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的长征与长征精神
——纪念红军长征胜利会师80周年

2016-02-11 09:37石仲泉
中国浦东干部学院学报 2016年5期
关键词:西路军遵义会议中央红军

石仲泉

(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北京100080)

伟大的长征与长征精神
——纪念红军长征胜利会师80周年

石仲泉

(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北京100080)

中国工农红军主体的长征是“3+1”的长征,即红一(中央红军)、二(最初称红二、六军团)、四方面军的长征,再加红二十五军的长征。红军长征全过程应包括长征序曲、主体、尾声。对红军为什么长征,要将进行战略转移的原因同作出战略转移的决策加以区别。红军长征出发地不是一个,而是多元的。长征目的地尽管最初有明确目标,但后来是不断变化的。红军长征的基本内涵,一是革命与反革命两种力量、光明与黑暗两种命运的大搏斗;二是中国共产党内部的指导思想和政治路线的尖锐斗争;三是极端恶劣的自然环境严酷考验红军。湘江之战和遵义会议、张国焘的“九九电报”即“密电”、西路军血战河西走廊是红军长征史上最重要的事件和问题。万古长存的红军长征精神是中国共产党的先进性之魂,将激励全党全国人民为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继续前行。

红军长征;“3+1”的长征;湘江之战;遵义会议;“九九电报”;西路军;长征精神

今年是红军长征胜利会师80周年。我很有幸从2003年初开始“走走党史”,对三大主力红军的长征路,还有红二十五军的长征路,断断续续地将其主要路线走了一趟,对重要历史事件的发生地作过现场考察。此后,又对一些过去没有走过的地方作了补充考察。2013年10月,又对西路军的征战河西的历史作了考察。本文,主要根据我个人10年长征行作实地考察的亲历、亲知的感受和体验来谈谈对红军长征和长征精神的一些看法。

一、红军长征的若干基本概念和基本内涵

经过实地考察,我以为应当明确关于长征的若干基本概念,全面地把握红军长征的基本内涵。其主要的基本概念是:

(一)中国工农红军主体的长征是“3+1”的长征。这里说的“红军主体的长征”,是指中央红军长征开始后4支部队陆续进行的长征,即“3+1”的长征。这就是红一(中央红军)、二(最初称红二、六军团)、四方面军的长征,再加红二十五军的长征。红军主体长征开始的时间,以1934年10月中央红军离开中央苏区算起;红军主体长征结束以三大主力红军(红二十五军于1935年11月并入红一方面军系列)于1936年10月在甘肃会宁和今属宁夏的将台堡会师为标志。

这个“3+1”的红军长征历时两个寒暑,纵横14个省(四川省分出重庆市,按现在地域说为15个省市),进行了600多次重要战役战斗,渡过了近百条江河,越过了约40座高山险峰,经过了10多个少数民族地区。其历时之久,规模之大,行程之远,沿途自然环境之恶劣,敌我兵力较量之悬殊,在人类战争史上不说绝无仅有,也极其罕见。

红军主体长征的里程,过去比较多的是讲二万五千里。这是讲的中央红军走的长征路。现在既然明确了整个红军的主体长征是“3+1”的长征,那么仅仅讲二万五千里就不完全了。据军史资料统计,红二方面军的长征历时11个月,转战8省,行程两万余里。红四方面军的长征历时19个月,转战6省,有的三过雪山草地,行程1万多里。红二十五军的长征历时10个月,转战4省,行程约1万里。将上述四支红军的长征路,历经14个省的里程加在一起,长征主体的实际总里程为6.5万多里。因此,除了继续肯定中央红军的长征里程两万五千里外,还应当广泛宣传这个“3+1”的红军长征的里程为六万五千里。

(二)红军长征全过程应包括长征序曲、上述长征主体,还有长征尾声。目前一般讲长征是讲上述“3+1”红军主体的长征。这是到了陕北大会师的红军长征路。这样讲,错没错?没错。全不全?应当说不全。如果研究红军长征全过程,写红军长征全史,这不完整,应当向前往后延伸。

所谓往前延伸,应将1934年7月以寻淮洲、乐少华、粟裕等领导的红七军团作为北上抗日先遣队(后与赣东北方志敏领导的红十军会合组成红十军团,以方志敏为军政委员会主席领导该军团)转战闽浙皖赣地区也包括进去。因为组织这支先遣队就是为了调动和牵制敌军,既是为了减轻敌军对中央苏区“围剿”的压力,又具有为中央红军长征作战略准备的作用。除此之外,还有红六军团在稍后的7月底离开湘赣苏区西进,前往湘西与贺龙领导的红二军团会合的远征。它具有为中央主力红军战略转移进行探路性质,这也应当算进去。我将这两支先于主力红军的长征,视为红军长征的序曲。

所谓往后延伸,就是西路军血战河西走廊的远征。因为一方面,红军西渡黄河的重大决策是在中央红军与红四方面军在会宁会师后作出的,尽管当时还没有下达将河西红军组成西路军的名义,但其主要任务是为了执行宁夏战役,这是明确的。而这正是两军会师后要执行的一个重要任务。后来由于共产国际改变运送军火物资路线,宁夏战役取消,但中央军委仍同意将河西部队组建为西路军继续征战。这时,过去被看作红军长征胜利会师后的最后一战山城堡战役还没开始。这就充分说明西路军征战河西是三路红军会师过程中的一段历史。另一方面,西路军本身就是红四方面军与中央红军组成的原左路军的一部分。它包括红四方面军第三十军、第九军,还有原中央红军红五军团在编入左路军后改为的第五军。红四方面军总部,既随河西部队行进,也负责具体指挥这支部队。这支参加过红军长征的部队的全名应是“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既然西路军的组建是长征胜利会师过程中的决策,2万多名西路军将士都是参加过红军长征的,而且仍在执行新的征战任务。因此,于情于理,它都应属于红军长征历史的继续。我将它看作红军长征的尾声,或者说,是红军长征主脉延伸的一段支脉。这无论从哪个方面说,都站得住。

这里要说明的是,将红军三大主力在1936年10月会师作为红军长征胜利结束的纪念日,与承认西路军征战河西是长征的尾声,两者是否矛盾?我以为并不矛盾。因为以何时作为会师纪念日,那是标志性的;如同中国共产党的生日,我们以“七一”作为纪念日,但是成立中国共产党开会的时间并不在1921年7月1日那一天。同样地,我们现在将长征的历史起点定在1934年10月,但红七军团和红六军团作为红军长征的序曲则在1934年7月就已经开始了。因此,将1936年10月会师作为红军长征胜利结束的标志,并不是说红军长征到此就完全结束了。如果将西路军视为红军长征的尾声,那么,红军长征有序曲、有主戏、有尾声,红军长征这个震天撼地、威武雄壮的大剧才算在历史上谢幕了。

(三)对红军为什么长征,要将进行战略转移的原因同作出战略转移的决策加以区别。战略转移的原因和作出战略转移的决策,这是两个有密切联系的问题,但又不能混为一谈。有如上述,红军的主体长征首先从中央红军长征开始。而中央红军所在的中央苏区,在鼎盛时期的面积为8.4万平方公里,比现在的宁夏回族自治区还大,相当于两个半海南岛;人口450多万,是全国最大的革命根据地;中央红军曾达到13万人。以中央苏区为依托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先后拥有13个苏区,总面积达40余万平方公里(相当于4个江苏省),人口约3000万。这么大一个中央苏区和“红色中国”,怎么几乎丧失殆尽呢?这虽然有多方面原因,但从党的指导言,主要是在中央占据统治地位的“左”倾教条主义推行错误的政治和军事路线的结果。由博古负总责的中央领导,面对国民党反动集团调集50万重兵发动空前规模的第五次“围剿”,不仅将毛泽东排斥出党政军领导岗位,还抛弃前四次反“围剿”战争在毛泽东、朱德、周恩来指挥下取得胜利所采用的战略战术,在许多方面听凭共产国际派来的所谓军事顾问李德的错误指挥,历经一年的消耗,中央红军遭受重创,中央苏区愈益缩小,最后不得不实行战略转移。

在这里,往往被忽视但却是非常重要的一个问题,即将进行战略转移的原因同作出战略转移的决策没加区别。其实,这是两个问题。第五次反“围剿”在中央苏区的失败,从主观方面说,要归咎于错误路线。但导致这个结果后怎么办?当时只有两种选择:一是继续死守,与中央苏区共存亡;一是撤出,进行战略转移。前者说白了,是死路,不仅国民党军重兵包围,而且苏区内的人、财、物等资源基本耗尽,再难以支撑一场需要大量兵员和物资的战争。不仅我党特科人员等得到的蒋介石要全部彻底消灭中央红军的“铁桶计划”充分说明了这一点,后来项英、陈毅领导的三年游击战争的情况也说明比长征还艰苦、还困难。不走,绝对是难以生存。进行战略转移,从理论上说是活路,只要指导思想正确,保存革命力量就能再图发展。“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因此,错误路线的领导使红军遭致严重失败,这是一个问题;在这个危急关头作出战略转移即长征的决定,则是另一个问题。对前者要否定,对后者要肯定。不能因为否定前者,就不作分析地认为:在中央红军生死存亡的关头,作出战略转移的决定也是错误的。

(四)红军长征出发地不是一个,而是多元的。这些年开展红色旅游,对红军长征出发地的争论愈趋激烈。我在考察红军长征路后,形成了“长征出发地的多元论”概念,即各路红军长征都有自己的出发地,属于不同层面的出发地也不只一个。比如,就中央红军言,瑞金是中央首脑机关的长征出发地,带有标志意义;于都是中央首脑机关和红军主力四个军团的集结出发地,也具有标志性。此外,还有红军部队从其他地方直接出发作战略转移进行长征的,属于这个层面的出发地,有好几个。讲红军长征出发地的多元性,并不等于说红军战斗过的地方都是长征出发地,这有定位标准。上述还只是中央红军的长征出发地。长征主体既然是“3+1”的长征,其他方面的红军长征还有各自的出发地,如红二、六军团在湖南桑植,红四方面军在四川苍溪,红二十五军在河南罗山等。作为长征序曲的两大军团也有各自的出发地。因此,红军长征出发地不只有唯一的一个,而是多元的。这符合历史实际,应当认同。

(五)长征目的地尽管最初是有明确目标的,但后来是不断变化的。红军长征到陕北,这不是预先设定的。进行战略转移,开始并没有打算走很远。长征的路线和目的地是根据军事形势和作战情况而不断变化的。这是一个动态过程。仅中央红军言,红军长征目的地,先后有8个设想:(1)在瑞金出发时是到湘西与红二、六军团会合,即到目前属于怀化市的洪江地区建立新根据地,发展复兴后再回来;(2)黎平会议决定到黔北的遵义地区建立新根据地;(3)遵义会议决定过长江到川西建立根据地;(4)会理会议决定到川西北与红四方面军会合去建立根据地;(5)两河口会议决定去川陕甘一带开辟新的根据地;(6)毛儿盖会议进一步明确到甘南在洮河流域创建新根据地;(7)俄界会议决定到与苏联接近的地方创建根据地,将来向东发展;(8)在哈达铺初步决定到陕北去,随后的榜罗镇会议正式决定陕北为长征的最后落脚点。中央红军到达吴起镇后,中央政治局召开扩大会议批准了榜罗镇政治局常委会议的决定,宣告中央红军长征胜利结束。随后,中共中央将“红都”先后设在瓦窑堡和保安(目前的志丹县),陕北成为中国革命大本营。

(六)红军长征的基本内涵。明确了上述问题,有助于全面把握红军长征的基本内涵。过去以为,长征不就是突围、转战、打仗嘛。其实,没这么简单。它包括三个方面的严峻斗争:首先是革命与反革命两种力量、光明与黑暗两种命运的大搏斗;其次是在这场惊心动魄的搏击中,共产党内部的指导思想和政治路线有尖锐斗争;再次是极端恶劣的自然环境,使红军一再面临着能否克服艰难险阻、经受饥寒伤病折磨的严重考验。这三方面的斗争和博弈,构成红军长征的基本内涵。这里就红军主体的长征情况言:

第一方面的斗争(革命与反革命两种力量的搏斗)。中央红军以湘江战役、四渡赤水、强渡大渡河、飞夺泸定桥,最为惊心动魄。红四方面军以嘉陵江战役、名山百丈关战役和甘南的“岷(县)、临(潭)、舟(曲)战役”最为激烈。红二方面军的战斗以在云贵高原转战乌蒙山的大迂回作战和在陇南的“成(县)、徽(县)、两(当)、康(县)战役”最为著名。红二十五军以在河南方城独树镇和甘肃泾川王母宫塬的血战最为艰险。

第二方面的党内斗争包括两个内容,突出地表现在两个系列会议上。一是与博古、李德的“左”倾教条主义的斗争。这以中央红军长征途中召开的通道会议、黎平会议、猴场会议和遵义会议最为关键。二是与张国焘分裂主义的斗争。这又分为两个方面:一是从两河口会议开始,直到俄界会议,由以毛泽东为实际核心的党中央同张国焘的直接斗争;二是在红军总部随红四方面军长征后在阿坝会议和卓木碉会议上,由以朱德为代表的红军领导人进行的反对张国焘分裂党中央的尖锐斗争。

第三方面的斗争(同极端恶劣的自然环境的生死博弈),以过雪山草地最为艰难。红一方面军以翻越四川宝兴夹金山,红四方面军以翻越四川丹巴至道孚的党岭山,红二方面军以翻越从云南中甸至四川乡城的系列雪山,牺牲的指战员为最多。过草地是长征途中遭遇的最大的艰难险阻。三个方面军都经过了“水草地狱”,牺牲者更多。

红军长征在上述三方面的斗争中既突破了反动派军队的围堵,又克服了党内错误指导思想带来的困难,还战胜了自然界的种种艰难险阻,实现了从东南至西北的战略大转移。

二、红军长征史上的若干重要问题

(一)湘江之战和遵义会议

这是中央红军长征初始阶段的重大事件。中央红军突破前三道封锁线基本没打大仗,不是因为像有的网文所说蒋介石要放红军一马,而是因为红军与广东王陈济棠达成了秘密协议,即只要不在广东建立根据地,而是借道西去,不布置重兵围堵。但蒋介石在判明中央红军西进的战略意图后,调集30余万兵力,组成5路大军,沿湘江、潇水两岸建起550多座碉堡,构筑第四道封锁线,妄图以优势兵力和精良装备,前堵后追,左阻右截,对红军“围歼”。面对严峻形势,博古、李德顽固坚持西进路线,再加上又是“大搬家”甬道式行军,一再耽误了抢渡湘江时间。湘江之战,从11月25日中革军委下达作战命令,到12月3日中央红军后卫部队被歼,共血战9天。红军广大指战员表现了顶天立地的英雄气概和大无畏的牺牲精神,前仆后继,神勇杀敌,虽然歼灭了不少敌人,但红军自己折损了3万多人。这是建军以后在一次战役中所遭受的最惨重损失。这也说明所谓“放红军一马”之说是根本不能成立的。

湘江之战打得如此惨烈,教育了红军广大指战员,认识到中央的错误领导和指挥的严重恶果,为遵义会议召开奠定了实践基础。

中央红军在长征途中召开了一系列会议,我在走长征路时作了考察。据不完全统计,属于中央政治局的会议、包括它的常委会和扩大会,从1934年底至1935年底,仅一年时间,比较重要的,有20多个。这些会议,按其讨论的内容和解决的问题来划分,形成三个系列。①一是中央红军在与红四方面军会合前召开的中央系列会议。这个系列的会议有9个。它包括通道会议、黎平会议、猴场会议、遵义会议、鸡鸣三省会议、扎西会议、苟坝会议、会理会议,还有泸定会议。这些会议基本上是讨论中央红军战略转移的指导思想、军事路线、行军方向和作战方案等。二是中央红军在与红四方面军会合后召开的中央系列会议。它包括两河口会议、卓克基会议、芦花会议、沙窝会议、毛儿盖会议、巴西会议、俄界会议等7个会议。这些会议都是讨论两大主力红军会师后的军事计划、战略方针、行动方向、作战方案,以及与张国焘的分歧,努力求得共识。其中的批评、斗争,也是希望求得团结,共同北上抗日,但没能实现这样的结果。三是与红四方面军分道后,中央红军在单独进军陕北过程中召开的系列会议。它包括哈达铺会议、通渭榜罗镇会议、保安铁边城会议、吴起镇会议、下寺湾会议、瓦窑堡会议等6个。这些会议就是不断讨论中央红军对陕北的进军,以及到达陕北后随着形势的变化而调整党的路线和方针政策问题。这三个系列会议,对中央红军实行战略大转移、经过长征到达陕北根据地,开辟新的革命局面,起到了积极作用。

这里主要讲对遵义会议形成党的历史的伟大转折的有关系列会议。通过走走党史的现场考察,有两个问题要强调一下:一是遵义会议实现党的历史的伟大转折,是遵义会议前后系列会议的合力结果。二是毛泽东在遵义会议上当选为中央政治局常委,随后成为党和红军的实际领导核心,有三个人起了重要作用。

长期以来,讲遵义会议实现党的历史伟大转折,对其此前和此后的其他会议很少提及。事实上,党中央随中央红军在长征途中召开的许多重要会议,对遵义会议实现伟大转折发生了这样那样的影响。就遵义会议前言,最早的通道会议,实现战术“转兵”,在中央高层第一次否定李德主张,为遵义会议改组中央奠定了初始基础。黎平会议改变原来去湘西建立根据地的决策,实现了战略“转兵”,并决定在适当时候另开会讨论五次反“围剿”以来的问题。这就为遵义会议的召开作了直接准备。在猴场会议上,毛泽东再次发言驳斥博古、李德,重申黎平会议决议,并限制了博古、李德的军事指挥权限,从而增加了遵义会议改组中央领导的可能性。遵义会议前的这几次会议都为遵义会议实现伟大转折作了重要准备。在遵义会议后召开的“鸡鸣三省”会议,中央实现了“博洛交权”,顺利地解决了党的一把手问题。扎西会议通过遵义会议决议,并决定向中央红军各部和其他各路红军,以及在中央苏区坚持斗争的中央分局传达贯彻。这就将遵义会议决定昭告全党全军的广大干部了。在苟坝会议上,经过毛泽东力争,第二天重新开会否定了头一天通过的决议,通过了他不打固守之敌的意见,避免了红军可能遭致的重大损失;同时成立的新的“三人团”,代表中央政治局全权指挥红军军事行动。毛泽东虽然在军内也不是一把手,但周恩来非常尊重他的意见,实际上他起到了决策人的作用。对于毛泽东言,苟坝会议是遵义会议最重要的续篇。这些会议对巩固和发展遵义会议伟大转折的成果起了重要作用。只有到此之后,毛泽东的实际领导核心才巩固下来。

据此,对遵义会议与其前后一些会议的关系,可以讲两句话:第一,从通道会议到苟坝会议等,可视为党的历史发生第一次伟大转折的系列会议。这些会议表明,遵义会议发生的伟大转折是一个历史过程,上述诸多会议都为推进这次伟大转折发挥了重要作用。从这个意义上说,遵义会议发生的伟大转折,是这些会议共同推动历史前进的结果,因而可看作系列会议的合力作用。第二,遵义会议是党的历史发生第一次伟大转折的系列会议的卓越代表和根本标志。讲系列会议,并不是说所有这些会议的作用完全一样;强调系列会议的合力作用,丝毫不是要贬低其中主要会议的突出作用。一方面,合力与分力相辅相成,红花与绿叶相得益彰;另一方面,合力以分力为基础,绿叶乃为托出红花。因此,对这段历史,既要讲系列会议的作用,又不能模糊主要会议的突出作用。说遵义会议是这一系列会议中的卓越代表,它起的历史作用可以充任这一系列会议中的伟大标志,具体来说是因为:(1)此前的几次会议都没有从根本上拨路线之乱(军事领导方面),只有遵义会议才开始解决这个问题。(2)此前的几次会议都没有解决组织领导问题,只有遵义会议才开始改组中央领导,逐渐形成以毛泽东为核心的中央领导集体。(3)此前的几次会议都是小范围的,只有遵义会议才扩大到主要的军事指挥人员,这既有利于发扬党内民主,更有利于统一全军的思想,坚决保证会议决议的贯彻执行。(4)此后的几次会议,归根结底是巩固和深化遵义会议的成果,完善其组织领导,更加凸显遵义会议毛泽东进入中央核心领导的正确决策,更有利于坚持其正确的指导思想和战略方针。上述两者的关系,简单说来,前一句话是基础,后一句话为主导。没有系列会议的基础作用,就不可能有遵义会议的主导作用。反之,如果没有遵义会议标志作用的凸显,系列会议的合力作用很难为历史所承认。因此,讲遵义会议所发生的伟大转折作用,既要讲前一句话,还要突出后一句话。

毛泽东在遵义会议上当选为中央政治局常委,随后成为党和红军的实际领导核心。对此,起重要作用的有三大功臣。

一是王稼祥。他首先提出召开遵义会议,要将博古、李德“轰下台”。

二是张闻天。在遵义会议上,他第一个发言对博古“开炮”作“反报告”,提出让毛泽东回到军队领导岗位,并起草了遵义会议决议。

三是周恩来。他的作用至少不在王、张之下。第一,周恩来负责会议的组织工作。原定是政治局会议,而不是扩大会议。博古最初不同意扩大到军团主要领导参加,但军团领导人纷纷要求,而他们都是拥护毛泽东的。周便通知红军总部和各军团负责人前来与会,这为在会议中提出改组中央领导,让毛进入中央常委奠定了基础。第二,周恩来的“副报告”,着重分析了第五次反“围剿”失败的主要原因,主动承担责任,请求免去军事领导职务,全力推举毛泽东来领导红军。他的这个表态和提议得到了与会多数人的肯定和拥护。由于他的身份和影响比张、王要大,他的这个态度对于遵义会议作出毛泽东担任中央政治局常委和参与军事领导的决定,发挥了最重要的影响。第三,遵义会议后,周恩来与博古有一次长时间的谈话,对于顺利实现遵义会议没有解决的最高领导权力的交接起了决定性作用。

周博谈话的情况是这样的。1935年2月初,项英接连电报要求中央对留守在瑞金地区的红军作战方针作出决定。中央红军长征一渡赤水到达“鸡鸣三省”的村子,要对此回复。这就要将遵义会议上没有决定的,但已经在酝酿的由张闻天代替博古担任党的一把手问题加以解决。这个会前,周恩来同博古作了长谈。他说:中国革命的源泉在农村。我们党必须找一个熟悉农村革命的人当统帅。我虽然长期做军事工作,军队干部也拥护我,但我有自知之明,不能胜任。你虽然有才华,但不懂军事,很难领兵打仗。你和我都是做具体业务的人,不合适做领袖,当统帅。毛泽东擅长农民运动,深知在中国干革命离开了农民将一事无成,农民战争是中国革命成功的基石。他经过井冈山斗争,总结出打游击战、运动战的经验,是一个很有智慧的帅才,很适合驾驭目前的战争。当然,人无完人,但战争需要他率领红军打败蒋介石,这是最重要的。我对他是到中央苏区后,才了解到他打仗很有一手,每仗全胜,很是佩服。宁都会议后,他离开军队,像一块石头压在我心里。红一方面军不能没有他。从红军长征开始,我就在想办法让他尽快回到军事领导岗位上来。黎平会议上,他有理有据地驳倒了李德的错误主张,使我下了决心要尽快“去李换毛”。我深信,以他的才能,一定能率领红军走出困境。所以在遵义会议上我力主他进入政治局常委,参与军事领导。你的讲话不检讨军事路线错误,遭致很多人不满,促使我不得不站出来检讨反“围剿”失败的领导责任,批评你的错误。会议发展到集中批评你,是因为大家憋了一肚子话要说,你应想开些。对毛泽东,你要看大处,希望你能抛弃和他的前嫌,同心同德,一切为了打败蒋介石、建立无产阶级新政权这个大局。这一席推心置腹的谈话,使博古解开了思想疙瘩,服从革命事业的需要,顺利实现了博张交权。

张闻天、王稼祥、周恩来对于毛泽东进入中央常委虽然起了重要作用,但毛泽东这时毕竟不是一把手,为什么说他成了领导核心呢?这里有一个看问题的方法论,即不应从形式上看问题,而应从实质上看问题。周恩来在同博古的谈话中说过:谁做“书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掌军权,谁来领导打好仗,只有在战争中不断得到军队拥护的人,才能真正成为党的领袖。周恩来的这个话是说到了实质。这个领袖无疑应是毛泽东。这也就是为什么说遵义会议实现了以毛泽东为党中央实际领导核心的基本道理。

(二)张国焘的“九九电报”即“密电”

在长征途中,张国焘的思想有一个变化过程。应当承认,在开辟川陕苏区和为迎接中央红军作战略策应的长征到建立松、理、茂红色区域这个时期,张国焘还是做了许多有益工作的。但是,自红一方面军与红四方面军在夹金山下会师后的两河口会议始,张国焘就开始打自己的算盘,与中央闹别扭了。一是在两军会合后到哪里去建立根据地的战略方针上与中央意见相左,中央提出拟向东、向北去川陕甘开辟根据地,而张国焘却主张两军会合后,控制川西北地区,向南进攻;二是了解到红一方面军不足3万人,而他有8万之众,野心开始膨胀,一方面不同意中央的北上方针,另一方面又伸手要权。此后,与张国焘分裂主义的斗争,对于党和红军的前途成为一个重要问题。在人烟稀少的川西北地区,红军与国民党的战争危机暂时不尖锐了,党内危机却逐渐严重起来。

所谓“密电”问题,是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研究红军长征史的一大热点。有争论的是两个问题:一是有没有1935年9月9日的“密电”;二是“密电”的内容究竟是什么。2003年走长征路,我专门到发生这个事件的巴西、阿西、潘州、班佑等地作了实地考察,了解当时中央研究处理此事的一些实际情况。在我看来:

第一,应当承认有“密电”。毛泽东1937年3月在延安召开的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批判张国焘的错误时讲过此事。第一个看到“密电”的叶剑英,多次说过此事的具体情况。根据看到的“密电”,在阿西参与研究决定原一方面军单独北上的周恩来、张闻天等当事人的年谱也都载有此事。张国焘坚持“南下”的思想很顽固,电报很多,这个电报充分表明了它与中央分庭抗礼的顽固态度,是过去思想发展的逻辑使然。就张国焘的错误来说,要害还是另立中央,在延安批判他时也主要批判这一点。没有必要杜撰“密电”一事加害于他。毛泽东讲了“密电”之事,没有谁出来否认此事。那种说没有“密电”的人,主要是以在中央档案馆没有找到这个电报为由。其实,这是个技术性问题,怎么能以找不到就说没有此电呢?那个年代战事频繁,丢失不是没有可能的;丢失了,不等于没有。再则,若要讲保存电报,首先应查收电人和发报机关。该电不是发给党中央和毛泽东的,而是直接给陈昌浩的。叶剑英在将电报给毛泽东看过后,回来又交给陈昌浩了。随后,陈昌浩按照张国焘“密电”指示带着原四方面军部队南下了。查寻这个电报的下落,首先要问陈昌浩。若他没有交给中央,那么在党中央的文电档案里找不到“密电”没有什么奇怪。因此,否认有这个电报的论据很难成立。至于有的当事人否认此事,这不能简单地听信其后来否认的说法,还要看此前其是怎么说的。对这种前后反复的情况要作具体分析,慎重对待。还有,不妨设问,如果没有“密电”,怎么解释毛泽东率原中央红军部队和机关突然在半夜出走巴西和在俄界召开会议通过关于批评张国焘错误的决议。这是一个很大的军事政治行动,一定事出有因。没有此电,解释不了。目前那种归罪于毛泽东个人品质的一些说法不符合历史实际,是纯主观的臆断。

第二,关键是“密电”内容。收电人员最初讲的“武力解决”之类的话,曾产生轩然大波。经过考证,这个说法没有文献根据,是知情人的记忆。这样重大的事,不拿出确凿证据就讲是不合适的,现已得到澄清。目前都以毛泽东1937年3月下旬在延安批判张国焘的会议上讲的为准。其核心内容是“南下,彻底开展党内斗争”。这有会议记录,比个人记忆准确。话又说回来,“武力解决”也不是空穴来风。据查,1937年2月27日,凯丰在延安发表的《党中央与张国焘路线的分歧在哪里》一文写道:“因为国焘自己对党与红军的关系,都是这样糊涂,所以他下面的干部不能不叫出‘武力解决中央’的话来。”这就是说,“武力解决”的传闻原来出自张国焘的部属之口,而非张国焘的9月9日电报。此说是“他冠张戴”了。

第三,对“密电”问题不宜“炒作”。张国焘主要是两大错误。首先是另立中央,搞分裂主义。其次是坚持“南下”路线,使四方面军遭受不应有的许多挫折,也影响了中央的北上进军。尽管从时序上讲,“密电”南下错误在前,另立中央错误在后,但像张国焘这样拥兵自重,公然扯起第二“中央”旗号、另外成立中央委员会和中央政治局,自封为“中央主席”的,在党的历史上没有第二例。再则,“密电”只是坚持“南下”路线的一个具体情节。对于张国焘来说,这不是“主干”,而是“支干”。有的研究往往主次倒置,对“主”不大关注,对“支”却兴趣浓厚。这是研究党史的“猎奇”倾向的反映。事实上,“密电”是密而不奇。杨尚昆对此事有个说明。他也是当事人之一。他说:“密电”问题,凡军用电报“都是以专用的密码拍发的,而且不止一套密码,还有不同的密级,也可以说都叫密电”。这说明,这份电报跟在此期间的其他许多电报一样,其密级并没有特别之处。“密电”说法,若不作正确理解,会给人产生误导。因此,我曾提议尽量不使用“密电”说法,而改用“九九电报”之说,以淡化“密电”之“密”给人的“猎奇”感。

(三)西路军血战河西走廊

这是红军主力会师后部分红军奉命西渡黄河后发生的极其悲壮惨烈的一幕。对于西路军血战河西走廊问题怎么看,一直是党史、军史的热点和难点问题。我过去也不很清楚。2013年10月下旬,我沿西路军的行军和作战路线作了比较系统的现场考察,才对这个问题有了较多了解。经过实际考察,我以为,对西路军问题要从两个层面来认识。这里讲四点看法。

首先,应从战略层面来看西路军西进河西的决策。为什么中央红军与红四方面军在会宁会师后要分兵西渡黄河呢?那时是为了实施宁夏战役。实施宁夏战役的核心是什么,过去不那么明确。考察后清楚了。从苏联方面说,在20世纪30年代中期,感受到德国和日本法西斯两个方面的战争压力,通过共产国际建立国际反法西斯统一战线,决定从蒙古、宁夏方向给中国红军以物资援助。从中共方面言,宁夏战役一个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打通国际路线,获得苏联经蒙古运送的700吨军援物资。中国红军,无论是到达陕北的中央红军,还是在长征途中的四方面军和红二方面军都极其困难,急需大量军事物资。1936年9月,中共中央在得到共产国际指示后,决定实施宁夏战役,既扩大地域,又取这批军火,是可以理解的。从实施计划言,在甘肃靖远虎豹口西渡黄河,打通宁夏到内蒙古再去蒙古边境获取这批军火也有一定可行性。因此,会宁会师后第二天,即1936年10月11日中共中央和中革军委发布了宁夏战役计划。后来,中央决定组建西路红军去打通宁夏。

但是,在1936年11月3日共产国际电告中共中央,军援物资改经霍尔果斯口岸从新疆方向运送,让红军到哈密去取1600吨军火后,无论是中央决定,还是西路军领导愿意再继续西进,去夺取河西走廊并建立根据地的这个战略决策,应当说是很难实现的。其一,河西走廊是马家军的地盘,西路军通过它径去新疆,如像中央红军战略转移借道粤北而不深入广东,与马家军达成这样的协议不是不可能的;但要在那里安营扎寨建立根据地,他们决不会容忍,会拼死争夺。其二,即使达成径去新疆的协议而去取了军火,怎么运回千吨军火物资,也是难题。1600吨是个什么概念?如果用卡车装,那时一般是2.5吨的,就意味着要装640辆卡车。对于这个长长的车队,马家军决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军火物资通过它的地盘而不染指。国民党中央政府也不会袖手旁观。世上还没有这样慈善的军阀和反动派。这就是说,即使径去新疆不会大打,但从新疆返回河西也必有生死决战。其三,河西走廊是千里荒漠大戈壁,没有高山密林之类的障碍物和回旋空间,利于马家军骑兵作战而不利于西路军,况且双方的兵力和装备悬殊,战斗力从总体上说不在一个等级上,尽管在局部战斗中能打些胜仗,但要根本打败马家军骑兵不那么容易。其四,这里物产本来就稀缺,再加上没有拥护红军的广泛群众基础,不用说建立根据地,就是获得粮食等生活物资都很困难。在此长期作战,很难避免兵败河西这个结局。通过考察,我的初步结论是:从战略层面讲,红军西渡黄河前期实施宁夏战役有可行性;在11月收到共产国际改由新疆方向取军援物资的指示电后,西路军再继续西进,夺取河西走廊并建立根据地的决策是脱离历史实际的。如果在得到共产国际电后命西路军早点返回,不再西进,损失会小多了。只要坚持西进打通新疆,盘踞河西,即使在战术方面少犯错误,也很难从根本上改变大的结局。

其次,从战术层面具体研究一些重大方针问题和中央对西路军指示的是与非,研究西路军领导的作战部署的得与失,就总结经验教训进行历史反思言,有重要历史价值。

(1)关于建立根据地。一方面,中央指示西路军在西进途中建立根据地,特别是在作战形势已很严峻的形势下还要建立临泽、高台根据地;另一方面,西路军主要领导也希望建立根据地后作为打通国际路线的战略后方,因而在西洞堡打胜仗后又重回倪家营子建立根据地。这样的决策无论当时有怎样的考虑,但历史结局证明是不适宜的。西路军领导对中央最初要求在河西创建根据地作为战略后方的指示有误读,以为中央意在将战略中心移至河西,因而在极端困难时还坚持创建根据地。但只要在河西建立根据地,马家军必聚集重兵围攻,将其消灭。因而,西路军血战高台和倪家营子必然遭受重大牺牲。这个结局很难避免。

(2)关于前线指挥自主权。这有两个方面。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撇开这句古语的封建君权历史背景不言,就战争的统帅部与前线指挥员的关系来说,一是统帅部要授权前线指挥员根据战场形势决定战事部署;二是前线指挥员要有担当精神,根据瞬息万变的战场形势,临机决断,灵活制敌。就这两方面来看,都有欠缺,不只是某一个方面的问题。我赞同这种看法:对于西路军作战的“自主权”,以1937年1月24日中革军委主席团下达“你们的行动方针,以便利击敌、保存实力为目的,行动方向由你们自决”指示作为一个节点来分析。就延安方面言,此前没有给予西路军主要领导以这样明确、充分的“自主权”,这是欠考虑。中央下达此指示时,高台已经失守,这是西路军开始下行的标志。当然,这不是说此前中央的指示都是束缚前线指挥员的;逐一分析,许多指示还是符合实际情况的。就西路军主要领导言,陈昌浩因犯过追随张国焘对抗过中央的错误,自过河西进以来就有对中央指示不敢再“违抗”的思想包袱,不再从实际情况出发研究中央指示,也就不再履行“自主权”的责任。“1·24指示”以后,西路军的挫折和危局,与中央给没给“自主权”无关。此后的许多挫折,恰恰是西路军主要领导没有能正确使用“自主权”导致的失败。

(3)关于作战部署的指导方针。在战术层面上,西路军领导在最初有轻敌思想,其潜意识是长征转战那么困难都经历过,挺进河西打马家军算什么?再加上地势狭长、堡寨稀疏,因而在作战部署上没能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比较多地是采用“分兵进击”“分兵攻防”战术,特别是在夺取重要城镇和堡寨后拼命固守,以便建立根据地。由于兵力有限,防守要点只能分兵。这样,阵地防御战成为了主要作战形式。这就没能充分发扬我军擅长运动战克敌制胜的长处。中央对此有多次指示乃至批评,但这种状况在需要改变时没有明显改变。同时,由于敌强我弱、敌多我寡这一基本格局存在,就难免给敌攻打我固守的要点以各个击破之机,使我军陷入被动挨打处境。红九军兵败古浪,红五军喋血高台,都与此有关。后来在西洞堡打的胜仗正是集中兵力打歼灭战的结果。但为时已晚,主力消耗过多,无力挽回败局。

(4)关于战胜极端困难的指导思想。自力更生,主要依靠自己力量战胜各种困难,这是我军能够取胜的一个重要法宝。但是从命西路军进抵河西,去新疆取军火这一决策来看,对获取这批军火抱有过多希望,对后来变数考虑欠周。事实上,直至西路军完全失败,李先念率400多人到达新疆后没有得到一吨军火。这个“水中月”遭致两万多西路军健儿血洒河西的教训值得深刻总结。从西路军主要负责人来说,他们率部进军河西不久后就表现出缺乏依靠自己力量战胜一切困难的坚定信念,将希望寄托在外力援助上的思想非常强烈。1936年11月21日,他们夺取永昌后就提出:希望“国际接济先期或按时到达”,无论如何要将“皮衣、子弹送来”;在形势逆转不利时,甚至希望“远方、新疆方面应援”。这都不切实际。因为“远方、新疆方面”,从未承诺过将军援物资运往甘肃,也不可能先期将“皮衣、子弹送来”。他们还多次建议河东主力西进,到1937年3月初围困祁连山下时还急电中央,“恳望援军星夜奔来,或以更迅速而有效的办法灭马敌”。此电说明西路军处境危险之极,是求生的呼唤。但红军主力不可能渡河西进,中央已成立的援西军也不可能立马赶到解除危急困境,以最快速度计,至少也需30天。而西路军在发出求救电后6天就再也坚持不住了,最后只能突围南进祁连山里。

第三,应充分肯定西路军的历史功绩。西路军虽然失败了,但它的历史地位和功绩应充分肯定。具体来说,有这么几点:一是消灭了马家军25000余人。马家军参加作战的有9个旅3万余人,还有民团9万余人。敌军的这个损失是沉重的。二是牵制蒋军,策应了河东的红军作战。土地革命战争的最后一仗山城堡战役是在西路军向河西走廊进军之后展开的,西路军此时处在上行阶段,吸引了蒋军数万人进入河西,这就为山城堡战役歼灭胡宗南一部以难得之机。三是配合国内政局变化,有利于西安事变和平解决。1936年12月12日西安事变爆发后,西安局势异常紧张,有国民党嫡系部队从东西两面夹击之危。当张学良在南京被扣后,东北军又有内乱之虑。正是西安事变之时,西路军在河西的浴血奋战牵制了蒋军10余万人。中央令西路军东返策应西安事变时局,这对西安事变和平解决起了积极的配合作用。四是第一次在河西走廊建立了党的地方组织和苏维埃政权等革命团体,至少有3个县委、26个县级及其以下的苏维埃政权,扩大了共产党和红军的影响。五是保存和培养了部分军事骨干。经过党的营救,西路军失散和被俘将士的百折不挠的奋斗,有5000多人回到了党的队伍,成为党和人民军队的骨干。特别是到达新疆的400多名将士,经过培训,初步掌握航空、无线电通信、装甲、汽车、炮兵等技术,为我军技术兵种的建立打下了基础。

最后,应高度评价西路军的革命精神。在对西路军考察时,听到西路军失散人员的幸存者、帮助过西路军的农牧民后代,还有省、市、县各级党史工作者讲了西路军的很多事迹,诸如广大指战员怎样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不畏艰险的英雄主义气概和坚持革命的英勇献身精神,失散人员和被俘将士坚持革命、受尽折磨的百折不挠的斗争精神等等,无不催人泪下。红五军军长董振堂奉命率2000多人孤守高台,无电台与总部联络,最后几乎全部战死。在敌军冲上城楼后,他还高喊:共产党员们,干部们,敌人上来了,为了民族和人民的解放,我们要血战到底!他本人壮烈牺牲后被敌人砍下头颅悬挂城门示众。红九军军长孙玉清在古浪之战后被免职,董振堂牺牲后接任红五军军长,西路军分散游击后在酒泉南山被俘。他被押往西宁,鼓励被俘将士勇敢斗争,本人拒绝投降而被杀害。西路军妇女先锋团团长王泉媛,我于2003年12月初到江西吉安泰和县城她的家里作过访问。先锋团有1300多名红军女战士,在作战中英勇顽强,遭受巨大牺牲,最后结局更为悲壮惨烈。她本人于1937年4月被捕,在狱中惨遭毒打,备受折磨和凌辱。但她坚贞不屈地说:活着要做共产党的人,死了要做共产党的鬼。她在西路军女战士中很有影响,她对后来所遭受的不公正待遇,一直无怨无悔。西路军主要领导尽管有决策失误,但其革命精神也是高昂的。他们在最后几天电告中央说:我们无日无夜不战,弹药几尽,抱全部牺牲决心,在此战至最后一滴血。这也代表了西路军全体指战员在危急时刻视死如归的决心。

西路军出征时总人数为21800余人;战死者约7000余人;被俘后遭残酷杀害者约5600人;被营救返回延安者约4700人;失散流落在沿途的约4500人。最后仅存的左支队800人在李先念率领下,历经40余天,走出冰天雪地、没有人烟的祁连山,经过安西地区4场血战后,幸存的437人于4月底5月初到达星星峡,与前来接应的陈云、滕代远等相会。谁也未曾想到,西路军打通新疆的使命以这样的方式画了句号。

三、党的先进性之魂:万古长存的红军长征精神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以邓小平为核心的第二代中央领导集体将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比喻为新时代的新长征。新长征意味着是当年红军长征的承续,就要大力宣传和弘扬当年红军长征的伟大精神。从此以后,中央一直重视红军长征精神的宣传,并不断对红军长征精神的内涵进行理论概括。1996年10月22日,在纪念红军长征胜利60周年大会上,江泽民代表中央讲话,对长征精神作了新的升华。他讲了红军长征精神的五个方面,即:把全国人民和中华民族的根本利益看得高于一切,坚定革命的理想和信念,坚信正义事业必然胜利的精神;为了救国救民,不怕任何艰难险阻,不惜付出一切牺牲的精神;坚持独立自主,实事求是,一切从实际出发的精神;顾全大局、严守纪律、紧密团结的精神;紧紧依靠人民群众,同人民群众生死相依、患难与共、艰苦奋斗的精神。这个内涵非常丰富。当然,每个人对这个内涵都会有自己的理解和感受。这里,根据我走长征路的体验和采访一些老红军的认识作点解读。

(一)对革命的无限忠诚和对党的坚定信念,是红军长征精神的根本要义。前已指出,红军长征,首先是革命与反革命两种力量、光明与黑暗两种命运的大搏斗。在这场惊心动魄的搏击中,共产党内部的指导思想也有尖锐斗争。同时,极端恶劣的自然环境,使红军一再面临着能否克服艰难险阻、经受饥寒伤病折磨的严重考验。这样,红军长征,既要同围追堵截的几十万国民党军浴血奋战,又要与党内的错误思想展开斗争,还要克服无数道大川高山天然屏障的阻隔困扼,特别是爬雪山过草地极端恶劣的自然环境造成的那种世所罕见的艰难困苦。广大红军将士靠什么来战胜敌人、克服险阻、度过艰难?首要的一条就是对革命事业的无比忠诚和对党能够领导革命胜利的坚定信念。这是战胜敌人克服险阻、度过艰难的原动力,是派生长征精神其他要义的初始源泉,因而也可以说是整个长征精神的精神之源。2013年五四青年节时,习近平参加“实现中国梦、青春勇担当”主题团日活动,讲“理想指引人生方向,信念决定事业成败”。这一论断正是根植于对中国革命经验的认识。中国革命能取得胜利,从思想意识层面上讲,理想信念起了决定性作用,因为它是一切精神动力之源。

(二)不怕任何艰难险阻,不惜付出一切牺牲,是红军长征伟大精神状态的集中体现。这是红军在长期革命斗争中基于理想、信念所铸成的革命英雄主义气概和英勇顽强的战斗作风。有了这种精神状态,在正确思想路线的指导下,长征就能取得胜利。没有这种精神状态,长征不可能取得胜利,西路军的悲壮历程就不可能那样感天动地,也就没有整个长征精神。各路红军都遭受国民党军队的围追堵截,与数倍于己的敌人进行过生死决战,尽管有巨大牺牲,但最后都摆脱了敌人的围堵。红一、二、四方面军都过了雪山草地,特别是红四方面军和编入其序列的原红一方面军部分指战员,有的是三次走雪山草地,每次都有不少同志长眠在那里,但幸存者都胜利地到了陕北,还有不少老红军活到今天。我问过一些老红军:你们在与敌人作战时,在过雪山草地时,想没有想过生死问题?他们回答说:在那种特殊环境下,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我们参加红军,最初是为了找条活路,以后受教育才懂得革命道理。我们现在吃苦,是为了子孙后代不再吃苦。我们牺牲了,是为了解放天下穷苦人,这种牺牲值得。因此,打仗个个奋勇争先,不怕死。毛主席讲的“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实际上当时就是这么做的。我们长征就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进行曲。老红军的这番话说得多好啊!红军指战员有了这种精神状态,在中央的正确领导下,当然能无往而不胜。

(三)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和机动灵活的战略战术,是红军长征精神得以发挥的正确指南。

对革命的忠诚和对党的坚信,不怕艰难困苦和流血牺牲的这种精神,是红军将士作为革命军人的基本素质。仅有这种精神,并不能使革命取得胜利。在错误路线指导下,红军将士并不知道其错误,也能发挥这种精神,并能谱写出天惊地撼的英雄史诗,如湘江之战;但是其结局是异常惨烈的。只有在正确的路线和战略战术的指导下,上述那种精神才能结出灿烂之果,引导革命取得胜利。因此,这是红军长征精神的题中应有之义。红军长征能够胜利会师陕北,找到开辟新局面的落脚点,要归功于遵义会议确立毛泽东在党中央和红军的实际核心领导地位,从而红军长征才有了一套正确的思想路线、军事路线和战略战术,使红军最终摆脱几十万国民党军的前堵后追,变被动为主动,指战员的战斗力能得到充分发挥,仗打得虎虎有生气,取得一个又一个的胜利。

(四)顾全大局、严守纪律、紧密团结、互助友爱的高尚品德,是红军长征精神转化成凝聚力、战斗力的一个重要条件。红军是无产阶级政党领导的革命军队。这支军队与其他军队的一个重要区别,就在于它有严格的组织纪律性,能够顾全大局,服从整体利益,紧密团结,互助友爱。因而它具有其他军队所没有的巨大的凝聚力和战斗力。长征是四支军队先后进行的。这几支军队怎样互相接应、互相配合、互相支援,在整个长征途中的始发阶段和最后会师阶段表现得非常突出。没有这一点,就不可能取得红军长征的伟大胜利。当然,其间中央红军与红四方面军会师后,由于张国焘的分裂主义,致使红四方面军一度南下,不仅影响了中央的战略部署,而且红四方面军本身也受到很大损失。但是,由于以毛泽东为实际核心的党中央正确地把握了党内斗争原则,还有其他方面的努力,张国焘不得不回师北上,最后实现了三个方面红军的大会师,宣告长征胜利结束。再则,从广大红军将士来看,在整个长征途中,特别是在遇到艰难险阻,在同极其恶劣的自然环境搏斗比如过雪山草地的过程中,这种团结互助、为了援救同志宁可牺牲自己的崇高品德,也表现得十分突出。这充分表现出红军的无私无我的阶级友爱。

(五)紧紧依靠人民群众,获得人民群众的支援与帮助,是红军长征精神得以形成的重要外部条件。红军是人民的军队,红军脱离了人民就无法生存。红军进行长征也是如此。没有粮食,没有必要的物质条件,任何精神力量都难以发挥。红军在离开中央苏区踏上漫漫的长征路途时,苏区人民给予红军以巨大的支援。红军经过雪山草地,很好地执行了民族政策和军队纪律,得到少数民族群众的支持,从而得以征服长征途中的艰难险阻。因此,将“紧紧依靠人民群众,同人民群众生死相依、患难与共、艰苦奋斗的精神”,作为长征精神的一个内容,是完全必要的。

红军长征已成历史,但红军长征精神是永存的。长征是中国共产党创造的惊天地泣鬼神的英雄史诗,是党的95年波澜壮阔历史中最惊心动魄、也最精彩感人的篇章。红军长征精神包括西路军将士的革命精神在内,是中国共产党人先进性之魂的集中反映,是中华民族精神之魂的最高体现,因而也是中国共产党取之不竭的宝贵的精神资源。这种精神,无论岁月如何更替,条件如何变化,都要发扬光大。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是正在进行的新长征,尽管已取得很大成就,但仍不过是新的万里长征第一步。因此,仍需要弘扬红军长征精神,使新的万里长征发出更加灿烂的光辉。

[责任编辑 闫明]

Great Long March and the Spirit of the Long March——Commemorating the 80th Anniversary of the First,Second and Fourth Front Armies’Success in Joining Forces

SHI Zhong-quan
(Party History Research Center of the CPC Central Committee,Beijing 100080,China)

The Chinese Workers and Peasants’Red Army during the Long March included the First Front Army(Central Red Army),the Second Front Army(originally known as the Second and Sixth Red Army),the Fourth Front Army and the Twenty-fifth Red Army. The great course of the Long March consisted of its prelude,major part and epilogue.To account for why the Red Army embarked the Long March,we should firstly draw a distinction between the cause to this strategic retreat and strategies adopted in the Long March. The Red Army embarked from different placesand changed the original destination according to different situations during the Long March.The spirit of the Long March embodied the struggle between revolutionary and counter-revolutionary forces,between two destinies of China.It was also the struggle between the Party’s guiding thoughts and political line,and the struggle with extremely harsh environment.The Xiangjiang Battle,Zunyi Meetig,the“Double Nine Telegraph”sent by Zhang Guotao and the bloody battle of Hexi Corrido became critical issues in the history of the Long March.The ever-lasting spirit of the Long March was the source of the pioneering nature of the Party,inspiring the Party and people to strive for the socialist cause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and the rejuvenation of Chinese nation.

Long March undertaken by the Red Army;the“3+1”Long March;Xiangjiang Battle;Zunyi Meeting;“Double Nine Telegraph”;The West Road Army;the spirit of the Long March

D231

A

1674-0955(2016)05-0048-12

2016-08-01

石仲泉(1938-),男,湖北红安人,中共党史学家,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原副主任,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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