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山东
(湖南师范大学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德文化协同创新中心,长沙 410006;湖南大众传媒学院 新闻与传播学院,长沙 410100)
老子养生思想的多维伦理意蕴解析
周山东
(湖南师范大学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德文化协同创新中心,长沙 410006;湖南大众传媒学院 新闻与传播学院,长沙 410100)
老子养生思想贯穿“贵生重命”的生命伦理精神,体现对世界生命、整体生命和个体生命的尊重和维护;表现为“致虚守静”的心性道德修炼过程,意在使人归于真朴的身心和谐状态;潜藏着“道法自然”的深生态伦理意识,是一种以生命为本位的生态自我实现;富含“慈俭谦让”的社会伦理价值,以养生之德促进社会和谐;开启了“身国同治”的政治伦理渊薮,为体会现代民主政治理念创造了新的途径。
老子;养生思想;伦理意蕴
老子养生着重在存心、养性上做功夫,这在学界已经成为共识。学界的研究主要在心性修炼上研究老子的养生思想;但对于其中所蕴含的“贵生重命”的生命伦理精神,特别是“道法自然”的深生态伦理意识、“慈俭谦让”的社会伦理价值和“身国同治”的政治伦理因子少见关注。笔者试从多维度研究老子养生思想的伦理意蕴,全面地揭示老子养生思想的历史原貌和现代价值,以求教于方家。
生命伦理学作为现代应用伦理学的分支,诞生于20世纪70年代。在近五十年的发展中,主要探讨克隆人、试管婴儿、安乐死等医学技术发展所带来的伦理问题。虽然取得了巨大成就,然而与其开创者波特所提出的“改善生命质量的事业”的生命伦理学还差之甚远。因而,有学者称:“生命伦理学的当代研究,首先须重新认识生命,理解生命,打通人类生命与世界生命、个体生命与整体生命之间的血缘通道,弘扬生命的亲生命本性”[1],即对生命的亲近、热爱、敬畏、尊重、维护。老子养生思想赋予生命以独特的理解,体现了对世界生命、整体生命和个体生命的尊重和维护。
首先,老子养生思想体现了对世界生命的尊重。世界生命包含人类生命、动物生命、植物生命等一切生命形式。在现代科学家、哲学家、思想家看来,“生命即是以其天赋创化力量为内在动力、以与他者建立起能量摄取与交换之利害关系为展开方式的那种勇往直前、义无反顾的存在物”[1]。然而,老子早已表达类似的观点。老子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2]224,又说“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万物得一以生”[2]212。意思是,人类与动植物的生命都来源于“道”,且在“道”的滋养下发育成长;“道”赋予生命以发展的动力,整个世界就是生生不已的发展过程。老子以“道”的思想打通了人类生命与世界生命的内在通道,从而赋予老子养生以尊重世界生命的意蕴。老子还说:“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2]159并立于天地的人类,具有弘“道”的责任,这是人类最大的德行,“孔德之容,惟道是从。”[2]145然而,“道”的德性是什么?《管子·心术上》解释称:“德者道之舍,物得以生生。”[3]147也就是说,不断地创发新的生命、生机与生意,是来自于“道”的最高德性的显现,也是人类所特有的道德使命,养生就是弘扬“道”之生生大德。
其次,老子养生思想体现了对整体生命的尊重。所谓整体生命,是指人类社会的整体生命,强调的是人生命价值的社会道德意义。老子认为,人的生命就其现实的成长而言,是“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因而“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2]254。在这里,“尊道贵德”不只是养生的指导原则,也蕴含着社会道德责任。老子曰:“修之于身,其德乃真。修之于家,其德乃余。修之于乡,其德乃长。修之于邦,其德乃丰。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2]226老子论养生绝不只是独善其身,而是要将养生的道理拓展为治理社会与国家。老子的养生智慧在于,只有像天地那样不自益其生,尊重与成就他人的生命,才能更好地保存自己。“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2]348,“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2]83。老子还提出“死而不亡者寿”[2]192的观点,认为养生的最高境界,是生命机体虽然已经消失,然而生命精神永存。从这方面而言,老子与儒家追求精神不朽的观点有相通之处;然而不同的是,儒家看重并追求名声,老庄则不看重和追求名声。
再次,老子养生思想体现了对个体生命的尊重。所谓个体生命,是指人作为生命个体的存在。老子认为人的生命结构可分为“魂”“魄”两个部分,两者不可分离。“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2]93“营魄”即“魂魄”,“魂”是指人的精神,“魄”是指人的形体。“一”是指“道”。老子认为,养生就是通过精神和肉体修炼臻至于“道”的和谐境界。在老子看来,影响身心和谐最剧的莫过于对名利的追求。世人往往追逐名利而损害身体,贪图财富而葬送生命,计较得失而扰乱心神,实在是得不偿失。更何况,“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2]89老子一再告诫世人“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得与亡孰病?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2]234,教导人“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2]269,提出了许多延长生命,实现健康的养身与养心的方法。由此看来,老子养生始终以身心的和谐、长存为基础,与儒家的“舍生取义”有着不同的价值旨趣,具有一定的补益作用。
“心性论”是中国传统哲学的核心议题。在中国传统哲学中,“心”具有非常丰富的内涵,常被视为身之主宰,具有认知、情感、道德的功能。而所谓“性”表达的是对宇宙万物,包括人的本质、本性的理解。因而,“心性论是研究人的本质、本性和自我价值及其如何实现等问题的哲学理论”[4]。心性修炼,意在通过人的自我意识对生命、情欲和心理进行自我调理和超越,以成就理想人格。这不仅涉及人之生理与心理问题,还涉及道德认知与实践的问题。诚如陈鼓应先生所说:“中国哲学一向是较关注人生和政治问题的,这些问题的讨论,又常落到伦理道德的圈子里。”[2]1中国传统心性之学就是以心性作为道德本源的内在根据和道德得以成立的形上学支撑,从而构建起心性伦理体系。
对人性的基本认识和估价是心性道德修炼和心性伦理构建的基础。在老子看来,“人性”来自“道性”,而“道常无名,朴”[2]188,养生的目的就是“复归于朴”[2]173。所谓“朴”,其本意是未加雕琢之原木,引申为剔除社会性的本然样态,它纯朴无邪,柔弱恬静,有如婴儿一般的纯洁。然而却容易受到欲望、成习和伪道德的严重侵蚀而丧失。“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2]104此外,智巧伪诈的知识,以及为了争夺仁义道德等善名的行为,都可能导致对人性的扭曲。老子反对外物或世俗陈规的束缚,主张保持和发展人之自然纯朴本性,“见素抱朴”[2]134,“敦兮其若朴”[2]116。老子认为心性道德修养所应达到的理想状态是“复归于婴儿”[2]173,即回复到如同婴儿般的本初状态。“这些看法实质上隐含了避免过度社会化,倡导个性自由、保持发展个性等极富前瞻性的重要观点。”[5]
为了恢复质朴本性,老子提出了“致虚守静”的心性道德修养方法。《道德经》曰:“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是谓复命。复命曰常。”[2]121所谓“虚”,是指不滞于已有之成习和价值偏见。“虚心者,譬如不自见,不自是,不自伐,不自矜。”[6]所谓“静”是指不蔽于智巧、嗜欲而搅扰心神安宁。只有做到“致虚极,守静笃”,才能避开世事的纷争搅扰,回复到人性的本朴状态,这就是“归根曰静,静曰复命”[2]121,亦即“复性”。老子认为这才是生命健康的常态,不懂得这个道理,就会危及生命的发展。从养生学的角度看,“致虚守静”实是通过道德心理的调适以提升人体健康水平的方法。稷下道家管子就曾揭示这一道理。《管子·内业》云:“我心治,官乃治;我心安,官乃安。治之者心也,安之者心也。”[3]110“人能正静,皮肤裕宽,耳目聪明,筋信而骨强。”[3]116也就是说,心灵的安宁对身体器官的功能及整体的健康有着决定性的影响。现代心身医学、心理学研究也证实,心理情绪与道德修养和身体健康存在着内在的联系。老子“致虚守静”的心性道德修养方法,也早为罗杰斯、马斯洛等学者所借鉴,而发展出现代西方人本心理学、超个人心理学的治疗方法。
深生态伦理是现代西方生态伦理的重要流派,其理论旨趣在于深度反思并追问现代工业社会在人与自然关系问题上的种种失误及其背后的深层原因,试图重建人与自然和谐一体的关系。老子的思想被认为是深生态伦理的源泉,在受到中外学者普遍关注的同时,也被批评过于高远而不切合实际。笔者认为,老子养生“道法自然”的理念,就提供了一种深生态伦理实践。
第一,“道法自然”蕴含着生态整体主义观念,要求既养人之生,也要遂天地自然之性。现代深生态伦理认为:“有机体不能与它们的环境分开,而与它们的环境形成一个自然生态系统;生态系统中的每一个存在物都具有内在价值,因而应让自然按照自己的节律‘生活’,而不是去破坏它。”[7]这与老子“道法自然”的观念有相通之处。在老子看来,天地万物都是由“道”化生而来,为一母所生,因而从根本上存在着联系;万物都有自身的发展规律,生命都将各顺其性而生生不息,因而不能人为地加以干预和改变。老子由此提出人类行为总原则:“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2]159王弼解释称:“法,谓法则也。人不违地,乃得全安,法地也;地不违天,乃得全载,法天也;天不违道,乃得全覆,法道也;道不违自然,乃得其性。”[8]也就是说,天地万物构建了人的生存环境,人之养生不能违背天地万物的自然规律,只有让万物各遂其性,才能形成有利于养生的生存环境。
第二,“道法自然”认为人类当效法天地自然,以此作为养生的行为指导。老子云:“天之道,其犹张弓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2]334在老子的思想体系中,“人之道”与“天之道”以及“道法自然”之“道”从根本上是一致的;经常启示人们从天地自然中去体认“道”的自然,从中领会“谦卑”“无私”“中和”等养生的道理。如老子云:“万物作而不为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2]60,从养生的角度阐释,就是效法天地,以“不有”来面对身体的“生”,消除众生对身体的我执;以“不恃”来面对身体的“为”,消除众生在行为上的我慢;以“不宰”来面对身体的“长”,消除众生在精神上的自我专制。这实际上是把天地自然拟人化,并以其行为原则作为人类的养生指导。老子这种效法天地以养生的观念,类似于深生态伦理主张的“生态自我”。这是深生态伦理所称的最高境界,到达此境界便能“在所有存在物中看到自我,并在自我中看到所有存在物”[9]。这里的看,当然不只是认识论意义上的,更是价值论意义上的;用老子的思想表达就是“体认”,像自然万物一样生活。
第三,“道法自然”的养生过程,实是一种不断扩大认同范围的自我实现。深生态伦理的自我实现,“是把自我理解并扩展为大我的过程,缩小自我与其它存在物的疏离感的过程,把其它存在物的利益看作自我的利益的过程”[9]。而老子养生正为这种自我实现提供了一条切实可行的路径。在个体层面,“道法自然”意味着保护身心之自然,老子主张通过“修心复性”的方法,实现心灵对身体的认同。在老子看来,人性真朴,然而真朴的人性极易被外在的欲望、名利、封建道德所束缚;养生的目的就在于恢复人的真朴本性,通过发挥心的调治作用,实现身心的和谐一体。在社会层面,“道法自然”意味着人际和谐共处,老子主张通过践行“慈俭谦让”的精神,实现自我对他人的认同。老子论养生,特别注重社会环境的和谐。其智慧之处在于看到了和谐人际关系对于个体养生的意义,从而将善待他人纳入养生的范畴。在生态层面,“道法自然”意味着天人和谐共生,老子主张“体认天地自然”以养生,将自我和天地自然融为一体。“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2]272摒弃外在感知和欲求,挫掉锐气,消解纷扰,含敛光耀,混同世俗,以此达到与物大同,而又无迹可见的道的境界。
养生既需要身心的和谐,也需要社会的和谐。因为养生是在社会中实现的,如果社会关系不和谐,养生就成为空中楼阁、水中之月了。在老子看来,最为重要的就是做到三点:“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为天下先。”[2]306老子称之为“三宝”,因为其不仅具有促进身心健康的意义,还具有促进社会和谐的价值,蕴含着丰富的社会伦理价值。
首先,“慈”是以博爱的心胸去包容一切,善待他人,善待他物。老子称“道”生万物,而不将它们据为己有,“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2]93“慈”即是一种“玄德”。这种玄德,主张世界上的一切人都是平等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2]74也就是说,圣人效法天地无所偏爱,对所有的人甚至所有的物都一视同仁;不仅如此,还能够主动关怀他人,宽以待人,以德报怨,善下无私。老子曰“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2]169关爱一切人与物,是道德高尚者的品格。即使是对待异己和不善者,亦要如此。“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2]246以“德性”的宽广胸怀,化解人际间的怨恨,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胸怀。故曰“慈故能勇。”[2]306总之,“慈”是众生平等,不分善恶、亲疏,没有私心的关爱。“老子慈爱虽然在本质上显示的是他人优位的特色,但是,并非‘无我’‘无己’,而是在忘我的行为实践中,在成就他人的同时,完成个人自我价值的定位。”[10]对于养生来说,老子慈的思想,对于消解世间恩怨,缓解心理疲劳,保持良好的心理状态无疑具有重要的意义;对于社会而言,弘扬老子“慈”之关爱与宽容的情怀,互相帮助,互相包容,有助于和谐人际关系的建立。
其次,“俭”就是约束自己的言行举止,节约珍惜物之用,人之精气神。“俭”通“检”,在有的《道德经》版本中,解释为“检束”。检,就是查验自己的言行举止是否有违道之规;束,就是规范自己的言行举止是否符合德之戒。尤其是人的欲望无穷无尽,“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2]234对感官享受的无限追求,功名利禄的过度沉溺,不但会造成财物的浪费,还会导致背道离德而招祸损身,所以老子一再劝诫人们“去甚、去奢、去泰”,[2]178保持“见素抱朴,少私寡欲”[2]136的人生态度。老子还特别提醒人们要懂得知足的道理,“咎莫大于欲得,祸莫大于不知足。故知足之足,常足矣!”[2]238“知足不辱,知止不殆”[2]234。由此可见,老子“俭”的养生思想,既不是禁欲主义,也不是纵欲主义,而是一种节欲主义,倡导合理地满足人们的物质欲望;不仅如此,老子还特别强调“俭”的精神保健意义。老子曰:“治人事天莫若啬,……是谓深根固抵长生久视之道。”[2]283“事天”即“养生”,治理国家、养护身心没有比爱惜精力更为重要了。作为养生法则,“俭于视,可以养神;俭于言,可以养气;俭于饮食,可以养脾胃;俭于酒色,则清心寡欲;俭于交友,则洁身自好;俭于思虑,则能排除烦恼。”[11]作为社会伦理,俭“不仅是个人修身立行必须具备的伦理美德,是家庭兴旺发达的家庭美德,也是国家长治久安的国家美德”[12],特别是对于当前资源节约型社会和全面小康社会建设,更需要大力弘扬节俭的伦理美德和精神。
再次,“不为天下先”即谦让不争,虚怀若谷。历来对于老子“不为天下先”的理解有诸多歧义,甚至被当做阴谋家的后发制人;事实上是“圣人地位虽居人民之先,然应谦退虚弱,清静自正,而不可为天下先”[13]。所谓“不为天下先”是指虽拥有强大的实力,高超的智慧,但仍然能克服自己求取功名利禄的欲望。这是因为,“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2]212,“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2]303;主张“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2]89;“夫唯不争,故无尤”[2]86;“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2]306。老子常以自然现象来比喻人生的哲理。“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灭,木强则折,强大处下,柔弱处上。”[2]330柔弱的东西往往具有无限的生命力,而坚硬的东西往往趋之于死亡。体现到养生上,就是要为人谦卑、礼让,避免情志过激,保持情志中和。因为“情志活动乃人之本性,其贵在发而中节,调和适度,既不可过于亢奋,亦不可过于抑制,否则引起暴怒、狂欢、痛哭、大惊、卒恐、思虑过度、忧愁不解等,皆会使人气机逆乱,气血消损,诱发脏腑功能失调而导致疾病产生。”[14]体现在社会治理上,对于调治胜利者的争强好胜心态,保持社会整体和谐具有重要价值。人际的争斗,往往不是发生在共同奋斗的时候,而是在大功告成或胜利在望之际,且往往是打着公平正义的旗号进行。如此,弘扬谦让的精神就显得十分重要。
治身是对身体的治理,即是养生;治国是对国家的治理,是为政治。“在古代中国,君主政治是唯一的政治形式,故‘身国同治’的‘身’指的是君主的身体,君主懂得如何养生,养好生,才知道怎样治理国家。”[15]这种治身是治国之基础,治身与治国同理的思想,为先秦老子等学者所开创。《道德经》云:“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2]108“以身为天下”即是把天下当做自己的身体,能以贵身的精神、爱身的法则来治理天下,天下必定会兴盛、和谐,因而能养生之人,方可寄托天下。
老子身国同治的思想,是建构在身国同构的基础上。《道德经》云:“修之于身,其德乃真;修之于家,其德乃馀;修之于乡,其德乃长;修之于邦,其德乃丰,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2]266。也就是说,从身到家、乡、邦以及天下,是一个同质的拓展过程。这与老子“身国互喻”的思维有很大关系,即把身看做“国”,或者把国看做“身”。老子有云:“以身观身”。[2]266如何做到这一点?东汉严遵有非常贴切的解释:“人主者,天下之腹心也。天下者,人主之身形也。故天下者,与人主俱利、俱病、俱邪、俱正。主民俱全,天下俱然。家国相保,人主相连。苟能得已,天下自然。故可以知我者,无所不知,可以治我者,无所不治。”[16]也就是说,君主是天下之腹心,天下是君主之身形的延伸;君主治国犹如养生,其理一也。老子身国同构、互喻的思想,搭建了宏观治国与微观养生的桥梁。就养生而言,身体被视为“国家”而得以放大,从而使养生之道更具有操作性和重要性;就治国而言,国家被视为身体,从而使得治国之道更加切近而易于理解,促进治国理念的内化与践行。这种思想为后世道家所继承,如《吕氏春秋·贵生》云:“耳目鼻口不得擅行,必有所制。譬之若官职,不得擅为,必有所制。此贵生之术也”[17]。
正是由于身国同构,老子把治国之道建立在对治身之道的体认上,治身之道可推广之于治国。老子养生之“致虚守静”“道法自然”“慈俭谦让”原则,从治国的层面上体现为“无为而治”的管理之道。所谓“无为而治”,并不是无所作为,而是要“因循自然、顺应万物的本性,少去干涉和强制人民,不将统治者的主观意志强加于社会的某个领域,如此便可收到治平天下之功效”[18]。如“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2]67通过减少对民众生活过多的不必要的干预,使民众休养生息各得其欲,各安其生,各遂其性,从而实现天下太平。从现代社会来看,老子由“养生”之理而生发出来的“治国”之道,蕴含着“无为无事”的限权意识,“物各自任”的自主精神,“各得其正”的自由理念,与现代公共管理和治理理论有相通之处。“不仅如此,还借助养生的切身体会比喻治国的宏大道理,为现代人体认民主政治理念提供了独特的路径。”[19]特别值得指出的是,老子身国同治的养生思想,对于增强官员的廉政意识具有重要意义,即珍视生命,慎用公共权力,少私寡欲,治治不该有的贪欲之病,洗去多余的身体负累,在实现人生价值的同时,享受真正的快乐。
[1] 唐代兴.生命伦理学研究的当代视阈与方法[J].道德与文明,2008(1):76-81.
[2] 陈鼓应.老子译注及评价[M].北京:中华书局,1984.
[3] 陈鼓应.管子四篇诠释[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
[4] 朱虹.儒家心性论与当代伦理实践[J].陕西行政学院学报,2010(1):61-64.
[5] 吕锡琛.道学健心智慧——道学与西方心理治疗学的互动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135.
[6] 黄友敬.老子传真[M].福州:海峡文艺出版社,1998:26.
[7] 聂耀东,彭新武.复杂性思维·中国传统哲学·深层生态学[J].思想理论教育导刊,2005(4):39-43.
[8] 王弼.王弼集校释[M].楼宇烈校释.北京:中华书局,1980:65.
[9] 雷毅.奈斯与深层生态学[J].自然辩证法通讯,2001(3):82-87.
[10]许建良.老子道家“慈”论[J].伦理学研究,2011(1):42-49.
[11]王建中.人生三宝——慈俭谦[N].检察日报,2014-04-29(08).
[12]王泽应.节俭:兴国旺家的伦理美德[N].中国教育报,2013-05-17(05).
[13]蒋锡昌.老子校诂[M].北京:商务印书馆,1937:409.
[14]梅晓云.《道德经》论精神养生[J].甘肃中医,2001(6):3-5.
[15]李刚.道教生命哲学的外王之用——生命政治学[G]∥李刚,汤伟侠.何以“中国根柢全在道教”.成都:巴蜀书社,2008.
[16]张宇初,张宇清.道藏:第12册[M].北京:文物出版社,上海:上海书店,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88:365.
[17]张双棣.吕氏春秋译注[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31.
[18]吕锡琛.善政的追寻——道家治道及其践行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16.
[19]周山东:我国道教养生伦理研究的回顾与展望[J].唐都学刊,2015(6):58-62.
[责任编辑 王银娥]
On the Implications of Multidimensional Ethics ofLao Tzu’s Health-preserving Thoughts
ZHOU Shan-dong
(ChineseCharacteristicSocialistMoralandCulturalInnovationCenter,HunanNormalUniversity,Changsha410006,China;CollegeofJournalismandCommunication,HunanCollegeofMassMedia,Changsha410100,China)
The bioethical spirit of treasuring life runs through Lao Tzu’s health-preserving thoughts. It gives full expression to the respect and preservation of world life, whole life and individual life, manifests meditation in the mind and moral cultivation process, which brings people to the plain and harmonious state of mind and body, implies the deep ecological ethic consciousness, which encourages the life-oriented self-realization, reflects the social ethics value of being kind, thrift and modest which promotes the social harmony by the moral of preserving one’s health, and starts the family-governed monarchic country of the political ethics, which creates a new way of realizing the modern democratic political concept.
Lao Tzu; health-preserving thoughts; ethics implications
B82-051
A
1001-0300(2016)03-0046-06
2016-01-19
周山东,男,湖南祁东人,湖南师范大学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德文化协同创新中心博士后,湖南大众传媒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传统伦理思想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