点“注重整体结构框架”和“伏笔”“穿插”等艺术手法的作用特点,所探讨的相关理论问题也得到进一步的深化。至于全书末章的“语言论”,也没有强弩之末的感觉,而是更见力度,她对脂砚斋所创“囫囵语”概念的剖析颇有新见,对王伯沆指出《红楼梦》“运诗词意入白话”的发现很精到,其它如对“复笔”的论析等,亦有新的发现和开拓。以上种种,对于全面正确深入了解和把握《红楼梦》评点理论都是有益的借鉴。
上述两难,即文献梳理方面的史料还原以及理论升华方面的思辨索原,虽不能说是红学评点派理论研究中的全部困难,但至少应该是必须逾越的难题。通过何红梅《红楼梦评点理论研究》也可以看出,写成这样一部专著,不仅要全面把握各家评点理论,还要梳理出一系列的理论命题并将其贯穿整合起来,从中可见作者的文献整合能力与理论思辨能力,立论坚实,学风醇厚,显示出一位优秀青年学者的基础与潜质。
应该看到,不同红学流派对《红楼梦》的解读都有自己独特的视角,但同时,也因自己的学术旨趣而导致学术视野的遮蔽,红学评点派当然也概莫能外,由于没有受过新红学的洗礼,尤其是评点采用印象式随笔以及评语之间形式上的不连贯造成的论述非逻辑性、缺乏理论贯通等局限,这是客观存在,我们应该正视,当然我们也不能指望某个红学流派所承担的任务超过它的功能极限,因为有所恃就必然有所失。旧红学索隐派本意是想制约文本释义的发散性,具体到对作品中隐语的挖掘也能言之成理,然而这一派非要将《红楼梦》中人物与清代历史人物一一对应,结果反而远离文本;新红学尽管走出了旧索隐运用史料时牵强附会的通弊,用了所谓科学的考证欲求得江宁织造府曹家与《红楼梦》中贾府的对接,同样也犯了“文史合一”的错误,从而离真正的文本解读越来越远。因为不管《红楼梦》存在多少真实的历史信息,这些信息一旦进入曹雪芹的创作过程中,就必然会被整合重构后成为新的意义单位,这才符合创作规律;至于当代红学中的社会历史批评,也是因为片面强调某些论点,而不是从《红楼梦》的客观本体中得出的结论,以至于远离文本或诠释过度使得这一派后来沦为了僵化的理论。比较而言,红学评点派从操作方式上能紧紧扣住《红楼梦》,也就不可能远离文本轴心,这就是它深受读者喜爱的重要原因。正如何红梅的博士生导师杜贵晨先生在其专著序言中所指出的:“虽然读者从这部书读到的直接是《红楼梦》评点理论如何如何,但其所关和读者所能知又是中国古代小说理论发展至清中叶绽放出的思想精华。进而可以想见古人怎样读《红楼梦》,怎样读小说,有怎样的阅读与思考、文学与人生。倘或读者又由此及彼,对比近百年来红学纷纷在一部古人写的小说中找各种斗争、悲剧的努力,就不难可以看出古今读《红楼梦》之异,前者多的是感受与宣泄,是评点者人性与《红楼梦》作者和文本擦出的火花;后者多的是窥探、猜谜与演义,甚或东拉西扯,明里暗里大都是由某种现实需要催生的阴谋与爱情的搏杀。”,这些话说的是非常到位的,可谓知音之言。按照时下的说法,《红楼梦》评点才是真正“回归文本”的,尽管这一派也存在这样那样的缺陷。在文化开放、价值多元的全球化文化语境下,对于那些虽已成为历史陈迹但其原典精神仍扎根于现代人文化心理结构的红学流派,应努力去寻找传统与现代沟通的衔接点,整合传统红学资源不仅能对以往的红学史研究进行科学总结,而且对其它古典小说的研究也会起到一定启示作用,我想这就是何红梅《红楼梦评点理论研究》这部专著出版的重要价值。
(赵建忠 天津师范大学 3003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