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侨文学中精英性与大众性的结合

2016-01-31 19:03杨丽新周薇薇
青年文学家 2016年2期
关键词:大众化

杨丽新 周薇薇

本文是四川省外国语言文学研究中心四川省大学外语教育教学研究项目“俄罗斯侨民文学的话语空间——精英情结与大众写作”( SCWY14-26 )阶段性研究成果。

摘  要:从对《士官生》的情节构建、人物塑造、言语叙事、题材选用等四个方面进行矛盾性的探索性分析,直观展示了作家的精英情结与写作大众化的结合与体现,并从作家所处的时代背景、文化氛围和人生经历三个方面分析出了精英性与大众性结合的原因。

关键词:俄罗斯侨民文学;库普林;士官生;精英情结;大众化

作者简介:杨丽新,女,四川成都人,1980年2月出生,研究生学历,西南石油大学俄语系讲师,研究方向:俄罗斯文学;周薇薇,女,四川成都人,1987年2月出生,四川大学博士在读,西南石油大学俄语系助教,研究方向:俄罗斯文学与翻译。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02-0-03

俄罗斯侨民文学是20世纪人类文化的特殊景观,是俄语文学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俄侨文学的作家人数、创作成就以及在世界上的影响,在世界侨民文学中极为突出。在20世纪漫长的岁月里,俄罗斯侨民作家不懈努力,取得巨大成就,其作品从內容到形式都显示出独特的风格特征。而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库普林就是俄侨文学家的一位典型代表。他作为俄国批判现实主义的最后代表之一,受到托尔斯泰、契诃夫和高尔基文学思想的影响。善于通过细腻的心理描写,塑造鲜明的人物性格,揭示社会矛盾,烘托环境气氛。题材广泛,几乎触及俄国社会生活各个方面,抨击沙皇专制制度的残酷与愚昧,歌颂底层人民的勤劳与善良。而其流亡国外期间创作的自传体长篇小说《士官生》取材于青年时代亲身经历的军校生活,有浓重的感伤情调,流露出无法排遣的伤逝之情。

1、《士官生》中精英性与大众性的结合

1.1小说的情节构建

作品《士官生》的篇幅是较长,且多为平实的生活,而非惊险刺激的情境性内容。虽然如此,但并不使人感觉枯燥乏味,相反却十分吸引读者的注意力,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在于它情节设置上张弛有度、对大众心理的巧妙把握。

就情节本身而言,《士官生》的内容是以作者早年军旅真实写照为原型、将真实的事件放置在真实存在的时代背景中的,但设置上避开了史诗式地平铺直叙,而是巧妙地以各个具体情节为中心,将小说分割为各个章节,每个章节所记述的情节曲折、跌宕起伏而引人入胜的,譬如在第22章《争端》中,互生情愫的济娜齐卡与亚历山德罗夫跳第三曲卡德里尔舞时,由于对济娜奇卡好友的不当评价而惹得她口出“我没想到您会这样恶毒”时,相信读者都为阿廖沙捏了一把汗,而在终于求得济娜齐卡原谅,大家都以为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阿廖沙却悲哀地发现“济娜齐卡不喜欢的根本不是这混乱繁复的舞蹈,而恰恰是他,士官生亚历山德罗夫”于是,读者的心情随着“现在他确信自己犯下一个愚蠢的不可原谅的错误,干了一件荒唐可笑的蠢事,已经再没机会也没有可能补救了而忧伤啊!”的时候,一群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儿争先恐后地想要同士官生共舞的插曲带来了些许慰藉,返回大厅竟搜寻到济娜齐卡四下寻找阿廖沙的眼光,这一逆转不仅推动故事情节达到高潮,更是使读者的心情跟随着主人公的舞步而跳跃。可以说是实现了传记的纪实与小说的虚构中交叉展开,由此将事实性与故事性这一矛盾统一于其中。

另外,作者采用大量的语言对话以推动情节,摆脱传统的单纯依靠叙述的进展方式,增强了情节的生动性和现场性,同时人物对话也使读者自己的思维被卷入其中,与人物一起思考和反应,即使是主人公的内心独白,也使读者感同身受一般无法抽离。例如初恋尤利娅向亚历山德罗夫告白后不久却嫁与他人,遭受到这样的打击时亚历山德罗夫一连串的自我发问:“但这种疏远,这种冷酷,究竟是为什么呢?是出于陈旧迂腐的审慎吗?她厌倦了?还是她爱上了别人?也许,对她来说真的只是个令人激动的夏季的玩偶,是眼下开始流行的那个古怪陌生的字眼儿—‘调情所需要的对象?”显而易见,这样的描述带有很强的带入性,不仅推动故事的发展,更是切实地抓牢了读者的思绪,使读者融入其中,与主人公亚历山德罗夫同思同问,同喜同忧。

1.2小说的人物塑造

小说以塑造人物形象为中心,通过故事情节的叙述和环境的描写反映社会生活。《士官生》中,库普林先生“自传”性质的载体——士官生亚历山德罗夫就是这样一个中心。在笔者看来,士官生亚历山德罗夫形象的饱满与突出,是由于他本质的矛盾性以及由此产生的形象的真实性和个性的鲜明性,这种矛盾体现在对自己写作天赋的骄傲与投稿遭遇挫败之后的自我否定,体现在对于旧恋人的醇真赞美和求之不得之后的诋毁式意淫,体现在对于传统习俗的不得不遵从与被迫下心理上的恶意描绘,体现在虚妄中的痴迷后现实里的挣扎,也体现在其绅士该有的教养与自我意识的摩擦,还体现在对于未来的无限构想与事实生活的无奈。而这一切的矛盾,都正好是作家精英情结的自持却不得不走向边缘大众的强烈显示。士官生对于自己写作天赋的骄傲是精英作家将自己精英身份定位于芸芸众生之上的映射,对生活、对他人的高于实际的赞颂是精英作家赋予自身的对于社会文化“经世治业”的向导,由于绅士该有的气度教养而压抑隐藏自我的意识观念(哪怕在其以精英自持看来是“粗鄙”、“恶毒”的想法,但始终确实是他自己已经萌生的内容)是精英作家与普通大众的隔离;而遭遇现实之后的自我否定和清醒认识是作家于时代洪流中顺应发展的选择,心理上的恶意描绘或者意淫是贴切大众的娱心内容,对于“作家先生”身份的“世界声誉的痴狂”的淡然并非不可以理解成为作家对于“精英自识”的丧失或淡化,落足于对现世生活的迷茫和困惑事实上已经融入了普通大众的所期所虑。

如果说亚历山德罗夫是作家精英情结与大众化倾向的实例结合模型,那么书中则还有许多分别的代表,例如连长德洛兹德不仅从身份还是从行为上体现出来的代表精英阶层的受人敬仰,校长女儿济娜浑身上下透露出的象征着精英的高贵迷人和纯洁美好;而对于又丑又矮的看门老头波利菲尔的亲切、善良以及处于社会最底层的马车夫福托根·巴甫雷奇精湛高超的技艺的歌颂和赞美,似乎不仅仅只是“泛审美”、“博采”、“杂取”那样简单浅显,而甚至有迎合大众读者的意味。当这样分别代表了矛盾对立面的人物在同一部著作的同一个情节中和谐友好甚至欢快地相处着,不正是对立的矛盾达到统一的有力证明么?

1.3小说的叙事语言

高建华先生对于库普林笔下的爱情的评价:“库普林对爱情的描写感伤而不颓唐,热烈而不淫秽”——他笔下人物的纯洁爱情在与社会偏见的激烈冲突中表现得更加崇高与坚贞。库普林的爱情故事打动着成千上万的读者,无数读者为他笔下人物的爱情洒下同情的泪水[1]。正因为如此,他的《士官生》、《决斗》、《石榴石手镯》等作品才能得以被改编成电影、搬上银幕,走上生活和艺术最和谐的结合的舞台。笔者认为,某种程度上《士官生》的用语可谓“幽默而不粗陋,通俗而不低俗,直白而不淫秽”。

例如,士官生初入军校受训时长官的训话:“一旦我发现我的士官生走路松松垮垮,像怀孕的教士老婆,或是慢吞吞地,像潮湿地方的虱子,或是盯着地面,像垂头丧气的猪,或者脑袋耸旯到一边,像朵快要枯萎的花……” 与其说中间的用词多有不雅,不如说是其通俗化的语言更加地贴近了大众的生活又有了冷幽默的效果。但不管怎样,都还不至于粗鄙低俗。

又例如,阿廖沙初遇季娜时,“他抬起眼睛,突然之间,他身上发生了一个惊人的奇迹。就像是巧遇,就像一道极近的闪电掠过,在瞬间炫目的光焰中,一张绝美的脸色从所有面孔中光彩夺目地呈现出来……”这近乎赤裸的告白却几乎难以感受到“俗”气,甚至与济娜跳华尔兹时,“亚历山德罗夫不经意间便能看见,确切地说,便能感觉到女伴礼服领口下的胸脯如何充满弹性地频繁起伏,领口露出的那截粉白的身子上,躺着一道柔和的浅沟的淡影……”

从内容上说,大家心知肚明这似乎是一些难登大雅的细节,而精英文学家与大众文学家创作的直观区别就在于,精英文学家能将庸、甚至俗的内容雕琢到艺术品般精致美感。而高建华先生的话里,库普林先生数部作品被搬上艺术与生活完美结合的银幕,似乎更能证明这位精英文学家作品里透露出的大众化倾向,至少是为其经典精英作品走向大众提供了可能和可行性的。

1.4小说的题材选用

《士官生》的取材不可谓不丰富。人物上除了上文提到的士官生亚历山德罗夫、连长德洛兹德、校长女儿济娜、看门老头波利菲尔和马车夫福托根·巴甫雷奇,还有形形色色的上层贵族和林林总总的大众群体,譬如神父米哈伊尔,伯爵奥尔苏菲耶夫,贵族小姐吉娜,小店员姐夫,肥胖的尤利娅一家,好友哈桑等等,出场虽不多,但人物性格尤其是社会底层小人物性格却是饱满鲜明的;器物上亦是贵族刀叉、农家小茶,精致发冠、小丝带,全套测绘工具、马鞭,涉及上上下下各阶层的各种物什都能在书中找到;甚至景物,也是有纯粹的雪景,嘈杂的小酒肆,“到处都是达官贵人”的舞会,或者森严的军队,诸如此类。可以说整个取材上完成了雅与俗、精英与大众的轮回,由此而使得小说拥有更大的空间和更加盎然的生机。

2、《士官生》精英性与大众性结合的原因

2.1小说创作的背景

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俄罗斯处于沙皇统治的末期与苏维埃政权诞生之间的这一历史交替时代,俄国社会正处在动荡的历史时期,经历着一系列的社会巨变:俄罗斯帝国在日俄战争中被东方小国日本击败;1905年革命加剧了部分知识分子的思想危机;一战中俄国被拖进战争;1917年十月革命布尔什维克党建立苏维埃政权……沙皇政府面临着越来越严重的统治危机。社会的动荡不仅带来生存困境,更是使得平凡的社会大众尤其是底层人民的生活和生存问题变得极为突出,在给现实主义作家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现实素材的同时,事实上更应该称为是更加强烈明显地引起了其关注。将自我定位于社会大众之上、自觉肩负着社会发展方向的精英文学家们更加迫切和焦急地思考着整个俄国和人民的出路,这一点在库普林的《士官生》中体现得尤为明显。

2.2库普林的人生经历

亚历山大·伊凡诺维奇·库普林是俄罗斯文坛一位命运多舛的作家,一生经历了沙皇时代、十月革命和苏联时代以及在他生命中占有重要地位的流亡时期。他出生于一个小官吏的家庭,父亲是小公务员,在库普林还不到一岁时去世。因为生活贫困,库普林在莫斯科收容孤儿的寄宿学校度过他的童年时代。出身平民的文学家不一定会写这个阶层的作品,但没有经历过苦难的上层贵族一定写不出生动的大众生活。因此,出身和童年经历虽不能称为库普林作品出现大众化的必然原因,但一定构成了其充分条件。并且由于天然地就与底层人民产生了联系,出于对自身苦难经历的悲悯和身世“同胞”的关怀,其关注点一定在底层、至少是平民大众上占据着不小的比例,这在其作品中找到了有力的佐证。

在考入莫斯科第二武备中学后,库普林以良好的成绩毕业,并保送到莫斯科亚历山大洛夫士官学校深造。他学习成绩良好,但对军事课程不感兴趣,梦想是当一个诗人或小说家。在此期间曾尝试写过抒情诗,但在读了普希金等人的诗歌后觉得自己缺乏成为未来普希金的天分,于是转而致力于散文的写作,后又改写短篇小说。我们说艺术源于生活,这一段经历在库普林的小说《士官生》中几乎得到了重现,因此有理由相信,作家的经历于作品的创作是存在着巨大的影响的,这种影响并不止体现在其精神指导和观念指向上,甚至会直接影响创作的素材或内容的呈现。

以优等成绩在亚历山大洛夫士官学校毕业后库普林被分配到步兵团任少尉军官,退役复原之后从事过几年报刊记者,之后到处流浪,不断变换职业,接触过各种各样的人,经历过各种各样的生活,周游过俄罗斯的许多地方,从事过多种工作他曾经是小品作家,当过搬运工,教堂唱诗班歌手,在舞台上演出过,还当过土地测量员。在俄罗斯工厂工作过,还研究过医学,在巴拉克列亚打过鱼。亲眼目睹并切身体会了底层人民的生活,由此“底层人民的生活成为库普林小说无尽的创作源泉。他以犀利的笔触真实地描写了沙皇俄国专制制度下‘小人物的生活现实,并且对他们的精神世界给予了深切的关注。”这样的说法也可以从《士官生》中得到证实——不管是母亲对于钱财的拮据节俭,在军校中创作处女作的主题,还是其笔下各式劳苦大众的刻画,都能看到底层人民艰苦生活的写照,并且能强烈地感受到作家描绘的场景的真实再现。笔者认为,若没有其亲身深刻经历和感受到的苦难生活,必然不能塑造得如此传神。

十月革命时期,整个俄国社会处于剧烈的动荡和分化局面。激烈的阶级斗争面前,许多知识分子陷入了困惑和迷惘。库普林的许多朋友都离开了彼得堡,他也在混乱中随着逃难的人群携妻儿离开了俄罗斯,于1920年7月4日到达巴黎,开始了侨居法国的流亡生活。如果说受到托尔斯泰、高尔基等的影响使得库普林热切地关注着国家和社会的命运和走向而贯穿着精英性的话,这一段生活就迫使了他的精英情结呈现出大众化的倾向--社会和文化的双重剧变,精英身份的缺失,精神领袖的优越地位不复,尽管精英意识依然留存并指导着他的思想,但不管是否愿意,上述变化都使得作家走向了大众的众语喧哗。

2.3倾向形成的必然性

世纪之交的俄罗斯文学取得了令人瞩目的发展,社会环境使文学艺术家们以不同的方式倾向于某种流派,但这种倾向并非绝对封闭、一成不变的,而是以一种动态、互相渗透的方式存在着。他们在激烈的争辩和矛盾斗争中自觉或不自觉地吸取着异己的艺术经验。伴随着时代的大背景,库普林本身深受列夫·托尔斯泰、契诃夫的影响,一生又经历了沙皇专制统治、十月社会主义革命、苏联时代以及离家去国的流亡时期,浪迹俄罗斯大地,从事过各种职业,丰富的人生经历使他对社会生活的许多方面都有切身的实践和感受。因此才造就了他的创作题材广泛,涉及生活的方方面面,笔下的人物形形色色。动荡的时代为库普林的创作倾向和变化提供了广阔的空间和机会,而他的个人经历又促成了这种变化的产生和发展。

3、结语

正如汪介之先生所言,“白银时代是俄罗斯文化史上由近代向现代转换的大时代,也是一个创作大繁荣的时代。这种转换与繁荣的原因和动力之一,在于俄罗斯本土文化传统和西方文化的撞击、磨合与融汇。”动荡的时代为库普林的创作倾向和变化提供了广阔的空间和机会,而他的个人经历又促成了这种变化的产生和发展。然而,当时的俄国社会,时代、环境的剧变无一偏颇地照顾到了每一个人,个人的经历,至少流亡国外的侨民文学家们的相当一部分经历都是具有根本性一致的。对于俄罗斯侨民文学而言,一方面精英性贯穿地体现在其创作主体的精神层面和创作层面,作家们对祖国俄罗斯和自身民族文化根基的不舍情怀并未式微,话语体系始终带有一定程度的贵族化、唯美主义和形式主义的精英化倾向。另一方面却由于十月社会主义革命后社会与文化语境的双重剧变,流寓域外的文学文化精英们先前支配主流文化的优越感和“精神领袖”的主导地位不复重现,其精英身份的缺失与精英意识的留存构成了俄侨文学深刻而鲜明的内在矛盾,加之西方文艺思潮的合围与渗透对俄侨文学内部构成了震荡与颠覆,因此才形成了俄侨文学的作家群体在保有精英情结的同时在创作上体现出事实上的大众化。

参考文献:

[1]高建华.库普林爱情小说的悲剧精神及其诗学体现[J].哈尔滨:北方丛论,2009,01:50-53.

[2]高建华.库普林小说研究[D].哈尔滨:东北师范大学,2009.

[3]汪介之.白银时代:西方文化与俄罗斯文化的融汇[J].南京:南京师大学报,2007,03.

[4]刘人梦.大众文学与精英文学的融合[J].安徽:淮北师范大学学报,2014,02:94-96.

[5]李运.大众文化挑战下的精英文学[J].文学教育,2009,03:136-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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