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建萍,周可真
(苏州大学 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江苏 苏州 215123)
中西方哲学比较中的精神生命
姚建萍,周可真
(苏州大学 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江苏 苏州 215123)
精神生命是生命哲学的重要研究范畴之一,是相对于人的物质生命而存在的生命形态。以往人们比较关注物质生命,相对忽视了精神生命。实际上,精神生命在人的生命过程乃至整个人类社会的发展过程中都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在中西方哲学思想中,精神生命具有鲜明的完整性、意义性及艺术性特质。中西方哲学对精神生命的研究各具特色,古往今来哲学家对这三大特质的认识,形成了各自的生命哲学学说,对其进行比较研究,有利于我们更深刻、更全面地理解精神生命,让精神生命绽放光芒。
精神生命;完整性;意义性;艺术性
在生命哲学的视阈中,人类生命宏观上蕴含了生物学意义上的生命和精神层面的生命。精神生命的探讨最早可能源于哲学领域,在西方哲学视域中,生命哲学更多地表现为理性主义与基督教情怀的生命观;在中国传统哲学中,儒家、道家以及佛学则偏重于感性主义,强调天人合一的诗意境界。林德宏先生认为,人由外在躯体与内在精神构成,进而可细分为物质生命与精神生命,而两者之间又相互依存,前者是后者的载体,后者又是前者的内涵。[1]“人,既是一种物质实体,又是精神载体;……既具有物质力量,又具有精神力量。……唯有人,融物质与精神为一体,是自然存在与社会存在的统一。唯有人,是自然、社会与思维三大世界的结合点。”[2](P1)人的生命是物质生命与精神生命的统一体,精神生命是人所特有的生命形态。借鉴西方哲学对精神生命的理解,结合中国哲学的相关思想,笔者认为,精神生命是相对于物质生命而言的,是人所特有的生命形态,精神生命主要展现在人对意志、思维、认识、情感的追求上。精神生命是人探索宇宙奥秘和洞悉人情意义的渴望,是促进历史发展和提升人类境界的渴望,是超越现实与眺望未来的渴望,是建构新理想和创建新生活的渴望,是人类“安身立命之本”或“最高支撑点”的渴望。[3](P19)
王国维曾言:“中西二学,盛则俱盛,衰则俱衰;风气既开,互相推助。”[4](P197)故而我们欲求同存异,在中西哲学的比较中直面人类终极问题,多做加法,减少减法,遵循贤者的教诲,在行文走笔中力求客观公正。在中西方哲学思想的比较中,精神生命具有完整性、意义性和艺术等特质性。
人类作为浩瀚宇宙间的生命个体,极其渺小又踽踽独行,故而人类自诞生伊始,就在生命中进行一种运动。这个运动明确指向一个方位,即将人类聚集为一个特殊的整体,超越人的主体与客体限制,实现理想与现实的共融。这也就是学者们所称的精神运动,力图去追索完美的和谐。德国生命哲学创始人狄尔泰(Wilhelm Dilthey)特别深刻地诠释了人生命的整体性。他认为“生命既包括个人的生命,也泛指人类的共同生命或历史生命”,[5](P109)指出人生命完整性在近代遭遇的破坏,从而提出生命整体观。生命完整性隐含着人终极圆满的预设,这是一种生命的底色,是一种追求和谐统一的诉求。人类进步的历程就是一个不断追求这种生命完整性的过程,即在进步中不断找寻“和谐”的表征。所以,邹诗鹏提出,完整的生命必然是对健全人格的追求,这也是社会进步的基础。[6](P123)
西方哲学对精神生命的理解,首先体现在整体性。在西方哲学史上,柏拉图首创“世界二分”提法,开创了西方哲学的形而上学的取向。迨至近代,在笛卡尔、黑格尔等人的发展下,形成了主客二分的近代主体形而上学。而狄尔泰却认为近代主体形而上学的发展,将近代化的理性注入完整性(同一性)的人性中,有损于人的完整性认识。他认为,生命应该是知情意三者之间的结构关联,这种关联被称为“心理生命关联。”[5](P110)生命三要素的具体关联,才能促进生命的完整、充盈地呈现。另一方面,狄尔泰从生命的历时性的角度来说明生命的整体性。生命长河,流淌不息,每个生命片段相对于这条长河而言,都是局部与整体的关系,“最完满的生命是每一瞬间都为自己的独立价值所充实的生命……‘在生命的本质中就有一种倾向:使每一瞬间都为其价值的丰富性所充实’”。[5](P82)就像鲍勒诺夫所概括的这种意义不是超时间性的东西,而与流动的生命息息相关,并随着生命的前进而得到发展”。[7](P256)因此我们不难看出在西方哲学体系中,生命哲学范畴下的精神生命的完整性着重体现在两方面:一是在生命体系中与物质生命的不可分割、相互统一性;二是在精神生命本身结构中应具备认识、情感与意志三个要素缺一不可。生命不但具有整体性,而且这种整体性是与生命一样神秘、复杂的,在情感、态度、体验、意志、需求等方面各有不同,这些部分并非踽踽独行,各自为政,相反,它们生活在一个完整的个体内。在生命运动中,必然以完整的生命形态出现,各个部分相互依存和共同发生作用。
德国哲学家雅斯贝尔斯同样强调个体生命的完整性,他认为生命本身就是完整的,而生命的存在形式也趋向于完整,当各方面的形式取得合适的内在联系,生命必然是完整的。[8](P37~38)
在西方形而上学哲学发展的同时,处在东方世界的中国,虽然同样关注到了人的生命,却在整体感上略有不足,表现为一种混沌神秘感,强调生命与天地的合一。在中国传统哲学中,“天人合一”是一个玄而又玄的基本命题。无论是荀子的“人与天地参”还是庄子的“独与天地精神往来”都是如此。人的生命既来源于天地间,又与天地共生共存。以近代生命整体观视之,亦可发现“形神合一论”的影子。《道德经》有“营魄抱一”的整体形神观,墨子有“形与知处”的形神观。朴素的观点模糊了形神先后的问题,却在生命“形神合一”上形成普遍共识。特别是荀子“形具而神生”的形神观,既明确了形先神后的关系,又强调了形神结合的生命整体观;时光在岁月长河中越走越远,当代学者张曙光提出人的三重生命观,分别是自然生命、精神生命和社会生命,三者相似相生,互为前提、互为因果、循环往复的生命流程,共同建构出完整的生命。[9](P197)高清海先生则认为生命可分为“种生命”与“类生命”,前者类似于张曙光提出的自然生命,后者则是精神生命、社会生命的综合。自然生命是精神生命的物质基础,精神生命则决定了自然生命的“意义”,两者只能通过对方去实现自身的价值。这就在某种程度上完美地体现着局部与整体的关系,共同表现着生命的完整性。[10]由此我们可以看出中国哲学在精神生命的阐释方面与西方哲学有着微妙的契合点。
需要特别提出的是,在东西方探讨人的生命完整性问题上,虽然学者为了分析要割裂生命的完整性,但却恰恰是为了彰显生命的整体性。生命在学理上都是完整的,而在具体层面却又呈现割裂感,两者之间的不断互动问答,才是生命真正的颜色。
古往今来,人类不断追求人的生命应如何存在着的问题,换而言之,即追求一种什么样的人生才更具有意义。因为人有精神生命,有意识的存在,能意识到生命存在和活动,能思考、能创新,在意义探索中闪烁着生命的灵动,进而不断追问永恒意义的生命。正如马克思所言:“有意识的生命活动直接把人跟动物的生命活动区别开来。正是仅仅由于这个缘故,人是类的存在物。”[11](P50)人从自然生命走向精神生命的过程,即建构自身与外在世界意义的过程。在个体生命与外在世界或他人互动中,外面的世界不断涌入个体的意识,进而在个体思想中建构新的内在精神世界,拓展精神生命的宽度与广度。
存在主义大师海德格尔认为,人是一种意义存在,虽然“人充满劳绩,但还诗意地安居于大地之上”。[12](P91)人们在追求存在的“在”的意义时,即开始建构起人的意义世界,拥有了意义世界。海德格尔告诉我们,纵然世界变化多端,人生如此艰难,但因为意义世界的存在,人依旧可以借此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之上,依然能够充满信心而走向未来。狄尔泰认为人不仅仅“活着”,还要追寻着“比自己‘活着’更有意义的意义”。[13]张曙光借用维柯的“三个时代”学说并扩展含义与时限,从历史向度中再现人类追求生命意义的图景。[14]
生命的意义是一个永恒追问的主题。狄尔泰从生命的整体性原理出发认为,生命的意义植根在生命之中,“人在其世界中的‘牵涉’使得他的生活成为有意义的”。[15](P211)生命是一个整体,通过其各个部分对生命进行诠释。人在一生中通过不断追问生命的意义,从而在此过程中不断体验和经历生命自身的意义,在这个完整的生命历程中,体验与经历也在追求中实现生命的价值。意义是生命的颜色,理应在生命的旅途中去充实这份自信与满足感。[14]人的生命充盈着意义,人的一生都伴随着意义,生活在一个意义的世界中,也将不断去追索生命的意义。著名神学家赫舍尔在《人是谁》一书中提出生命的意义可分为两种:有限的意义和无限的意义,何谓“有限的意义”,即我们所能理解的思想,这种意义是清晰地;何谓“无限的意义”,即理解我们的思想,那就是深邃的,[16](P71)只有通过分析才能理解深刻的意义,常怀敬畏之心才能邂逅生命的意义。对生命意义的追索,是人的一生最大的意义,也是人思想和智慧的闪烁。追求生命意义的历程中,人们通过生命的延续而拓宽了生命的长度,通过游历等扩展着生命的广度,通过人生境界的提升探究生命的深度,如此三位一体的生命求索,构成了清晰、深刻的生命意义。
意义的呼唤与追求是一个生命永恒的主题,一个无限接近又非唾手可得的存在,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去提升人的价值和彰显人的意义。基于此,哲学大师尼采认为,人生必须过得有意义,对这种人生的追求是每个人的天性,是势不可挡的。[17](P397)赫舍尔亦明确指出“人甚至在尚未认识到意义之前就同意义有牵连。他可能创造意义,也可能破坏意义,但他不能脱离意义而生存”。[16](P47)
中国哲学也十分注重对人的精神生命意义性的探求和追寻,儒家思想中人生价值的思想精髓可以凝结为四个字,即“内圣外王”。“内圣外王”一词最早是由道家的庄子提出,他说:“判天地之美,析万物之理,察古人之全,寡能备于天地之美,称神明之容。是故内圣外王之道”[18]“圣有所生,王有所成,皆源于一(道)”。[19]这也是对儒家思想中精神生命的内在意义和外在意义的高度概括。内圣外王学说是“基于中国文化的人本精神和生生精神而激发起对天、地、人的博大情怀和责任承担的自觉,从而开启出对自我的关怀和群体的关怀”,[18]“内圣”,要求人从内心开始修身养性,追求个体生命的完善,以追求作圣的内在品格,所谓“自我关怀”;“外王”则是人的精神生命的外化,体现于人的生命的社会功能,即意义性。在“内圣”方面,孔子主张“礼”的作用,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精神生命的内在意义就是要使自己成为品德高尚的人,即“圣人”。正所谓“我欲仁,斯仁至矣”。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是达到内圣之业的根本途径。在“外王”方面,孔子认为要修己以治人,即:“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所以齐家、治国、平天下是外王之业的最终目的。内圣和外王是相互统一的关系:一方面内圣是基础,外王是目的,只有不断提高内心修养,才能成为“圣人”“君子”,才能达到内圣,进而在内圣的基础之上,实现安邦治国,达到外王的目的。另一方面,只有外王目的的实现,才标志着内圣的最终完成。也就是孔子所说的:“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孟子的“内圣外王”之道则更强调自内而外,说“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19]他主张人性善的观点,认为人皆有仁义礼智之四端,这四端的扩充是达到圣人的基础,同时也是实现外王的基础和出发点。现代新儒家的牟宗三、唐君毅、张君励等人,努力使“内圣”与“外王”统一起来,并赋予“外王”新的内涵。但他们并没有超越“内圣—外王”,“外王—内圣”的传统思维模式。[19]
叶澜提出,中国传统思想史上,顿悟与体悟是最被重视的认识事物的方法论,在移情与体悟中,人才能与周遭事物建立“我”和“你”的联系,所以“体悟是个体与世界、他人实现内在沟通和对话的重要方式。”[20]
通览中西哲学对精神生命的相关思想,西方哲学偏重于强调生命的宏观意义,中国哲学侧重于强调由人的内在的心性道德修养而引发人的外在的社会功能。总体而言,中西哲学都强调了精神生命的意义性,凸显了人之所以为人决定于生命的意义。
精神生命的艺术性集中表达了作为生命体的人对美的一种追求。卢西恩·弗洛伊德曾说:我并不想要人们注意颜色,我要的是一种‘生命的色彩’”。[21](P143)艺术弥漫在日常生活中,贯穿于生命的历程之中。美国符号论美学家苏珊·朗格在《艺术问题》中提出艺术是生命形式的命题,他认为两者在结构上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也是艺术作品中常暗喻生命的形式,艺术是人类感知生命最直接的那个接触面。[22]
艺术是人生命的表现形式,人们通过诗歌、音乐、绘画等来对生命进行自我表演,传达生命的诉求,彰显自由的情怀。生命的不确定性造就了生命的多姿多彩与艺术气质,“人是尚未被确定的动物……人在本质上是不确定的”。兰德曼认为,这种非特性决定了人类生命的艺术发展空间,人类在追求完美个体的过程中,不断超越,却又总在寻找的途中,在这一生命的进程中不断进行艺术创作,“人可以并必须塑造自己”。[23](P7)若从人类文化思想史维度审视,可发现东西方分别走过了不同的道路。[24]
西方在经历了中世纪和近代思想发展之后,才出现了现象学的方法,在历史的积淀中开始洞察到生命与艺术的关系。
东西方先贤在追寻生命的艺术性问题上,是与完整性与惬意的意义性分不开的,甚至是一个统一的过程。人类在不断与自然互动过程中探索生命的真谛,在感知外界的同时,也渴望了解未知的神秘内心世界,感知、追寻、享受生命的美好。希望能借由神秘的宗教等形式解释或告慰内心的迷惑与惶恐,为自己的精神构建一个安放之所。走过蒙昧时代,进入人类文明的世纪。希腊罗马的生命探寻道路一路人文气质高扬,华夏大地同样在天人之间找到和谐的统一。东西方不无默契地为自身的身心找到了一个安放的场所。人们不断地观察生活、体验生活、拥有生活,不断创造出作为生命力的表现形式——文学艺术。这种艺术对人生的探索意义就在于不是深刻,而是和谐。这种和谐又分为入世的和谐与出世的和谐。所谓入世的和谐,是指人与社会的和谐,具体表现为人类与社会道德规范之间的互动,在互动中完成和谐共赢。[25]
在工业革命和科技革命的指引下,理性主义的科学世界观吹响着前进的号角,人生命的艺术、诗性淹没在理性之中。在生命的焦虑和孤独中,人们又开始寻找“失乐园”,在生命的路途中不断去追寻生命家园。在西方理性主义高扬的时代,先贤认为理性的思维并不能诠释生命的丰富多彩。18世纪的启蒙运动潮流中,理性主义高涨,挤压着生命的空间,先贤卢梭振臂高呼“返回自然”,倡议释放文明重压下的天然人性。他在《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一书中,敏锐地告诫世人:罪恶的根源在于私有制的出现,文明社会也在这个过程中产生,然而,同时却导致了人性自由的缺失、道德的沦丧与不平等的加剧。当伏尔泰这些贤者理想化地认为文明的进程是一个持续上升的过程时,卢梭却敏锐地洞察到文明化的同时也将出现人性的破损、异化的产生,是故,卢梭不得不呼吁:返回自然!
西方先贤看到理性文化挤压下的人性诗性的丧失,分别给出了上帝与自身的重建生命家园的出路。而后席勒则明确指出,人性的和谐与完整的实现必须指向艺术,希腊人愿意将艺术的魅力与人类的人文智慧融合,其间去寻求生命的尊严。这种美不仅表现为丰富的形式内涵,也蕴藏着无限的内容本体。在他们身上,可以发现“想象的青年性和理性的成年性”,在他们哲学思想和艺术作品中发现一种力与美的人性倾诉。[26](P48)叔本华同样认为可取的办法就是在艺术活动中,让客体隐退,而审美观参与审美活动中,以达到无我的状态,从而进入“主客交融的境界。”[24]对尼采而言,世界与“我”都是一种艺术,在意义中追求人的生命意义,通过这种艺术弘扬生命的意义,从而走向生命的自由解放。[27](P48)“艺术是生命的最高使命和生命本来的形而上活 动。”[28](P1)
东方之美学强调“天人合一、道法自然”,认为个体是一个完整的有机体,内在的气血津液与精气神息息相关。强调遵循客观自然规律,“道”即顺天而为,潜移默化中发生影响;君子之道则需遵循“道”,使人诗意地生存在大地上,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法自然”的思想渗透在中国的政治、思想、社会、文化艺术等方面。[29](P53)以中国的艺术为例,最显著的美学特征就是通过自然的美传递意蕴的美,突出表现为山水诗和山水画中的比兴明志、意境高远、缘物起情。[30]道家对于道法自然、和谐的追求,集中表现为对“理想仙境”的追求,是达到精神生命艺术性的一种借助力。这种情感以两种形式呈现:其一是道家对神仙洞府的描述,在历史中形成了以“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为主的人间仙境,是最为和谐的福地;其二是体现在神仙信仰之中和对自然的态度上,“天地之性,万物各自有宜。当任其所长,所能为,所不能为者,而不可强也”,“天地固有常矣,日月固有明矣,星辰固有列矣,禽兽固有群矣,树木固有立矣”,顺势而为,达到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境界。[31]张景岳认为端静柔和、善良稳重是女性的内在美。传统的生物医学模式关注于治病,无法再现病患的完整性和丰富性。现代医学题材的文化可以为病患情感宣泄提供可行的路径。艺术与人性的关系,即是人类探寻理性与非理性、科学与艺术的关系。与西方返回自然遥相呼应的是老子与庄子。战国初期,孔子、墨子学说盛行,这是理性主义高涨的时代,“人为物役”,老子希冀通过小国寡民的理想社会来重新建构自然的人性,通过对世俗社会的批判性超越,旨在反省人性的扭曲和文化的缺失,以此来重获自由的艺术生命;庄子则表现出强烈的对抗倾向,猛烈批判“无耻者富、多信者显”的社会,提出“返乎原始”的自由呼声,即所谓“夫赫胥氏之时,民居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含哺而熙,鼓腹而游,民能以此矣”。[32]有的学者甚至认为,庄子的这一主张在中国思想发展史上是“最早的反异化 呼 声 ”。[33](P88)
当代东西方哲学则明确追寻以艺术为指向的理想人性与生命家园。有学者指出,艺术探究的对象往往就是人的情感,情感关涉人性或灵魂。真善美是人类三大心理结构,在此间融入艺术的知识。正如音乐给席勒等人的创作增添的灵感与慰藉。艺术是生命的载体、存在方式,是表征人真善美三位一体的独特形式。艺术之于生命,须臾不可离,无艺术无生命,没有艺术的点缀,生命是不完整或残缺的。
对美的追求是人类表征生命灵动的需要,是真善美价值观的体现。生存是人类最基本的需求,而对真善美的追求是人类社会的伦理投射,同时也是生命灵动的本性。在世人的眼中,美无处不在,从文学、音乐、历史、建筑、服装、饮食等等,这些美的载体,都供给着人类对美的需求和渴望。蒋勋认为没是人类的终极自由、心灵自由,因为审美能让人类忘记暂时的经济困窘、思想禁锢,满足心灵的自由渴望,以达到愉悦身心,追求独立和艺术生命的目标。同时,对美的认识也会促使人们去移情人生的痛苦,体悟生命的艺术性,以此感知生命的真善美。因为困顿、因为挫折,才能感悟、体验美的信仰。
艺术性在于与生命在漫漫长河过程中无限贴近,精神生命的艺术性则在于领悟精神生命的完整、感知精神生命的意义的基础上对于美的追寻与享受,在不经意间塑造人类灵魂。在东西方文化日益交流共生的环境下,哲学视野下的人类生命主题探讨渐趋深入。东方之美,美在那份婉约与感性,西方之美,美在那份博爱与理性,在文化的碰撞与调和中,迸发出来的五彩夺目的光芒,正是人类追求生命的颜色。
综上所述,精神生命的完整性、意义性、艺术性既相互独立又相互统一。精神生命的完整性具备显著的双重意义:一方面包含了对生命完整性的充分、整体认知,另一方面也包含了由认识、情感、意志构成的生命结构关联。精神生命的意义性促进了人们对于生命活动过程中的无限追求,人不仅具备和动物一样的物质生命,也有着超脱一般动物的精神生命,肉体死去,精神永存正是其意义所在,“永远活在人们的心中”则是精神生命意义性的集中表达。精神生命的艺术性体现了人们对于美的追求与享受,视觉享受是一种美,合规律性也是一种美,在追寻各种美的过程中实现人类灵魂的塑造、精神境界的升华。放眼中西方哲学体系,无不体现着精神生命鲜明的完整性、意义性、艺术性特质,古往今来的哲学家依据对这三大特点的认识,形成了各自的生命哲学学说。对生命的认识,对生死观的哲学反思,获得对精神生命的某种本质上的理解,有利于我们重视、关爱、敬畏物质生命和精神生命;有利于我们领悟生命的价值;有利于我们审视当代社会在精神文明方面存在的问题,在当今社会诚信规范缺失与道德滑坡的困境下给人以光明的希望,推动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促进人类社会可持续发展。正如美国学者罗尔斯顿所说,传统文化思想中的精髓对现代的伦理学有着重要的指导意义,法学学者施韦兹也持同样的观点。[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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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iritual Life in Comparison of Western and Chinese Philosophy
YAO Jian-ping,ZHOU Ke-zhen
(School of Politics and Public Administration,Soochow University,Suzhou,215123,Jiangsu,China)
Spiritual life is one of the important research areas of philosophy of life,a life form in contrast to the material existence of human life.In the past,people were more concerned about the material life while relatively neglecting the spiritual life. In fact,the spiritual life has great significance in the course of human life and the development of human society.In both Western and Chinese philosophy,the spiritual life has been characterized by distinct integrity,meaningfulness and artistry.Studies of the spiritual life in both Chinese and Western have their distinctive features,and philosophers of all ages have formed their own theories about philosophy of life.Therefore,a comparative study will help us gain a deeper and more comprehensive understanding of it.
spiritual life;integrity;meaningfulness;artistry
〔责任编辑:李 官〕
D08
A
1006-723X(2016)07-0025-06
姚建萍(1973—),女,江苏苏州人,苏州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博士研究生,苏州大学神经科学研究所助理研究员,主要从事中国哲学研究;
周可真(1958—),男,江苏宜兴人,苏州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教授,博士,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中国传统哲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