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应祺主新时期的对俄关系探析*

2016-02-19 01:03赵维玺
关键词:长庚领事伊犁

赵维玺

(兰州大学历史文化学院,甘肃兰州730020)

饶应祺,字子维,号春山,湖北恩施人,生于道光十七年(1837)。自幼颖悟好学,究心于经世之学。曾试作浑天仪,旋转合度[1]。因给湖北巡抚胡林翼捐铸军炮,议叙贡生,候选训导。同治元年(1862),应壬戌恩科,补行辛酉科举人。经湖广总督官文保奏,赏加国子监学正衔[2]。后赴陕甘总督左宗棠军营效力,从事六年,颇受左宗棠所倚重。他长于公牍,左之奏疏多出其手[3]。历任道员、陕西同州府知府、镇迪道兼按察使衔等职。光绪二十一年(1895),任新疆巡抚。光绪二十八年(1902),调授安徽巡抚,行至哈密途中病逝。

饶应祺主政新疆时期,尽管新疆收复有年,社会已相对稳定,但中外关系尤其是中俄关系亦时显敏感。面对中俄关系问题,他以“辑柔与防范并用”之术,有效化解了出现的中俄争端,维持了新疆的和平与稳定。其主政新疆时期的对俄关系,主要集中于两个方面:对俄贸易和庚子事变时期的防俄。

晚清以降,清政府在与列强的战争中屡次败北,被迫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于是中国的门户洞开,西方列强除了在中国划分势力范围、侵犯中国的主权外,还凭借通商贸易在中国大肆攫取商业利益。19世纪中叶以后,俄国在新疆地区以不平等条约为掩护,设立贸易圈,这为俄国商人的贸易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光绪七年(1881),中俄双方签订《中俄伊犁条约》。其中规定有:“俄民在伊犁、塔尔巴哈台、喀什噶尔、乌鲁木齐及关外之天山南北两路各城地方贸易,暂不纳税。”[4]383-384之后,俄国根据条约中的相关条款,在新疆伊犁、塔城、喀什噶尔、吐鲁番着手设立领事,妄图独占对新疆的贸易。当时新疆收复不久,百废待兴,物资奇缺,俄国商人利用这一有利时机,加上不平等条约中所规定的优惠条款,大肆向天山南北各城进行渗透,获取了巨大的经济利益。正如《新疆图志》所载:

俄人以光绪七年条约准其在伊犁等处及天山南北路各城贸易暂不纳税之文,视新疆为无税口岸,奔走偕来,如水赴壑,进口货值由二十余万骤增至百二三十万[5]。

俄国商人由于拥有免税特权,在与中国商人竞争中处于优势地位,这导致当时的新疆商务出现巨大反差:“同一货品,俄货独见畅销;同一商民,而俄人独占优胜。”[6]此外,许多俄国商人在不平等条约掩护下,进入新疆境内,肆行逃税。一些俄国商人“将原领旧票卖与商民,或引商民车辆同行,希图蒙混。一经分局查明照章收税,俄商即称不守条约,捏报俄官,纷纷照会查办”[7]卷13,17。其欺诈手法严重扰乱了新疆的正常贸易,政府税收亦因之颇受影响。时任新疆巡抚刘锦棠指出:“其为洋货亦可,甚至土货亦然。其为真正俄商亦可,甚至久在新疆之居住之安集延、哈萨克亦然。”[7]卷13,17继任新疆巡抚陶模到任后,向清政府提议:“若免俄税而收华税,不特华商受困,且授俄商包揽之权。应将华商税银停止”。[8]册7,433-434清政府同意了陶模的意见,遂免征了中国商人六年的税收。

1900年八国联军侵华,清政府被迫签订《辛丑条约》,其中的赔款部分均由各省分担。新疆亦未能幸免,需要分担四十万两的份额。这对历来依赖协饷解决财政困难的新疆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饶应祺在奏折中指出:

新疆全赖各省协饷为进款。历年计口授食,绝少赢余,近际时艰,库款支多存少,殊形竭蹶,兹因赔偿洋款,臣与布政使文光熟商,将每年封储藩库伊塔道库厅库十八万,暂亦缓解,合前次所筹二十万两,再加二万两,共请每年短解协饷四十万两,以凑赔款[9]册36,432。

新疆自拨解庚子赔款后,财政更加窘迫。为了摆脱困境,饶应祺和陕甘总督崧蕃电商后,决定通过增加税收缓解财政紧张的局面。他指出:

新疆边荒枯瘠,生计维艰。开矿兴屯,既难遽收成效。垦荒升赋,亦难急议加征。惟税务取之于商,尚于民生无损,虽从前征数无多,究于公用不无裨益,现在汉民、回民,陆续出关,日增月盛。人数较众,货物销路当亦较宽。如能经理得人,严禁偷漏,力杜中饱,涓滴归公,岁收或有起色[9]册36,432。

对此,饶应祺提出了具体办法,先在省城设立总局,遴选精明能干的人员充当提调,按照以前所订章程,根据以前和现在的情况相应增减,然后择要设立各路分局,派出相关人员按章抽收,严格查办包庇和营私舞弊的现象,彻底堵塞积弊的源流。

此外,饶应祺还对《中俄伊犁条约》中关于“俄商暂不纳税”的规定提出了质疑。认为当时条约仅规定有“暂不纳税”,且条约中也注明了“俟将来商务兴旺,由两国议定,将免税之例废弃”[4]384的条文。他还以光绪十三年(1887)俄国商人贸易兴旺的事实,向朝廷提议废弃俄商免税的条款。他说:

查十三年间开办税务,俄商进口货物,计价银六十八万六千有奇,出口三十四万一千有奇,至二十五年计进口货物,价银一百二十九万八千有奇,出口九十五万五千有奇,较前加倍,不得谓非兴旺免税之条,似已可以废弃[9]册36,432。

于是,他建议由“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会商驻京俄使饬总税务司照约议立税则,俾华商、俄商一律征收,以昭平允”[9]册36,432。清廷此时亦虑及新疆财政压力过大,遂下旨:

甘肃新疆巡抚饶应祺奏新疆饷项支绌,拟照光绪十一、十三等年复办华商货税,其俄商进口货物,并请饬所司照约议立税则,一律征收,以资补救[10]卷484,399。

光绪二十一年(1895)冬,驻京俄使照会清政府,要求依据《中俄伊犁条约》内容,由俄方在吐鲁番添设领事,会办通商事件。新疆巡抚陶模等人正在筹办之时,俄国领事斐得罗福到达新疆,致电驻京俄使再三照请总署将领事由吐鲁番改设到乌鲁木齐。总署和陶模经过电商后,认为“以设省设吐,厉害相同,省城亦在准设条内,议定准其先在省城设立,以笃邦交”[11]19。饶应祺主政新疆后,遵循清政府的旨意,督饬前署镇迪道兼按察使英林,和俄国领事商定通商局章程后,委派同知衔候选知县姚荣炳充当提调,于光绪二十二年(1896)三月初一日开局。对于通商局内的工作人员及经费的使用情况均有明确规定:

其局内提调、文案、翻译及城外稽查委员,并局卡字识通事兵役、薪水、口粮,仿照喀什噶尔等处通商各局旧章,力求撙节。议定大建月,共支湘平银一百五十九两九钱,小建月共支湘平银一百五十八两一钱八分。较之喀什噶尔道通商局岁支经费银五千四百余两,伊塔道通商局岁支经费银四千七百余两,所减甚多[11]19。

通商局开办后,英林向饶应祺提议在道署偏西的隙地动工建造办公处所。饶应祺派军装局委员、候补知县左照煦负责兴修。“计修大小房屋二十一间,共用工料新湘平银八百三十九两七钱五分,其城外西大桥稽查卡房,就从前厘卡略加修葺,可资栖止”[11]19。

对于省城设立领事及办公地点,饶应祺按照条约规定,拨给修盖公所行栈地基,俄国领事事先提出划拨的地段,一处是厢关通衢,一处为附城要隘。饶应祺认为俄国领事提出的这两个地方,均为省城政治和军事要地,为了防范俄方对省城的威胁,饶应祺派英林、乌鲁木齐城守等与俄国领事进行了长达半年之久的交涉,最后商定了在省城南关三道桥划拨地基两段。其中“东段长一百六十丈,宽四十余丈及三十余丈不等,西段长二百九十六丈五尺,宽五十余丈及四十余丈不等”[11]19。为免于发生争执,饶应祺派人四面竖立界碑,并将俄国领事的公所和行栈地基绘图立约存案。两段地基所占百姓财产及地段,饶应祺也按照损失的轻重程度予以了补偿。规定:

该处向有民房水磨原地,饬署迪化县知县黄袁确估给价,计拆卸民房三十九间,水磨二架,共给价值湘平银六百七十二两六钱,侵占园地四十亩五分五厘,每年应纳园课银一十二两二钱八分六厘,侵占中等官地四十三亩一分,每年应纳京斗粮一石七斗二升四合。应请准其豁免[11]19。

修局拨地完竣后,俄方于光绪二十三年(1897)九月派领事吴思本到达乌鲁木齐,担任驻乌鲁木齐总领事。新任镇迪道兼按察使衔潘效苏也早已到任,负责承办中俄之间的交涉事宜。

光绪二十六年(1900),庚子事变爆发。清政府深恐事变引发边疆动荡,故明令边疆各地督抚保护各国官商及使臣。饶应祺得到清政府旨意后,在给伊犁将军长庚的电文中指出:“新省毗连英俄,兵端既开,防边为亟。似须转致伊犁将军于交界处加意防守。”[11]276不久中外关系日趋恶化,清政府此时深感局势危迫,遂下旨各地督抚迅速挑选马步队伍,星夜驰赴京师,听候调用。饶应祺虑及新疆边防,防营不敢轻调,只好抽练马队六旗,奏明作为游击之师,以供应调。他在给西安将军端方的电文中流露了对于抽调兵力的苦衷。他说:

新省界俄英防营,不敢轻动。惟现抽练马队六旗,奏明作为游击之师,尚可应调为允。即派牛镇允诚由草地来京,饷由晋协拨济,亦自筹兵力饷力,仅能如此,聊尽远臣之心耳[11]277。

就在清政府向列强宣战之时,以盛宣怀、刘坤一、张之洞等为首的地方督抚,与东南各省外国使馆商定保护之策,以为补救之方,借以消除东南各省糜烂。饶应祺和陕西巡抚魏光焘、伊犁将军长庚经过电商后,决定仿照东南各省互相保护和两不相扰之术,维护新疆的稳定。他将这一举措知行新疆地方官员,并把清政府谕旨宣示驻省俄国领事吴思本、驻喀什噶尔俄总领事撇特罗夫、驻伊犁署领事博果牙楞、驻塔城领事柏勒满一体译知,俄方人员均表示愿意如约遵守。

不久,博署领事闻知义和团民焚烧和攻打使馆之事,私自请求塔什干总督“调兵二百余人,违约越卡,欲分驻绥定、宁远两县城”[8]册13,671。署理伊犁镇总兵马亮和伊犁知府黄炳锟前往劝阻。俄方人员的答复是:“实因津沪警信,人言纷杂,咸又戒心。欲自保卫,并无他意。”[8]册13,672尽管俄方以自卫为辞,但饶应祺对此不无警惕。他迅即指示伊塔道庆秀将俄兵暂时安置于领事署中,不令外出,以免生事。同时积极筹备防务工作,他在给长庚的电文中说:

养电敬悉,匪徒造谣,无怪领事调兵自卫,已电复镇府查办。谕庆道阻其来绥,具仰卓见,度尚可以理阻,未致决裂。毛瑟枪本各营摊购,现存无多,尚有应再补发之处不少,来示伊犁需用甚亟,拟酌拨毛瑟步枪四百杆,毛瑟马枪本未购备,惟存前膛数百杆亦分四百杆,各配子药二百出,如可即交饷员带呈[11]278。

饶应祺获得地方的禀报,传闻俄方有边卡不断增兵之举。他当即与长庚、魏光焘经多次电商后,一致认定“照章严守边卡,不动声色,惟以静镇待之,免致转滋藉口”[8]册13,672。驻守喀什噶尔总领事撇特罗夫本性多疑,对于京师变动极为敏感,深恐此事危及自身安全。喀什噶尔道台黄光达恐其闻警生惧,劝告他“照常办事,切勿惊疑,并嘱往来俄商,均走大路,以便照护该领事云,亦惟盼无事为幸”[8]册13,673。饶应祺为了打消撇特罗夫的疑虑,派人向其多方解释,并派出同城将领,力任保护之责。中俄关系微妙之时,英国方面亦伺机而动,希图扩大中俄之间的嫌隙,加剧中俄冲突,以便坐收渔人之利。故大肆谣传俄人陈兵数千进犯中国边界。对于英方的挑拨,撇特罗夫冷静面对,专门给饶应祺发去公文澄清事实,声明俄方并无进犯中方边界之举,双方的嫌疑始得以冰释。此次中俄误会的化解,主要归因于饶应祺能够采取以静制动之策。

饶应祺除尽力维持新疆的稳定外,还试图通过驻乌鲁木齐总领事吴思本维持中俄友好之局。吴思本作为驻乌鲁木齐总领事,熟知中俄大局,和新疆地方官员之间关系也极为融洽。就在谣言四起、俄方蠢动之时,新疆各地的俄方领事纷纷向其探询省城消息,吴思本皆以省城安静如常、不必疑虑告知各地领事。饶应祺因吴思本能够维护中俄和平关系,故“请其转恳俄皇,保卫宫禁,并从中排解,以息各国之兵”[8]册13,673。

尽管俄方调兵入卡危机暂时告一段落,但此事并未完结。光绪二十六年(1900)闰八月二十日,俄国领事斐得罗福照会伊塔道庆秀,暂住在宁远领事署中的200名俄国士兵需要借住宁远的军园子过冬,以待次年春天撤回俄国,并奉俄国沙皇之命由萨马运来开花炮二尊。伊塔道庆秀深感问题重大,实情禀报饶应祺。因此事发端于中外议和之时,饶应祺恐有不慎,影响议和大局,遂电告总理衙门,请求作出指示。电文称:

伊犁博署领事,前因闻警调兵二百,欲分驻绥定、宁远,经马署镇理阻,乃均驻宁远领事署,只以自卫,云稍缓即退。昨斐领事言,欲令出扎近城处军园子,并运开花炮二尊来宁,谓奉俄皇旨,显系托词,将军与伊塔庆道来电商询,祺以中俄现仍议和,条约所无,碍难擅允,复之究应如何办理之处,乞酌核示遵[11]290。

同时饶应祺还致电出使俄国大臣杨儒,请其通过外交途径妥善解决此案。电文称:

俄都大清国出使大臣杨鉴:亥。前驻伊犁博领事闻京警畏惧,请兵二百,请驻绥定、宁远,马署镇执约理阻,因均暂住宁远领事署未退,现欲出扎城外军园子,俯瞰城中,占据地势,并运大炮二尊来宁,云奉俄皇批旨。查北京中外议和,俄皇独倡公义,首允退兵,保全邻交,并无他意。惟运炮远来,恐愚民惊疑滋事,此系博领事所请,斐领事即以为非。现在博以调回,祈贵大臣恳其兵部转致大俄大皇帝,并将大炮免运来宁,华民均感大德[12]。

饶应祺给总理衙门和杨儒分别致电后,为了避免地方百姓拦阻俄兵发生事端,他又电示庆秀:“驻兵运炮,闻系博领事所请,诚恐华民警疑,拦阻滋事,已电总署全权,并使俄杨大臣请其兵部转奏俄皇,恳免扎营运炮,早晚必有回电,请斐领事暂缓为幸”[11]289。

除试图以外交途径解决俄方调兵运炮之事外,饶应祺还在给伊犁将军长庚的电文中,表达了自己对俄方违约举动的不满:

前博署领事调兵入卡,本属违约,暂住宁远领事署内,已属通融,今欲驻扎城外,为长久计,并运炮进卡,皆为条约所无,不敢擅无,祈饬委员以理婉商,照常为是,中俄仍和,运炮入卡,祺无以对中国人民,斐领事亦无以对大俄皇上也[11]290。

出使俄国大臣杨儒接到饶应祺的电文后,立即和俄国外交部取得了联系,并进行面商。杨儒请求俄国外交部主管人员将此事转奏俄国沙皇,沙皇的回复是:

欲撤伊界大兵,故运二炮,以资镇压。不但领事、商人藉以保护,即华官亦可用弹压地方。彼此有益,应请恺切晓谕官民,切勿误会[13]824。

对于俄国沙皇的这一回复,杨儒深感问题并未得到实质性解决,于是又进行了多次磋商。但俄国方面态度坚决,坚持认为以炮代防,是作为撤兵防守的最简便办法。杨儒争执无果,只好作罢。此时,中外议和正在进行,李鸿章恐因此事影响大局,电令饶应祺相机因应、勿因细故开衅。清政府亦虑及议和受到影响,下旨:

甘肃新疆巡抚饶应祺奏,伊犁俄国领事闻警调兵自卫,并运炮入卡,现正议和,未便用兵力阻,居民尚属相安。得旨仍著随时严密防范,相机因应,毋任奸民勾结为患[10]卷474,239。

清政府已明确指示中外议和这一特殊时期,不许轻开边衅。既要遵循朝廷指示,又要防止俄方开衅。如何妥善处理俄兵暂住过冬之事,对饶应祺而言难度非同寻常。为此,饶应祺派伊塔道庆秀和斐得罗福又进行了多次辩论,坚持认为“军园子俯瞰宁城,居高临下,民心不安,驻兵实不相宜”[13]825。但俄国领事坚持欲在宁远军园子过冬,并且商谈时语多挟制,态度生硬,双方僵持不下。最后,饶应祺和长庚经过电商后,只好同意。他给长庚的电文中说:

巧电敬悉。爱兰巴克园子归巡抚辖,亦将军近辖。无论庆道札总管何人允借,领事既以借口,彼此碍于和局,不能力拒。即难辞咎。过冬不能议,但议到兵回腾交亦好,有无民地毗运,遵加派黄守同往。并电知庆道照办,免再隔阂[11]295。

给伊犁道的电文中,饶应祺指示伊犁道“未便争辩力阻,只好亲同丈量界址,不得丈宽,并坚执过冬之约,勿再翻悔”[11]295。

尽管饶应祺在俄兵过冬问题上同意让步,但对俄方的防范亦时刻警惕。他派伊犁府黄炳焜前往宁远进行核查。黄炳焜发现俄方“运来开花炮二尊、护送马队二百余旗、车数十辆,均住城外,商民安堵,地方文武亦均以静镇处之”[13]825。不久饶应祺又得到黄炳焜的禀报,言及俄国马队和原来车辆均已撤回,留兵不多,和杨儒电文中“保护商民”之说相符。经过饶应祺的努力和布置后,这场中俄之间的风波得以妥善处理。

对于此次中俄在新疆地区出现的波折,起事之因固然在于俄方违约入卡所致,理亏在俄,饶应祺等新疆官员执约力争,极力维护中国权益。但因时势所迫,加之此事正好发生于中外议和的关节点上,清政府皆以议和为重。处于两难的境地中,饶应祺等人维持了新疆的稳定。正如饶应祺在给清廷的奏折中所说:

伊犁自从前中俄分界,所有要隘,悉为所占。绥宁平坦,并无险要可扼。兹已径入门户,又留利器制人,其心叵测,实属难防,而和议正开,又未敢稍动声色,致令借口兴兵,贻误大局,惟有随时查探,严密防范,以期暂安于无事[13]825。

此外,庚子事变期间,清廷为了避免西北边疆受到侵扰,曾下谕长庚和饶应祺:

伊犁防务紧要,亟应严密布置,所请带队入卫之事,著毋庸议。该将军务将防务事宜,赶紧筹备,毋稍疏虞。并著与饶应祺等,仍遵前旨,会商妥办,联络一气,扼要严防,以阻敌人进兵之路,如能以精兵攻其后路,藉资牵掣,尤为上策。以免侦探俄兵动静,随时驰奏[14]。

饶应祺等接奉谕旨后,在给朝廷的上疏中,对于西北边疆的形势进行了认真分析。首先,基于对新疆地理概况的认知,他对于清廷谕旨中“联络一气”的难度和筹划的情况进行了阐释。他指出:

查西北一带,与俄境毗连者七八千里,而科布多至塔城三千一百余里,塔城至伊犁一千七百余里,山径小路亦千余里,伊犁至喀什噶尔三千余里,逾冰岭亦二千余里,新省东至科布多二千二百余里,北至伊塔一千六七百里,西至喀什噶尔四千余里,地广兵单,联络本非易集,惟边防紧要,同处一方,何敢不协力同心,设法通筹,以期合成一气[9]册10,16。

其次,意识到伊犁防务对于全疆的重要性。疏中指出:

全疆以伊犁为枢纽,古来守伊犁者,必据河西,近则非徒,古称怛罗斯、虎思干耳朵,各处险要概失,即河西近边圉子,亦皆分去[9]册10,17。

基于以上两点认识,长庚、饶应祺和春满对伊犁的防务进行了精心布置:长庚就现有卡伦,密为防守,分扎营旗,北通塔城,东接精河,南通阿库,以期联络;春满谨守现有卡伦,东通科布多,西顾伊犁,随时整饬营伍;饶应祺就伊犁塔镇协标各营旗,按段分布,以通各路声气,捍卫藩篱;喀什噶尔、英吉沙尔、叶尔羌、和阗一带边地,和英俄两国相邻。对于这些地区的防务,饶应祺等人已经多次饬令喀什噶尔、阿克苏两道会同提镇,将各卡妥为防守,并择要布置,以便随时和伊犁进行联络;新疆东路的古城和巴里坤,也已严饬各营旗,勤加训练,分布要隘,以便与科布多遥为声势。为了知己知彼,饬令新疆各厅州县,对于外人的行动密为侦探,不动声色,以免外人生疑。为了加强防守力量,令各地加强保甲团练的训练,以便作为军事力量的辅助。

饶应祺、长庚和春满以上对新疆防务的布置和规划,反映了新疆地方官员在晚清大变局下的防务思想。正如奏疏中所说:

惟是守常,必须审变能合,尤贵能分,边疆八达四通,一摇百动,联络不在平时,仓卒何言发综,必如常山之蛇,首尾相应,彼此脉络贯注,指臂流通,而后临时乃能应变[9]册10,18。

此外,饶应祺和长庚等经过电文商讨后,认为伊犁、塔城作为中俄通商的必经之地,必须严格戒备各关卡的防守,在各边界地方严兵相持,进行御敌的准备。并商定了三方联络声援的犄角之势,力保作战获胜。具体部署为:

万一伊犁有警,臣长庚严加防守,臣应祺派兵由大河沿进援,分队与臣春满合力攻其后路。塔城有警,臣春满严加防守,臣应祺派兵由西湖进援,分队与臣长庚合力攻其后路。南路有警,臣应祺派兵接应,提镇各标营相机堵剿,臣长庚派兵由冰达坂相机攻其后路,科布多不通商道,非敌所争,防务稍松,而地既毗连,亦须预为筹计,臣应祺拟派营驻扎沙札盖,居中防范,倘敌人避实捣虚,伊塔无警,而科城告警。臣应祺派兵前往援应,臣长庚、臣春满设法合力攻其后路,总期相机设伏,前后夹攻,以冀出奇制胜[9]册10,18。

由于饶应祺等人积极备战和防俄举措的实施,新疆在饶应祺主政时期并未酿成战祸,保持了相对稳定的局面。

综上所述,饶应祺主政新疆时期,在处理与俄国的关系方面,以辑柔和防范为主旨,妥善处理了中俄在商务和庚子前后的俄方违约入卡问题。解决这些问题时,饶应祺均能因时制宜、审慎办理。商务方面,饶应祺以中俄已签订的条约为依据,用大量可信的事实论证了俄国商人纳税的合理性,为中国商人提供了和俄国商人平等竞争的机会;庚子事变时期的俄方违约入卡,给新疆的稳定构成了很大威胁,此事正好发生在中外议和的关节点上,饶应祺既要遵循清政府的指示,采取不开边衅的方针,又恐俄方以兵戎相见。为此,他一方面尽力维持中俄的和好之局,和俄方领事主动沟通,将潜伏的危机消除于萌芽状态;同时积极和伊犁将军长庚、春满等人时刻保持电文往来,及时沟通、协商解决出现的问题。他还制定了“三方联络一气”的防卫之术,随时防范俄国的侵犯。此外,饶应祺还试图通过俄国领事的努力,以外交途径解决俄方违约之举。

总之,饶应祺的这种多方筹划以及他对俄关系中的辑柔与防范并用之术,反映了晚清大变局之时敌强我弱的形势下中国边吏的无奈,但也不失为一种明智之举。反观庚子时期东北中俄之战,历时将近半年,给中国东北人民带来了深重灾难,就是因为当时东北地方官员“明知不可战而战”所致。正如徐万民先生在《庚子中俄东北之战反思录》一文中所指出的:“就中国对外关系的需要而言,就中俄关系的总体而言,就东北的军备水平而言,中国都不应主动挑起对俄战争。”[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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