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耳”之“重”的读音探求

□施发笔

“重耳”之“重”的读音探求

□施发笔

探求“重耳”之“重”的读音问题。以陆德明注音为据，以《广韵》反切规律求出“重耳”之“重”当读为“chóng”，但不能据此反推或证明有关传说的正误。

重耳；反切；读音

“春秋五霸”之一的晋文公，姬姓，名重耳，朱东润《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房开江《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丁帆等《新编大学语文》等均选有《晋公子重耳之亡》一文。由于“重”字是个多音字，所以就涉及到“重耳”的“重”该读“zhòng”还是“chóng”的问题。遗憾的是，各家教材均未予注音，导致教师与学生对读哪种音都无把握的窘况。重耳是个历史名人，常被提起，且作品选及教材中屡屡出现，所以如何正确读出，不可不究。

有传说，晋文公耳垂是双重的，应读“chóng”，但这只是猜测，因为既然耳垂是双重的，当然较之单耳垂来说重量较大，未尝不可以作为读“zhòng”的根据。有人说是重耳仿舜的“姚重华”的“重”，都表示双重的意思，当读为“chóng”，亦难免猜测之嫌。又有人据《东周列国志》第二十七回中狐突的话：“重耳骈胁重瞳，状貌伟异。”说明“重”应读“chóng”，但“重瞳”与“重耳”有何关联？为什么依据“重瞳”的“重”应读 “chóng”就能确定 “重耳”的 “重”也应读“chóng”？故亦不足为凭。还有人说“重耳”原是车上的一个部件，但读“chóng”还是“zhòng”,不详；当然也有人说，既然普通话中的“重”是个多音字，那么读“chóng”“zhòng”应当皆可。总之，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左传·庄公二十八年》有“大戎狐姬生重耳。”句，《左传·僖公二十三年》有“怀公命无从亡人。”句，晋杜预注曰：“亡人，重耳，重，直龙切。”[1]《经典释文》的注曰：“重耳，直龙反。”[2]《公羊传·僖公三十二年》有“冬十有二月己卯，晋侯重耳卒。”句，《经典释文》亦注曰：“重耳，直龙反。”[3]这是目前所能见到的“重耳”之“重”读音的最有力依据。但按上取声母下取韵母及声调的反切基本原则，被切字“重”既不能被切出“zhòng”音，也不能被切出“chóng”音，而是被切出“zhóng”这个音，而“zhóng”这个音现代汉语普通话中又不存在，假如有人把声调稍加改变，读为“zhòng”似乎最为接近。那么，“重耳”的“重”究竟该读“zhòng”还是“chóng”呢？

陆德明为唐人，所用反切当然与《广韵》相吻合，了解了《广韵》的反切规律，也就能切出“直龙切”的现代普通话的读音了。

反切上字“直”在中古属澄母，澄母字在中古属所谓的知组——知彻澄娘，其读音规则是：“知组、章组、大部分庄组合流，今读“zh、ch、sh。”[4]针对“澄”母字来说，其声母分属不送气的“zh”和送气的“ch”两个音（只有“泽”字例外）。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合流，有学者引钱玄同的声母古今分合理论云：“知彻澄娘的发音，是用舌尖的背面翻转抵硬腭而成。论发音时舌的状态，实和舌叶阻之用舌叶与硬腭相摩擦者不同。但用耳朵来听，舌上阻知彻澄三纽和舌叶组照穿神三纽，觉得聚难分别。因此，元明以来，就把知彻澄的字并入照穿神了。”[5]

有些反切按今音来看，声韵调都符合反切基本原则，如：怪：古坏切；告：古到切；同：徒红切等，但也有一些却切不出今音来，需要按照一些特别的规则来进行。如当反切上字为全浊时，有特别的规则：

规则一：“下字平声，上字全浊，切为送气。”[6]即中古全浊声母平声字都要切为送气音。而且，“平声字的反切，被切字是阴平还是阳平，由反切上字来决定。切上字是清声母的，切出来的字是阴平，切上字是浊声母的，切出来的字则是阳平。”[7]

《广韵》的“三十五个声母中，共有“群、定、澄、并、神、从、崇、邪、禅、匣”10个声母是全浊声母。“重”的反切下字“龙”为平声，上字“直”为全浊澄母，故切为送气“ch”，因此，“直龙反”当切为“chóng”。

类似的例子如：“迟、澄、长、锤”四字在《广韵》中的反切分别是：直尼切、直陵切、直良切、直垂切，要切出今音来，其切音规则、方法与“重耳”的“重”完全相同，应分别切为“ch픓chéng”“cháng”“chuí”。

而“虫：直弓切。”则由于“直”为全浊澄母，“弓”为平声（阴平，第一声），根据规则一的上浊下平切为送气阳平的规则，当切为 “chóng”，而不是切为“chōng”或“zhōng”。

规则二：“反切下字上声，上字全浊，改切去声（不送气）”[8]

这条规则说明，并非以澄母等全浊字为上字的反切字均读为送气音“ch”，反切字音还要受到下字的影响。如：“柱：直主切。”同样是以全浊澄母“直”字为反切上字，但由于以上声“主”为下字，必须根据规则二才能切出现代汉语普通话的读音：所切字的声母为不送气的“zh”，而不读送气的“ch”，改切上声为去声（即符合“浊上变去”规律），所以读音应为“zhù”，而不是“zhǔ”或“chǔ”。

《广韵》对“重”有三个注音，分别是“直容切”“直陇切”和“柱用切”，“直容切”适用规则一，“直陇切”适用规则二，“柱用切”按基本原则相切即可。所以它们对应的现代汉语读音为：“chóng”“zhòng”和“zhòng”。

可见仅凭反切的基本原则是确定不了“直龙切”所切的字音的，还必须考虑到反切上字的清浊和反切下字的声调。

需要注意的是：一、“直龙反”读为“chóng”，是运用古今规律，利用现代读音与古代字音之间存在演变关系，古今具有音变对应规律，遵循反切原则和规则，分析得到的现代汉语普通话的读音，而不是中古时的读音，更不是上古时的读音。简言之，即利用反切读音材料读出“重耳”的“重”字在现代汉语普通话中的音。二、这是根据前人的注音材料得出的现代汉语普通话中唯一正确的读音，但并不能反推或证明有关传说的正误，即“重耳”之“重”读为“chóng”与重耳的经历、生活背景及相关传说等究竟有何关联，目前尚无据可查，难以厘清。

[1][晋]杜预：《春秋左传集解》（第1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77年，第331页。

[2][3][唐]陆德明：《经典释文》，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357、475页。

[4]林序达：《反切概说》，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年，第167页。

[5]王祖佑：《反切释例》，文字改革出版社1957年，第12页。

[6][8]殷焕先：《反切释要》，齐鲁书社1979年，第37、39页。

[7]唐作藩：《音韵学教程》(第4版)，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140页。

（作者系江苏警官学院基础课教研部教授）

[责编 崔达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