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三重维度

2016-03-03 09:27李双套
关键词:教条主义本本实事求是

李双套

(中央党校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091)



理解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三重维度

李双套

(中央党校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091)

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不断发展是中国实践发展的要求,也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创新的必然要求,深化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解需要总结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依据,对其进行哲学反思。这一理论依据主要为:实践哲学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哲学依据,实事求是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思想依据,教条主义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发展进程中的主要理论障碍。只有从哲学基础、思想基础和反面逻辑三个角度切入才能更加完整地回答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目的、手段和意义。

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哲学依据;思想依据;反思依据

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最新成果就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反映在当前,就是习近平总书记系列重要讲话,据此而言,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价值和实践指导意义不可谓不大。马克思的实践哲学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哲学依据,实事求是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思想依据,教条主义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发展的主要理论障碍。只有从哲学基础、思想基础和反面逻辑三个角度切入才能更加完整地回答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目的、手段和意义。

一、实践哲学: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哲学依据

马克思的哲学是实践哲学,实践哲学是解读马克思思想的一种理路,是在回归马克思文本的基础上提出的有别于教科书体系的认知理路,实践哲学也是分析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本身的理论工具。哲学是时代精神的精华,是在总结时代精神的基础上形成的,能够指导时代的发展,作为实践哲学,这种指导是指南式的,而非教条式的。1886年恩格斯在批判“德国人”时就说他们将理论不是看作指南而是教条,1895年,恩格斯再次强调这个观点:“马克思的整个世界观不是教义,而是方法。它提供的不是现成的教条,而是进一步研究的出发点和供这种研究使用的方法。”[1]691列宁也多次强调“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学说不是我们死背硬记的教条。应该把他当作行动的指南”[2]219。马克思晚年也曾强调要想把一般历史哲学理论当作万能钥匙,并用这把万能钥匙去研究具体问题,是不可能达到研究目的的。因为如果把一般历史哲学理论当作万能钥匙,那么一般历史哲学就是超历史的,马克思自己的理论也不是一般历史哲学,针对有人错误地理解他的学说,他就直接说“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不是马克思主义者”[1]487。

理论的进步从其自身发展的逻辑来说,理论发展是对主流理论或者说处在时代前沿的理论的扬弃和超越,在马克思所生活的时代,黑格尔哲学就承担着这样的角色,黑格尔哲学是德国的国家哲学,“德国的国家哲学和法哲学在黑格尔的著作中得到了最系统、最丰富和最终的表述”[3]10。当时的哲学家关注社会的方式不是关注社会现实本身、不是关注此岸世界,而是关注黑格尔哲学,关注彼岸世界,关注作为德国国家哲学的黑格尔哲学本身并没有错,马克思也是在批判黑格尔哲学的基础上实现自己哲学革命的,但是当时的德国意识形态家们虽然宣告自己掀起了“席卷一切‘过去的力量’的世界性骚动”[3]512,他们之间虽然有诸多争论,他们之间的争论看似比法国大革命还激进,比狄亚多希的斗争还残酷,似乎在“1842—1845年这三年中间,在德国进行的清洗比过去三个世纪都要彻底得多”[3]513。但是实际上他们并没有发展黑格尔的哲学,尤其是老年黑格尔派,他们认为“只要把一切都归入黑格尔的逻辑范畴,他们就理解了一切”[3]515。这样说来,黑格尔已经终结了一切哲学、一切科学,剩下的只是用黑格尔哲学来解释一切,所以“德国的批判,直至它最近所作的种种努力,都没有离开过哲学的基地。这个批判……谈到的全部问题终究是在一定的哲学体系即黑格尔体系的基地上产生的”[3]514。他们没有想到要根据现实来发展哲学,他们没有提出德国哲学和德国现实的关系问题。马克思哲学和费尔巴哈哲学都起步于黑格尔哲学,都是对黑格尔哲学的扬弃、发展和超越,但是费尔巴哈的超越只是形式上的超越,而马克思的超越是实质性的超越,马克思和以费尔巴哈为主要代表的青年黑格尔派的本质性区别就在于此,马克思之所以能从根本上超越黑格尔,源于马克思颠覆了理论和实践的关系,马克思将哲学和现实相联系,超越了黑格尔脱离德国实际谈论德国哲学的思维方式,实现了哲学的革命性变革,即由理论哲学向实践哲学的转向。

理论哲学是西方哲学的主流,西方哲学的传统就是希望用理论来建构世界图景,当然理论既包括抽象的意识,也包括抽象的物质。抽象地、脱离现实事物来谈论物质,仍然没有脱离理论哲学的视域。从理论出发建构世界图景,那么,实践作为世界图景的一部分也自然会被纳入到理论的视野中。而在马克思看来,要从实践出发去理解“对象、现实、感性”,理论自然是“对象、现实、感性”的一部分,马克思对“对象、现实、感性”的实践本质的确认,暗含着对理论的实践本质的确认。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马克思恢复了理论和实践的本真关系,也恢复了实践哲学的地位,实现了哲学的实践转向。

和理论哲学相比,实践哲学从实践,感性的人的活动出发理解世界,其方法论意义就在于从实践出发去理解、建构、发展理论,而不是像理论哲学那样,虚拟出一个永恒的“概念”来统摄全部社会生活。马克思主义哲学作为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作为对全部社会生活最一般规律的概括,作为无产阶级实现解放的思想武器,作为揭示人类社会规律和社会主义发展规律的科学,本身也是一种理论,它具有一般理论所具有的的所有特点,这种理论本身也不是永恒的,也是必须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变化的,甚至马克思主义也有灭亡的一天,毛泽东就说“既然马克思主义说一切发生的东西都有它的灭亡,难道这话对马克思主义本身就不灵吗?说它不会灭亡是形而上学”[4]391。所以,运用马克思的实践哲学本身来思考马克思主义的时代化问题,可以认为实践哲学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哲学依据。

二、实事求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思想依据

实事求是是我们党的思想路线,是当代中国的实践哲学,体现了马克思主义世界观和方法论的根本要求,它反映了中国共产党人如何认识马克思主义和如何对待马克思主义,实事求是不仅是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的首要的、基本的观点,也是全部马克思主义的首要的、基本的观点。李景源教授就说:“唯物史观是核心,思想路线则是贯彻唯物史观的思想基础。有什么样的唯物史观,就有什么样的思想路线,反之亦然。”[5]共产党人没有不知道实事求是的,万里同志就说:“没有人不承认应当实事求是,但真正要做到实事求是却很不容易。”他还以中国国情为例进行了说明:“中国地域辽阔,情况千差万别,不仅发达地区、中间地区、落后地区之间差别太大,而且每类地区内部、每个省甚至每个县内部,差别也很大。如果不时刻牢记农村发展的极端不平衡性,办事情、做工作不调查研究,不从当地实际出发,就根本谈不上实事求是。”[6]449所以不能机械地,而应该实事求是地对待马克思主义,在这方面,马克思、毛泽东、邓小平给我们树立了榜样。

马克思用实事求是的态度对待自己的学说,认为应该根据条件的变化来认识理论的落实。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在谈到对所有权和资产阶级生产关系实行强制性干涉时,列举了十项可以采取的措施,在提到这些措施的时候,马克思就说:“这些措施在不同的国家里当然会是不同的。”[7]52马克思在提出这些措施的时候已经注意到应该结合各国实际创造性地运用,25年后,马克思再次提出这个问题,他认为25年过去了,这些依照当时的社会历史条件提出的措施已经没有特别的意义了,因为“这些原理的实际运用,正如《宣言》中所说的,随时随地都要以当时的历史条件为转移”[7]5。

毛泽东创造性地运用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回答了在中国“干什么样的革命,怎么样干革命”的问题,并从世界观和方法论的高度总结出回答这个问题的元思考: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实际情况相结合,并按照实事求是的要求,找到了一条和马克思的设想、苏联的实践不一样的革命道路:农村包围城市。按照马克思的设想,从整体上来说,社会发展依次要经历五种经济社会形态,所以社会主义革命是在全世界同时发生,是在资本主义高度发展以后发生,而资本主义的高度发展是以工业化为基础的,工业化会带来人口聚集,会带动城市化,所以社会主义革命一定是以生产的高度工业化、物质财富的极大丰富、工人阶级数量占人口绝大多数为根本前提的,所以社会主义革命的道路一定是以工人阶级为主体,以城市为中心,城市带动农村的道路,也就是城市包围农村的道路。列宁在资本主义链条的最弱环节开启了社会主义革命,虽然苏联实践不是建立在资本主义高度发达的基础之上的,但是苏联的革命道路却也是在俄国首都,大城市彼得格勒打响的,而中国的革命道路是农村包围城市,这是一条具有中国特色的、在总结中国革命实践基础上摸索出来、被中国后来的革命实践证明是正确的革命道路,也是一条和马克思的设想、列宁的实践不一样的道路,是一条实事求是、符合中国国情的道路,如果当时毛泽东没有理解马克思哲学的精髓,迷信“本本”,那中国的革命道路将会如何?可以说“至少我们中国人民还要在黑暗中摸索更长的时间”[8]344。邓小平继承了马克思实践哲学和毛泽东思想的精髓,搞清楚了“什么是社会主义,如何建设社会主义”这一本质问题,将党的工作重心由阶级斗争转向经济建设。实事求是地提出问题、解决问题,譬如在姓资姓社问题上,邓小平不再将表面的“一大二公”作为判断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标准,而是创新性地提出三个有利于的标准,如果不坚持实事求是、抓精髓、找本质,而是继续搞语录标准、凡是标准,那么中国道路就展现不出应有的道路自信。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两大理论成果正是在坚持实事求是的基础上孕育而生的,邓小平就说:“过去我们搞革命所取得的一切胜利,是靠实事求是;现在我们要实现四个现代化,同样要靠实事求是。”[8]143

三、教条主义: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反思依据

实践哲学作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哲学依据,实事求是作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思想依据,都是从正面起作用的,而教条主义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进程的主要障碍,从反思角度提供了依据。

从理论上来说,教条主义把本本、理论当教条,并从本本和理论出发,从定义、公式、概念出发,而不是从具体情况、实际出发,做不到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他们脱离实践谈理论,脱离个别谈一般,脱离具体谈抽象。

从中国革命的实践来说,教条主义以熟悉马克思的经典文本为依据,表现出有高深理论功底和学术积淀的表象,的确,要实现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必须要对马克思的经典著作进行深入、细致、全面的解读、分析,但是文本不等于思想,不能将马克思文本中的话语当作马克思哲学的精髓,毛泽东就说:“我们历史上的马克思主义有很多种,有香的马克思主义,有臭的马克思主义,有活的马克思主义,有死的马克思主义,把这些马克思主义堆在一起就多得很。我们所要的是香的马克思主义,不是臭的马克思主义;是活的马克思主义,不是死的马克思主义。”[9]331-332毛泽东在这里所说的香的马克思主义、活的马克思主义就是体现时代特征、回答时代问题的马克思主义,而不仅仅是“本本”。所以,不能将掌握文本的多少作为划分马克思主义理论水平高低的标准,邓小平就说:“学马列要精,要管用的。长篇的东西是少数搞专业的人读的,群众怎么读?要求都读大本子,那是形式主义的,办不到。我的入门老师是《共产党宣言》和《共产主义ABC》。最近,有的外国人议论,马克思主义是打不倒的。打不倒,并不是因为大本子多,而是因为马克思主义的真理颠扑不破。实事求是是马克思主义的精髓。要提倡这个,不要提倡本本。”[10]382然而教条主义往往以本本为借口,将本本中的个别词语当作解决现实问题的依据,动辄拿经典作家的个别论断充当经典作家的思想精髓。剖析教条主义的实质,事实上,教条主义是违背马克思主义,尤其是违背马克思实践哲学真精神的,教条主义看似是在信仰、坚持和维护马克思主义,其实,教条主义地对待马克思主义根本不是在信仰、坚持和维护马克思主义,恰恰是在违背和抹黑马克思主义。教条主义完全脱离中国实际谈问题,在教条主义者眼中,只有马克思本人的马克思主义,只有永恒不变的马克思主义,没有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没有马克思主义的发展,以为只要阅读了本本,熟悉了经典著作中的一些话语就可以一劳永逸了,不需要了解实际、不需要关注时代发展就可以将指导思想外化为具体操作实践,也就是“不去总结广大群众的实践经验,不管广大群众在实践中有些什么创造,一切按书本子办事,死抱着本本不放,不合于本本的,他听也听不进,看也看不见”。殊不知,马克思本人对待自己在特定时间、特定情况下的具体举措也有着批判性的审视,在《共产党宣言》1872年序言中,马克思就说:“这些原理的实际运用,正如《宣言》中所说的,随时随地都要以当时的历史条件为转移,所以第二章末尾提出的那些革命措施根本没有特别的意义。”[7]5当然,这并不是说不要本本,毛泽东就指出:“我们需要‘本本’,但是一定要纠正脱离实际情况的本本主义。”[11]111但是在如何对待本本的问题上,要做到“不能拿本本去框实践,而是要用实践去发展本本。”[12]131任何一种理论,包括马克思主义在内,归根结底都产生于现实生活的需要,并且一经形成又反过来服务于现实生活,所以理论需要接地气,“理论在一个国家实现的程度,总是取决于理论满足这个国家的需要的程度”[3]12。教条主义并不能满足这一点,但教条主义有着比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更忠实于马克思主义的外表,不过究其实质,它完全背离了马克思实践哲学的真精神。

所以教条主义不是坚持了马克思主义,而是完全背离了马克思主义,在教条主义者眼中,马克思主义不需要发展,自然也就没有“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这一课题,所以,教条主义和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形成了鲜明对立,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两大理论成果既是在坚持实事求是基础之上孕育而生,也是在和教条主义的斗争中形成的。教条主义在不同时期的表现不一样,在马克思还在世的时候,已经出现把马克思“关于西欧资本主义起源的历史概述彻底变成一般发展道路的历史哲学理论,一切民族,不管它们所处的历史环境如何,都注定要走这条道路”[13]466的教条;在毛泽东时期,表现为对马克思的“本本”(尽管当时对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的翻译还很不系统)、苏联的革命经验和共产国际决议的迷信;后来,随着毛主席地位的提高,又出现了对毛泽东语录的盲从和迷信,形成了新时期的教条主义——“两个凡是”。不管表现形式怎么样,他们都是反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反言之,马克思主义中国化都是在反思教条主义基础之上发展的。

总之,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坚持了马克思主义实践哲学的真精神,在反思教条主义基础上,以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为思想依据,以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国情为实践基础,着眼于当代世界,是马克思主义之所以能够不断焕发生机活力的秘密所在,是理论创新的源泉所在。

[1]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2]列宁.列宁全集:第3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

[3]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4]毛泽东.毛泽东文集:第8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

[5]李景源.唯物史观与思想路线[J].学术探索,2008(3).

[6]万里.万里文选[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7]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8]邓小平.邓小平文选: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

[9]毛泽东.毛泽东文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6:331-332.

[10]邓小平.邓小平文选: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11]毛泽东.毛泽东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12]江泽民.江泽民文选: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

[13]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责任编辑 刘自强)

On the Comprehension of the Three Dimensions of the Marxism Sinicization

LI Shuang-tao

(School of Marxism, Central Party School, Beijing 100091, China)

The progress of the Marxism Sinicization is not only the requirement of the development of China practice but also of the inevitable innovation of the Marxist theory,which needs to be summarized and philosophically reflected to its theoretical foundations,including that taking the practical philosophy as its philosophical basis,truth-seeking as the ideological basis,and dogmatism as the main theoretical obstacle.Only from such three perspectives of philosophical basis,ideological basis and the negative logic can the purpose,means and significance of the Marxism Sinicization be completely understood.

Marxism Sinicization; philosophical basis; ideological basis; reflective basis

2016-03-21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实践哲学视域下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研究”(14CKS007)的阶段性成果

李双套(1984- ),男,浙江湖州人,中央党校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哲学博士,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研究。

A81

A

1674-3571(2016)06-001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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