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连慧
摘 要:《薛仁贵衣锦还乡记》讲述了薛仁贵衣锦还乡的故事,但是作者并没有对薛仁贵衣锦还乡的行为大加歌颂,而是用嬉笑怒骂的方式嘲讽了薛仁贵的行为。这与《哨遍·高祖还乡》和元代社会背景有关。
关键词:《薛仁贵衣锦还乡记》;《哨遍·高祖还乡》;衣锦还乡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02-0-01
睢景臣的《哨遍·高祖还乡》是元代散曲的代表作品,讲述了汉高祖刘邦登基后荣归故里的故事。《史记》等作品中的高祖还乡故事,或是表现刘邦功成后的慷慨感怀,或是表现沛县父老对刘邦的拥戴,都是以赞扬刘邦为主。但是睢景臣以刘邦同乡的角度来看待汉高祖衣锦还乡这一声势烜赫的场面,用嬉笑揶揄的手法表达了作者对高祖还乡这一行为的讽刺。
红漆了叉,银铮了斧,甜瓜苦瓜黄金镀。明晃晃马镫枪尖上挑,白雪雪鹅毛扇上铺。这些个乔人物,拿着些不曾见的器杖,穿着些大作怪的衣服。[1]
在这位乡民眼中,汉高祖浩浩荡荡的仪仗队是一群散乱的人马;仪仗队里象征着威严的武器,是刷过红漆的叉、镀了金的甜瓜;盛装的仪仗兵也是一些穿着奇怪衣服的怪人。睢景臣用乡民的视角消解了汉高祖衣锦还乡的煊赫和庄严,衣锦还乡的队伍变得不伦不类,滑稽可笑。
产生于元代的杂剧《薛仁贵衣锦还乡记》(以下简称《衣锦还乡》)借鉴了《哨遍·高祖还乡》的这种表现手法,在第四折中薛仁贵带公主拜见薛仁贵父母时,薛父薛母的表现却出人意料:
直等我秋成收罢,取三钱与一窝麻,怕少时明年添与两担瓜。生得庞道整,身子儿诈,戴着朵像生花,恰似普贤菩萨。来,来,待拜俺两个成精蚂蚱。[2]
面对皇帝赐婚公主的荣耀,薛父薛母并没有惶恐不安,反而像是在村里说亲一般,要等秋收后拿钱、麻给公主做聘礼,让人哭笑不得。在薛父母的眼中,娇贵端庄的公主像是普贤菩萨,这样乡土可爱的比喻,将公主身上的皇家威严完全消解。通过薛父母的言行,薛仁贵偕公主拜见父母变成了庄农人家相看媳妇的滑稽场面。
除了戏谑汉高祖衣锦还乡的场面外,《哨遍·高祖还乡》还借刘邦少时玩伴之口,毫不留情的揭露了刘邦的缺点:
你身须姓刘,你妻须姓吕,把你两家儿根脚从头数:你本身做亭长耽几杯酒,你丈人教村学读几卷书。曾在俺庄东住,也曾与我喂牛切草,拽坝扶犁。[3]
刘邦如今虽已贵为皇帝,摆足了排场归乡,但是在这位乡民眼中,刘邦仍然是那个替自己喂过牛扶过犁,坑过自己桑、栗、麻、豆等粮食的人。这位乡民并没有对如今威风显赫的刘邦流露出丝毫欣羡之情,而是把他看作一个普普通通久不见面的同乡,以至于看到刘邦的第一反应就是讨债。
《衣锦还乡》中薛仁贵的玩伴伴哥再见到薛仁贵也是毫不留情的指责他:
老爷娘受苦他荣贵,少不的那五六月雷声霹雳。你比那时节吃的较丰肥,更长出些苫唇髭须。我恰骂了你几句权休罪,须是咱间别了多年不认得。你马儿上簪簪的。你记得共我摸斑鸠争上树,跨碌轴比高低。[4]
伴哥先是揶揄薛仁贵比以前丰肥,又回忆了少时两人一起上树摸斑鸠的糗事,最后指责薛仁贵置年迈的父母于不顾,一心去争名逐利。在伴哥眼中,薛仁贵不是立下累累战功的元帅,他仍然是那个和自己一起放牛偷瓜的兄弟。两人久别重逢后的谈话,伴哥也丝毫没有畏惧薛仁贵的身份,他像邻家兄长教导弟弟一样,直言不讳地对薛仁贵久不归家、不侍父母的行为表示不满。
以衣锦还乡为题材的作品大多以欢快的基调渲染衣锦还乡的荣耀,像《哨遍·高祖还乡》《衣锦还乡》这样戏谑衣锦还乡的场面、批评衣锦还乡主人公的作品十分少见。这与当时所处的时代背景有关。
《衣锦还乡》的作者乃是元代杂剧家张国宾。与大多数书会才人不同,张国宾出生于农村,他熟悉农家艰辛清贫的生活,懂得他们的喜怒哀乐、爱憎褒贬。在创作中,他坚持用农民的眼光观察社会,站在农民的立场表达他们的意愿,以农民的价值标准来判断事件的是非曲直,展现那个时代农村生活样貌和农民生活情况。因此,在《衣锦还乡》中他选取了伴哥和薛父这两个地道的农民的视角,,以他们的价值标准对薛仁贵衣锦还乡的行为进行评判,产生了伴哥慷慨激昂的批评薛仁贵和薛父薛母要拿麻给公主做聘礼的闹剧。
元代废止科举取士制度长达80余年,文人阶层失去了晋身之阶。民族歧视政策,又将文人阶层打入社会的最底层。文人们失去了惯有的优越感,精神处于压抑困厄的状态。他们在创作中,不自觉地把这种心态投射到了笔下人物身上,徐大军认为:
由于这些英雄与元代文人有相类的困厄处境,由此也触动了他们的痛苦心灵,使这些英雄的情感抒发极重地沾染上元代文人的激愤和慨叹,曲折映射出元代文人被歧视、被压抑的处境和心境。[5]
长期受到压制的汉人,对权势产生了一种逆反和不屑的心理,因此衣锦还乡这种“耀武扬威”的行为,就成了创作者们讥讽嘲弄的对象。怀抱着这种心态,睢景臣和张国宾创作出了别具特色的衣锦还乡故事。不同的是,睢景臣对高祖还乡调侃、讽刺的意味浓厚,而张国宾虽然也批评、戏谑薛仁贵,但是多了一份对薛父薛母贫寒艰难生活的观照,流露出了对民族歧视政策下承受苦难的农民的怜悯和同情。
注释:
[1]史良昭《元曲三百首全解》,复旦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115~116页.
[2]《新校元刊杂剧三十种》,第410页.
[3]《元曲三百首全解》,第116页.
[4]《新校元刊杂剧三十种》,第409页.
[5]《元杂剧与小说关系研究》,第181页.
参考文献:
[1]钟嗣成.录鬼簿外四种[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2]史良昭.元曲三百首全解[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9.
[3]徐沁君.新校元刊杂剧三十种[M].北京:中华书局,1980.
[4]徐大军.元杂剧与小说关系研究[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