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林泉高致》中的艺术思想

陈　权

(镇江高等专科学校 艺术设计学院，江苏 镇江　212003)



论《林泉高致》中的艺术思想

陈权

(镇江高等专科学校 艺术设计学院，江苏 镇江212003)

摘要：《林泉高致》集为宋代郭熙、郭思所著，现存6篇，精辟阐述了山水的功能、构思、构图、观察、欣赏等，涵盖甚广。郭熙指出，人作为山水画创作主体，应该在内心修养上具有安静的思虑，世间的万物了然于胸，并且博览群书，辩证思考。以“林泉之心”对待山水，去除傲慢不屑的眼光，才是探索自然之理的态度，也必将对今后的艺术发展有长远的启迪意义。

关键词：林泉之心；观照自然；艺术特征

宋代可谓宫廷美术的全盛时期，画院的组织形式最为完备，名家层出不穷，佳作更可谓硕果累累，其中山水画最为突出，笔墨格法空前发展，绘画技法也日趋完备。山水画创作更加重礼法、重质趣、重写实。

郭熙，字淳夫，河阳温县(今河南温县)人，过去人们一直称呼他郭河阳。《林泉高致郭思序》中的解释是，郭熙从小就师法道家，复习旧知，学习新知，其家族中没有先辈学习绘画，但他天性尤佳，逐渐成名。加之其品德仁义，内外兼修，画艺水准于是达到一定高度。

郭熙喜爱道学理念，喜欢外出游历，从唐代画家李成的作品中习得了很多山水绘画技法，先期作品具有“烟云出没，峰峦隐显”之态，后来，他又逐渐脱离李成“清爽尖利，豪锋颖锐”的用笔，即在继承李成风格图式的同时又创造性地提出自己的建树。郭熙擅长创作“巨障高壁，多多益状”的大幅山水画，墨沈淋漓，云烟变灭，耸拔盘回，水源高远。郭熙的山水画独成一家，山水寒林的格调尤其高远，引得当时宫廷内外的画师争相模仿其作品，他也赢得了“独步一时”[1]3的赞誉。郭熙的儿子郭思将郭熙的绘画理论加以整理，编纂成《林泉高致》一书，全书共计6篇，分别是《山水训》《画意》《画诀》《画题》《画格拾遗》《画记》。郭熙的美学思想集中体现在这部专著中。《林泉高致》作为一部重要的山水画论著一直备受世人推崇，俞剑华一直称赞这本画论极其精到，完全不同于其他山水画写生画论，它是一本讲述直抵根本的画论，完全区别于普通的泛泛而谈的论著。

1林泉之心

《林泉高致·山水训》一篇中，郭熙明确指出，山水也有形体，以自然之理去观察则格调高远，以不求深解、追求名利的态度去审视则完全相反。由此说明，不仅画山水有体，看山水亦有体。这篇画论提到的林泉之心就是指一种完全没有尘世庸俗观念的、谦虚平和的态度，是完全意义上的精神审美，将自我汇融自然对象，达到与万物冥合，物我两忘、物我合一的无我之境。与林泉之心相对的是骄侈之目。所谓骄侈之目就是用世俗功利的眼光观察、描写自然山水，只看到自然山水的外表，没有经过内心的感悟、提炼，没有表达自然山水的内在和精神之美，追求的只是商品的市场价值。林泉之心是对骄侈之目的超越，是画家与自然的内心对话，与山水的共鸣，是画家以平和、安静的心态描绘人与自然的交融之美，从根本上解释了山水画产生的内在原因，即把欣赏山水、热爱山水与创作山水画当作人的本质追求。

林泉之心强调以虚静的心灵之眼观照、体察万物，这与老子、庄子的哲学思想有相通之处。真正地观察对象需要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抛弃传统的仁义、礼乐，忘掉自己的身体，方可实现对“道”的体悟，这切合了庄子提出的“心斋”和老子推崇的“玄览”“离形去知”“坐忘”[2]98。在后世的绘画理论中，张彦远所说的“凝神遐想，妙悟自然，物我两忘，离形去知，身固可使如槁木，心固可使如死灰”[3]28，宗炳提出的“澄怀味象”[4]48，苏轼提出的“身与竹化”[4]62等，都在一定程度上继承了老子和庄子的“玄览”“心斋”中“天人合一”的观念。郭熙将对山水的观察与精神的体验相结合，认为人要想真正进入山水，摆脱世俗烦恼，必须修炼内心，得到林泉之心，以虚静的心灵之眼观照、体悟自然山川。“真山水之烟岚，四时不同”[1]26，就是说，春天的山，云烟绵绵，容易让人心生喜悦；夏天的山，树木成荫，容易让人心情舒坦；秋天的山，树叶渐落，使人觉得萧条；冬天的山，昏昏沉沉，容易让人心生寂寥。山水作为一客观存在的自然物，其精神性完全是由观众的自身感受所赋予的，因此才有了春天的明媚、夏天的炙热、秋天的萧瑟、冬天的孤寂。正是这种心与物的交融产生了交相感应的审美意象，将山川河流拟人化，并赋予人格化，使人寄情于山，画寄情于水，从而赋予山水一定的情感，“山水”也便带有了艺术家自身的精神人格追求。

2“平远”“高远”“深远”三远论

“三远”论是《林泉高致》中的一个重要的空间概念。《林泉高致·山水训》指出，山有三远，山水和人物都有三远。从下往上看的叫高远，此种“远”的颜色清澈透明、明了。从前往后看的叫深远，此种“远”的颜色越来越深，逐渐浓重、细碎。从近处往远处看的叫平远，此种“远”时明时暗。郭熙从山水画的创作特点综合概括山水画的构图、空间处理及表现规律，提出 “平远”“高远”“深远”3种视觉形式理论。郭熙的“三远”论明确了画面与山水的时空距离及表达方法，在“饱游饫看”的基础上提出山水空间表现法则。创作山水画时，这3种表现手法的结合使用，方寸之间尽显千里风光。由此可以看出，古人虽然没有西方的焦点透视法则，但在观察自然山水和艺术表现山水时，却是按照自己已有的空间概念进行的。“三远”论的提出体现了画家在观察自然和艺术表现自然时对画面的充分组织和经营，不是真实的视觉映像，不能照搬照抄自然之景，而是表达心理空间的景色，是对画家内心情感的营造。

郭熙“三远”论的开创，系统的空间技法理论的形成，对于山水画的构图，尤其是长卷画面具有指导性意义。如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夏圭的《长江万里图》、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都深受其影响，“三远”论不单单局限于画面的构成形式，更是画家表达内心需要的一种手段，引导画家的思想、精神进入新的高度、深度，形成与众不同、脱离世俗、直达内心深处的审美理想。

3丰富墨法 归于平淡

郭熙对山水画创作中的笔墨是做过细致研究的，其用墨方法十分丰富。《林泉高致》中提出“一种使笔，绘画用笔用墨，不可反被笔用，反被墨用”[1]51，其中用墨的深浅奥秘要靠画家自己细细体味，才可操纵自如，使笔、用墨应当“近取诸书法”，学习书法执笔运腕结字的技巧。郭熙认同前人的“善书者，往往善画”的提法。关于具体的用墨方法，郭熙说，有的用焦墨，有的用退墨，有的用宿墨，有的用埃墨，对于不同的情况不同的绘画不能一概而论，应该具体情况具体对待。由此可见，用墨之变化丰富，不是一事一物即可满足的，所言事物不能尽举，画家需熟练掌握笔墨技巧才能得心应手。

郭熙随后深入研究，并对笔墨技法进行总结性概括，提出“墨色分明”[1]77的概念，详细的分析和阐述了浓墨、淡墨、焦墨的运用。此外，郭熙还总结了一些笔墨技法，提出皴擦、斡淡、渲、刷、捽、擢、点、画等八法，且做了注释。同时，沿着王维“夫画道之中，水墨为最上。肇自然之性，成造化之功”的方向发展，使人们在世俗生活中陶冶精神、涵养心性。郭熙对笔墨技法的丰富也提升了后世水墨画的高度，山水绘画不再单单追求绚丽之色，更追求一种意境、姿态。

4“可望”“可行”“可游”“可居”四可说

郭熙提出：“世之笃论，谓山水有可行者，有可望者，有可游者，有可居者。画凡至此，皆入妙品。但可行可望不如可居可游之为得，何者？观今山川，地占数百里，可游可居之处十无三四，而必取可居可游之品。君子之所以渴慕林泉者，正谓此佳处故也。故画者当以此意造，而鉴者又当以此意穷之，此之谓不失其本意。”[1]81“可望”“可行”“可游”“可居”四说更深一步说明了山水画的功用。“可行”“可望”是一种饱含个人情感因素的补充和辅助，“可居”“可游”则是画师个人的情感爱好和选择，凝聚了画师丰富的思想情感。画师会依据自身的潜意识选择适合自己内心情感需求的山水而居住，欣赏者则会寻找自己喜爱的山水来游览，唯有这样，才能远离尘俗的烦扰，实现内在精神的解脱。郭熙指出，“可游可居之处”难得，不仅因为“十无三四”，更在于“可游可居之处”的品格，这才是君子渴望林泉的真正原因。

与此同时，郭熙还指出，画师应该将最终的审美价值作为追求目标，充分显示山水画的审美内涵，观赏者欣赏山水画时应该以审美目的为出发点，从而培养林泉之志。从某种意义上说，老庄哲学是道家的基础哲学，崇尚人与自然的契合，人与自然的交融，郭熙的林泉之心与之不谋而合。

5结束语

郭熙以“林泉之心”观察自然的绘画美学是一种澄静虚怀的审美情怀，他在画面中追求一种超脱心灵的审美胸襟，即向往自然、追求宁静、创造和谐。宗白华在《美学散步》中曾回答“中国绘画里所表现的最深心灵究竟是什么？”[5]132他认为，既不是以世界为有限的圆满的现实而崇拜模仿，也不是向一无尽的世界作无尽的追求，烦闷苦恼，彷徨不安。它所表现的精神是一种“深沉静默地与这无限的自然、无限的太空浑然融化，体合为一”。郭熙在强调人与自然的关系时指出，人的精神需要凭借山水的精神而得到超越，超越时亦非往而不复返，在超越的同时即是当下的安顿，安顿于山水自然之中。然而并非任何山水都可以安顿人生，“可游可居之处”才是对人“有情”的，可以安顿人生的山水。人以自身之情与之相应，使山水与人生达到两情相洽的境界，即可超越人生、超越世俗，在自然中开辟一片更大更广的有情天地。

郭熙总结了观照自然的方法，即以林泉之心为思想原点观察自然，以大量耐心细致的观察为重点，以移步、转看、远观、取其精华等多种方法进行观察，形成了一个比较完整的山水绘画体系，其影响一直延续到现在。郭熙紧承关仝、董源、李成、范宽之后，山水画创作已达巅峰，对于山水画的体验亦因此酝酿成熟。此书虽出自郭氏个人，却是对当时山水画之体验的全部总结。阅读此书，我们更加明晰中国山水画的艺术特色和绘画精神，明白山水画的真正精髓。

参考文献：

[1] 郭熙,郭思.林泉高致[M].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10.

[2] 王艳军.诸子百家集成·老子·庄子卷[M].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2002.

[3] 张彦远.历代名画记[M].杭州.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11.

[4] 李来源,林木.中国古代画论发展史实[M].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97.

[5] 宗白华.美学散步[M].南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

[6] 徐复观.中国艺术精神[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89.

[7] 俞剑华.中国画论类编[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86:108.

〔责任编辑： 卢蕊〕

收稿日期：2016-01-22

作者简介：陈权(1977—)，男，安徽芜湖人，讲师，硕士，主要从事绘画艺术研究。

中图分类号：J2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8-8148(2016)03-0117-03

On the artistic thought in Lin Quan Gao Zhi

CHEN Quan

(School of Art and Design, Zhenjiang College, Zhenjiang 212003, China)

Abstract:Lin Quan Gao Zhi, written by Guo Xi and Guosi in the Song Dynasty, contains six sections and expounds landscape function, conception, composition, observation, and appreciation, covering a very wide range of painting subjects. Guo Xi pointed out that people as the main body of the landscape painting creation should have quiet contemplation on the inner cultivation and the world of all things in the chest, read widely and think dialectically. They should treat landscapes with “heart of Linquan” and remove arrogant disdain vision to develop the attitude of exploring nature, which will have a long lasting enlightenment on the development of art.

Key words:Linquan’s heart; observing nature; artistic featur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