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结新村：民族嵌入式村落的实践经验探析

马秀萍

团结新村：民族嵌入式村落的实践经验探析

马秀萍

自习近平总书记提出“民族互嵌”理念后，新疆便开始推动建立民族嵌入式的社会结构和社区环境。其中，和田市的团结新村便是全疆乃至全国最早实施民族嵌入式的村落。本文基于“民族互嵌”理念的研究视角，从社会嵌入、经济嵌入、文化嵌入及情感嵌入着眼，探析团结新村的民族团结实践活动，由此证明，社会嵌入是民族团结的基础，经济嵌入是民族团结的保障，文化嵌入是民族团结的根本，情感嵌入是民族团结的关键。

维汉民族 民族互嵌 交往交流交融

2014年5月26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关于进一步推进新疆社会稳定和长治久安的工作会议，习近平总书记在会上提出：“推动建立各民族相互嵌入的社会结构和社区环境，促进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巩固平等团结互助和谐的社会主义民族关系”。①同年5月28日至29日召开的第二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谈会上，习近平同志再次强调要“推动建立各民族相互嵌入式的社会结构和社区环境”。②自治区第九次党代会上，自治区党委书记陈全国的讲话中也提出，在促进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方面，推动建立各民族相互嵌入式的社会结构和社区环境。响应会议精神，新疆的和田、喀什、伊犁等地相继规划并实施了民族嵌入式村落建设，其中，和田市的团结新村以显著的社会效应受到电视、网络、报纸等媒体的高度关注。

团结新村作为维吾尔族和汉族嵌入式的村落，以社会嵌入、经济嵌入、文化嵌入及情感嵌入的方式，将民族团结“一条生命线”的理念贯穿其中，推动着维吾尔族和汉族间的交往交流交融由浅入深。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团结新村的民族团结活动取得了显著的成效，可以说这是民族团结工作的新举措，是构建和谐维吾尔族和汉族关系的新路径，是贯彻执行民族团结“一条生命线”理念的最新结果。同时，团结新村的民族团结的实践经验也为如何深入开展自治区第九次党代会提出的“民族团结一家亲”活动提供了很好的借鉴经验：民族嵌入式村落可以尝试以村民之间的结亲为主要模式，大力培育村民之间的亲和力，从而深化“民族团结一家亲”活动。这既有助于加快村民之间由非熟人社会到熟人社会的建构历程，又可以为“民族团结一家亲活动”的长期、深入、有效开展起到示范作用。

自习近平总书记提出“民族互嵌”理念后，我国学者在理论层面对“民族互嵌”理念进行了一系列的探讨，但是具体的个案研究较为缺乏。从新闻媒体的报道来看，大多主要是对村落的人、情、物的现状描述，缺乏理论分析及实践总结。因而，笔者基于“民族互嵌”理念，以和田市的团结新村为个案， 通过入户调查、参与观察、实地走访、深度个案访谈等所掌握的资料，以及从和田市委宣传部及团结新村村委会获取的相关文字资料，并参考媒体对团结新村的报道，探讨揭示团结新村的民族团结实践经验，为相关决策部门研究制定民族团结的新政策、新举措提供思路。

一、和田市团结新村概况

团结新村位于和田市吉亚乡北段沙漠腹地，左邻阿和公路，右与洛浦杭桂交界，距离和田市区约30千米。团结新村作为一项民生工程，其建设持续到“十三五”期间，计划总投资18亿元，规划面积10万亩。按照“一次性规划、分期实施”的原则③，最终完成5000亩住宅区即5000套住房，20000亩设施农业区即10000座蔬菜大棚、25000亩饲草料基地及养殖区、45000亩特色林果业基地。

团结新村的规划始于2014年初。和田市委、市政府通过衡量民族嵌入式村落将会对和田及新疆乃至全国产生的政治、经济、社会、生态的社会效应，经过相关部门对新建村落所在地的水源地、土质等方面的反复规划论证后，于2014年初在和田市委扩大会议上提出了建设团结新村的构想，同年3月全面启动。全市的各族干部群众近3万人到团结新村规划道路边定植了8600米长的林带，共计植树10万株。团结新村的建设规划充分尊重农民的农村生活习惯，既有利于生产，又方便生活，还兼顾创业发展。2014年团结新村新建游牧民定居房212套，每套占地面积676平方米，其中81.79平方米为建设住宅区，77.97平方米为建设牲畜棚圈，80平方米为建设牲畜活动区，436.24平方米为建设院落；修建温室蔬菜大棚424座，每座占地1.5亩，棚内使用面积0.8亩；牲畜棚圈212座，饲草料基地和养殖区1500亩。④

展望团结新村的发展变化，越来越多的村民自愿申请入住，经和田市委、市政府综合考虑各方因素，最终选定212户首批入住团结新村，维吾尔族和汉族各占50%。同时，村“两委”班子也按照维吾尔族和汉族搭配、懂双语、懂大棚技术、懂管理等要求进行选拔及配备，最终团结新村“两委”班子由7人组成，汉族2人，维吾尔族5人。

如今的团结新村，面貌更是日新月异。截至2015年底，团结新村建设项目已投入近5亿元，水、电、路、天然气等基础设施建设基本到位，已建设完成534套住房、1150座蔬菜大棚、5000亩饲草基地和养殖区，特色林果基地2万亩，新植防风林带200千米。全村已有居民534户，总人口为2500人左右，其中维吾尔族、汉族各占近50%。村民的收入来源主要为大棚蔬菜种植，部分维吾尔族村民兼营小规模的养殖及养禽业。

二、团结新村民族团结的实践经验探析

(一)社会嵌入是民族团结的基础

和田地区辖7县1市，91个乡镇，1401个行政村，4个街道办事处，65个社区，总人口212.34万人，有维吾尔、汉、回、塔吉克、柯尔克孜等22个民族成份，其中维吾尔族占96.4%、汉族占3.4%、其他民族占0.2%。从宏观看，和田的汉族人口多居住于城镇及各国有企事业单位(石油基地、兵团、国营农场)，而维吾尔族人口多居住于农村；即使在农村从事农业生产的汉族，也多保持着相对独立的生产队。从微观看，在城镇，即使是在多民族混居的“单位集体户”，维吾尔族和汉族居住状况也呈现出相对“隔离”的特点。⑤从居住格局来看，和田地区的维吾尔族高度聚居，汉族相对聚居。具体来看，在居住空间、日常生活、礼尚往来、活动场所等方面，维吾尔族和汉族的日常交往交流交融均以本民族为主。

为了改变和田维吾尔族和汉族居住的格局，团结新村选择入住村民时就按照维吾尔族、汉族各占50%的比例选定，维吾尔族的户口全来自和田市户籍。考虑到和田市居住的汉族人数较少，故汉族申请者的户籍以和田地区的汉族为主，以疆内其他县市的汉族为辅。居民的住房与蔬菜大棚的规划，也是按照维吾尔族和汉族交叉的形式建设。因此，无论是住房还是劳动场所，维吾尔族和汉族都互为邻居，这使维吾尔族和汉族村民之间“低头不见，抬头见”“这边不见，那边见”成为必然。维吾尔族和汉族交叉形式的村落结构和村落环境，为维吾尔族和汉族的交往交流交融奠定了基础。

(二)经济嵌入是民族团结的保障

民族差距扩大、民族经济落后就容易引发社会问题，尤其是地区间的贫富差距被贴上了民族间贫富差距的标签后，经济问题就成为影响社会稳定的重要因素。有学者从经济发展水平、收入水平与结构、农业生产技术水平、非农产业发展的水平、富余劳动力转移状况等5个方面对民族聚居村和民汉杂居村进行对比分析认为，民汉杂居村在这5个方面均优于民族聚居村，民汉杂居具有现实基础，有助于新疆农村建立各民族嵌入式社会结构和居住环境。⑥从中也反映出民族嵌入式的村落有助于经济发展和民生改善。

团结新村的定位为“五位一体”，其中“解决失地农民就业”“带动农民脱贫致富”直接体现在经济层面。团结新村作为维吾尔族和汉族混居村，与和田其他村落的经济状况相比较，该村的集体经济实力较强。入住团结新村的村民都拥有了自己的房子、蔬菜大棚、牲畜棚圈，在发展经济的过程中，维吾尔族和汉族村民互帮互学，维吾尔族村民善于养殖、养禽业及庭院果树经营，而汉族村民善于蔬菜种植和管理，尤其是三产方面，维吾尔族和汉族经营的餐馆、商店各有特色互为补充。更为可喜的是，维吾尔族村民也改变了就业观念，与汉族村民一样开始乐意到企业就业或者外出打工。笔者调查发现，团结新村的维吾尔族和汉族村民通过互补的生产方式以及多元的生活方式的改变，如今该村村民不但通过蔬菜种植、养殖业、餐饮业、去企业上班、外出打工等途径增加收入，还使1000多人有了就业岗位，户均年收入达到3万元以上，村民们的生活水平及质量有了很大程度的提高。

(三)文化嵌入是民族团结的根本

1．双语的普及

在和田地区，大多数维吾尔族和汉族在日常生活中因不懂对方的语言而给生活带来很多不便，这是因为双方的生活、学习、工作都以本民族为主，所以维吾尔族和汉族群体中既没有学“双语”的语言环境，也没有形成学“双语”的社会氛围。但是，在团结新村，这里的维吾尔族和汉族彼此都很重视并乐意学习对方的语言，继而通过邻里、书本、电视或向在校的子女请教等方式学习对方的语言，这使得该村大部分汉族村民可以用维吾尔语进行日常交流，维吾尔族村民使用汉语的频率、能力、水平也有了很大的提高。

2．风俗习惯的认知、尊重、学习及调适

和田地区当地居民的风俗习惯更多地体现在节日、婚丧嫁娶等方面，日常的习俗体现为着装、饮食、娱乐等。维吾尔族信仰伊斯兰教，其习俗更多地源于宗教，但是现在已经内化为风俗习惯。相比较而言，维吾尔族在日常生活中就有较多的禁忌、礼仪等，而汉族基本上无宗教信仰，日常生活中所体现的禁忌、礼仪等也相对较少。在团结新村，维吾尔族和汉族通过日常生活的实践层面对彼此的某些风俗习惯有所认知并给予尊重，同时，还把对方好的风俗习惯拿来为我所用。

3．宗教生活的私人化

近年来，新疆面临着日益复杂的宗教管理形势，特别是宗教极端思想的不断渗透，给新疆传统的宗教管理带来了严重的冲击，对新疆社会稳定构成了严重的威胁。团结新村的汉族基本无宗教信仰，维吾尔族普遍信仰伊斯兰教，故宗教信仰方面并非是同质性的，这有助于营造宽松、淡化的宗教氛围，使个体的宗教活动多局限于私人领域。因此，村民的日常生活与宗教生活并未被捆绑在一起，村级组织仅以村规民约的形式对宗教活动加以管理。

(四)情感嵌入是民族团结的关键

1．为民服务、团结群众理念的贯彻实施融洽了干群之间的情感

早在2013年，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了“社会治理”的概念，但是在和田，由“社会管理”到“社会治理”的转变还需要较长时间。目前，沿用已久的社会管理方式还较为普遍，如村民教育大会、村干部的入户调查、村民相互监督等，这些管理措施都比较简单化，且防范和管控的方式、方法简单，加之基层“苍蝇”的存在使群众个体或部分利益受损，这些不良影响是导致干群关系紧张甚至恶化的主要因素。

目前，村干部普遍具备懂技术、能管理、知民俗、会双语的能力，由此获得了村民的认可和信任。像团结新村的村党支部书记朱德荣，他能用维吾尔语熟练交谈，对维吾尔族风俗习惯极为熟悉，还是大棚蔬菜经营的行家里手，基层工作经验丰富。因此，在他带领下的基层干部成为身兼数职的带头人：指导员、技术员、协调员、监督员、巡视员等。从团结新村的“两委”班子可以看到，基层组织的治理措施正由过去的“眉毛胡子一把抓”向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转变。同时，村干部从居民的日常小事入手，引导维吾尔族和汉族群众在日常生产、生活过程中交往、互助。干部还带头参加维吾尔族和汉族的节日、礼仪、婚宴、娱乐等活动，公平、公正地对待维吾尔族和汉族村民，做到一视同仁，并对村里的老弱病残开展济危帮困活动。村干部的这些言行被村民们口耳相传后起到了示范和表率的作用，不但赢得了民心和口碑，也使得干群之间的关系不断融洽，增强了互信了解，营造了团结互助的氛围及良好风尚。

2．村民间常态化的交往交流交融拉近村民之前的情感距离

由于民族分裂势力从近现代以来对和田的渗透、分裂、颠覆活动从未停止过，再加之发生的“7.5”等暴力恐怖事件，使维吾尔族和汉族间的关系产生了疏离与隔阂。在团结新村，因为社会嵌入、经济嵌入、文化嵌入及情感嵌入，让维吾尔族和汉族间从之前很少交往、不太了解、没有帮助过对方等相对泾渭分明、不相往来的状态，正逐渐转变为经常相互走动、相互了解、相互学习、相互帮助，形成了常态化的交往交流交融。调研中，汉族村民告诉笔者：“维吾尔族宗教信仰与汉族不同，只要不搞分裂，民族关系是可以的。他们也很反感搞分裂的人，哪个民族都有好人和坏人”。维吾尔族村民则普遍认为：“汉族人很有上进心，很吃苦耐劳。只要我们对他们好，他们也会对我们好的”。这说明双方对彼此的认识都更加客观、理性，基本消除了彼此间的疏离与隔阂，从而有助于维吾尔族和汉族间进行常态化的交往交流交融，由浅入深。

三、团结新村践行“民族互嵌”理念的深远意义

团结新村的实践证明，社会嵌入是民族团结的基础，经济嵌入是民族团结的保障，文化嵌入是民族团结的根本，情感嵌入是民族团结的关键。做到了、做好了“嵌入”，维吾尔族和汉族间守望相助的团结、和谐的民族关系、常态化的交往交流交融自然水到渠成。自治区第九次党代会提出的今后五年工作的主要奋斗目标是：社会大局和谐稳定，小康社会全面建成，贫困人口如期脱贫，生态环境保持良好。这些目标在团结新村正逐步实现着，只要有无数个这样的“团结新村”涌现，未来新疆工作的主要奋斗目标就完全可以实现，新疆社会稳定和长治久安这个总目标也一定会实现。

注释：

①《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研究进一步推进新疆社会稳定和长治久安工作》[N]，《人民日报》，2014年5月27日，第1版。

②《习近平在第二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谈会上强调坚持依法治疆团结稳疆长期建疆团结各族人民建设社会主义新疆》[N]，《人民日报》，2014年5月30日，第1版。

③阿比拜：《新疆和田市团结新村民族团结之花绚丽绽放》，亚心网，2015年10月1日。

④茹克雅：《和田市团结新村展现新疆民族团结新风貌》，中国日报新疆记者站，2015年8月30日。

⑤戴宁宁：《维汉民族交往中的“民族心里距离”解析》[J]，《新疆社会科学》，2011年第5期，第42～50页。

⑥李艳：《新疆单一民族聚居村向民汉杂居村转变的现实基础》[J]，《新疆社会科学》，2015年第3期，第48～52页。

[1]和田政府网.http://www.114huoche.com/zhengfu_HeTian.

[2]马秀萍.民族互嵌式理念的践行：和田市团结新村的成功经验[N].中国民族报，2016-11-18.

〔责任编辑：刘 杉〕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新疆回维汉关系格局研究”(14CMZ005)的阶段性成果。

马秀萍，新疆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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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4741(2016)06-0057-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