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 国 富
(四川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四川 成都 610065)
当代国外的“毛主义”:词源考释与话语解读
吴 国 富
(四川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四川 成都 610065)
摘要:毛泽东及其思想在国外被解读成“毛主义”。从词源考释和话语梳理角度,可将当代国外的“毛主义”划分为学术研究话语和革命意识两种理论表现形态。两种不同形态的“毛主义”话语,都具有浓厚的政治意味和意识形态色彩。当代国外“毛主义”的广泛存在,表明毛泽东思想具有极大的思想张力,也表明当代国外不同的解读主体出于不同的解读立场和价值取向,对毛泽东思想进行着扩张性解读。
关键词:毛主义;毛泽东思想;毛泽东研究;国外共产党
毛泽东个人及其思想吸引着世界的关注和研究,在国外被解读成“毛主义”*国外研究毛泽东的学者和信奉毛泽东主义的共产党,通常以“Maoism”来表达自己对毛泽东及其个人思想的解读和认知。其中,被国外毛主义共产党作为指导思想的“毛主义”是一种简称,在“毛主义政党”的文献中多使用“马列毛主义”这一完整的称谓。“毛主义政党”将“毛主义”与“马列主义”并列,意在指称“毛主义”既是“马列主义”的继承与发展,也表明“毛主义”与“马列主义”是处于同一理论地位的指导思想,即对党的革命实践而言都具有普遍的指导意义,是党所必须坚持的根本性的指导思想。因此,在其眼中“马列毛主义”与“毛主义”是同一个概念。本文采取直译的方式,统一使用“毛主义”的提法,以便表述。这一思想和理论形态。国外解读动因既缘于本国的现实需要,也源于毛泽东思想本身广泛而深刻的影响力。美国学者施拉姆专门评价过毛泽东对20世纪的重大影响;法国“五月风暴”后曾被视为“毛主义时期”;当代埃及学者萨米尔·阿明视毛泽东领导的中国革命为世界三大革命之一;当代法国哲学家阿兰·巴丢自称是坚定的“毛主义者”,以毛泽东的“学哲学,用哲学,活学活用,立竿见影”为信条。目前,国内外学者对“毛主义”概念的溯源解义,有从学术史角度对国外毛泽东学研究进行的梳理*此类主要是以哲学视角进行思想的研究,论文和著作均较多,代表性成果如萧延中的《外国学者评毛泽东(第1-4卷)》,中国工人出版社1997年版;尚庆飞的《国外毛泽东学研究》,江苏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也有从世界社会主义运动角度对毛主义指导思想进行的阐释*此类主要集中于社会主义运动和国际问题研究领域的学者群当中;另外还有进行历史和哲学结合的综合性研究,如:[美]Alexander C.Cook的《第三世界的“毛主义”》,发表于《现代哲学》2011年第3期。,还有从思想认知角度对毛主义共产党眼中的“毛主义”进行的话语解读[1]。那么,作为一种思潮和运动,国外的“毛主义”到底是不是一种“主义”?是一种什么“主义”?当代的“毛主义”从何而来?
一、作为学术研究话语的“毛主义”
最早作为学术话语使用“毛泽东主义”一词的,是美国的一批研究中国问题的学者。20世纪50年代,美国哈佛大学研究中国问题的学者本杰明·史华慈教授最早提出并使用“毛主义”概念,用以概括毛泽东本人的思想。史华慈教授的“毛主义”,主要是对毛泽东的生平及其个人思想的一种表达,是一种纯粹的学术性概念。对于“毛主义”的概念内涵,他指出这“是将一个按照列宁主义原则组织起来、由于信仰马克思列宁主义的一些基本信条而充满活力的政党建立在一个纯粹由农民组成的群众基础上。……这是毛泽东主义战略的核心”[2]172。史华慈随后进一步认为,毛泽东在1928年的《井冈山前敌委员会给中央委员会的报告》中,已经出现了“毛主义”战略的基本特征。在报告中,“毛泽东列举了保持和发展‘工农武装割据’的必要条件:第一个条件是‘一个强大的群众基础’的存在,尽管报告没有指明,但是群众基础当然是一个农民的群众基础”;“第二个条件是一个强大党的存在,即按照列宁指示的路线组织起来的党的领导的存在;第三个条件是一支强大的红军的存在”;“第四个条件是控制一片具有战略地位的根据地;第五个条件是该区域充分自给自足以保持其人口”[3]16。
史华慈教授的“毛主义”话语内涵,是将重点放在对毛泽东领导中国革命取得成功进行经验概括,从而将其作为一种革命战略,并提出其本质是建立在土地革命基础上的农民战争,以此突出强调毛泽东本人的思想与马克思主义和列宁主义之间存在理论区别。而研究毛泽东的另一位学者魏特夫,则指出史华慈提出的这一“毛主义”概念,只不过是一个“传说”。他认为毛泽东的思想根本没有任何独创性东西,完全是苏联共产主义在中国的复制。随后,就“毛泽东思想”(即“毛主义”概念内涵)与苏联的共产主义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的问题,这些西方学者之间进行了四次大论战,论战各方先后提出了“阴谋论”和“异端说”等各种论调*阴谋论,以魏特夫为代表,认为史华慈提出的“毛主义”概念只是一种“传说”,因为毛泽东的思想与苏联的共产主义理论不存在异质,而是苏联的共产主义意识形态在中国的复制,是苏联在中国的“阴谋”。异端说,以史华慈为代表,认为毛泽东的思想不同于苏联的共产主义,是一种全新的意识形态,是一种“异端”,是马列主义在东方的一个独立流派。。以史华慈教授为代表的一方,坚持“毛泽东思想”不同于苏联的共产主义,认为“这一思想体系就有异于以工人阶级为主体的苏联布尔什维克主义。毛泽东思想也因其鲜明的思想创造性,成为东方马列主义的独立流派”[3]16。随着论战的潮起潮落,“毛主义”一词反而被论战各方以及西方研究毛泽东的学者所广泛使用。而当代国外学者的“毛主义”概念和话语内涵,是以学术研究为出发点,重点关注毛泽东本人的思想及其与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之间的理论差别。
到了20世纪60年代后期,随着中国“文革”发展到高潮,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如德国、法国和日本)当中都发生了以左翼学者和激进的青年学生为“主力军”的学潮和政治运动。他们将毛泽东的思想和理论作为运动的象征性资源,用以推进革命运动的发展。随着运动的发展,这些群体还建立了特定的组织,如日本的赤军组织等,这就使原本只是学术研究话语的“毛主义”,开始具有了政治运动实践的意味。随着形势的变化,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中的“毛主义”最终走向失败,“毛主义”的概念也只在学术研究中得以保留,并沿用至今。
二、作为革命意识形态的“毛主义”
在国外尤其是第三世界国家当中,还有一种广泛使用的“毛主义”这一词语。这类“毛主义”不是学术动态的,而是指向革命运动。正如列宁指出的,“没有革命的理论,就不会有革命的运动”[4]70。毛泽东亦曾说“指导一个伟大的革命运动的政党,如果没有革命理论,没有历史知识,没有对于实际运动的深刻的了解,要取得胜利是不可能的”[5]533。第三世界国家大多有着被殖民统治的历史,在追求国家独立和民族解放斗争中,共产党发挥了重要作用,赢得了国内众多民众的支持。尤其是受中国革命胜利的鼓舞,第三世界国家共产党在探索本国走向社会主义的道路的过程中,一部分共产党选择了“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中国式革命道路,并宣称以马列主义和“毛泽东思想”作为党的指导思想。这些主张借鉴中国革命道路来开展本国革命的共产党人,主要将“毛主义”与马列主义并提,作为党的意识形态理论和领导革命的行动指南。
在当代,南亚地区“毛主义”的指导思想——“马列毛主义”最具典型代表性。“马列毛主义”指导思想伴随着南亚地区“毛主义”的斗争实践,逐渐形成并趋于稳定,是南亚地区“毛主义”进行理论探索的成果。其形成过程大致可以划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历史阶段是作为革命战略和共产党的政治路线的阶段,这是南亚地区“毛主义”指导思想的产生阶段。第二个历史阶段是南亚地区“毛主义”对“毛泽东思想”进行教条式搬用的阶段。第三个历史阶段是南亚地区“毛主义”对“毛泽东主义”进行异域解读和本土建构的阶段。
(一)援引“毛泽东的教导”阶段
这一个阶段的时间跨度,大致从印度特仑甘纳农民武装斗争发展高潮时的1948年开始,直到印度纳萨尔巴里农民武装斗争运动爆发前的1966年。在南亚地区共产主义运动的发展初期,由于党内指导思想十分混乱,各国共产党在革命道路和政治路线问题上,不断出现分歧,并导致严重的党内斗争。在对本国革命道路的思考和探索中,部分共产党人主张模仿中国的革命道路,要求以毛泽东的革命理论作指导来开展本国革命。而当时特殊的国内外斗争形势所造就的革命环境,则为“毛主义”政治路线和革命战略的引入,提供了重要的外部条件。 “毛主义”在此阶段的特征,是安得拉邦共产党最先将中国的革命道路和毛泽东的革命战略引入印度的共产主义运动当中,要求以“毛泽东的教导”来指导印共开展本国革命。
“毛主义”最初是作为政治路线和一种革命战略而进入南亚地区的共产主义运动当中的。印度特仑甘纳农民武装斗争爆发后,通过对印度革命客观条件的深入分析后,安得拉邦共产党认为印度的革命要获得成功,必须要从印度国情实际出发去考虑和制定相应的政治路线与革命战略。安得拉邦共产党在信中指出,借鉴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的经验教训,印度的革命条件与“十月革命”时期的苏联不同,因而城市暴动这一“十月革命”道路不适合当前的印度革命实际,而中国革命所提供的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道路,则是印度革命的正确道路。由此,安得拉邦共产党主张要以中国革命为榜样,坚持印度革命应该走毛泽东领导的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道路。安得拉邦共产党的这封公开信,表明“毛主义”路线首次被引入印度的共产主义运动当中。并且,为了给指导思想和战略路线寻求合法性,安得拉邦共产党开始援引“毛泽东的教导”,从理论上为其革命道路主张和“毛主义”政治路线进行论证。
一方面,在印度共产主义运动发展历史上,“最早有关把毛主义的教导作为马克思列宁主义组成部分的合法性的辩论,可以追溯到1948年”[6]2。当时的印共中央领导人兰纳迪夫坚决否认毛泽东思想是马克思主义的权威来源,“印度共产党已承认马克思、恩格斯、列宁和斯大林是马克思主义的权威来源。除此之外,印度共产党还没有发现马克思主义的新来源。就此事而论,也没有发现任何共产党宣布信奉据说由毛泽东提出的所谓新民主主义的理论,并把这种理论说成是对马克思主义的新的补充”[6]31-32。对此,安得拉邦共产党则提出,毛泽东的思想和理论是对马克思主义和列宁主义的继承,马列主义是毛泽东思想的权威性来源,毛泽东思想是马列主义在中国的具体实践,因此毛泽东思想在指导共产主义运动当中具有合法性。并且,毛泽东的思想是将马列主义的普遍性真理与中国革命实际相结合,并进行具体的灵活运用后所产生的新的正确思想,因而是对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新发展。
另一方面,安得拉邦共产党援引毛泽东关于“两阶段四阶级革命”的更为具体的“教导”,对印度共产主义运动的具体条件进行分析,尔后提出印度的共产主义运动同样需要经历两个阶段的革命。印度革命当前是处于第一阶段,本阶段的革命特点要求作为领导者的共产党,应该建立广泛的统一战线,而不能将民族资产阶级作为现阶段的革命对象。由此出发,安得拉邦共产党对印共的中央政治路线提出批评,认为印共的中央政治路线脱离了现阶段印度革命的实际,因而是错误的。当前印度革命的正确战略和党的正确政治路线,应该是用“毛泽东的教导”来指导建立的新民主主义性质的革命道路。随着特仑甘纳农民武装斗争的发展,来自安得拉邦共产党的领导人夺取了印共中央的领导地位,从而使其主张的“毛主义政治路线”上升到印共中央层面的主导路线,成为指导全印度共产主义运动的中央政治路线。
然而,“毛主义”的中央政治路线的确立,并没有终结印共的党内路线斗争。随着特仑甘纳农民斗争因政府镇压而遭到严重挫折后,印共新领导层由于没能顺利推进革命的发展,终于在党内斗争中被逐出中央领导层。印共新的中央领导集体组成之后,即宣布赞同苏联主导的国际共产主义总路线,接受和平过渡的政治路线。随着新的中央政治路线的确立,印共开始了准备参加全国大选。转变完成后,印共新的中央领导集体决定与政府就停止特仑甘纳农民武装斗争问题进行谈判。然而政府态度强硬,拒绝了印共提出的一切条件。出于参加全国大选的需要,印共在1951年10月正式劝告特仑甘纳农民武装斗争的领导者单方面停止武装斗争,全力投入到选举备战当中,印度特仑甘纳农民武装斗争正式宣告失败。失去印共中央领导地位的安得拉邦共产党人,回到安得拉邦地区,继续坚持以“毛泽东的教导”为指导独立自主地领导和开展农民斗争和土地革命。
(二)教条搬用“毛泽东思想”阶段
1967年春,印度爆发了纳萨尔巴里运动,复兴了印度的农民武装斗争。在这个过程中,“毛泽东思想”和中国的新民主主义革命道路再次出现在印度的共产主义运动当中,成为“毛主义”在南亚地区的第二个发展阶段。这个阶段的发展主要特征,是以查鲁·马宗达领导的印共(马列),对中国的“毛泽东思想”进行异域解读并直接运用于本国革命斗争实践当中。
通过梳理南亚地区“毛主义”思想和路线的源起历史,可以看到正是在对“本国的革命该举什么旗”和“该走什么路”的问题进行理论思考和探索的过程中,南亚地区各国共产党发生了严重的路线分歧和党内斗争,从而产生了“毛主义”这一派别。自产生之后,南亚地区“毛主义”便坚持以中国的“毛泽东思想”为指导,坚持走中国革命的道路来开展本国革命,由此共产党内部出现了思想和路线分歧。伴随着革命形势的变化,南亚地区“毛主义”的斗争实践迅速发展的同时,也带来了确立相应的指导思想和革命战略路线的要求。
印度纳萨尔巴里运动的爆发及其向周边国家蔓延,掀起了南亚地区“毛主义”的斗争高潮。然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南亚地区“毛主义”在理论上的探索活动,却基本上停滞了。这种停滞突出表现为南亚地区“毛主义”教条式地接受和搬用中国的“毛泽东思想”,在实践中企图在本国复制中国的新民主主义革命道路。其典型表现,就是印共(马列)作为当时南亚地区最大的“毛主义”共产党,在查鲁·马宗达的领导下直接公开打出“中国的主席是我们的主席,中国的道路是我们的道路”这一口号。因此,理论探索活动的停滞,是南亚地区“毛主义”教条式搬用“毛泽东思想”的消极方面。南亚地区“毛主义”对“毛泽东思想”的教条式搬用和对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道路的复制企图,对南亚地区“毛主义”的发展也起了一定的积极作用,那就是查鲁·马宗达首次为“毛主义”共产党的革命斗争树立了“夺取国家政权”目标,为农民武装斗争运动指明了社会主义的发展前途。为了更好地领导农民革命斗争的发展,印度和尼泊尔两国的“毛主义”革命者开始创建了单独的共产党组织。政党组织的建立,为革命运动提供了有力的领导力量和统一的组织基础,使现实的革命斗争从早期的自发水平逐步走向成熟的自觉阶段。
在这一阶段中,南亚地区“毛主义”之所以出现理论探索止步不前的情形,既有国内原因也有国际影响因素。从国内角度而言,印度纳萨尔巴里运动所掀起的南亚地区“毛主义”的发展历史高潮,依然是南亚地区“毛主义”产生和发展的初始阶段,革命经验的缺乏和国内革命形势的发展,使“毛主义”革命者出现极为乐观的革命情绪,将毛泽东思想作为唯一科学的并且具有普遍适用性的指导思想,认为只要完全按照毛泽东思想的指导,就能领导国内革命快速取得胜利。与此同时,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发展形势,尤其是中国的“文革”的爆发,更加助长了南亚地区“毛主义”在指导思想上的教条主义错误,强化了革命斗争中的“左”倾错误路线。正是在极度崇拜毛泽东及其部分论断的权威的情况下,南亚地区“毛主义”的理论探索进程几乎停滞不前。并且,由国内外革命形势所造成的特殊革命高潮,更加强化了南亚地区“毛主义”领导人在理论探索上的“惰性”,完全满足于对“毛泽东思想”作简单的异域解读和直接运用。理论指导实践,新的实践要求要以新的理论来指导。20世纪70年代中期以后,当特殊的国内外革命形势逐渐消失后,南亚地区“毛主义”在理论探索上的滞后,最终导致革命斗争实践遭遇挫折,逐渐走向了失败。
(三)“马列毛主义”的本土建构阶段
中国在“文革”结束以后,开始了政治上的拨乱反正和经济上的改革开放。与此同时,南亚地区“毛主义”的革命斗争高潮也逐渐结束,开始步入了持续的发展低潮。在国内外革命发展形势严峻的情况下,南亚地区“毛主义”开始了理论探索的第三个历史发展阶段,即在总结自身革命经验教训和注重革命具体实际的基础上,开始对中国的“毛泽东的思想”进行异域解读,注重从本国实际出发建构起独具特色的“马列毛主义”。
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南亚地区“毛主义”在发展低潮中,开始了对革命历史经验教训进行总结的过程,并从理论上对党的革命路线和战略策略进行了深入的反思。这种历史反思和经验教训总结,在客观上推动了南亚地区“毛主义”对指导革命的思想理论进行重新探索的过程。这个过程,也就是南亚地区“毛主义”对“毛泽东主义”进行本土建构的过程。南亚地区“毛主义”以马克思主义发展的全部历史为视角,从本国革命的历史和现实两个实际出发,结合当代世界发展的最新形势和特征,对中国的“毛泽东思想”的当代价值进行了重新发现,构建出具有自身特色的“毛泽东主义”,使其与马列主义处于同等的理论地位,将其并提为“马列毛主义”,作为党的指导思想。
在提法上用“毛泽东主义”而不用“毛泽东思想”的原因,南亚地区“毛主义”各有自己的看法。尼联共(毛)解释为“是要突出毛泽东思想的世界性与普遍性,突出毛泽东思想的国际指导地位,毛泽东主义是能与马克思列宁主义并列成为世界无产阶级革命的指导思想”[7]841。印共(毛)给出的解释是,之所以用“毛泽东主义”代替“毛泽东思想”这一术语,是因为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与“马列毛主义”之间并不存在本质区别,更为重要的是,使用“毛泽东主义”这一术语,能够更加精确而科学地表明毛泽东的贡献。印共(毛)特别强调,他们认为尤其是在现代修正主义轻视毛泽东思想或者贬低和否定毛泽东思想的历史性意义和国际性意义的情况下,用“毛泽东主义”这一意识形态术语替代毛泽东思想这一术语更为准确和必要,非此不能与现代修正主义划清界限。
通过对“毛泽东主义”的本土建构,南亚地区“毛主义”将马克思列宁主义和毛泽东思想解释为“马列毛主义”这一系统的意识形态理论,将其作为指导南亚地区“毛主义”在21世纪开展无产阶级革命的指导思想,视之为“当代的马列主义”。通过这个阶段的理论探索,南亚地区“毛主义”从理论和实践上都具备了明显的特征,思想上开始强调并主张以具有自身特色的“毛泽东主义”来代替“毛泽东思想”,从理论上对中国的毛泽东思想进行了本土建构,其理论探索成果逐渐演变为一个独具特色的社会主义理论流派;在实践上,从注重将“毛泽东思想”与本国实际相结合,逐渐转变为强调从本国实际出发,创造性地运用马列主义和毛泽东思想来指导本国革命实践。
三、研究小结
综上可见,一方面,学术研究中的“毛主义”没有特定制度的政治诉求,而实践运动中的“毛主义”则是致力于社会主义制度的实现,这既说明毛泽东思想具有极大的思想张力,也表明当代国外不同的解读主体出于不同的解读立场和价值取向,对毛泽东思想进行着扩张性解读。另一方面,当代国外“毛主义”的理论和话语体系具有浓厚的政治意味和意识形态色彩,如史华慈的“毛主义”明确指向为一种革命战略;亚历山大·库克教授概括有三点最为明显:“(1)对社会做出半封建半殖民地的分析;(2)采取人民战争的策略和战术以掌握国家政权;(3)借鉴中国国内文化大革命的经验,主张继续革命,以与修正主义进行斗争和建立社会主义。”[8]英国的梅格纳德·德赛和印度的莫汉·拉姆对毛泽东思想在亚洲的适用性进行重新发现,视第三世界“毛主义”为“亚洲的共产主义”:“亚洲的共产主义,无论在哪里取得胜利——在中国,在老挝,在越南或柬埔寨——都拥有一支植入党内的军事力量。有一个国家不是这种情形,这就是印度尼西亚。但是在那里,印度尼西亚的共产党遭受了巨大的失败。”[9]207因此,在这些学者眼中,“毛主义”是一种全新的独立存在的“主义”。
而在南亚地区“毛主义”的眼中,他们之所以十分推崇中国的革命道路以及“毛主义”,正如一位“毛主义”者所说,“因为那些资产阶级有他们的上帝,他们信仰他们的上帝,同时剥削我们,所以我们要有我们的上帝,而毛就是我们印度革命者的上帝,毛选就是我们的圣经,我们相信这一定是上天的安排,就如同释迦牟尼诞生在印度,他的思想却在中国发扬光大。毛泽东诞生在中国……但对我们印度的劳苦大众来说,唯有毛的光辉思想使我们看到了光明,我们就是把他当作自己的救星”[10]。因此,南亚地区“毛主义”接受和运用的“毛主义”是指导党所领导的本国无产阶级革命的意识形态,他们“重在实践,但在他们的实践前,已经对‘毛主义’有了一种自以为确定无疑的理解。这种理解不以学术研究为目的,也无意弄清‘毛主义’与毛泽东本人真实思想之间的关系”[11]232。
尤其对于21世纪的第三世界国家,本国的民主和解放道路,不是社会主义的独立,就是资本主义的边缘化,对于正在寻求经济发展和有效民主制度的第三世界国家来说,社会主义是唯一可能的选择。正如有学者所指出的,“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是垮了,但这并不意味其他的、尚未尝试的社会主义形式也应该为它殉葬”[12]1。新时期,作为对社会主义的一支探索力量,“毛主义”正在进行着这种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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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天景]
收稿日期:2016-02-26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科研究青年基金项目“当代南亚地区毛主义研究”,项目编号:14YJC710043;四川大学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研究专项青年教师科研启动基金项目“南亚地区毛主义流派的历史演进研究”,项目编号:skq201503;国家社科基金培育项目“南亚地区毛主义思潮新发展研究”,项目编号:skzx2015-sb02。
作者简介:吴国富(1986—),男,汉族,安徽省黄山市人,四川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历史文化学院历史学博士后,华中师范大学国外马克思主义政党研究中心特邀研究员,主要从事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
中图分类号:A8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6320(2016)03-009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