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桂云
(西北民族大学 外国语学院, 甘肃 兰州 730030)
新批评理论述评
关桂云
(西北民族大学 外国语学院, 甘肃 兰州 730030)
新批评理论在20世纪20年代起源于英国,然后迅速发展,在美国壮大。它先后经历了三个时期的发展,最终在20世纪50年代末开始慢慢衰落。虽然很多评论者对新批评持否定态度,但是它对于20世纪的文学评论界的贡献不可忽视。
新批评;非个性化;诗歌本体论
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的20世纪20年代,文学批评注入了新的活力——新批评。它肇始于英国。当时英国文学正由保守向开放转变,由维多利亚时代的道德束缚向多元文艺理论冲击转变,由浪漫主义向现实主义转变。早先的文学批评者注重的是作者的生平和社会背景,认为这些才是文学批评的重点和核心。到了20世纪初,这种文学批评已经开始遭到质疑,急需一种新型的批评方法的出现,“新批评”应运而生。英国新批评的主要代表人物有I.A.瑞恰兹(I. A. Richards)、威廉·燕卜荪(William Empson)、F.R.利维斯(F. R. Leavis)等,代表作品有瑞恰兹的《文学批评原理》和《实用批评》、 燕卜荪的《复义七型》和利维斯的《伟大的传统》。
虽然新批评起源于英国,但是它真正壮大却是在美国。20世纪20年代,新批评开始在美国蓬勃发展,到20世纪四五十年代形成大势。为什么美国才是新批评的肥沃土壤,能让它开花结果呢?后殖民理论家阿什克罗夫特(Bill Ashcroft)在《帝国反击》中的解释是:作为前英殖民地,美国渴望获得文化独立,急需在文学上确立属于自己的文学经典,以对抗英国文学传统对于国民的长期控制;它反对包括语文学、文本目录学、历史考据以及文学史教育在内的传统学院批评,尤其反对学院批评在经典问题上的保守立场,对主流文学史长期以来打压玄学派诗歌和现代作家的做法深表不满[1]3。也就是说,美国人对保守传统的英国文学体制早生厌倦,而新批评成了他们的出路。阿什克罗夫特说,新批评的崛起对于美国文学经典的形成是功不可没的,对于其他后殖民英语国家的民族文学的发展都产生了重要的影响[1]4。在美国,新批评的代表有约翰·克老·兰色姆(John Crowe Ransom,1888—1974)、布鲁克斯(Cleanth Brooks,1906-1994)、艾伦·泰特(Allen Tate,1899—1979)、罗伯特·佩恩·沃伦、W.K.维姆萨特(William Kurtz Wimsatt, Jr. 1907—1975)、R.P.布莱克穆尔(R. P. Blackmur, 1904—1965)等,代表作品有兰色姆的《新批评》、布鲁克斯的《精制的瓮》《理解诗歌》《小说鉴赏》,维姆萨特的《语象》、泰特的《诗的张力》、罗伯特·佩恩·沃伦的《国王的人马》、R.P.布莱克穆尔的《双重动因》等。到了20世纪50年代后期,新批评开始走下坡路,慢慢走向衰败。
回顾新批评的发展历史,根据不同时期所倡导的观点和代表人物,大部分西方文论将其分为三个阶段,即早期(1915—1930)、成熟期(1930—1945)和后期(1945—1957)。
(一)新批评理论的早期
早期的代表人物当属T.S.艾略特(T.S.Eliot ,1888—1965)。他的《传统与个人才能》是新批评中最有影响力的作品。他在该书中说:“一个艺术家的进步,意味着继续不断的自我牺牲,继续不断的个性消灭。”[2]他强调读者必须有“历史感”——也就是说,读者必须有一种写作的传统感情,文学作品只有置身于传统之中才有其自身的意义,才能体现自身的价值。他反对个人主义,认为这是万恶之源,个人只有融入无我的社会(即传统)中,才能幸福。他还专门针对诗歌提出了“非个性化(Impersonality)”理论。他指出:“要做到消灭个性这一点,艺术才可以说达到了科学的地步。”[3]62这里的“消灭个性”并不是否认个性,而是强调共性和客观性,这也为现代的本体论思想起了指导作用。他认为“诗不是感情的一种打开释放,而是感情的一种逃离;诗不是个性的表现,而是从个性中的逃脱”,“诚实的批评和敏感的鉴赏,并不注意诗人而注意诗”[3]84。艾略特认为,读者只有在结构上真正理解诗歌,才能进行真正的批评,只是一味地阐述自己的情感和对文本理解的读者是不称职的。西方文学批评家雷纳·韦勒克(Rene Wellek, 1903—1992)就艾略特的非个性化理论指出:“它牢守着诗的创造心理学为起点的诗学理论。诗不是强烈情感的流露,不是个性的表现,而是一种非人格化的情感组织,要求一种‘统一的感受’,理智与情感的协作,以发现客观的对应物,也就是艺术品的象征结构。”[4]在《汉姆雷特与他的问题》一文中,艾略特提出了“客观关联” (Objective Correlation) 理论——作者想要在作品中抒发自己的感情,应该通过直接经验(例如意象、神话、典故、对比、比喻等)来表达,而不是直接露骨地描述。他的“情感逃避”(Emotion Escape)和“客观关联”理论为新批评理论提出了方法论原则。1922年艾略特的《荒原》成了践行自己理论的蓝本,而《荒原》也被公认为西方文学史上一部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杰作,是20世纪现代派诗歌的一个重要里程碑。 另一个早期的代表人物是瑞恰兹,他与艾略特一起被认为是“新批评”理论的拓荒者,他也被称为“新批评之父”。 瑞恰兹把语言用途分为科学用途和情感用途,而诗歌就充分地使用了语言的情感用途。他倡导多学科方法,为文学研究带来了新视角。在《实用批评》(1929)中他提出了文本细读(close reading)的方式,即读者不需要知道背景或者作者信息,直接对文本进行分析性阅读,然后做出读者反映的方式。
(二)新批评理论的成熟期
成熟期的代表人物是兰色姆和燕卜荪。新批评的领军人物兰色姆在1941年出版了《新批评》,该书正式为新批评派命名,并对瑞恰兹、艾略特和维姆萨特进行透彻的研究与批判,从而提出了自己的诗歌本体论,为该派建立了理论基础。他提出了诗歌是由逻辑结构(logical structure)和局部肌质(local texture)组成的,也就是熟知的“结构—肌质”理论。依他看来,诗歌的中心思想、逻辑观点、表达陈述以及散文释义都属于逻辑结构,是理性的陈述,它就像房子的框架一样;诗歌的用词、语音、表象等细节方面都属于肌质,是无法用散文化的语言转述的,它就像房子的装饰物一样。他认为诗歌的精华与核心部分在于肌质而不是逻辑结构,肌质比逻辑结构重要得多。诗歌的肌质能够唤起人们的情感,它是诗歌中最积极、活跃的部分。该理论与俄罗斯形式主义如出一辙,都陷入了内容与形式的机械论之中。后来很多新批评理论学家对兰色姆的这一理论进行了批评,但是兰色姆对新批评功不可没。燕卜荪是瑞恰兹的学生,他在1930年出版的《复义七型》为诗歌的修辞批评奠定了理论基础,他同理查兹一道被认为是新批评的杰出代表。燕卜荪提出了诗歌的“复义性”,即一个字或者词包含两种或者更多的意义,这样,一句话就会有更多的理解。这本来在以前被认为是文学作品的大忌,而“新批评”把它看成是诗歌的一个特性,复义性使诗歌的理解多样化,增加了诗歌的复杂性,从而丰富了诗歌的蕴含和意味。
(三)新批评理论的后期
新批评理论后期的代表人物有雷纳·韦勒克(René Wellek,1903—1995)、维姆萨特、艾伦·泰特、柯林斯·布鲁克斯以及罗伯特·佩恩·沃伦。因为他们很多人在耶鲁大学任教,所以又被称为“耶鲁集团”。韦勒克与奥斯汀·沃伦合著的《文学理论》(1949)指出:“文学……是具有独特审美性质和价值的艺术品。文学的本质在于它的‘想象性’‘虚构性’与‘创造性’。由此,文学研究应该是绝对‘文学的’。”他将文学分成了内部研究和外部研究。外部研究是指对作家的写作背景、个人经历等方面的研究,而内部研究是指对“作品独特的审美结构、意象、隐喻或类型的研究”[5],即研究作品的语音、语义、表象、叙事技巧等。他认为内部研究才是文学研究的重中之重。维姆萨特在1946年出版的《意图的谬误》(Intentional Fallacy)和比尔兹利在1949年出版的《感受谬误》(Affective Fallacy)分别对以作者的意图和读者的感受为依据的“意图说”和“感受说”进行了严厉的批判,认为文学评论应该以文本为中心,如果强加上作者的意图或者读者的感受不可避免地会产生“谬误”,从而肯定了新批评中的文本中心主义。泰特在《诗的张力》(1938)中将“张力”(tension) 定义为诗歌的“内涵”和“外延”。“内涵”是指诗歌的象征意义、比喻意义、情感色彩等方面,“外延”是指诗歌的概念意义、字面意义和逻辑意义等。好的诗歌应该是张力十足的,既具有深刻的内涵也有足够的外延,并且两者之间形成一种冲突,把诗歌推向极致,这样的诗歌才算是佳作。布鲁克斯被认为是新批评的主要代言人。布鲁克斯和沃伦共同编写的《理解诗歌》(1938)对新批评理论的传播有着很大的影响。布鲁克斯说:“诗歌可使人理解人自身,甚至使人成为他自己。它与人生紧密相连,既扩展人的有限经验,又深化人对它的理解。”[6]他提倡“反讽”(irony)和“悖论”(paradox) 在诗歌中的使用。悖论是指表面荒谬而实际真实,实际上就是一种矛盾。布鲁克斯认为诗歌就是应该使用悖论而增加诗歌的内部冲突,从而增添诗歌的魅力。他认为“悖论正合诗歌的用途,并且是诗歌不可避免的语言。科学家的真理要求其语言清除悖论的一切痕迹;很明显,诗人要表达的真理只能用悖论语言”[7]354。同时,布鲁克斯也强调反讽在诗歌中的作用。他定义反讽为“语境对一个陈述语的明显的歪曲”[7]335。他认为反讽是诗歌语言的一个共有特征。
20世纪50年代末,在结构主义、后结构主义、解构主义、读者反映论等后现代理论的冲击之下,新批评开始慢慢衰落。新批评把文学作品看成是一个孤立的单独体,关注诗歌的细节,而把诗歌与诗人、读者及社会背景等割裂开来,只注重形式而忽略了内容,只强调文本而造成视野的偏颇与狭窄……这些无疑成了众多批评家批评的焦点。但是我们不能因此就否认了新批评在批评理论上的种种尝试:它提倡逐字逐句的细读法,为更准确地理解文学作品提供了新的科学、细腻的阅读方法;它立足文本的语义分析,强调语境的重要性,为文学批评提供了理论基础。新批评的出现改变了以前文学批评只注重作者的意图和读者的感受而忽略作品语言重要性的情况,为文学批评注入了新的血液。布朗大学教授大卫·赫什说:“现代文学批评理论包括读者反映论、接受美学、意向论、符号学、解构主义以及后结构主义,对‘新批评’都怀有难以平息的敌意。每个运动都声称:一方面向新的认知领域前行,而另一方面通过对‘新批评’错误进行批判而推动前行。”[8]四川大学教授赵毅衡说:“不可能不读弗洛伊德直接读拉康。要了解现代文论,无法不读形式论;而要想了解现代形式论,就绕不开新批评。同所有重要的过时学派一样,新批评作出了今天的文学批评家无法跳过的重大贡献。”[9]由此可见,新批评对现代文学理论的进步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1]约翰·克劳·兰色姆.新批评[M].王腊宝,译.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10.
[2]ELIOT T S.Tradition and Individual talent in the Sacred Wood,Essays on Poetry and Criticism[M].London: Metheun & Co. LTD,1934:53.
[3]艾略特.传统与个人才能[M].卞之琳,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
[4]雷纳·韦勒克.20世纪西方文学批评[G]//伍蠡甫,胡经之.西方文学理论名著选编.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661.
[5]王一川.文学批评新编[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4-5.
[6]BROOKS C.Understanding Poetry [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4:4.
[7]赵毅衡.“新批评”文集[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
[8]HIRSCH David H. The Deconstruction of Literature: Criticism after Auschwitz[M].Providence:Brown University Press,1991:25
[9]赵毅衡.新批评与当代批判理论[J].英美文学研究论丛, 2009(2):297-312.
【责任编辑郭庆林】
2016-01-13
西北民族大学2012年中央高校青年项目(zyz2012005)
关桂云 (1979—)女,满族,辽宁丹东人,副教授,硕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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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5-7726(2016)05-0027-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