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绍春
(湖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湖南长沙410081)
五七干校研究述评
张绍春
(湖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湖南长沙410081)
学术界已陆续开展了五七干校研究,取得了一些成果和进展:整理和公布了一些资料,发表了一些论文,并就一些问题展开了争鸣。总的来看,五七干校的研究广度需进一步拓展,研究深度需进一步探掘,研究队伍需加强,研究方法需更新。
五七干校;研究;述评
五七干校是我国1968-1979年期间在贯彻落实毛泽东“五·七”指示的名义下举办的干部集中学习和劳动的学校。它曾对中国社会造成了强烈震动,产生了深刻影响,在世界上也曾经名噪一时。五七干校研究不仅具有较高的学术价值,而且具有较强的现实意义,其状况值得学术界关注。
(一)整理和公布了一些资料
已经整理和公布的资料可以分为六类:
第一类是亲历者的原始记录,主要有:叶圣陶与叶至善父子的《干校家书》、陈白尘的《牛棚日记》、张光年的《向阳日记》、孙越生的《干校心踪》、陈敏之和丁东合编的《顾准日记》。
第二类是亲历者写的纪实作品,有杨绛的《干校六记》、何金铭的《走进炼狱》、赵丰的《红色牛棚——中国五七干校纪实》、杨静远的《咸宁干校一千天》和战凤翰的《柳河“五七”干校纪事》。当中史料最翔实、价值最大的当数原柳河五七干校党委副书记、革委会副主任战凤翰撰写的《柳河“五七”干校纪事》。
第三类是组织史资料,目前仅有《黑龙江省柳河五七干校组织史资料》一书。
第四类是回忆资料汇编,主要有8本书:湖北省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与咸宁市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合编的《文化部咸宁五七干校史料专辑》、咸宁市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与咸宁市向阳湖文化研究会合编的《向阳湖文化专辑》、李城外编的《向阳情结——文化名人与咸宁》(上、下)、唐筱菊主编的《在“五七干校”的日子》、阎纲等人编著的《中国作家协会在干校》、林阳等编著的《童年的干校》、江惠生和黄伟宗主编的《知名文化人在英德“五七干校”的日子》。
第五类是采访资料汇编,共有3本书:李城外的《向阳湖文化人采风》(上、下)、贺黎与杨健的《无罪流放——66位知识分子五·七干校告白》。
上述22本著作中,杨绛的《干校六记》出版得最早,出版于1981年;其次是《黑龙江省柳河五七干校组织史资料》,内部发行于1989年;其余的均是在1995年以后才出版的。这反映出,直到1995年后,五七干校的史料整理工作才开始真正受到学界的重视。
第六类是零散的回忆资料。这些资料散见于各种报刊,截至2008年底,中国期刊全文数据库共有62篇此类文章。
(二)发表了一些论文
通过查询国家图书馆、中国期刊全文数据库、中国博士学位论文数据库、中国优秀硕士学位论文数据库和超星数字图书馆,笔者一共找到11篇研究五七干校的论文。最早的当数郑风的《五七干校也要彻底否定》,发表于1984年。其余10篇论文均发表于2002年之后,分别是陈虹的《中国作家与“五七干校”》、谭解文的《一页沉重的历史记录——五七干校里的中国作家》、崔金亮的《河北省五七干校始末》、郭小林的《我拯救了我的灵魂——郭小川在五七干校期间的思想历程》、陈漱渝的《向阳无湖干校无文——兼议“干校文化”》、陈辽的《论“干校文化”》、孙君恒的《中央在湖北沙洋五七干校的回顾》、霞飞的《“文化大革命”中的五七干校》、郑谦的《五七干校述论》(一、二)。这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学术界对五七干校的研究起步较晚。
此外,胡绳主编的《中国共产党的七十年》、席宣与金春明合著的《“文化大革命”简史》等著作也对五七干校作了简略的论述。
从已有研究成果来看,五七干校研究上的进展及争鸣主要体现在六个方面:
(一)关于五七干校产生和兴办的原因
对于五七干校何以能在全国范围兴办,学术界主要有两种不同的观点:
郑谦认为,五七干校的产生,不仅是“文化大革命”一些基本理论发展的必然结果,而且也是当时解决诸多现实问题的迫切需要。五七干校产生的现实原因,首先在于大量精简下来的干部需要进行必要的安置,其次在于有更为广阔的背景:全国各地开始了大规模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各大、中城市按照毛泽东的指示又动员城镇居民到“农业第一线去”;1969年因苏联军队在中苏边境挑起流血事件,全国展开了全面的战备动员工作,大中城市开始大规模地疏散人员;几个方面的因素汇集起来,使中国顿时出现了一个空前的城市人口向农村流动的高潮。五七干校的产生,还与毛泽东关于干部下放的理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1]
陈辽则认为,五七干校能在中国办起来,而且只能在中国办起来,除了“文化大革命”这个大环境的外部原因外,还可以而且必须在国民性的负面上找深层原因。多数干部和知识分子在五七干校暴露了、发展了国民性中的负面、阴暗面。此外,还与知识分子失去“自由职业”身份有关。“文革”前,“自由职业”阶层已不复存在,知识分子都成了国家干部。既然端了国家的碗,就得听国家的管。所以,“文化大革命”一来,干部全都响应了“文化大革命”,文化系统6000余人全都下干校,没有一个敢反抗的。[2]
此外,孙君恒对部分中央机关、部队和北京高校为什么会选择在湖北沙洋建起27所五七干校进行了研究。他认为,主要有四个方面的原因:第一,“文化大革命”的大背景。第二,沙洋具有优越的地理位置与良好的水土资源。第三,出于备战的安全考虑。第四,沙洋劳动农场已经打下了比较好的基础。[3]
(二)关于“干校文化”问题
对于在五七干校变迁历程中是否产生和存在着所谓的“干校文化”,学术界目前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
第一种观点认为,在五七干校历史中不存在什么“干校文化”,“干校文化”的提法不妥帖。陈漱渝《向阳无湖,干校无文——兼议“干校文化”》一文指出,就一般人而言,大多是从创造而不是从破坏的意义上理解“文化”的,所以,尽管中国历史上有秦始皇焚书坑儒的记载,20世纪30年代在德国柏林国家歌剧院也发生过希特勒焚烧著名典籍的事件,但不会有人将这些称之为“焚书文化”;总之,五七干校是文化的劫难,五七干校的生活本身不宜称之为“文化金矿”。[4]
第二种观点则认为,在五七干校历史中存在着“干校文化”。陈辽认为,“当时,我国的各级干部约一千多万人,进五七干校的少说也在五百万人以上。这五百多万人集中在五七干校,很自然地形成一种特有的文化现象。“干校文化”中既有封建的、专制主义的、反人性的文化,也有对抗这种文化的自觉的、正气的、呼唤民主的文化,要求早日结束干校、否定“文化大革命”的文化。[2]陈虹也赞成五七干校有自己特定的文化。她将“干校文化”的内涵阐述为:在劳动中净化自己的心灵,在苦难中实现自己的价值,在蛮荒中展现美好的人性,在混沌中坚守文化的阵地。[5]
(三)关于五七干校变迁历程阶段划分问题
贺黎和杨健将五七干校的变迁历史划分为三个时期:第一个时期是草创时期(1968、1969、1970年)。其特点是生产环境艰苦,阶级斗争严峻。第二个时期是波谷时期(1971、1972、1973年)。其特点是“九·一三”事件之后,几乎所有的干校都从一个巅峰逐渐跌落下来;上自工、军宣队,下至一般干部,人心涣散。第三个时期是晚期(1974、1975、1976年)。[6]
郑风则认为,五七干校的变迁历史,可划分为两个阶段:1968-1971年为干部下放劳动、斗批改阶段;1972-1976年为坚持“三条途径”的轮训干部阶段。[7]
战凤翰、贺铨则根据组织机构、学员对象、教育目标、培训方式、管理体制的变化,将全国第一所五七干校——黑龙江省柳河五七干校的历史划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1968年5月-1972年1月,以广大干部下放劳动为主的阶段;第二阶段,1972年1月-1979年1月,轮训在职干部阶段;第三阶段,1979年1月-1979年10月,停办阶段。[8]
(四)关于五七干校学员问题
目前对五七干校学员的研究有以下共同点:都着重剖析和把握五七干校学员当时的心态和思想历程,都是从这一维度来划分五七干校学员的类型。
陈虹以文化部咸宁五七干校为个案,分析了五七干校中的作家们的心理变化过程。在进入五七干校之前,这些人的心态可划分为战天斗地型、脱胎换骨型和政治避难型。在进入干校之后,他们的心态又演变为另外三种形态和类型:“当年的‘矢志不渝的虔诚’开始动摇”、“当年的‘难以排遣的哀怨’转为坚忍”、“当年的‘宁折不弯的抗争’更继续下去”。“文革”结束后,这些人的心态又转变为沉痛的反省、深刻的忏悔和历史的深思三种形态和类型。[9]
陈辽则主张,要具体分析五七干校学员的文化心态。他将这些人的心态分为三类:第一类是绝少数人的文化心态,他们掌握着对干校学员命运生杀予夺的权力,视干校为自己发迹上的基地,他们的文化心态是“五七干校就是好,就是好”。第二类是在干校深受迫害的一部分觉悟了的干部和知识分子的文化心态。第三类是大多数人的文化心态,这是一种处于从不觉悟到觉悟的过渡型的文化心态。[2]
(五)关于如何评价五七干校问题
学术界对究竟应该如何评价五七干校这个问题,存在着两种不同的观点:
第一种是否定为主、肯定为辅的观点。胡绳主编的、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著的《中国共产党的七十年》是一本党史方面的权威著作。该书指出,“大批机关、事业单位的干部、知识分子下放到农村,在各种五七干校从事体力劳动。他们虽然经受了劳动锻炼、增加了对农村的了解。但是长时期被排除在各项业务工作和科学文化研究之外,耽误了在这些方面学习和深造的宝贵时光,给国家现代化建设造成的损失也很大。”[10]
第二种是纯粹否定的观点。目前学术界持这种观点的人相对较多。郑风早在1984年就提出对五七干校也要彻底否定。他认为五七干校的“三条途径”是在所谓“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指导下进行“再教育”的,是假借学马列、搞调查、参加劳动,进一步灌输极“左”思想,是完全为“文化大革命”政治需要服务的。[7]席宣与金春明合著的《“文化大革命”简史》对五七干校也全是否定的观点。王桧林主编的《中国现代史(下册)》一书也提出了类似观点:“事实上,‘干校’并没有使干部‘革命化’,相反成了迫害干部、惩罚知识分子的场所,成为反对学习文化科学知识、不准钻研业务和技术的一种手段。”[11]
从对中国社会的影响力来看,五七干校决不亚于同时期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从研究来看,尽管五七干校研究已经取得了一些成果和进展,但它却远远落后于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的研究,不管是论文发表、研究专著出版,还是资料整理、研究力量等等,都根本无法与后者相比。客观地讲,五七干校研究还处在起步阶段,存在的不足和努力的方向主要有三个方面:
(一)研究广度需进一步拓展
从已有的五七干校研究来看,研究范围还比较狭窄。其一,发表论文数量较少,还没有一部研究专著。其二,资料的搜集、整理和研究存在着很大局限性,很少运用档案资料,也很少有档案资料公布。已经公布的大多是文化部咸宁五七干校和中科院哲学社会科学部五七干校的资料,其他的资料则散见于各种回忆录、纪实作品。这也使得研究者对非档案类资料的依赖性很强,从而限制了五七干校研究的广度。其三,研究的对象过于集中。已有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个案研究,综合性、通论性的研究较少,主要还是侧重于研究文化部咸宁五七干校,侧重于研究五七干校中的文学家群体和个人。笔者认为,五七干校研究今后应当加强档案资料的搜集、整理和运用,不仅要对全国五七干校进行综合研究,而且还要对各省、市、县五七干校进行研究。
(二)研究深度需进一步探掘
其一,对五七干校产生和兴办的原因还缺乏系统、深入的研究。五七干校的产生与“五·七”指示之间存在着紧密的联系,但已有的研究很少触及这一问题,即便触及也往往是浅尝辄止,几句话就带过去了。有的研究者竟把“五·七”指示看成是一封普通的信。笔者认为,要加强五七干校产生和兴办的原因的研究,解决如下这些问题是很有必要的:“五·七”指示的发表与五七干校的产生之间有着怎样的内在联系,我国1957-1965年这一段历史与五七干校的产生和兴办有着怎样的关系,五七干校的产生和兴办的现实原因和政策动力是什么。
其二,对全国五七干校变迁历程的研究还没有深入。贺黎、杨健的划分方法和郑风的划分方法存在着一个共同的错误,那就是把五七干校停办的时间都定在1976年,这一点与事实出入很大。笔者认为,有必要将五七干校从1968年创办到1979年停办的全部历史作一次全面细致的梳理。
其三,在评价五七干校的问题上,已有的研究还显得相当的简略和粗糙。笔者认为,有必要系统地研究五七干校究竟是怎样影响中国政治、经济、文化和教育的。
其四,其他还有许多与五七干校密切相关的问题,研究不深,或很少被研究,甚至没有被研究。如五七干校的分类、五七干校的办学模式、极左势力与五七干校之间的关系、五七干校与牛棚的关系等等,就属于这种情况。从《红色牛棚——中国五七干校纪实》一书的题目就可以看出,作者竟然把五七干校与“红色牛棚”等同起来。事实上,二者之间差别很大。深入研究这些问题看来是很有必要的。
上述这些状况都要求五七干校研究向纵深方向发展。
(三)研究队伍需加强,研究方法需更新
从五七干校研究队伍来看,人数还很少,至今为止也仅有十几人,有较深研究的更是少之又少,这与五七干校研究这个大课题所需要的研究力量是很不相称的。从五七干校研究队伍的组成来看,文学工作者居多,而史学工作者明显偏少,同时还缺乏政治学者、社会学者、文化学者的加入。在研究方法和手段上,不少五七干校研究者在结合运用历史学、政治学、教育学、经济学、社会学、哲学和文化学等学科的理论和方法进行综合研究上有所不足。有鉴于此,学界应在加强五七干校研究队伍与更新五七干校研究方法上多下些气力。
[1]郑谦.五七干校述论(一)[J].百年潮,2006,(9):32-38.
[2]陈辽.论“干校文化”[J].咸宁学院学报,2004,(2):1-5.
[3]孙君恒.中央在湖北沙洋“五·七”干校的回顾[J].民主与科学,2005,(6):47-48.
[4]陈漱渝.向阳无湖干校无文——兼议“干校文化”[J].咸宁学院学报,2004,(4):1-3.
[5]陈虹.中国作家与“干校文化”[J].咸宁学院学报,2006,(2):1-5.
[6]贺黎,杨健.无罪流放——66位知识分子五·七干校告白[M].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1998.3-5.
[7]郑风.“五·七干校”也要彻底否定[J].天津市管理干部学院校刊.1984,(8):21-22.
[8]战凤翰,贺铨.黑龙江省柳河“五·七”干校组织史资料[M].中共黑龙江省委组织史资料编纂办公室,1989.12.
[9]陈虹.中国作家与五七干校[J].书屋,2002,(3):14-19.
[10]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中国共产党的七十年[M].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1991.513.
[11]王桧林.中国现代史(下册)[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239-240.
(责任编辑:罗智文)
A Review of Research on May Seventh Cadre School
ZHANG Shao-chun
(History&Culture College,Hunan Normal University,Changsha 410081,China)
Researches on the May Seventh Cadre School have been unfolding in succession recently.A number of fruits and headways have been gained;many data have been neatened and publicized;some thesesconcerned havebeen published and a fewrelatedproblems have been openly discussed.On the other hand,limitations and insufficiencies of current studies are as follows:the scope of the work needs broadening,the depth of the investigation requires deepening and the personnel of the study expects to be strengthened.
May Seventh Cadre School;cadre;intelligentsia;review of research
K27
A
1009-3583(2016)-0021-04
2016-3-14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后期资助项目“五七干校研究”(14FZS0044)
张绍春,男(土家族),湖南吉首人,湖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历史学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中华人民共和国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