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敏
商人服象用途研究
□王敏
摘要:商代已有驯象,本文通过驯象的发现以及驯象来源等方面分析,认为,商人只是掌握了一定的驯象技术,驯象数量并不多,驯象较为珍贵稀有,为王室贵族私有,并没有军事作战、搬运重物等用途。
关键词:商人服象祭祀驯象来源军事作战
商人服象的记载最早见于“商人服象,为虐于东夷”,服即驯服之意。殷墟自发掘以来多次发现象骨、象牙及象牙制品,甲骨卜辞中也出现了关于象的记载,诸多学者据此对商人服象进行研究。随着考古发现的增多,学者们已普遍认同商人服象的事实,并且大多认为驯象已经有军事作战、搬运重物等用途。本文认为,从目前相关考古发现来看,商代驯象只是王室贵族享乐的私有物品,其军事作战等用途尚未出现。
有据可考的驯象用途为祭祀,使用驯化的象作为祭牲,殷墟发掘的三座象坑(除上述象坑外,1934年秋至1935年还清理一座象坑,埋有一头小象[1]为此类型,均发现于西北冈王陵区;卜辞如“癸未卜,贞,王象为祀,若。”(殷虚书契前编,5.30.5),意为癸未日占卜,用王的大象去祭祀,顺;这里的王象也应是已驯化的大象。祭祀以象为牺牲并不太常见,甲骨卜辞用象祭祀的内容也很少,从而给分析用象祭祀的对象与其性质的判断带来困难。或许可以从卜辞“□□〔卜〕,□,貞,□以象…侑〔于〕祖乙。”(《合集》8983)寻找线索,《史记·殷本纪》说“帝祖乙立,殷复兴”,殷墟甲骨卜辞记录,殷人对中丁之子祖乙给予隆重的祭祀[2]。因此,用象祭祀似乎发生在举行极其隆重的祭典的时候,如王室对先公先王的祭祀;象同西北冈祭祀坑的其他动物相比数量非常少,由此可见驯象的稀有珍贵。
驯化动物用途的增加必然与其驯化规模相关,商代服马较为普遍,数量很多,考古发掘及甲骨卜辞表明,马已具有祭祀、战争(战车)[3]、田猎骑乘等用途。然而,从驯象的来源上看,商代驯象的数量不会太多,并不能满足其他用途的需求。根据卜辞及考古发现,驯象来源有三类,即田猎、贡纳及驯象自繁。
田猎卜辞中关于获象的记载如下:
(1)……王田……虎……象……(《合集》10220)
(2)……今夕其雨……其雨。之夕允不雨。……隻象。(《合集》10222)
(3)丙寅……象……人……
□□〔卜〕,甾,王人……狩……南……(《合集》20748)
(4)辛未王卜,貞田□,往來亡災。王□曰︰吉。隻象十,雉十又一。(《合集》37364+37473)
(5)壬〔申王卜〕,〔貞〕田〔疐〕,〔往來〕亡災……茲〔□〕……〔隻〕象……
乙亥王卜,貞田喪,往來亡災。王□曰︰吉。隻象七,雉三十。(《合集》37365)
(6)丁亥卜,貞王田□,往來亡〔災〕。□隹百三十八,象二,雉五。(《合集》37367)
(7)□□王卜,貞田梌,往〔來亡災〕。王□曰︰吉。茲□……百四十八,象二。(《合集》37372)
(8)辛巳卜,貞王〔田〕□,往來亡〔災〕。□。隻……一,象一……(《合集》37373)
(9)□□王卜,貞田□,〔往來亡災〕。王□曰︰吉。茲〔□〕……三十八,象一。(《合集》37374)
(10)……冓……隻象……(《怀特》00306)
以上说明从武丁时期到帝乙、帝辛时期均有获象,但是同其他动物相比,数量较少。象为群居性动物,身躯庞大,长牙锋利,且野生象脾气并不温顺,捕获比较困难,或为获象数量少的原因;同时,商王田猎目的主要为逸乐、补充给养、祭祀获鲜等[4],殷墟墓葬出土的象骨、象牙制品,究其来源,大部分应来自捕获的象,故商王并非为服象而猎象。据此,我们认为只有少量的象可能会转化为驯象。
据文献记载,诸侯对王朝的贡纳在汤灭夏,建立商朝时就已存在。《逸周书·王会解》后附《商书·伊尹朝献》一篇,记汤命伊尹制定诸侯贡纳制度以及伊尹制定的《四方〔献〕令》。甲骨卜辞便有贡纳象的记载,如“戊辰卜,雀以象;戊辰卜,雀不其以象,十二月(《合集》8984)”。雀即卜辞常见的亚雀,是商代晚期南方的诸侯方伯[5],多次向商王朝贡纳[6]。甲骨文中象牙仅称作齿,这里贡纳的象非象牙。象也应是田猎所获,考虑其与殷墟地区的距离,贡纳的数量并不会多,并且可能接受了初步的驯化。
考古发掘与甲骨卜辞表明,驯象自繁已成为驯象的第三种来源。1978年在西北冈清理了一座象坑,内埋有一头猪和一头象,从体型特征来看,是一头幼象,身上系有铜铃,推测是已经驯服的小象[7],很可能是自繁的[8];妇好墓出土一对圆雕玉象,一大一小,作站立状,长鼻上伸,鼻尖卷起,口微张,小眼细眉,大耳下垂,体硕腿粗,尾下垂,从其形象来看,更似以驯象为摹本的雕刻品[9],小象的摹本应该就是驯化的小象。《合集》21472有驯象繁殖的记录:一只母象,腹内怀有一象,旁边跟随一幼象,图像形象逼真,只有驯养之后,才能有如此深入细致的观察。从目前的发现来看,此类象数量也不会很多。
“商人服象,为虐于东夷。周公以师逐之,至于江南”。学者们多以此为依据,认为在殷商时期,商人已经能够将驯象用于作战,“商人把驯化的家象用于对东夷的战争”[10]。本文不认为商代驯象有军事作战的用途。第一,此句见于《吕氏春秋·古乐篇》:“成王立,殷民反,王命周公践伐之。商人服象,为虐于东夷。周公遂以师逐之,至于江南。乃为三象,以嘉其德。”上述事情发生于周成王时期,东夷是指分布于河北、山东、江苏等沿海地区的夷族[11],据此推断商代已有象战,似乎不妥;第二,商代驯象数量不多且较为珍贵,更应看作是王室贵族享乐的私有物品;第三,参考春秋战国时期的吴楚柏举之战,“针尹固与王同舟,王使执燧象以奔吴师。”(《左传·定公四年》),楚人利用象怕火的弱点,烧火燧,象受惊而奔向吴国军队,吴国军队陷入混乱,楚国获得胜利。殷遗民或是在驯象过程中熟知了象的习性与弱点,与周人作战时,运用相似的方法利用象达到恫吓敌方的目的。这里的象应该尚未被驯化,而非类似于后世缅人象战,“……象八百,……缅人前乘马,次象,次步卒,象披甲背负战楼,两旁挟大竹筒,置短枪数十于其中,乘象者取以击刺。”[12]另外,也有学者认为,此处“商人服象”之“商人”当为“南人”,“至于江南”之“江南”当为“海南”[13],陈奇猷先生认为,“管、蔡、武庚不但率淮夷,亦且率南人为乱”。商人服象已成为约定俗成的说法,将“商人”释为“南人”,并不会改变商人能够驯象的事实;如从这种观点来看,商代驯象已能用于军事作战则无从说起。因此,商代驯象用于作战应该尚未发生。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得出以下认识:商代处于驯象的初始阶段,商人只是掌握了一定的驯象技术,驯象的数量不会很多;商代的驯象应是源于王室贵族的享乐需要才产生,为王室贵族所私有,其用途除祭祀外尚不明确,可能也有王室贵族出行乘坐的用途;目前,相关的考古资料有限,对商人服象还未形成较为深入的认识,随着新的考古材料的发现以及更多科技的应用,也许能够从新的角度、用新的办法对商人服象做更全面、系统的研究。
[1]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殷墟的发现与研究》,科学出版社,1994年,117页。
[2]常玉芝《商代宗教祭祀(商代史卷10)》,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263页。
[3]罗琨《商代战争与军制(商代史卷9)》,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400~405页。
[4]常耀华《甲骨文田猎刻辞性质刍议》,《中国国家博物馆馆刊》,2012年第5期。
[5]江鸿《盘龙城与商朝的南土》,《文物》1976年2期。
[6]孙亚冰、林欢《商代地理与方国(商代史卷10)》,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199页。
[7]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安阳工作队《安阳武官村北地商代祭祀坑的发掘》,《考古》1987年12期。
[8]王宇信、杨宝成《殷墟象坑和殷人服象的再探讨》,《甲骨探史录》,三联书店,1982年,476页。
[9]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殷墟妇好墓》,文物出版社,1980年,160页。
[10]宋镇豪《商代战争与军制(商代史卷7)》,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347页。
[11]宫长为、徐义华《殷遗与殷鉴(商代史卷11)》,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118页。
[12][清]鄂尔泰监修、尹继善纂修《云南通志》卷16(上)《兵防》,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3]陈奇猷《吕氏春秋新校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312页。
(作者系山西大学历史文化学院考古系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