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儒学在战后台湾的迁变

2016-02-02 00:51方旭东
哲学分析 2016年2期
关键词:儒学儒家民主

方旭东



试论儒学在战后台湾的迁变

方旭东

由于历史的原因,台湾地区的现代化比大陆要早一拍,在20世纪60年代就实现了经济起飞,而成为“亚洲四小龙”之一。与世界上其他地区相比,台湾与大陆在文化和种族上都有着更密切的关联,所谓血浓于水。正因于此,在很多方面,台湾都为我们提供了可资借鉴的资源,对于今后我们如何发展儒学,同样亦不例外。晚近,伴随两岸学者就当代大陆新儒家发生的讨论①2015年1月23、24日,《澎湃新闻》“思想市场”栏目发布了对台湾学者李明辉的专访,李明辉主要就儒学在台湾的现状做出分析,同时也发表了不认同大陆新儒家的说法。其后,大陆儒学界的一些学者接受了澎湃新闻的采访,由此引发大陆新儒家与港台新儒家之争。3月28日,台湾“中央研究院”中国文哲研究所何乏笔、钟振宇组织台湾儒学界十几位学者以“儒学与政治的现代化”为题,举办“李明辉澎湃新闻专访座谈会”,内容后来刊登在《思想》杂志第29期。儒家邮报第240期(http://www.rujiazg.com/article/id/4775/)、260期(http://www.rujiazg. com/article/id/6995/)争鸣栏目对讨论文本做了汇集,可参看。,如何评估儒学在战后台湾的发展,这个问题变得更加突出起来。

在讨论战后台湾儒学发展对我们的启示之前,有必要先对这里所说的儒学做一界定。台湾学者李明辉曾提出,台湾现在基本上还是一个以儒家传统为主的社会。②参见李明辉:《台湾仍是以儒家传统为主的社会》(http://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295430)。李明辉后来补充说明:“儒家不像一般的宗教,有一个身份认定的明确仪式(皈依的仪式),而且有跨界的现象(如佛教徒同时认同儒家价值)。因此,儒家的身份很难界定,可能当事人是在不自觉之中认同儒家价值。前年政治大学的蔡彦仁教授编了一本英文论文集Religious Experience in Contemporary Taiwan and China(《当代台湾与中国的宗教经验》),由政大出版社出版。其中有一篇论文‘Confucian Culture in Contemporary Taiwan and Religious Experiences’(《当代台湾的儒家文化与宗教经验》),就‘力量’、‘人生’、‘梦境’、‘异觉、异象’、‘观念与行为’几个变项来调查台湾民众对儒家价值的认同。研究结果发现:台湾民众不论其宗教背景的差异,仍广泛信守儒家的道德伦理规范及人生观,而女性尤甚于男性。如果与在大陆所进行的同类研究相比较,儒家文化对台湾民众的影响超越大陆民众甚多。这与我常年的观察完全吻合,因此不是我的一厢情愿,而是有根据的。”(参见李明辉:《关于“新儒家”的争论:回应〈澎湃新闻〉访问之回应》,http://www.confuchina.com/08%20xiandaihua/20151103. htm。)但这与台湾儒学的贡献无关,李明辉自己亦承认,儒学在台湾很早就失去吸引力:“至于当前台湾大学生对于儒家的兴趣不高,当然与李登辉、陈水扁的去中国化政策有关。不过话说回来,在我当学生的时代,也是儒门淡薄,许多人以不读中国书为荣,对中国文化感兴趣的都是怪胎。”且不论这个说法是否可靠,即便可靠,那也不是我们这里要讨论的儒学。道理很简单,台湾社会的这种状况并不是战后台湾儒学深耕的结果,而毋宁说是一种文化积淀,一种既定的民族文化—心理结构。①事实上,这的确是社会心理学家研究的题目,参见 “Two Moralities:Reinterpreting the Findings of Empirical Research on Moral Reasoning in Taiwan,”Asian Journal of Social Psychology,Vol.1,1998;“Filial Piety and Loyalty: Two Types of Social Identification in Confucianism,”Asian Journal of Social Psychology,Vol.2,1999;“Chinese Relationalism:Theoretical Construction and Methodological Considerations,”Journal for the Theory of Social Behaviour,Vol.30,No.2,2000。李明辉自己也承认,在台湾,儒家其实渗透在很多宗教里面,他举一贯道、慈济功德会为例。

一贯道支持读经,慈济的证严法师在电视里讲儒家的道理,无论真相如何,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们的自我认同不是儒学。再怎么说,不能把一贯道、慈济功德会当做战后台湾儒学的代表。即便这些宗教也在讲儒学,但这跟儒门中人讲儒学完全不是一回事,至多只能说他们是援儒入其教,说得不客气点,他们是窃取儒学精义以行其道。事实上,台湾学者自己写战后台湾儒学发展的历史,从不会把一贯道、慈济功德会这些写进去。

所以,我们这里所说的战后台湾儒学发展,是指直接以儒学为旗号有意识地推动儒学的社会实践。陈立夫借助行政力量推行的儒家经典教育,牟宗三、唐君毅、徐复观、钱穆等现代新儒家讲的儒学,才是我们要讨论的战后台湾儒学。

现在大家比较多注意到的是1958年由唐、牟、徐,此外还加上一个张君劢,四人联署的《为中国文化敬告世界人士宣言》。《宣言》当然很重要,但是,战后台湾儒学并不就是这个《宣言》,就是现代新儒家,他们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且是在社会上影响比较小的一部分。那么,在社会上影响比较大的部分是什么呢?是国民党当局运用行政力量推行的儒学教育。

根据黄俊杰等人对儒家思想在战后台湾存在形式的研究,儒家思想在战后台湾基本上是作为“官方”价值系统而存在的。与此同时,相对于作为官方意识形态的儒学,民间知识分子如徐复观等人所诠释的儒学,特别强调儒学的批判性。但他们所提倡的儒家思想,作为民族文化认同的意义要远远大于政治认同的意义。总体上,“民间儒学”在台湾社会的影响力远不如“官方儒学”。②按照杨儒宾的说法,唐、牟、徐、张等新儒家自觉地将民主政治视为儒家内在的要求,在1958年发表的《为中国文化敬告世界人士宣言》中,这些新儒家学者对民主政治与儒家价值的结盟做了坚强的承诺。参见方旭东:《在民国思考“民国学术”》(未刊稿)。如果杨儒宾的说法不错,那就意味着,儒家价值与自由主义在台湾已经实现融合,这正是福山所说的“历史的终结”的情形。笔者则认为,这个说法过于乐观。因此,黄俊杰提出,“民间儒学”作为一股学术思潮固然值得重视与探讨,但如果从社会政治面来看,“官方儒学”透过正式教育系统,对台湾的青年产生一定的影响,更值得检讨。①黄俊杰:《儒家传统与21世纪台湾的展望》,载《儒学与现代台湾》,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286页。

黄俊杰的这个说法,如果不看他进一步的说明,很容易让人产生困惑。因为,单单说儒家思想在战后台湾是作为“官方”意识形态存在这一点,听众的第一反应会是:那不正是儒家求之不得的吗?那不正好实现儒家的理想了吗?儒学在汉以后也不是一直作为官方意识形态而存在的吗?如果儒学的确是一种值得追求的政治理想,政治儒学或政治化的儒学也没什么不好。

然而,黄俊杰所说的战后台湾的“官方儒学”情况却并不是这样。黄俊杰指出,这种“官方儒学”其实是儒学的一种异化或变形。因为国民党提倡儒学并不是真的认同儒学的那些基本价值,而是意在利用儒学,将儒学作为巩固其威权统治的工具。事实上,在国民党政权刚刚进入台湾的初期,唯美国马首是瞻,颇以“现代化”先驱自居,并不珍视中国传统文化。据过来人回忆:“哪里知道政府大员来台后,有形无形地告诉我们,所谓中国历史文化,乃至其中的文物衣冠,早经落伍。今日我们的成就和努力的方向是现代化;不取消这些落伍的东西,便不能现代化。”②徐复观:《一个伟大的中国的台湾人之死》,载《徐复观杂文——记所思》,台北:时报出版社1980年版,第146页。徐复观曾经感叹:“台湾在知识分子集中的城市里,只有得意忘形的美国主义,潜滋暗长的日本主义,很难找出所谓中国的民族主义。”③徐复观:《反极权主义与反殖民主义》,载《徐复观杂文——记所思》,第225页。直到大陆发生“文革”,国民党政权出于反共宣传的需要,兴起“中华文化复兴运动”,儒学才渐渐在文教领域占据重要位置。所以,从一开始,国民党需要儒学扮演的是当局政治目标的支持者的角色。

为了将儒家思想彻底加以工具化而为其政治目标服务,国民党当局对儒家丰富的思想内涵进行了高度选择性的诠释。儒家思想中的服从上级、忠于国家等内容,在各级学校教科书中被高度强调,并加以解释以便支持政治领袖的政治教训。这种状况在1983年出版的高中教科书《中国文化基本教材》中表现得最为显明。④黄俊杰:《儒学与现代台湾》,第286-287页。

总之,在战后台湾的历史情境之中,儒家思想之所以受到重视与阐扬,并不是为了儒家思想系统自身,而是为了儒家以外的其他力量,诸如政治目标、经济目标或社会和谐等。

表面看来,儒学在战后台湾的地位被抬得很高,孔、孟跟过去一样被尊为圣人,与1949年以来儒学在大陆的命运不济尤其是在“文革”当中被批倒批臭的情形形成鲜明的对照。但实际上,儒学在“官方”的宣传与灌输当中,遭到阉割,这个被阉割的部分就是儒学内在的批判精神。另一方面,国民党还在它的儒学教材中夹进很多意识形态的私货,如80年代台湾教育主管部门曾用过陈立夫所编的《四书道贯》即是如此,被讥为不伦不类,引起普遍反感,至今还为人诟病。①参见李明辉:《台湾仍是以儒家传统为主的社会》,http://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295430。

成为国民党“御用”的儒学,因国民党政权的不得人心而一起受人唾弃,成了“已陈之刍狗”。即便是断言台湾仍是以儒家传统为主的社会的李明辉,也不得不承认,今天在台湾很多知识分子不认同儒家。究其原因,乃在于国民党提倡儒学。很多人讨厌国民党,就觉得儒家是帮凶。因为反对国民党,而反对儒家。在某种意义上,在战后台湾,儒学被国民党成功地绑架了。

因此,民进党执政后,儒学在意识形态中的影响亦随失势的国民党而去,一个例子就是,国民党时代高中必修的一门课程《中华文化基本教材》在2005年陈水扁做第二任台湾地区领导人时被改为选修,无形之中等于废除了这门课。民进党为了加强本岛意识,在文教领域大力推行“去中国化”政策,儒学在主流话语中的空间急剧收缩。原有的儒学研究者纷纷转到“东亚儒学”甚至“东亚文明”的名下讨生活。政治风向对于台湾儒学研究的影响,从黄俊杰主持的大型研究计划“东亚近世儒学中的经典诠释传统”可以清楚地看出,该计划前身是1998年台湾大学推动的大型研究计划“中国文化的经典诠释传统之研究”。在说明“东亚儒学”概念的内涵及其理论意义时,总主持人黄俊杰有如下表述:“长期以来,受限于政治上的民族主义的概念预设,多从‘汉学’(sinology)以及‘国家归属主义’观点的狭隘视野入手,故多限于研究本国的儒学史与教育史研究。以中文学术界的状况而言,海峡两岸学者仍以研究中国儒学及教育传统为职志。”②参见台湾大学东亚文明研究中心官网的说明文字,http://homepage.ntu.edu.tw/~cseacntu/intro.html。政治上的民族主义、国家归属主义云云,在这里显然是作为负面的形象出现,从而,以东亚儒学乃至东亚文明取代中国儒学作为研究对象,就变成了一种超越政治民族主义、国家归属主义的姿态,这种提法比赤裸裸的“去中国化”显得更富学理性。不能不说,这是经历政党轮替社会文化政策转向的台湾儒学研究者因应世变、争取生存空间的一种无奈之举。

在战后台湾,大体上,儒学经历了一个从“官方”意识形态到意识形态边缘化的过程。③在马英九任期,国民党当局试图再度利用儒学,比如,将《中华文化基本教材》又改回必修科目,但时易世变,引起一片反对之声。国民党当局利用儒学的本质,在其为《四书》进入高中课程所做的辩护中一览无遗,其说辞是“强调台湾是中华文化领航者的优势地位”,换言之,是为了要争夺文化领航的政治目的。潮涨潮落,当其处于中心之时,儒家自然不会加入到在野的争取民主行列。④即使是相对民间的现代新儒家的思想阵地《民主评论》,因为受国民党资助,也不能不受到掣肘而自我约束,凡是会带来政治麻烦的文章一概婉谢,即便是创办者徐复观本人的文章,凡是真正言辞激烈的批判,他往往投给其他更为独立的刊物,而不在《民主评论》上发表。要能吸引一般读者,徐复观犀利的政论本是一张王牌,但最终《民主评论》采取了钱穆、唐君毅等人的办刊路线,“重在积极方面有所树立,不重在消极的零碎政治上之事之批评”。久而久之,《民主评论》在现实政治方面就自我失声了。参见李淑珍:《安身立命:现代华人公私领域的探索与重建》,台北:联经出版事业公司2013年版,第255页、第258页、第256页。当其处于边缘之时,它又会对主流的民主话语时不时发些异议,以显示自己的存在。这就无怪乎有人说,在台湾民主化进程中,看不到儒家的身影。此说亦为台湾儒学研究者所承认,如陈昭瑛即言,台湾战后五十年,由于儒家与国民党政权关系太近,在民主化过程中缺席,造成儒学在民间社会的影响力锐减,并走向越来越学院化、专业化的道路。而在台湾实现两党轮替后,公共事务之讨论与公共政策之决定,与儒学皆渺不相涉,一些儒家学者更被人指为“不断利用民主所赋予的权利来批评民选政府”①参见祝平次在台哲会论坛上的申论:“为什么高中生不需要读 《四书》?”(2011年10月13日),https://www. facebook.com/note.php?note_id=2133665061410。,成了令人讨厌的搭民主便车者(free rider of democracy)。

“官方儒学”在战后台湾的变迁给我们留下深刻的启示。儒学一旦为威权政治利用,失去其自身的主体性,其沦为工具之日,也就是其灵魂窒息之时。②余英时曾提出儒家的“死亡之吻”(Kiss of Death)问题,大意是:儒家是可以被利用的,传统的儒家,就是皇帝所尊崇的儒家,三纲五常的儒家,不许犯上作乱的儒家,这是传统的王权皇朝所推崇的东西,被西方研究者称为制度性的儒家(Institutional Confucianism)跟真正的儒家,带有高度批判精神的儒家是不相同的。大陆现在提倡儒家,至少对他个人造成很大的困难,他已经不大敢讲儒家两个字,因为他一讲儒家,别人就会想当然的认为他和大陆官方对儒家采取的态度是一致的。所以,大陆现在提倡儒家,在他个人看来,是一种死亡之吻。(参见:余英时2014年9月27日在新亚书院65周年学术讲座“新亚书院与中国人文研究”之后的答问,http://wearethians.blogspot.jp/2014/12/65.html。余英时的说法引起很多争议,笔者认为,余英时的说法虽是就大陆而言,但用来描述战后台湾儒学的情形却不无合适。政治的支持,对儒学发展是契机,但搞不好也可能会演变成一场危机。如何把握自身与政治的适当距离,是今后发展儒学需要认真思考的课题。

战后台湾真正继承儒学精神的还是现代新儒家从事的所谓“民间儒学”。但新儒家阵营内部也存在严重分歧。1958年发表的《为中国文化敬告世界人士宣言》(以下简称《宣言》),钱穆就没有参加。徐复观与钱穆对“传统中国有无专制”、“现代中国是否需要民主”的看法截然不同,而徐复观与唐君毅、牟宗三等哲学家同道在“学术与政治的关系”上也立场相左。现在讨论港台儒学,尤其是港台现代新儒家政治哲学,基本都以《宣言》为文本。就历史本身而言,这是不完整的。

仅就《宣言》来看,它的一个基调是肯定中国传统(尤其是儒家传统)与民主兼容。《宣言》认为,就中国的政治发展而言,中华传统(特别是儒家传统)中不但潜藏着民主的种子,在中国建立自由民主制度更是中华传统文化的内在要求。大陆儒家学者蒋庆认为:西方式的民主是建基于其历史和文化,所以不是在任何一个地方都适用。①蒋庆:《政治儒学》,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年版,尤其是第一章。蒋庆对现代新儒家的批评,尤其是全盘西化这个帽子,是否言之过甚,已有很多学者加以质疑。不过,平心而论,《宣言》作者对民主的理解确带有某种理想化的色彩,对民主与中国传统的兼容也过于乐观,对如何相容则失之于语焉不详。唐、牟、徐乃至现在的李明辉,都坚信:自由民主宪政的秩序必须建基于一个稳固的道德基础,这个基础比政治制度设计的独立原则 (如关于社会中各种利益的表达和整合和经济需要的满足的原则)更深、更伟大。他们没有说明,中国要建立的自由民主政治与西方式的民主宪政是否没有区别,只是道德基础不同。如果没有区别,基于不同道德基础的民主的一致性又如何可能?如果有区别,那么这种有中国特色的民主在理论上的合法性又如何证成?

香港学者陈弘毅在反思《宣言》时就提出,《宣言》的一个缺憾是,它没有注意到民主的基本理念可以容纳不同的具体模式,它没有考虑到中国能否及应否发展出一套独特的民主模式,又或中国可否或应否照搬某种西方式的民主宪政模式。②参见陈弘毅:《新儒家与民主宪政 ——重探1958年唐君毅等儒学大师的〈为中国文化敬告世界人士宣言〉》,载Journal of Chinese Philosophy,第34卷,第2期,2007年6月。

自《宣言》1958年发表以来,已经过去半个多世纪,西方的民主政治实践遇到许多新的问题,包括权利主张的过分膨胀、诉讼过多、消费主义高涨、过分强调经济增长、忽略道德和精神修养、政治精英的素质不够理想、政客煽惑民心或不择手段、犯罪率上升、贫富悬殊加剧、媒体的庸俗化、娱乐化、家庭破碎情况日趋严重、环境污染每况愈下,等等。虽然不少问题与自由民主无关,而是当代资本主义和科技文明造成的后果,但作为政治制度的自由民主宪政对这些问题的应对未能尽如人意,则是不争的事实。台湾两党轮替之后,民主实践也暴露很多问题,政治人物品质不佳,民粹政治、族群撕裂、选举成本过大,等等。指望实现自由民主就可以一劳永逸,就能保证老百姓过上美好生活,看来已是天真的梦想。

民主制度与自由人权等价值究竟是何关系?实现民主是否就必然要接受自由人权价值?③香港学者陈祖为提出,民主主要是指一套决策制定的程序或机制,而不是一套价值、一种生活方式或一系列的社会条件,儒学不包含民主观念,但儒学可以接受一种工具价值的民主,即作为政治制度的民主。参见陈祖为:《民主与精英统治:面向一种儒家视野》,载《国学学刊》,2014年第2期。原文参见Joseph Chan,“Democracy and Meritocracy:Toward a Confucian Perspective”,Journal of Chinese Philosophy,Vol.34,No.2,2007。如果不接受自由人权价值,一种儒家式民主究竟如何可能?又是否可欲?这些问题,都值得深深的思索。无论如何,战后台湾儒学的变迁给我们带来多方面的启迪。

(责任编辑:韦海波)

作者简介:方旭东,华东师范大学哲学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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