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和一群志同道合者做活动。活动结束后,大家在路边饭馆聚餐。吃了一半,招牌菜酸汤鱼上来。我眼巴巴等它转到面前,和我隔三四个座位的女孩X放下筷子,说我要走了。
她是大学校花,清秀面庞,简单心灵。男生们纷纷举手叫着,我来送你。X红着脸,我不要你们送,我要张嘉佳送。
我好不容易夹到一块鱼肉,震惊地抬头,惨烈地说,为什么,凭什么,干什么,我囊中羞涩没有钱打车。说完后继续埋头苦吃。然后呢?然后再见面在三年之后。
2005年,X打电话来,说想和我吃顿饭。吃饭总是好的,我正好怀抱吃郊区一家火锅的强烈欲望,就带着她打车过去了。她说,一年多在高新区上班,离家特别远,都是某富二代开车一个多钟头来回接送。我沉默一会说,也好,他很有毅力。
X低头,轻声说,一开始坚持坐公交车,但他早上在家门口等,晚上在公司楼下等,坚持了几个月。有次公交车实在挤不上去,我就坐了他的车。我一边听一边涮羊肉,点头说,上去就下不来了吧。她什么都没吃,筷子放在面前,小声说,不知道,我不知道。
吃完了,我摸着肚子,心满意足出门等出租车。半天没有,寒风嗖嗖,冻得我直跳脚。X打电话喊车过来接我们,我知道就是富二代的车。车是宝马,人也年轻。虽然不健谈,可是很文静。
X坐在副驾,从视后镜里,我能望见她安静地看着我。我挪到门边,头靠在车窗。夜渗透玻璃,空调温暖,面孔冰凉。驰过高架,路灯一列列飞掠。什么都过去了,人还在夜里。
这场景经常出现在梦中,像时间长河里倒映的流星。
梦里,可以回到2002年的一次聚餐,刚有女孩跟我说,算了吧,刚有另一个女孩说,送我吧。然后呢?再也没有然后了。
多少年,我们一直信奉,每个人都是一个半圆,而这苍茫世界上,终有另外一个半网和你严丝密缝,刚好可以拼出完美的圆。
这让我们欣喜,看着孤独的日,守着黯淡的夜,并且要以岁月为马,奔腾驾驶到彼岸,找到和你周长角度裂口都相互衔接的故事。然后捧着书籍,晒着月光,心想:做怎样的跋山涉水,等怎样的蹉跎时光,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对面有谁在等你。
有个朋友的世界观在禽流感爆发那天展示给了我,他依旧在吃鸡,并且毫无畏惧。他说,撞到的概率能有多少,大概跟中彩票特等奖差不多吧。我突然觉得很有道理,如果十几亿人中,只有唯一的半网跟你合适的话,命中注定的话,那撞到的概率能有多少,大概跟中彩票特等奖差不多吧。
分母那么浩瀚,分子那么微弱。唯一就等于没有。这个世界上,没有两个真的能严丝合缝的半圆。只有自私的灵魂,在寻找另外一个自私的灵魂。我错过了多少,从此在风景秀丽的地方安静地跟自己说,原来你不在这里。
2012年,在西安街头,捧着手机找一家老牌肉夹馍。烈日曝晒,大中午地面温度不下四十。我满头大汗,又奔又跑又问人,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头晕目眩,顶不住,瘫倒在树荫下。最后希望出现,旁边饭馆服务员说他认识,带我走几步就抵达。
小店门头已换,所以我路过几次都没发现。肉夹馍还未上,严重中暑的我晕厥了过去。醒来发现店里乱成一团,伙计想帮我叫车,我无力地拦住他,说,他妈的,让我吃一个再走。
不能错过那么好的肉夹馍,因为我已经错过更好的东西。
等其实不可怕,因为在等待的过程中,你依旧过着自己的生活:打游戏、看电影、吃大餐、旅行。
等不到,你还是你白己。
因为要等待日出,必然会辜负安眠,但别错过山顶每一丝原本就属于你的风景。
所有该尽的义务,该背负的责任,所有该去争夺或是退让的事物,所有人世间的牵牵绊绊都被隔在铁轨的两端,而我,在车厢里的我是无所欲求的。在那个时刻里,我唯一要做也唯一可做的事,只是安静地坐在窗边,观看着窗外景物的交换而已。
窗外景物不断在变换,山峦与河谷绵延而过,我看见在那些成林的树丛里,每一棵树都长得又细又长,为了争取阳光,它们用尽一切委婉的方法来生长。走过一大片稻田,在田野的中间,我也看见了一棵孤独的树,因为孤独,所以能恣意地伸展着枝叶,长得像一把又大又粗又网的伞。
在现实生活里,我知道,我应该学习迁就与忍让,就像那些密林中的树木一样。可是,在心灵的原野上,请让我,让我能长成为一棵广受日照的大树。
我也知道,在这之前,我必须先要学习独立,在心灵最深处,学习着不向任何人寻求依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