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读往来

2016-02-26 10:21
文化纵横 2016年1期
关键词:难民秩序危机

欧洲难民危机是一个今天在各类媒体上反复出现的话题。然而在这大量的报道、分析与讨论中,有一个最根本的问题被彻底忽视。那便是——我们为什么要去审视欧洲?在这个似乎被当作是不言自明的问题背后,实际上潜藏了一个世界观的问题。我们认识世界的方式在市场的巨大影响下,也像这个世界的政治秩序一样,日渐变得碎片化。因此,与其将难民问题作为一场欧洲内的事件来看,不如将其看作是今天世界秩序的一个病理症状。

哈贝马斯谈到,这场难民危机是今天欧洲政治理想的危机。在他看来,二次大战之后在欧洲形成的平等理想,正在被“无能的政客和市场力量摧毁”。今天的欧洲,正像是我们这个世界许多地方的缩影。政治成为了面向中产阶级的精英主义与民粹主义的博弈。欧洲难民危机并不开始于小艾兰的死,更不会终结于巴黎街头的枪声。

虽然今天这场难民潮并非欧洲二战以来迎接的第一场大规模外来移民浪潮。然而,随着冷战结束与新自由主义全球化兴起,20世纪90年代这一分水岭为我们今天世界面对的问题定下了一个基本的历史基调。随着冷战结束,埃里克· 霍布斯鲍姆所说的“短暂的二十世纪”也就此终结。而代表着20世纪世界主义理想与二战结束之后和平理想的意识形态政治也随之终结。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单极的政治霸权与在“自由”幌子下的经济霸权。

1990年9月11日,时任美国总统的乔治· 布什(George H. W. Bush)在国会发表演讲,在演讲中他表示,虽然波斯湾的危机很严重,但也为世界提供了一个朝着具有历史意义的合作时期前进的少有机会。而在这种动荡时期之后,“我们可以实现第五个目标——世界新秩序,即一个新纪元,一个少受恐怖的威胁,在寻求公正中变得更强大、在寻求和平中变得更安全的新纪元,一个无论东方或是西方,北方或是南方,世界各国都能繁荣富强和谐共存的新纪元。”这场旨在说服国会武装干涉伊拉克入侵科威特的演讲也被称为“世界新秩序”(New World Order)演讲。老布什一开始便勾画了一个以美国为中心的后冷战单极秩序。他首先赞扬了驻扎在沙特的美军战斗在“半个地球之外的前线”,是他们确保了“美国的强大”。他提醒国会,要把“国家放在个人之前,把爱国主义放在政党之前”。在这一基调上引出的“世界新秩序”因而也带有了明确的美国利益中心主义的霸权色彩。

1957年3月,在马歇尔计划援助下从二次世界大战战火中走出的欧洲国家签订了《罗马宣言》。与美国建立在自身国家利益基础上构想的国际秩序不同,欧洲1957年寻求的政治行动则是移除国境线,加速欧洲内部的自由流动,鼓励并欢迎移民前来填补因战争损耗而造成的巨大人口漏洞。尽管接纳了大量移民,直至1973年石油危机之前,主要欧洲国家的就业率仍旧高达百分之百。与经济高速增长相伴的,也是各国迅速完善的社会福利制度。正是这种在美苏第一世界对抗政治中出现的广大包含了第二世界与第三世界的“中间地带”里发生的政治自主活动,为冷战时期的世界政治格局提供了一种充满活力的多元力量。

今天难民危机中,我们常见的讨论是从文化多元主义角度出发,试图自上而下地找到一种机械的、精英主义式的促使多民族融合的办法。然而,回到冷战时期广大“中间地带”政治现场后我们发现,这种占据了今天讨论核心的身份政治,在20世纪后半叶的政治实践中却显得是那么不合时宜。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国际主义式的,对于社会与政治平等发展的共同理想。

冷战的结束,实际上标志了这种具有政治活力的世界格局的终结。一种精英主义的单极的发展话语迅速覆盖了广大的“中间地带”(或者说,随着苏联的解体,这种“中间地带”的格局也随之消失)。而对还未真正取得政治与经济独立的第三世界来说,这种伴随着美国中心主义的“发展”逻辑,无疑成为了彻底摧毁其作为世界政治平等参与者的最大暴力。后冷战时期的新自由主义全球化经济暴力与美国的单极化政治暴力剥夺了平等政治发展的可能性,也剥夺了人们在国际主义范畴内,对平等政治未来的想象能力。后冷战时期的反抗,变成了类似于基地组织与伊斯兰国式的“封建反帝”。它们与20世纪的革命与独立运动毫不相同,沦落为一种为了私欲的暴力。

今天发生在欧洲的难民危机,便不能被看作是一场穆斯林与基督徒的文明冲突,也不能被理解为一场叙利亚、利比亚、阿富汗人与德国、法国、意大利人之间的族裔冲突。而是在第一世界霸权秩序下,发生在第二世界与第三世界内部的危机。冷战的政治格局虽然随着苏联的解体而终结,但短二十世纪给我们留下的政治问题与平等理想仍有意义。危机之前,历史远未终结。

—— 殷之光  英国艾克赛特大学讲师

@熊锴:阿克曼让我们意识到,在精巧复杂的制度建造中,维护它的政治精英们如何不在其中迷失;在琐碎贫乏,为柴米油盐奔忙中的普通民众,如何不至心力憔悴、失去耐心,又如何共同携手努力,防范阴暗面的侵蚀?可能是世界上所有人要面对的,不紧急却重大的问题。

@石山:项飙老师提了几个令人深思的问题:(1)后知青时代我们是否会缺少经验?(2)为什么知青的经验没有让我们超越教条,反而是从一种教条转向了另一种教条?(3)经验在我们的文化传统里是否只是理论的工具而缺少独立的价值?(4)经验之于人类学的意义和人类学之于社会科学的意义又在哪里?(5)对于经验的交流和碰撞来说,聊与写作有什么区别,当书写的文化不断被强化,当我们把论坛今天也变成了讲坛,我们还能好好聊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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