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密集型劣质就业均衡〔*〕

2016-02-26 22:54俞宪忠
学术界 2016年11期
关键词:劳动密集型劣质理念

○ 俞宪忠

(济南大学 商学院, 山东 济南 250002)



劳动密集型劣质就业均衡〔*〕

○ 俞宪忠

(济南大学 商学院, 山东 济南 250002)

发展理念是各种发展悬殊现象背后的终极决定力量,劣质低效的劳动密集型就业发展偏好以其特有的路径依赖性,已经将中国拖入了一个劣质均衡性质的“充分就业陷阱”,并构成中国劳动就业从劣质低效旧常态向优质高效新常态升级转型的重大约束瓶颈。劳动密集型劣质就业均衡首先是一种反市场化的制度效应,任何其他不合意的“囚徒困境”现象都由此所自然派生。有效应对全球化知识竞争并获取国际竞争优势的可持续创新驱动路径,就在于全球化理念创新和市场化制度变革,让公平竞争和优胜劣汰的市场力量决定劳动市场的有效运行。劣质低效的计划经济制度已经给我们留下了足够多的负面遗产,我们迫切需要以高度全球化的辽阔眼光向前看。

劳动密集型;发展理念;劣质低效;充分就业陷阱;逆向选择

一、导 言

当代中国的显著特色是人口规模位居全球第一,其GDP总量从2010年起就已经跃居全球第二,但其转型期的经济增速正在显著减弱,原先被粗放型高速增长所内含、掩盖和累积的结构性隐患正在日益凸显,可持续发展能力正在遭遇全球化创新竞争的强烈外部冲击,中国未来的经济发展迫切需要进入具有国际竞争优势的新常态。“国家经济的竞争力在于其产业创新和升级的能力。”但“竞争的基础转为创造和累积知识,”〔1〕一个国家的国际竞争优势主要是其纵向维度的可持续创新优势和横向维度的全球比较优势,主要包括竞争理念创新、制度效能创新和科技研发创新,其实质是知识经济时代的全领域知识创新。但在由要素驱动向创新驱动关键转型的中国经济体系中,中国社会各界还仍然存在着对劳动密集型就业模式的发展偏好,其高质量充分就业的理性发展诉求还存在着对劳动密集型就业制度非理性的显著依赖性。在全球化创新竞争日益加速的现代知识经济中,以低质量人力粗放投入为主要特征的劳动密集型就业发展模式,既缺乏国家间知识创新能力的横向比较优势,也缺失充分就业有效的纵向可持续创新能力,必然导致劳动就业和经济发展的双重无效率,很自然地就形成了一个低水平、低质量和低效率的超稳态依赖循环,其实质就是一个被其就业制度所长期锁定的“充分就业陷阱”或“劣质就业均衡”。

二、发展理念决定劳动经济转型

世界上长期存在的很多冲突甚至是剧烈的战争或宗教冲突,包括中国国内曾经发生过的很多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恶性思想政治运动,通常不是或实质上不是,后来也证明不是实际利益的冲突,而是一种基于不同思想理念、立场观点、意识形态、思维模式或价值取向的精神冲突,或者称之为核心价值观的某种发展理念博弈,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理念冲突先于并大于利益冲突。

有这样一个富有启发意义的故事:一个白人和一个黑人本来是没有任何利益冲突的两个好朋友,而且彼此之间还有很好的商业合作基础和发展前景,但他们在非洲草原的旅途中却围绕着一匹斑马发生了激烈争吵。情急之中还升级为彼此辱骂和互相殴打,冲突的结果是两人不仅在情感和肢体上互相伤害了对方,而且两人从此之后视若仇敌并不再合作。但两人争论的起因却是基于不同的动物认知理念,这个白人坚定地认为那匹斑马是白马,只是身上长了一些条形的黑斑而已,但这个黑人却固执地认为那匹斑马是黑马,只是身上长了一些条形的白斑而已,于是,本来不应该发生的冲突就这样发生了,并都为此付出了昂贵的成本。其实,之所以是本来不该发生的冲突,就是因为在这个日益多样化的世界上,每一个存在的样本都有其存在的价值和理由,而且绝大多数样本都不具有非此即彼或非黑即白的显著特征,而是处于中间地带,不应该将复杂的世界简单化和二元化,是认知错误导致了选择冲突,将合作共赢异化成了泡影,形成了负和博弈的“囚徒困境”。其实,斑马就是斑马,既不是白马也不是黑马,黑马与白马的争论,一开始就进入了本来不应该进入的极端化误区,冲突就成为了必然的事情。如果依此错误认知理念而论,世界上的人就只能分为好人和坏人两种人,在政治选择上就只能分为朋友和敌人,其实绝大多数人既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而是不好不坏的人,或者说绝大多数人既不是敌人也不是朋友,而仅仅是熟人或陌生人。不可能有那么多的敌人或朋友,敌人太多就意味着朋友太少,说明自己做了太多的坏事情,得罪了太多的人,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朋友太多了就不是朋友,因为朋友很珍贵和稀缺,不可能被批量生产出来,何况需要做无数多的好事情,个人也无法承受其成本,也会累死人。令人极其遗憾的是,在中国的计划经济时代或“极左”的政治年代,中国就普遍流行着不是敌人就是朋友这种非黑即白的认知理念,对某一种现象都要首先政治定性,不是资本主义就是社会主义,不是资产阶级就是无产阶级,不是进步的就是反动的,不是革命的就是反革命的,不是我们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实际上就是自己给自己长期持续地制造了很多麻烦,自掘了一系列的发展陷阱,或者说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又一个的深坑,并且反复地往里面跳,并声嘶力竭地叫喊着“与人斗其乐无穷”。这就是中国曾经长期流行“以阶级斗争为纲”和“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一系列政治运动的价值观根源,并为此而付出了极其昂贵的发展代价和机会成本。战胜别人容易,战胜自己困难,战胜自己的错误理念更是难上加难。中国目前存在的诸多转型困难和潜在发展隐患,就与一些“极左”年代极其错误的发展理念高度相关。邓小平的伟大高明之处,就在于他主张不要争论姓资姓社的问题,并由此推动了中国的思想解放和改革开放。但白马黑马的争论也给了我们一个重要启示,人们通常都会本能地从利己动机出发,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只讲对自己有利的道理,而不是以理性合作的态度去充分考虑对方的心理感受以及能否认同。这一认知理念的形成与流行,与中国分散型小农经济基础上“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历史传统高度相关,同时也与长期自我封闭和国际开放度较低密切相连,或者说,这一现象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来源于市场经济不发达的结果。

在国内外的很多经济发展案例中,由于价值观的对立,原本可以通过市场交易和彼此合作的路径而能够实现博弈结果的正和共赢,最后却因为发展理念的愚昧无知而劣变为零和博弈甚至负和博弈。无形而隐藏在各种选择行为背后的发展理念,就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实质上引领着各种迥异不同的发展指向,并导出先进与落后或富裕与贫困的不同发展函数或选择后果。世界上所有看得见的悬殊优势与劣势,实质上都是看不见的发展理念或核心价值观文明与愚昧的综合表征。当代中国所极力倡导的核心价值观,其实就是中国在参与全球化竞争过程中早就本应具有而且必须信奉的全球发展理念,也是中国与世界对话所应有的国际共同语言或全球共有信念。无论是宏观层面的“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还是中观层面的“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抑或是微观层面的“爱国、敬业、诚信、友善”,实质上都是充分汲取了全球化时代的人类共同发展理念。只有被国际社会所充分接纳认可,才有可能融入国际社会和显示其存在价值,并在参与国际分工与合作的过程中获取某种竞争优势。因而与当下国内流行的“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错误认知相反,在国际社会中“只有世界的才是中国的”的这一思想,或者说,只有一般基础上的特殊,其特殊才有存在的意义,这才是我们在全球化时代应当坚守的一个重要发展理念。人与动物的根本区别在于人有理念而动物没有理念,先进与落后的区别在于先进者理念科学而落后者愚昧无知。中国长期奉行的劳动密集型就业制度的发展理念,就不是来自于市场化国际开放条件下对全球创新竞争的科学认知,而是来自于计划经济时代集权式自我封闭条件下的愚昧无知。

发达国家长期所具有的成功经验和竞争优势,已经充分证明其发展理念的优良卓越和系统科学,并因此而造就了民富国强的发展成果。发展中国家为了节省发展选择的试错成本(尤其是机会成本),尤其需要在发展转型中对此加以努力学习和充分借鉴(如产权明晰、市场经济、自由竞争、主权在民、人人平等、依法治国、有限政府和开放包容等)。但计划经济的高度集权型政府为了推行愚昧无知的发展理念及其劣质低效的劳动密集型就业发展模式,首先把自己与市场经济制度对立起来,以反对“崇洋媚外”为借口,盲目排斥作为国际社会知识创新的诸多重大演进成果,不仅无视世界各国尤其是发达国家在人文社会科学和制度演进变迁等领域所取得的重大普遍共识,而且也无视历次现代化浪潮所提供的国家重大发展机遇,以极其扭曲的“文化基因”和“国情特色”而过分强调固步自封的“国别价值”。在缺乏知识创新和市场制度认同的发展理念基础上,误以为在一个高度集权型超强政府的自负领导下就可以做到“人定胜天”,依靠愚昧无知的一腔热情和战争年代所惯用的人海战术,就可以消除贫困落后和赶超发达国家(如大跃进运动等)。1974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哈耶克(Hayek)曾将这种理念取向作为《致命的自负》和《通向奴役的道路》两部著作的书名。即使是坚决主张国家干预的凯恩斯(J·M·Keynes)在其《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简称《通论》)序言中也曾明确断言: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一个政府,“……若单独构思太久,即使可笑之事,也会暂时深信不疑。”〔2〕在其《通论》结尾处凯恩斯还曾果断认定:“不论是好是坏,危险的倒不是既得权益,而是思想。”〔3〕“不管是行善还是作恶,最危险的迟早是观念,而不是既得利益。”〔4〕岂不知对一个长期落后挨打的贫困国家而言,除了屡次失败的昂贵代价及其惨痛教训之外,并没有什么重要的成功经验和优质理念可谈,而且在此方面几乎是一穷二白,绝对没有任何发展意义的“自主创新”或“发展模式”可言。即使像中国这样改革了38年并已经进入了世界中等收入层次的发展中国家,迄今还是“摸着石头过河”,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和人均国民总收入还仍然处于国际社会中的很低位次,其两个重要指标都大大低于世界平均水平,发展转型还正在进行过程之中并困难重重,还没有取得根本成功,并正在面临着一个巨大的“中等收入陷阱”,与此相关的认知理念还仍然需要理性矫正。在全球化知识创新竞争加剧和各种文化激荡演进的当代世界上,从世界看中国远比从中国看世界更加重要。

在计划经济就业制度实施劳动密集型战略的发展过程中,政府凭借国有化的垄断地位和超强干预的行为,使得国民大众仅仅被当作国家粗放投入的经济工具,在传统“生产三要素”理论或“哈罗德—多马模型”的错误指引下,把人与生产工具相等同,劳动者仅仅是会说话的工具而已。事实上只是把劳动人口和物力资本视为同等生产要素,非常自负地误以为只要有了人,就什么人间奇迹都可以创造出来,甚至狂妄地宣称“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从表面上看似乎是依靠人,并使人们可以获得非常好看的“充分就业”,但其发展目的绝对不是为了人,而是为了有力量与发达国家恶性对抗,并试图有证据证明其发展模式和制度安排无明显失业的巨大优越性。由于人有官民之分,因此即使是为了人也不是为了国民大众,而是为了官僚阶层,国民大众似乎成为了一群羊,而官僚阶层则是不折不扣的牧羊人。发展目的本应是为了使人民生活能够持续获得真正改善,而不应是强力地教化国民大众为国家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脏、不怕死和拼命干,更不应是仅仅为了国家而毫不利己和全力奉献,无知地“相信群众”会具有长期的献身精神。由于官本位理念下缺乏对国民大众自身发展权益的起码尊重,国民大众也不会具有恒久的“献身热情”,官僚阶层更不知道即使可以把马群赶到河边,但也无法强制马群饮水。原苏联著名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和红军领袖托洛茨基(Leon Trosky)就曾经深刻而精彩地评价了这种高度集权型计划经济制度:“在一个政府是唯一的雇主的国家里,反抗就等于慢慢地饿死。‘不劳动者不得食’这个旧的原则,已由‘不服从者不得食’这个新的原则所代替。”〔5〕在错误发展理念的错误引领下,导致了劣质低效和国弱民穷的残酷经济后果。国际著名社会学家戴维·波普诺(David Popenoe)曾经一针见血地指出,“与对于具体财产权的冲突相比,理念之间冲突通常是最残忍和最具有破坏性的。”〔6〕国际著名管理学家彼得·德鲁克(Peter F.Drucker)就更是深刻地认为:“世界上将不再有‘贫穷的’国家,而只有无知的国家。”〔7〕尽管这种计划经济已经在国际范围内全面溃败,但这种劣质低效的就业发展理念,还仍然具有某种稳态均衡性质的路径依赖性,并已构成劳动密集型就业升级转型的重大约束瓶颈。

发展理念代表了某种利益集团对整个外在世界和某种发展选择的认知水平,其实质就是一种特定群体尤其是决策阶层的共有知识,不同的发展理念会导致不同的规则选择或制度安排,而不同的制度安排会对科技创新具有不同的激励效应,从而导致不同的经济效率和发展后果。正如意大利文艺复兴运动、法国启蒙运动、日本明治维新和中国1978年思想解放一样,任何具有深层意义的升级转型,都首先是也只能是而且在事实上也被证明是发展理念的高度开放和卓越跃升,都是其核心价值观层面的创新转型,都需要全社会尤其是官僚阶层内心深处精神信仰取向的理性调整。自然科学解决不了的问题就需要寻求社会科学,而社会科学解决不了的问题就需要寻求哲学,而哲学解决不了的问题就需要寻求信仰维度的终极力量。只要作为发展理念的精神信仰具有了科学正确的合适路向,并在此基础上为此做出竞争创新的努力,就能把一个国家和民族导入可持续的繁荣富强之路。

全球现代化急速演进的发展教训及其普适经验表明,在任何现代国家发展演进的路向上,只有劣质低效的集权型计划经济和优质高效的分权型市场经济两条道路可供选择,而中国正是因为毅然决然地放弃了集权型计划经济而选择了分权型市场经济的发展道路,从而现在才拥有了过去所曾不敢想象的巨大发展成就,并由世界上最贫穷的国家跃升为中等收入国家。事实上,也可以说任何国家走向繁荣昌盛都只有市场经济一条道路,因为计划经济已被证明为此路不通,任何选择计划经济的发展中国家都会在付出了极其昂贵的机会成本之后,不得不再向发达国家那样重新回到优质高效的市场经济发展道路。集权型计划经济的发展理念及其制度安排,仅仅只是对市场经济的发展理念及其制度安排的暂时偏离和恶性扰动而已,最终放弃计划经济并重新选择市场经济,实质上就是在付出了昂贵机会成本并遭受了巨大挫折教训之后,由于知识增长和理念改进而必然出现的理性回归。无论人们承认还是不承认,或者是依然围绕着中国改革开放的理念变迁与制度变革继续争论,但在实质上,中国自1978年改革开放以来所取得的一系列伟大成就,全都是在原有计划经济理念和制度近乎崩溃并被证明此路不通的国情背景下,不得不逐步向市场经济发达国家学习其发展理念和模仿其制度安排的变革结果。这就是“面向世界、面向未来、面向现代化”的核心要义,更是中国未来发展转型所必须信奉的基本发展理念。所有的解放都必定是首先解放思想,而后才会出现各种发展潜能的持续释放,经济和社会发展才会走向繁荣昌盛,发展理念现代化具有无可置疑的优先性和指向性。

三、劳动密集型“充分就业”的极度扭曲

劳动密集型就业制度之所以能够形成、实施和推广,其主要的政治理由在于通过这种就业安排能够证明其集权型计划经济制度的巨大优越性。人们之所以批评资本主义(实质上是市场经济)制度,其中的一个主要理由在于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制度下存在着显著的失业人口,不能实现国民大众所需要的完全充分就业,当然还有其他理由(如私有制剥削、经济危机和贫民化问题等原因)。基于这种对市场经济失业人口的错误认知理念,如果我们采用劳动密集型就业制度,不论其技术进步、经济效率和薪资水平等发展效果如何,但通过大量劳动力的粗放型密集投入,让每个劳动力都能获得一份工作,起码是能够有效而显著地消除失业现象,实现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所无法实现的完全充分就业。这就是劳动密集型就业制度的“巨大优越性”所在,从而成了各种国内外政治宣教的主要论据。

自从1978年中国逐渐奉行市场化取向的改革开放后,提倡和支持劳动密集型就业制度的理论主张,就从空洞无物的政治说教转向了经济理论求证。其主要经济理由在于,中国是世界第一人口大国,其劳动力供给异常充裕,并几乎具有无限供给的显著经济特征,国民经济体系中的劳动者就业机会非常有限,经济发展过程中除了大量劳动力资源之外,似乎什么都没有,尤其是缺乏资本供给、技术设备和就业机会。似乎是在“无比优越”的制度框架基础上,经济发展就只能依靠劳动密集型大量人力投入的“人海战术”,再加上“大跃进”的狂妄热情和自负心态,就能实现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所不能实现的完全充分就业,好像是并没有任何其他可行的发展路径,劳动密集型就业制度就因此而形成,并在理论和实践上备加推崇。

但这种劳动密集型的就业发展模式,主要依赖的是大量低质量劳动力的粗放型集中投入,缺乏深度参与国际竞争所需要的可持续知识创新驱动(知识要素、制度效率、科技创新和管理改进),其人力资本的普遍低质量与制度依赖、科技匮乏和管理落后耦合在一起,必然导致劳动就业和经济发展的双重无效率,实质上很自然地就形成了一个低水平、低质量和低效率的劣质均衡。尽管在这种劳动密集型就业模式下,从表面上看是人人都有一份工作,几乎没有任何明显的失业现象存在,实现了皆大欢喜的劳动者完全充分就业,但事实上长期隐藏了大量的隐性失业,只是非常巧妙地被计划制度遮蔽了而已。普遍存在的就业现象是本应三个人的工作却要五个人来做,于是就必然出现鸡多不下蛋或人多瞎胡闹的“就业负熵”现象,整个国家到处都长期演绎着“和尚吃水”的童话故事。由于过量就业人员大大超出了每个组织有效率运行的实际工作需要,劳动密集型就业制度下养活了大量的闲人、懒人、庸人、冗员等根本不需要的无能之辈,尤其是在国有机关、企业和事业单位中,就更是存在着不堪重负的超负荷冗官庸员。自然就会因为“僧多粥少”而导致“无事找事”的经济设租和权力寻租,机构重叠、人员臃肿、人浮于事和混日聊天就成为了一种国有单位的普遍常态。更为可怕的是普遍养成了惰性偷懒、道德劣化和无事生非的行为惯性,从而普遍陷入了道德风险、逆向选择、机会主义等“充分就业陷阱”之中。经济学上的“充分就业”概念原本描述的是经济活动中人力资源配置最有效率的合意状态,以及财富创造的产出最大化边界,但在过度充分就业的路径上却掉进了低效率、无效率或负效率状态——“充分就业陷阱”,充分就业的真实内涵遭到了制度化的极度扭曲,异化为了一个劣质低效的就业制度均衡。

当今值得深思的一个中国经济现象是:尽管中国从2010年起就已经成为了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而且中国近些年公布的权威失业率数据在2000年为3.1%,2005年为4.2%,2009年为4.3%,2010年为4.1%,2011年为4.1%,2012年为4.1%,2013年为4.05%,2014年为4.09%。〔8〕好像是历年都处在较低的自然失业率水平,并大大低于很多发达国家的实际失业率,从数据上看似乎是一直保持着非常合意的“充分就业状态”。但一方面这种失业率仅仅是城镇登记失业率,大量的农村隐性失业人口没有统计在内,而且还有一些没有申报登记的城市失业人口,其整体经济的实际失业率要远远大于这个数值;另一方面从经济效率来看,按1990年美元不变价格和购买力平价法计算,2012年每个就业者人均创造GDP中国为15250美元,高收入国家为46678美元,世界平均为18948美元,其就业效率不仅与高收入国家相差悬殊,而且也大大低于世界平均水平。〔9〕其原因固然很多,但肯定与政府极力推动的劳动密集型就业制度的路径依赖性高度相关,国际著名发展经济学家鲁迪·多恩布什(Rudi Dornbush)曾经指出:“国家极权主义的经济集中在为每个人创造就业岗位上,其结果是,就业率提高了,而劳动生产率却降低了……政府干预最少的私人积极性是制造最大馅饼最可靠的方式。”〔10〕就制度效能而言,尽管制度不属于传统意义上有形的生产要素,“但是没有独立于制度的生产函数。”“特定生产函数的内容是一个制度函数。”〔11〕不同的就业制度对就业质量、创造能力和就业效率会具有完全不同的激励效果,并会导出不同的产出效率和生产函数,或者说,任何生产函数首先都是一种制度现象,其次才是科技现象。这种劳动密集型就业制度既没有考虑经济发展的制度激励因素,更没有考量国民大众的权益发展诉求。就所有人类社会的本质发展诉求而言,其实质只能首先是人的发展,尤其是国民大众的普遍发展。全体国民大众尤其是劳动人口优质高效的全面发展,不仅是所有发展的根本创新路径,更是所有发展的终极目的。劳动就业也仅仅是发展的基本手段,而并非发展的目的所在。为了实现国民大众自由而充分的全面发展,在就业发展路径方面,隐含有大量隐性失业并劣质低效的密集型过度充分就业,远没有虽有失业常态存在但却优质高效的市场化就业而更加重要。在公平竞争的市场经济条件下,任何企业都绝不会雇佣那些边际产出效率为零甚至为负的超额劳动力,也不会雇佣那些边际产出效率低于平均产出效率的低质量劳动力。劳动力市场的公平就业竞争必定会过滤出一部分低质量劳动力作为显性失业人口,但就长期趋势而言或在动态意义上看,这种公平就业竞争则会促进劳动力质量的替代过程。其结果不仅会创造出更多优质的新增就业机会和更高的经济效率,更为重要的是还会更加有利于劳动者市场化就业的自由选择,从而能够更加合意地满足其千差万别的个人发展偏好。

如果我们立足于科技知识集约就业及其市场化产业升级转型,主要侧重于对未来就业机会高质量、市场化、效率性和可持续的长期创造,以及获取全球化时代的国家核心竞争力,通过制度分析、超边际分析、长期动态分析、实证分析和横向比较,我们就会发现科技知识集约就业远比劳动密集就业而更具有发展价值和战略意义。任何发达国家其经济持续升级和全面繁荣的真实过程,首先都是来自于由制度激励和知识创新所驱动的高质量就业机会创造,而绝不是仅仅对原有低质量就业机会进行低效率聚众分割的结果。

四、劳动密集型就业国际竞争优势的长期缺失

大力提倡和坚定信奉劳动密集型就业制度的另一个主要经济理由还在于,中国人口众多和劳动力资源丰富,几乎具有取之不尽和用之不竭的无限供给特征,劳动力市场长期供过于求,长期存在着巨大的就业压力,而且几乎全都是非自愿失业,尤其是作为非常落后的发展中国家,其中国特色中最为突出的特色是劳动价格非常低廉。依靠全能政府的强势鼓励和非常廉价的劳动力供给,通过广泛实施劳动密集型就业制度和大力发展劳动密集型产业,不仅可以实现政府和大众共同期望的国内劳动力充分就业,而重要的是同时又可以顺势创建劳动低成本的国际贸易优势,似乎是能够获取“一箭双雕”或“一石两鸟”的经济发展效果。但劣质低效的长期发展教训表明,劳动密集型就业制度内涵了科技与效率的两大刚性约束。

在经济制度和自然资源给定的约束条件下,任何国家的国际竞争优势都主要依靠其科技知识进步和产品质量提升,而劳动密集型就业制度的有效性,所面临的恰恰就是科技知识与产品创新这样无法克服的刚性约束力量。在高新科技创新所强力主导的全球化现代知识经济体系中,劳动密集型就业制度下大量粗放投入的低质量劳动力,其知识和技能不仅无法替代现代高精尖的科学技术性能,而且也无法生产出只能由高新科技才能提供的卓越产品。这使中国产品无法适应国际竞争日益提升的高性能技术需求,国际市场上的中国产品只能是因陋就简和劣质低效的传统“中国制造”,而绝不可能成为性能优良和优质高效的“中国创造”。其科技含量和产品性能只会具有国际比较劣势,而绝不可能具有任何国际比较优势。任何产品都只能由作为创造性主体的劳动者才能生产,尽管机器人也生产很多产品,但机器人本身就是高质量劳动者生产创造的资本品。缺乏任何科技知识含量的低质量人力资本只能提供低质量产品,产品质量代表了人力资本质量,两者之间具有不可分割的对称性、耦合性和一致性。就此而言,国际市场上商品竞争的背后首先是其科技竞争,而科技竞争的背后却是其人力资本质量的竞争,其竞争优势主要表现为产品质量和性能,以及由此决定的给消费者带来的效用满足程度。在劳动密集型就业制度下,无论多少低质量人力资本投入,也不论政府干预动机多么美好或劳动热情多么高涨,都不可能替代只能由高新科学技术才能提供的国际竞争优势,相反,还很可能是粗放型投入的低质量人力资本越多,对其持续或依赖的时间越长,其应用的产业范围越广,政府支持和鼓励的力度越大,其产业政策越是保护劳动密集型产业,其科学技术就越是不能进步,就越是不能在国际竞争领域中获取与之相关的科技竞争优势。事实上,低质量人力资本的劳动就业投入数量(人数)与科技创新水平及其产品竞争力之间存在着显著的负相关,这就是以低质量人力资本粗放投入为主要特征的劳动密集型就业制度的显著缺陷。

在产品质量和性能等效用给定的情况下,国际竞争优势又取决于商品价格及其劳动成本,这就是市场竞争中所谓的有效“性价比”。尽管中国劳动价格远比发达国家更加低廉便宜,但劳动价格低廉便宜的根本原因在于其人力资本低质量和劳动产出低效率,或者说其人力资本的产出效用或创富能力根本就不值很多钱,自负盈亏的企业组织只能对其低效率支付相应对称的低工资薪酬。在竞争性的市场经济制度下,公正的要素收益分配要求工资与效率之间具有自然对称性,这也是按劳分配的自然法则。如果中国劳动价格低于发达国家的程度远远小于其产出效率低于发达国家的程度,劳动密集型就业制度下同样单位产品的劳动成本就不是低于而是高于发达国家,中国低薪酬劳动价格就不是低廉而是更加昂贵,在国际竞争性市场上中国产品就不是具有劳动成本优势而是具有劳动成本劣势。国际著名学者迈克尔·波特(M.E.Porter)在其名著《竞争论》中就曾以质疑的口吻明确指出:“有些人则主张,国家竞争力源自廉价而充沛的劳动力。然而如德国、瑞士或瑞典等国家,不但薪资高,而且劳动力短缺,它们的经济照样繁荣。此外,高薪似乎正是一个更合理的竞争目标。”“‘有竞争力’的国家是否必须是低工资和低劳动成本?印度与墨西哥符合这个标准,但它们的产业模式似乎都缺乏吸引力。”〔12〕高工资就是对高质量人力资本和高效率经济产出的合理激励和要素回报,发达国家高工资水平事实上只能意味着更高的产出效率,在国际市场上从而具有劳动成本优势,而发展中国家尤其是中国的低工资水平很可能意味着更低的产出效率,在国际市场上从而只能具有劳动成本劣势。1977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J.E.米德(J.E.Meade)曾精辟地认为:“在劳动密集型产品的生产中,该国经济失去本来会有的与外国生产者的竞争力”,也失去“资本积累的源泉,进而经济增长的源泉将会枯竭”。〔13〕与政治家们为了拉政治选票而通常不顾经济效率的很多主张不同,经济学家和管理学家绝对不能孤立地评价某种水平的劳动成本是高是低,更不能据此而认为低工资就一定会是劳动低成本,因为劳动者低工资必定会被其低产出效率所完全抵消。只有把劳动薪资水平与其产出效率结合起来,并通过国际相关维度的横向比较,才可以有效确认某种劳动价格水平是否真正便宜。任何市场价格都不是绝对价格,而是市场比较意义上的相对价格,因而规范严格的经济学家通常都是使用“相对价格”的概念来分析和描述各种经济发展问题。中国经济发展过程中之所以会出现大量的“消费外溢”,并持续出现“中国爆买客攻陷日本”等看似令人匪夷所思的市场现象,无非是因为中国国内商品长期而普遍的质次价高,导致国内消费者对中国商品“性价比”极其不合意而被迫作出更加理性化的市场选择。

劳动密集型就业制度对科技与效率的双重抑制,必定导致劣质低效的粗放型经济增长方式难以转变。粗放型经济增长方式首先是劳动密集型的粗放投入,是劳动粗放才决定了与之配套的其他要素粗放,以及由要素粗放投入而决定的经济粗放增长,而不是相反。劳动密集型就业制度不仅无法实现效率型充分就业和不可能造就国际竞争优势,还会因国民大众的长期低收入而不能实现发展成果共享的包容性发展。中国劳动密集型产业之所以能够提供大量贸易顺差,主要依赖的是缺乏保护的稀缺资源过度消耗、几乎免费的生态环境恶性污染和对劳动收入的长期剥夺,与真实意义上的竞争性“价廉物美”基本无关。缺乏科技知识支撑的粗放型劳动就业模式,既不利于产业结构的升级换代,也不利于建构创新型的现代化国家。而制度化地长期压低劳动薪酬水平,既不利于提升人力资本质量和劳动发展效率,也不利于增加国民大众的劳动收入和实现发展成果的普惠共享。J.E.米德(J.E.Meade)还曾精辟地认为,“……劳动密集型的生产活动……这个体系有两个缺陷:一个是效率方面的缺陷;另一个是分配方面的缺陷。”〔14〕迈克尔·波特在论及薪资问题时曾经高瞻远瞩地指出:“如果一个国家无法在高生产力或者高薪资产业中竞争,它的国民生活水准便会受到威胁。”〔15〕劳动密集型就业制度只能自动生成“劳动低质量→生产低科技→经济低效率→薪酬低收入→人力低层次→创新低效能→发展低水平”之间的恶性依赖循环,从而必定会将中国人口经济锁定在低水平的劣性均衡陷阱。中国之所以长期奉行劳动密集型就业制度,而且由劳动密集到知识集约的就业转型升级困难重重,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几乎所有的低水平变量长期而非常紧密地粘合在一起,相互之间自动生成了一种相互依赖性的封闭自我循环。这种封闭自我循环系统一旦运行了一段时间,其整体又会产生自身所固有的系统稳定性和路径依赖性,各要素间的相互依赖被整合成整体依赖,在整体主义的意义上又会大于所有要素依赖之和,从而导致一个稳定性很强的劣质就业均衡。在构成这种劣质就业均衡的所有要素中,给定其他参与者的劣质状态,任何一个参与者都无法打破这种不合意的劣质均衡,或者说构成了一个非合作博弈的“纳什均衡”(Nash equilibrium),更准确地说是生成了一个劳动密集型的就业“囚徒困境”(prisoner's dilemma)。

五、劳动密集型的“抑制效应”与“逆向选择”

劳动密集型就业制度既形成于计划经济制度,也流行于计划经济制度,而且主要是一种国家主导的就业制度现象。如果说劳动密集型就业制度最初是迫于技术落后、资本匮乏和就业压力而生成,而其后就逐渐演化成为了一种难以摆脱的就业制度陷阱。劳动密集型就业制度的潜台词是“劳动密集与充分就业‘正相关’”或者说“科技集约与充分就业‘负相关’”,其劳动薪酬模式是劳动者只能获得无法改进其生活水平的低工资,其理论“基因”源自计划制度的人力粗放配置,其主要政策含义是“发展主要依靠人力”,其主要目的在于满足无明显失业的政治需要。尽管市场化改革已经持续了38年,但迄今劳动密集型就业制度仍然存在着显著的路径依赖,劳动密集型就业制度不仅隐含了大量隐性失业和经济低效率,而且还过度激励了整个经济体系对劳动投入的数量需求,从而抑制了人力资本质量、充分就业效率和创新竞争能力的市场化提升,对就业升级和产业转型产生了很大的“抑制效应”。这种“抑制效应”主要表现为劳动密集型就业制度没有给予劳动人口以足够有效的外在压力和内在动力,无法有效激励劳动人口获取创新知识并依此而提升具有竞争力的人力资本质量。因为政府对劳动就业的长期过度干预和国有化经济的长期垄断,以及城乡二元结构的存在,完全竞争性劳动就业市场的充分发育和有效运行受到了抑制。

众所周知,中国迄今仍然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城乡二元结构国家,人多地少的人地矛盾日益尖锐化,大多数农村人口还被二元制度挤压在日益减少的耕地上,中国农业仍然具有劳动密集型的典型特征。虽然中国人口“城镇化率”是54.77%,〔16〕但国际社会通用的相关指标是“城市化率”而非“城镇化率”,中国“城镇化率”中不仅包含了乡镇驻地和乡镇企业中从事非农活动的农村人口,而且也包含了并未真正实现市民化转型的2.8亿农民工阶层,还要再考虑到地方政府官员为虚报政绩而人为制造的城镇化数字泡沫,中国具有国际横向比较意义的真实城市化率将不会超过35%。中国“自1990年代以来,……城镇面积扩大9.2倍。”但“常住人口城镇化率只增加2.8倍,户籍人口城镇化率更低,仅增加1.78倍。”中国“农民问题除了农民在经济上穷、生活上苦和能力上弱外,最为突出的问题是农民人数太多,占总人口比例太大。”〔17〕如果能够取消户籍制度并彻底开放城乡劳动力市场,中国农民就可以自由进入城市就业,并可以通过城市劳动力市场的有效竞争而大幅提升其劳动技能、就业质量、产出效率和收入水平,既能消除农业隐性失业人口,也能提升整体经济的创新驱动水平。中国非常滞后的城市化水平不仅抑制了大量农业过剩人口的人力资本和就业质量的有效提升,而且也阻抗了中国农业经济的现代化进程。

在劳动人口获取就业机会的现实经济生活中,很多劳动密集型经济活动对人力资本质量的市场需求,并不需要劳动者拥有太多的创新知识、文化素养、科技含量和高级技能,劳动者不需要接受正规化、专业化和职业化的高等教育就可以轻易地找到一个就业机会。在社会化、产业化和规模化的人力资本市场供给方面,对家庭并不富裕的大量劳动者而言,他们期望的是人力资本投入的低成本,当劳动人口中的绝大多数人不需要较多教育等方面的费用投入,就能以低质量人力资本较为容易地获得工作机会的时候,他们在接受中高等级职业化、专业化和正规化教育方面的边际投入就会受到现存制度的自然抑制,他们提升自身人力资本质量和获取创新知识的受教育边际努力就有可能过早地被放弃,从而会在较小年龄阶段并以较低人力资本质量获得就业机会。相反的情况则是,当由较多家庭投入和较高个人努力而形成的高质量人力资本和高水平知识创新能力,不能在劳动就业市场上依此获得符合预期的就业制度有效激励,反而是其家庭背景、社会关系和权钱交易已经成为个人获取高质量就业机会的主要决定因素时,劳动者个人和家庭也会适应性地在边际选择的意义上放弃提升人力资本质量的任何重要努力,转而在超边际选择的意义上寻求其他与人力资本质量无关的社会努力。

在人力资本的社会化、产业化和规模化市场需求方面,由于国有化单位(机关、军队、企业、事业和驻外机构等)与政府之间具有天然不可分割的“父子关系”,其就业机会通常具有保障优越、薪资稳定、福利优厚、存在隐性收入、晋升机会多和社会地位高等诸多显著诱惑力,但如果没有极其优越的家庭背景、社会资本和权钱交易等隐性力量支撑,对任何普通平民家庭出身的人来说,由于国有化就业机会存在着极其高昂的交易成本,要想获取这类就业机会都只能是美好的梦想。国有单位与其他非国有单位相比,因其产权的成本和收益并非个人所有,加之全能型政府的直接干预和超强掌控,尤其是个人职权获取的不规范性、职权持有的不稳定性、职权待遇的超优越性和职权使用的任意性,国有单位具有决策权的领导者个人及其决策层,不可能有其恒心做长远谋划和长期努力,不可能从组织发展需要的角度雇佣最佳规模的高质量人力资本。这些单位的领导在扩编和录用其职员的时候自然就会用机会主义理念考量,与其录用那些虽然人力资本质量高但并无任何家庭资本和社会资本的求职者,远不如录用那些虽然其人力资本质量低但既有家庭背景又有社会资本的求职者,而对其个人职业生涯的发展优化更为有利。并完全可以大大超出实际工作需要而尽可能多地获取这类特种人力资源,就像分赃似地在领导层内部依据权力大小而瓜分不同职位等级人力资源的配置权益,人浮于事和机构膨胀等过度就业的故事就这样在国有组织里普遍发生了。当一个国家几乎所有可供就业的主要领域被国家垄断并以国有化形态存在的时候,由于政府审批和特许权制度等进入制度障碍,民营经济的经营范围就只能囿于非常有限而又层级较低的低端经济领域的时候,由于激励与约束相兼容的产权制度安排,使得民营企业也不可能花高价雇佣那些需要高薪酬才能获取的高质量人力资本,而通常都是雇佣那些以低价格就可以雇佣到的低质量农民工。

在制度路径依赖性很强的“劳动力市场”上,劣质低效的低质量人力资本供给得到了就业制度的有效鼓励,反而是那些具有较强创新能力的高质量人力资本得不到优质高效的就业制度激励,以致于出现了大学生就业难问题。市场经济的就业制度本来是以优胜劣汰的竞争力量和供求机制,就完全可以有效地促进劳动就业的持续升级,但在中国转轨时期迫切需要完善的劳动力就业制度下,劳动人口基于“理性合理预期”的力量自动生成了适应性的一系列“逆向选择”行为,却反而孕育出了一个“并非理性合理”的劳动力市场结构,于是自然就长期演绎出了“劣币驱逐良币”等一系列“劣胜优汰”的就业故事。中国劳动就业市场所特有的反市场化“逆淘汰”机制,必然会将劳动力再生产锁定在数量型的路径依赖循环状态,并造就了一个劣质低效并很难跳出的“充分就业陷阱”,由此必定会导致人口现代化和就业现代化长期受阻。国有化垄断强、政府干预过度、路径依赖性大、市场化程度弱和国际开放度低等发展变量,能够为中国长期陷入“充分就业陷阱”提供充分有效的解释能力。劳动密集型就业制度的长期持续,会引发非竞争性低质量劳动力市场的不断强化和持续再生,使得劳动密集型就业对低质量劳动力产生需求,而需求会引导供给的选择路径,低质量人力资本由此成为一种低成本的供给主导模式。这种低质量人力资本长期供求互动的结果,就构成了这种独具中国特色的“囚徒困境”性质的“充分就业陷阱”。

由劳动密集型就业制度所导致的劳动者长期低工资,还会给中国经济发展转型造成某些巨大隐患。亚当·斯密早就认为:“一个年轻人如果长期从劳动中得不到利益,很自然就会对劳动反感。”〔18〕当代中国一方面在整体上取得了巨大的经济发展成就,另一方面国民收入分配又更加“马太效应化”,面对日益增大的收入差距和基尼系数,整个社会的怨恨情绪也在持续增长。尤其是那些受教育程度较低的劳动者阶层,在充满心理仇恨并极不平衡的状态下,他们就完全有可能采取非常极端的非理性行为方式,要么是偷盗、抢劫或诈骗,要么是加入各种与社会对抗的非法组织(如黑社会或邪教等),特别是当他们都充分认识到制度不公平的时候,他们就会尤其仇恨政府。1991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罗纳德·哈里·科斯(R.H.Coase)在分析中国经济改革时曾深刻指出:“当社会有了正义,机会面向所有人,即使社会中最不幸的阶层也尊重社会体制时,他们会努力工作来为下一代提供更好的生活条件,而不是通过革命来挑战或者推翻当前的社会体制。”〔19〕中国发展转型迫切需要由要素驱动升级为创新驱动,与此相适应,计划依赖性的劳动密集型就业制度就需要升级为市场化公平竞争性的知识集约型就业制度。在公平竞争的市场经济制度下,个人和阶层的主要收入差异将会主要来自于个体人力资本质量及其努力程度差异,而不是来自于制度效能的不公平和不正义。依此能够将收入差异压缩到公众可以理性接受的水平,从而也会有利于低成本的发展转型,并能够使中国劳动就业具有有效应对全球化竞争外在冲击的制度弹性。

六、结 语

由政府建构和推行的劳动密集型就业模式,尽管在最初的一段时间内充分利用了劣质低效的人力资源,但由于其就业理念缺乏国际参照和发展远见,事与愿违地掉入了一个劣质就业均衡的巨型发展陷阱之中。劳动密集型劣质就业均衡其实就是一个反市场化的就业制度陷阱,劣质就业均衡首先是一种制度现象,其他不合意现象均由劣质低效的制度所派生,并自动生成了显著强烈的路径依赖性。有效应对全球化创新竞争和实现就业升级转型的重大创新路径在于,充分参照发达国家的就业理念及其制度结构,让公平竞争和优胜劣汰的市场力量决定劳动就业市场的有效运行,一定规模的失业人口存在是市场经济有效运行的重要特征。劣质低效的计划经济制度已经给我们留下了足够多的负面遗产,我们迫切需要以高度全球化的辽阔眼光向前看。

注释:

〔1〕〔12〕〔15〕迈克尔·波特:《竞争论》,高登第等译,中信出版社,2012年,第147,150、151,152页。

〔2〕〔3〕约翰·梅纳德·凯恩斯:《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徐毓枬译,商务印书馆,1997年原序,第330页。

〔4〕艾伦·艾伯斯坦:《哈耶克传》,秋风译,中信出版社,2014年,第208页。

〔5〕哈耶克:《通向奴役的道路》,王明毅等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第116页。

〔6〕戴维·波普诺:《社会学》,李强等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133页。

〔7〕彼得·德鲁克:《社会的管理》,徐大建译,上海财经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60-61页。

〔8〕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统计局:《2015中国统计摘要》,中国统计出版社,2015年,第41页。

〔9〕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统计局:《2015国际统计年鉴》,中国统计出版社,2015年,第127、131页。

〔10〕鲁迪·多恩布什:《通向繁荣之路》,沈志彦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60页。

〔11〕阿兰·斯密德:《制度与行为经济学》,刘璨等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98、97页。

〔13〕〔14〕J.E.米德:《自由、公平和效率》,崔之元等译,东方出版社,2013年,第25、38页。

〔16〕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统计局:《2015中国人口和就业统计年鉴》,中国统计出版社,2015年,第6页。

〔17〕吴业苗:《户籍制度改革与“人的城镇化”问题检视》,《学术界》2016年第4期。

〔18〕亚当·斯密:《国富论——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谢祖钧等译,中南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91页。

〔19〕罗纳德·哈里·科斯等:《变革中国:市场经济的中国之路》,徐尧等译,中信出版社,2013年,第246页。

〔责任编辑:刘 毅〕

俞宪忠(1956—),管理学博士,济南大学商学院特岗教授,研究方向:经济发展与劳动就业。

〔*〕本文为作者主持的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中国劳动密集型产业升级路径研究(12BRK024)”的部分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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