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保守主义与世纪末的田园牧歌小说

2016-02-13 05:25福建艺术职业学院公共教学部福建福州350001
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1期
关键词:回归

李 哲(福建艺术职业学院 公共教学部,福建 福州 350001)



文化保守主义与世纪末的田园牧歌小说

李 哲
(福建艺术职业学院 公共教学部,福建 福州 350001)

摘 要:在全球化的时代背景下,世纪末的田园牧歌小说显示出了“文化保守主义”的特质,当面对现代文明和传统农业文化发生冲突时,田园牧歌派作家们毅然选择着坚守古老的文化传统,守护心中的那块净土,他们在回归故乡、回归自然中找到了自己心灵的慰藉,在对根的追寻中表现了一种文化保守主义者的意绪。

关键词:文化保守主义;田园牧歌;回归;

文化保守主义,是在文化的范畴里,坚持对于传统美德和文化的持守与敬奉,它既是一种文化现象也是一种文化思潮。不同的时代有着不同的含义。本文所说的文化保守主义是20世纪末,由于我国面临的现代化问题而开始倡导传统文化中的精华部分,以回归传统文化为特点,探索中国社会转型期中国文化建构的一种文化思潮。

“田园牧歌”是西方传统的文学品种“牧歌”和本土传承色彩的“田园小说”两者加以整合的产物,即指那些以诗意化的笔墨来描写各类乡土题材的文学作品中能够反映其本质因素的抒情倾向和品格[1,p20]。本文在文本的选择上,以迟子建和张炜的小说为个案,分析世纪末田园牧歌小说的文化保守主义。

一、根的追寻:文化保守主义者的意绪

现代化全球化进程的加速,使得整个社会的话语权转向了以“新写实”为代表的大众文化,传统文化不断向边缘退缩。面对这一“文化失范”,世纪末的乡土小说作家们开始思考现代化除了带给我们物质上的充盈,同时也带给人们精神上的恐慌。他们越来越多地感受到“传统是提供本体性的安全的基本方式”[2],针对现代化的进程中所导致的文化失衡,他们开始在传统文化中寻求建构新的人文价值体系资源,作家的文化批判也有了鲜明的“反现代化”倾向。在这类作品中我们看到了城市文明带给人们人文精神的失落与匮乏,固守传统文化才是安身立命之本。许多学者将乡土小说的这种“审美现代性”创作倾向称作乡村小说的“文化保守”现象。

文化保守并不是我们所理解的一种保守和落后的情绪,不是守旧、封闭、墨守成规、不思进取,而是针对在现代化的进程和变革中带来的种种负面效应,用传统文化来重建文化权威,维护社会的稳定。田园牧歌派的作品中的大部分都表达了一种对传统文化的留恋,我们在迟子建、张炜等人身上看到了他们对于规范、宁静、充满温情的美好生活的向往,用中国古老的文化传统来抗击现代文明之病。他们大多规避乡村中可能发生的各种各样的矛盾和冲突,而是极力向我们讴歌农村中永恒美好的自然环境以及农民身上的那种人性美。

田园牧歌式的乡村早已不是那么的“田园”和“诗意”,故乡己然不“故”,于是作家就只能在自己的文学作品中构建属于他们自己的“希腊小庙”,表现他们对“理想的民间生活世界诗意的沉迷或近乎宗教狂热的愤激的皈依”[3]。在这方面表现最为明显的是迟子建的小说,在《亲亲土豆》中丈夫秦山患上了肺癌晚期的绝症,妻子李爱杰为了让他活下来,倾其所有为其治疗,而他却为了不连累家人,瞒着妻子偷偷离开医院去起土豆,不久便离开了人世。秦山夫妇在面对疾病和贫穷时,那种不离不弃、相濡以沫的深情让所有人都为之动容流泪。《日落碗窑》中,瘸腿女人吴云华一点都不记恨王张罗对自己曾有的嫌弃,诚心诚意地帮助他们一家,每天腾出时间照顾他怀孕的弱智老婆,王嘘嘘也将没有烧出好碗的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以此来安慰关老爷子。最终,人到中年却一直没有孩子的王张罗夫妇在乡亲的帮助下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婴儿,关老爷子在王嘘嘘的全力帮助之下烧出了一个“仿佛由夕阳烧成”“完美无暇”的碗而圆了自己一个梦想。虽然这种大团圆式的结局在我们看来太过温情与包容,但作家就是要用这种温情和美好来构筑理想化的社会,正如她自己所说:“我更信奉温情的力量同时也就是批判的力量,法律永远战胜不了一个人内心道德的约束力。所以我特别喜欢让‘恶人’能够‘心灵发现’,我想世界上没有彻头彻尾的‘恶人’他总有善良的一面会在不经意中被挖掘出来。”[4]从她的小说中,我们看到的是用一颗善良和宽容心去建构一种健康美好的人性,一幅极富诗意的完美乡土人生图。

文化保守主义这种文化现象与其说是一种思潮的自觉表达,不如说是一种心态的自然流露,在世纪末的今天是人们对社会结构巨变的一种本能的防御,“任何的一种思潮的形成和传播,都有相应的社会历史背景和文化支援,身处其中的文化人,必须负载着一定的文化使命,自我身份的显示和文化意义的承担,都使他们在思想、学术乃至文学艺术的发散时,表现出自身的意义守护”[5]。世纪末的保守主义早已不同于世纪初的那种因循守旧、固步自封的守旧思想,而是开始渗透到了人类意识、人文关怀的层面,也不同于西方守成主义的颓废和绝望。我们在世纪末田园牧歌小说家的身上看到了一种希望,虽然他们明明知道这种现代化趋势是一种必然,古老的农业文明必然会被现代化的文明所吞噬,但他们还一直在寻找着一种理想的生存方式,这种理想的生活方式能给人以信心,激起人类去寻找。在迟子建和张炜等人身上我们听不到“上帝死了”的哀告和绝唱,与之截然不同的是我们从他们身上看到了毁灭后的重建、颓废后的奋发、失望中的希望。

张炜用他深情的笔触描绘着诗意的乡土世界和理想的田园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善良、诚实、纯洁。贤惠善良的达达媳妇、乐观正直的大贞子、心灵手巧的二兰子、舍己救人的金豹。山水与人达到了水乳交融,组成了一个宁静安详的乌托邦的世界。张炜在《融入野地》中说:“城市是一片被肆意修饰过的野地,我最终将告别它。我想寻找一个原来,一个真实。”[6]这里的原来和真实,就是指未被文明浸染的传统的农村社会,张炜拒绝了喧嚣的城市文明,沉浸在乡村生活的诗意描绘中。在《九月寓言》中,张炜为我们描绘了一个和谐充满诗意的小乡村,在这个自给自足的小村落保持着最本真、最原始、最淳朴的生活状态。然而作家想要的这种原来和真实却被工业文明(矿区)的到来所毁坏,在矿区轰隆隆的挖掘声中,小村人不得不怀着依恋的心情撤离了生他养他的那片故土,在这两种文明的冲突下,以矿区为代表的工业文明取得了最终的胜利,而以小村为代表的农业文明逐渐走向了没落、衰败直至消亡。尽管张炜深深知道这一点,但他的个性拒绝悲观和失望,对于这两种文化的矛盾和冲突,受着传统儒家文化熏染的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传统的民间文化,以形而上的道德理想建构未来世界的乌托邦,在思想和心理上表现出一种明显的文化保守主义者的意绪。

二、自我的确认:迷失者的回归之路

由上述论述看来,以迟子建、张炜等为代表的小说家们,其文化立场与文化态度是我们阐释世纪末田园牧歌小说文化审美特征的关键所在。在他们的身上,看到了对传统文化的坚守,文化保守主义的核心就在于“守”,个人以“传统文化”为精神家园,在人们身上培植起深固的传统观念,不使它失落,从精神上流失。然而在城市化的进程中很少有作家一直坚守在乡村这块土地上,乡土的诗情正在渐渐地离我们远去。对于这种乡土文化的消失,世纪末的田园牧歌作家们表现了一种文化以文字的形式的还魂与还乡,虽然这种书写在今天的物质化的世界中,显得困难而又勉强,但却是那样的倔强和顽强。

海德格尔曾经说过:“当代人不能退回到那个时期的未受伤害的乡村风貌,也不能退回到那个时期有限的自然知识”“没有人会想到这样的意见:我们这个行星的状况在不久或一般而言可以又变成乡村的田园风光”[7]。在城市化和工业化的进程中,人类赖以生存的大自然变得面目全非,我们就要失去自己的安居之地。但是这种情况会从根本上改观的,“回归”家园,寻找曾经遗失的最本真最美好的东西,已经成为当下乡土小说创作者非常重要的人文主题。在海德格尔看来“回归”完全与“倒退”无关,它是一种怀念,更是一种对现实社会的批判和反思,人类只有回归到自然中才能得到诗意的安居。

神奇美丽的大自然,在迟子建的笔下已然成为了其艺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甚至可以说构成了其叙述的一种基本信仰。在她的小说创作中,北极村世界茫茫的雪原、奔流不息的漠河、散发着香气的土豆花、清爽肥沃的菜园、高大的木刻楞房子,所有的这一切无不让我们为之动容神往。迟子建从这纯美的自然世界走出来,在现代化的大都市过上了一段无根的生活之后,面对城市文明的喧嚣、浮躁和被各种世俗欲望填满的生活场景,才越发感觉到自然纯真的弥足珍贵。为了安慰受伤而又疲惫的心灵,迟子建用一种近乎宗教般的虔诚情怀,又回归到自然的精神家园,实现了灵魂的还乡。“没有大自然的滋养,没有我的故乡,也就不会有我的文学。我的文学启蒙于故乡漫长的冬夜里外祖母所讲述的神话故事和四季风云骤然变幻带给人的伤感。”[8]在她的好多作品的题目中(《无边水色》《音乐与画册里的生活》《北国一片苍茫》《青草如歌的正午》《河柳图》),我们都能够感受到大自然所赐予的那份宁静与美好。

在迟子建小说文本中,我们很难捕捉到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她只是娓娓道来乡村中最本真的世态百相,在大自然界背景的映照下,我们体会到了远离都市文明与喧嚣的清新感动。但她的小说并非总是和谐的,还是看到了乡村与城市、自然与文明的冲突与对抗。长篇小说《额尔古纳河右岸》就是这样一部典型的作品,小说通过一个90岁的鄂温克女人从“清晨”到“正午”、黄昏,直至“半个月亮”升起来的口述中,看到以放羊驯鹿为生的鄂温克族的百年历史,从最开始的山林生活,到现代文明对森林的侵占,他们跟随着觅食的驯鹿频繁的搬迁,随着生态环境的不断恶化,鄂温克人和驯鹿一样渐渐稀少,一片人类的原始栖居地在慢慢地消失。面对着工业化文明和古老的乡村对抗中,迟子建毅然选择了后者。正如她借小说人物之口所说:“我不愿意睡在看不到星星的屋子里,我这辈子是伴着星度过黑夜的。如果午夜梦醒时我望见的是漆黑的屋顶,我眼睛会瞎的;我的驯鹿没有犯罪,我也不想看到它们蹲进狱……我的身体是神灵给予的,我要在山里,把它还给神灵。”她认为真正的文明是像鄂温克族人那样保持简朴的生活方式,与大自然和谐共处。

世纪末的田园牧歌小说更多的表现的是在工业化文明的进程中对于传统文化的一种留恋和回归。张炜回到了理想之地——他所建造的葡萄园,在这里一切都是宁静的、和谐的、欢乐的,这种浪漫化、诗化的葡萄园是作者营造的一个理想的诗意的栖居地,也是人类灵魂的“拯救地”,是人类精神家园的象征体。在《柏慧》中“我”在世俗化的压力下,从葡萄园中逃离,在历经了地质学院、03研究所、杂志社,最终又返回到葡萄园,寻求理想的精神安放地,“我”所苦苦追寻和守护的,正是这个神圣的精神和灵魂的家园。在张炜叙述者的心灵世界里,一直都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场所,一个诗意的精神家园,它可以是《九月寓言》中神圣纯净的小村,也可以是《柏慧》中的葡萄园。他们选择了“回归”,可以说是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一种勇气,即使这种勇气难免会有堂吉诃德式的悲壮,可是在这悲壮中却蕴含着一种力量,这力量通向人类的灵魂和精神世界,而且这力量不会被现代化所驯服。

在世纪末的经济和文化剧烈变革的时期,作家们或者以“悔于少作”的姿态向商业文化献媚,或秉承着“事不关己”的准则,逃离当下,表现出一种文人的失落与精神的自私[1,p22]。而田园牧歌小说却在创作上表现了一种文化保守,他们在对根的追寻中,完成了一个迷失者的自我确认,在回归故乡、回归自然中找到了自己的心灵慰藉。

[参考文献]

[1] 李哲.渐行渐远的风景:世纪末田园牧歌小说论[D].福州: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2007:20-22.

[2] 安东尼.吉登斯.赵旭东,方文,王铭铭,译.现代性与自我认同[M].上海:三联书店,1998:108.

[3] 郜元宝.90年代中国文学之一瞥[J].南方文坛, 2001(6):20-24.

[4] 文能.迟子建.畅饮“天河之水”一迟子建访谈录[J].花城, 1998(1):116-117.

[5] 沈卫威.回眸“学衡派”一文化保守主义的现代命运[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145.

[6] 张炜.融入野地(代后记)·九月寓言[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03:302.

[7] 普枢元.生态文艺学[A].白冈特.绍伊博尔德.海德格尔分析新时代的科技[C].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240.

[8] 胡殷红.与迟子建谈新作《额尔古纳河右岸》[EB/OL]. http://www.chinawriter.com.cn/,2006-03-10.

(责任编辑、校对:任海生)

On Cultural Conservatism and Pastoral Novels at the End of the Century

LI Zhe
(Department of Public Teaching, Fujian Art Technical College, Fuzhou 350001, China)

Abstract:Under the background of the era of globalization, at the end of the century pastoral novels show the feature of "cultural conservatism". When faced with the conflict of modern civilization and traditional agricultural culture, the writers of pastoral novel choose to stick to old cultural traditions of the land and to guard the pure land in their hearts. They get the comfort on their way back to nature. And they show cultural conservatism in their pursuit of their own roots.

Key Words:cultural conservatism; pastoral; regression;

作者简介:李哲(1981-),女,辽宁沈阳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为现当代文学。

收稿日期:2015-08-18

DOI:10.3969/j.issn.1009-9115.2016.01.018

中图分类号:I2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9115(2016)01-006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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