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嵌入”到“脱嵌”的“市场社会”
——对《巨变:当代政治、经济的起源》质疑和反思

2016-02-26 19:06董敬畏
学术界 2016年12期
关键词:自由市场巨变经济

○ 董敬畏

(浙江行政学院 社会学文化学教研部, 浙江 杭州 311121)



从“嵌入”到“脱嵌”的“市场社会”
——对《巨变:当代政治、经济的起源》质疑和反思

○ 董敬畏

(浙江行政学院 社会学文化学教研部, 浙江 杭州 311121)

文章通过对《巨变》的解读,进而对博兰尼自由市场和市场社会进行分析,认为由于博兰尼对自由调节市场、市场和市场社会的认识不明确,比如博兰尼认为的自我调节市场历史性,“脱嵌”是否存在,虚拟商品商品化是市场社会等等问题的存在,导致他在对市场社会进行道德批判的同时也使自己被一系列逻辑悖论所牢套。

嵌入;脱嵌;自由市场;市场社会

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随着“新经济社会学”的兴起,卡尔·博兰尼的著作再次引起社会学界的普遍关注,社会学家们从尘封的历史档案中重新发现了《巨变:当代政治、经济的起源》(以下称《巨变》)(Polanyi,1944/1957)和《早期帝国的贸易与市场》(Polanyi,etc.,1957)。自那时以来,博兰尼提出的诸多概念和命题不仅重新回到了社会学的书本里和课堂上,而且不断被重新解读。然而,对于博兰尼的不断阐释和重新解读有无脱离他的本意?在《巨变》一书中,市场从社会整体中“脱嵌”(disembedded)出来进入市场社会,是否有绝对的市场“脱嵌”社会?这与博兰尼一直所追求和实践的有何矛盾?笔者通过解读《巨变》,分析博兰尼的论述脉络,接着从市场社会入手分析脱嵌社会,最后通过从“嵌入”的社会到“市场社会”之间的追问,反思博兰尼的理论悖论。

一、巨变:当代政治、经济的起源

卡尔·博兰尼的《巨变:当代政治、经济的起源》(The Great Transformation)〔1〕写就于其在佛蒙牧州的Bennington College做访问学者期间,书中描述了欧洲文明从前工业世界到工业化时代的转变,以及在这个转变过程中发生的观念、意识形态、社会和经济的转换。博兰尼的问题是:为什么欧洲在一段时间的相对和平繁荣后会突然让位于一场尾随着经济崩溃的世界大战?这中间社会到底发生了什么?

博兰尼追溯到19世纪初,英国工业革命引发的当时的英国思想家应对早期工业化而出现的市场自由主义理论。这一理论的核心理念认为人类社会应该从属于自发调节的市场。博兰尼认为市场自由主义的运行产生出一种保护社会免于市场侵害为目的力量,这些力量导致市场自由主义无法像其理论预设的那样运转,由此和平让位于战争。

博兰尼认为整个西方近现代文明的历史就是一部“自我调节市场”(self-regulated market)的发育史。“自我调节市场”的扩展,特别是国家在“重商主义政策”导引下之有计划的干预活动,将那些原本不属于商品的范畴即土地、劳动力和货币,一并卷入市场交易的旋涡,把它们变成“虚拟商品”,这导致了市场与社会真实关系的颠倒,并将整个人类社会拉进“市场社会”:原是市场“嵌入于”社会中,市场原则即价格机制仅在经济领域内发挥作用;现在,市场原则却通行于整个社会,经济以外的那些领域,如政治、文化和社会领域都由市场原则主导,这就是“大转变”,人类基本生计模式(livelihood)的根本转变。然而,市场的脱嵌导致社会生成了自我保护机制,使自身免遭自由市场的破坏,即“双重运动” (double movements)。市场越发展,社会就越试图保护自己,将市场重置于社会掌控之下的趋势就越是强。社会自身的这种努力如果不能奏效,就会引发大规模的政治、军事冲突,世界大战的爆发就是“社会自我保护运动”失败的结果,最终是整个西方文明的毁灭。

总而言之,《巨变》一书探究了19世纪西方文明崩溃的政治经济根源,以及这种崩溃带给现今人类的影响。博兰尼认为19世纪的文明是以自律性市场为内核的,市场从“嵌入”社会到从社会中“脱嵌”,社会的自我保护引发的“双重运动”带来了19世纪人类文明的崩溃和法西斯主义的泛滥。这一结论是对经济与社会的关系的重新反思和对古典经济学形式主义逻辑推理的批判。

二、从“嵌入”到“脱嵌”的“市场社会”

博兰尼《巨变》的逻辑前提是他对“形式主义”和“实质主义”的区分,“嵌入”概念是其思想的核心。“嵌入”即经济并非像理论中描述的那样是自足的,而是从属于政治、宗教和社会关系的。市场交易有赖于信任、相互理解和法律对契约的强制执行。自发调节市场体系要求社会从属于市场的逻辑,这也是博兰尼对资本主义批判的核心观点,在“自我调节的市场经济(self-regulating market economy)”中出现的“市场社会”(market society)是不正常的,也是无法持续的。

博兰尼对“市场社会”的整体性批判是建立在对社会主导地位的信念基础上的。他认为分析人们利益的步骤,以物质和精神的区分作为标准,根本上是被误导的。对于博兰尼来说,人类所有的行为都是被社会塑造和定义的。合适的区分并不在于不同利益之间的区分,而是不同的社会设置之间的区分,这些设置产生了不同的信仰体系和结构的可能性。与那些以个体行动者为出发点,进而得出因为人性自私才会寻求自身利益的理论(如古典经济学派)不同,博兰尼着眼于社会整体,在他看来,任何脱离社会整体来分析其组成因素和发展的做法,都是不正确的。

对于博兰尼而言,19世纪的社会是一个独特的社会,经济成为人类生活的主导。在早期社会,经济设置的目的是确保人类生存,它嵌入于社会关系中,从属宗教和政治和其他的社会设置。只有到了19世纪,自我调节的市场经济才成为社会的主导原则,并且自由主义有一个错误的理论假设:支配社会的东西已经支配了整个人类历史。博兰尼称这种错误为“经济主义的谬误”,它是一种思想的扭曲,认为市场成为了主导。对这种谬误的批判,使得他广泛地研究非市场社会和前市场社会,从而来证实他关于市场社会历史特征的观点。〔2〕

此外,博兰尼也在两种不同的经济定义之间做出严格区分。形式上的定义唯一所涉及到的是节约稀缺资源的过程,意味着充分利用可用资源来达到特定的目的。实体上的定义是人与环境之间互动的制度化的过程,通过它,人们的物质需求得到了满足。问题在于,只要分析者利用第一个定义,他们将会发现在前资本主义社会中存在着的基本的动力同样存在与资本主义社会。只有在第二个定义中,才有可能避免把目前社会存在的事实归为过去社会存在的趋向。正是对经济的实体化的定义,适应了把经济置于社会整体背景之下。只有在市场社会中,这种关于人的经济主义的观念才会流行起来,因为它确立了一整套的生产制度机制,使得人们赖以经济驱动获得生存。博兰尼认为,如果说所谓的经济动机对于人类来说是自然而然的,那么早期的原始社会就是非自然的社会。

博兰尼认为,社会中所存在的市场与市场社会的存在之间有着根本的区分。经济主义谬误的追随者始终忽视了这样一个事实,市场存在一个特殊社会之中,他们得出的结论:法律的供给和需求操纵着他们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中的所作所为。博兰尼则证明了市场可以在完全不同的社会原则下操作。在前资本主义社会里,价格是由行政来设置的,因而供需法则最多起着边缘的作用。即使在商业主义期间,定制价格的市场已经存在,但是这些市场的体系规则意味着它们在社会生活中仍处于从属地位。因此,当这些限制被取消,以及土地、劳动力和货币得到改进之时,市场社会才在19世纪形成。问题并不在于市场的存在,而是在于市场嵌入社会中的方式。市场社会的类别在扩展,并在一种真实而非虚构的原则下将土地、劳动力、货币和社会结构组织起来。博兰尼指出:也许可以说交易和货币是自古就有的,但市场却不是这样的,市场是在晚期社会中才发展起来的。

博兰尼对社会主导作用的坚信导致他认为任何把经济动机提升为绝对首要地位的社会将不会生存下去。他认为19世纪自我调节市场是一个乌托邦的实验,注定要失败的。

三、自由市场乌托邦的神话及其悖论

《巨变》一书的核心概念之一就是自我调节性市场,其核心是自由的货物市场、劳动力市场、土地市场和货币市场。在《巨变》一书的导论中,布洛克(Fred Block)和索马斯(Margaret R. Somers)就指出:“博兰尼希望藉着阐明法西斯主义和二次大战皆根源于自律性市场的兴起,而能向战后的世界指出通往更合乎人性的和更理性的结构之途”。

博兰尼认为19世纪的文明建立在霸权均势制度、国际金本位制、自律性市场制和自由主义国家制(the liberal state)这四个制度之上。而金本位制的源泉和母体是自律性市场制度。金本位制其实不过是企图将国内的市场制度扩展到国际领域上的一种制度;霸权均势制度则是金本位制的上层结构,且局部透过金本位制来运作;自由主义国家制度本身则是这种自律性市场制的产物。

博兰尼从历史哲学和历史社会学的角度批评了自律性市场和经济自由主义。博兰尼首先批评了古典经济学者的共识——市场是一个自然的制度。这种观点认为,图利(gain)是人的本性,人们都努力争取个人利益(profit),人类具有以物易物、买卖以及交易的自然本能,只要让人们自由行事,市场就会自然形成。博兰尼却认为市场乃是由政府有意识干涉且激烈干涉之后的结果,这一点既可以通过现代人类学的研究来予以证明,也与贸易与市场之历史的研究相符合。〔3〕接着,博兰尼驳斥了古典经济学中一个流行的看法,即19世纪资本主义(自律性经济体系)的出现是中世纪以来市场活动持续扩张的结果。这种天真的想法建立于个人具有图利的本性和人类具有交易的自然本能这样一个假设基础之上。换言之,如果没有社会的反应和国家的干涉,那么市场本身不可能达致强有力的自律性市场制度。博兰尼明确指出,全国性市场的出现并非地区性或远程贸易逐渐扩张的结果,而是由于国家有计划的重商主义政策。在理论上,这是因为地区性市场或远途贸易本质上都不具有竞争性。在缺乏国家干涉和社会保护运动的古代社会中,地区性市场往往不能形成竞争性的全国性市场。西欧的国内贸易实际上是由于国家的干涉而产生的。

博兰尼批评经济自由主义者的理论前设——自由放任是自然产生的。正如市场经济并不是一个自由制度一样,自由放任本身也是由国家强行实施的,政府往往经由一集中的官僚体系来推动经济自由主义信徒们提出的各种措施。博兰尼更进一步揭示了经济自由主义的实质是坚持自律性市场的优先性,并在自律性市场的基础上强调必要的政府干涉。经济自由主义者所宣称的自由放任在与自律性市场发生冲突时,往往屈于次要的地位。经济自由主义者所反对的“干涉主义”与自由放任是相对立的。经济自由主义者并没有一贯地拒绝“干涉主义”“在市场制还没有建立起来时,经济自由主义者毫不犹豫地呼吁政府干涉,以便建立这种制度,一旦建立了这种制度以后,仍须政府干涉,以便维持它。”

博兰尼最终得出结论,市场经济制度在欧洲的确立,不仅得益于古典经济学提供的意识形态或文化,更获得政治力量的有力支持。所谓的自由市场是在国家干预下完成的,并非自由经济主义者说的“反自由阴谋”。博兰尼将19世纪文明崩溃的全部责任指向了自由市场的乌托邦,并极力去分析市场社会出现的弊端。首先,博兰尼所批判的自由市场只是一个理想类型而非现实存在;其二,即使这种自由市场存在,那么它必然走向市场社会吗?这也可以存疑。博兰尼自己也认为自由市场必然在国家的干涉下运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悖论?其三,博兰尼也认为在19世纪才有真正的市场,这个定义是否多点绝对或者是巨变的需要?那么巨变还有可能存在吗?市场脱嵌社会,并使社会从属于市场,这与博兰尼的社会整体观矛盾吗?通过这些问题,笔者认为博兰尼自己对市场、市场社会、社会整体等概念是模糊的,这种概念模糊导致了上述问题的存在。

四、对自由市场、市场与市场社会的追问

回顾历史,我们可以发现资本主义世界的发展,基本上是市场不完全自由的情况下完成的。布罗代尔指出,历史上的“市场经济”只是“自由竞争”的近似,“自由市场”从来都不是整个经济的全部。布洛克(Fred Block)对美国19世纪、20世纪资本主义的研究也有类似结论。所以“自由市场”经济只是经济学家脑海中的创造物,尽管这种“想象”——作为一种统摄性的意识形态——起着不可忽视的物质力量。也就是说自由调节的市场所追求的价格调控市场,自由达到资源的配置和平衡,除了自身乌托邦的性质之外,在历史上也是一个乌托邦,〔4〕但是博兰尼对自由市场的批判只是一个方面,即对其自由市场自身乌托邦的批判,而对历史自由市场的怀疑却不加论述,为什么会这样?

让我们重新回到博兰尼《巨变》的“自由市场”这一概念,如果博兰尼承认在非市场经济时代,自由市场的存在就意味着自由调节市场并非19世纪的专利,那么市场对社会的破坏也就无从谈起,市场在博兰尼那里也得重新定义。博兰尼认为“经济”活动,实质包含了种种被界定为“非经济”的社群文化实践。他认为人们参与贸易和讨价还价等所谓的“经济”行为,实质内容是丰富多彩的,包括风俗习惯、公共义务、宗教目的、政治因素、法律和行政要求、社会地位和个人名望的考虑等等。经济是社会的一部分这句话在博兰尼的市场概念里包括两重意思,一是社会整合模式:互惠、再分配和市场,一是历史上曾存在的各式各样的交易场地、机构和制度。前者指的是一种组织社群生活的原则,后者则描绘具体的历史存在。对于19世纪的市场,博兰尼一直强调是自由经济主义所追捧的自我调节的市场,笔者更认为是布罗代尔所说的理想中“市场”原则的接近。博兰尼用“市场社会”来搪塞19世纪的社会与市场的脱节,认为自由市场将土地、人从自然中抽离出来,使整个社会秩序颠倒过来。但是自由市场在博兰尼的逻辑里是罪魁祸首,并非市场社会而导致社会的自我保护。所以博兰尼认为历史上(至少19世纪以前)不存在现代经济学意义上的市场,换句话说不存在一个独立于社群文化生活,纯粹以市场供求、最大化物质欲望和利润等逻辑来运作、甚至能够自我调节的市场。

对于博兰尼在《巨变》里面所说的“脱嵌”,在19世纪表现得更为明显,没有必要完全限制在19世纪自由市场,这样我们能看到更广的历史和市场的经济常态或者制度上的变迁。而且脱嵌是否能成功也是一个值得质疑的问题,换句话说“巨变”是否会发生?对博兰尼来说,只有当所谓的市场脱离社会,特别是脱离出政治和政府系统,市场社会才获得独立的地位,而这个过程在19世纪的英国明显出现了,但是由于社会的自我保护机制,这种由嵌入转至脱嵌的“巨变”可能并没有完成。循着博兰尼认为土地、劳动力(人)和金钱只能注定是虚拟商品的进路,我们甚至可以说这种“巨变”将永远不会彻底地实现。对于布罗代尔来说,历史上并不存在经济与非经济体的截然分野,所有的社群活动即同时是经济的,也是非经济(文化、社会和政治等)的。循此思路,我们或可以推论,历史上并不存在博兰尼所说的“巨变”(哪怕是一种倾向和程度上的改变),现代的所谓市场经济,与以往的社会包括原初布罗社会一样,也是包含了各种复杂的文化社群因素和关系,问题是以不同的形式,相异的组成而存在。这也是符合博兰尼对形式经济学批判,所提出的社会整合模式套路,虽然市场交换,在博兰尼的个人情景中仍然没有嵌入到社会关系中去。

博兰尼在《巨变》里面对市场/市场社会还有一个误区,就是将非商品(土地、劳动力和货币)的商品化过程等同于市场的发展。博兰尼看到了在社会中建立一个自由市场就像一个乌托邦的实验。但是,他的商品化概念模糊了各种构成社会组织以及商品交换的社会关系和制度。博兰尼的批判集中在将非商品当作商品的不自然的特性以及突出了商品化的负面效应。因此,他花费了大量的篇幅来进行道德批判分析,忽视了制度以及市场交换的过程。在马克思主义者的话语里,他是一个商品拜物主义者。他对于商业的激烈谴责事实上是接受了经济自由主义教条所描述的社会事实并将非商品的商品化作为市场社会出现的指示。但是,事实上,在英格兰的市场社会形成的过程中,商品化和市场的发展之间的关联并不一定确凿。早在13世纪一些边远土地的自由化就已经成了英国社会的一个显著特征。货币的商品化,如果被定义是可以销售的产品,那么它可以贯穿英国的整个金融历史。劳动力的商品化,如果被理解为无产阶级化的过程,在博兰尼所讨论的那个世纪之前以及之后都存在着。将市场与商品化等同的话,有组织的商品交换的潜在形式便变成无形的了。博兰尼的分析忽视了在商品化过程中历史的改变和制度的多样性。博兰尼的分析集中在由非商品的商品化过程,市场社会形成了,而非在个人和制度间的网络的制度化过程。事实上,非市场的交换总是显示出独立于“再分配”的纯粹的经济动机。所以博兰尼将市场作为一种纯粹的经济学的种类而使用,它的制度性作用就会被忽视,并且被看作放任经济中的一种神秘力量。因而博兰尼将19世纪的自由市场虚拟的商品转化为商品确定为真正市场的同时,忽视了市场交换所应有的历史跨度和交换制度的多样性。

至此,从博兰尼的“嵌入”到“脱嵌”的市场社会,我们发现了19世纪自由市场的乌托邦神话,但是在博兰尼理解的自由市场是其自身的乌托邦,即自由市场始终是需要政府的干涉才能开展,并非自由经济主义者所说的通过市场和价格来进行干预,以便取得最好的效果。自由市场在历史上很早就已经存在,并非乌托邦,博兰尼自己也把贸易分为远程贸易、区域贸易和内部贸易。远程贸易和区域贸易先于内部贸易,这种远程贸易可能起源于部落之间的物质交换,货物在不同地理区域之间交换转移,而内部的贸易则产生市场交换,所以博兰尼将“自由市场”作为巨变的逻辑起点笔者认为失之偏颇。在自我调节市场要把所有的东西,包括人、自然和金钱全转化为商品;可是另一方面,人、自然和金钱在本质上又并非是商品,因此他们与自由市场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并通过乌托邦神话所带来的社会自我保护的机制,来阻止自我调节市场的进一步发展,如类似英国的“欧文主义”(Owenism)和“宪章主义”(Chartism) 等等,这种“双重运动”最终成为了文明崩溃的直接原因,但是脱嵌是否会成功,巨变是否会发生,这与不管是布罗代尔还是博兰尼自己所认为的经济体与非经济体始终纠缠在一起,就算是19世纪自由市场时代,博兰尼认为自由市场乌托邦需要政府的干涉就可以说明这种经济体与非经济体是不可能分离的。博兰尼对虚拟商品商品化归结为市场经济体也是忽视了在市场交换中类似社会整合模式中的互惠,再分配等生计模式,以及人际关系、权力网络在其中的运作。

当东欧剧变和苏联解体的时候,有人认为是哈耶克自由主义的胜利,但是当我们在过了半个过世纪回来再读博兰尼《巨变》的时候仍然会觉得作者的深邃洞见让人警醒。虽然《巨变》在对“嵌入”和“脱嵌”的“市场社会”的分析在维度之间有点不够明确,但是博兰尼对社会整体的认识,对自由市场的发现以及对之的发难不管是在学术历程上还是在对我们建设社会主义市场有很好的借鉴意义,值得所有人认真阅读并深入思考。

注释:

〔1〕卡尔·博兰尼:《巨变:当代政治、经济的起源》,黄树民等译,台湾:台湾远流出版事业有限公司,1989年。

〔2〕Polanyi,Primitive,Archaic and Modern Economies, Rev.ed.Boston:Beacon Press,1971.

〔3〕栗本慎一郎:《经济人类学》,王名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年。

〔4〕皮埃尔·罗桑瓦隆:《乌托邦资本主义——市场观念史》,杨祖功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4年。

〔责任编辑:刘 鎏〕

董敬畏(1977—),浙江行政学院社会学文化学教研部、科学发展观与浙江发展研究中心副教授,社会学博士,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2015级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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