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明代书业对朝鲜汉文文化形成高度影响的原因

2016-01-31 21:51
中国民族博览 2016年3期
关键词:刻书书业汉文

郭 鹏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北京 100720)



浅谈明代书业对朝鲜汉文文化形成高度影响的原因

郭 鹏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北京 100720)

【摘要】明代以前的各个朝代以及明代繁盛的汉文文化,对朝鲜一直有巨大的影响力,从朝鲜的角度来讲,这是一种内在的对汉文文化的向心力,由此形成了对汉文图书的长期需求。同时,在明代,朝鲜半岛的李朝和明政权保持着密切的关系,这种关系超过了以前历朝历代,双方的政治经济文化往来密切。可以说,这些是明代书业对朝鲜汉文文化形成影响的内因。本文继续从明代书业的繁荣入手,认为明代图书种类和图书数量的庞大,为朝鲜引进汉文书籍提供了必要的内容条件。同时明代图书流通发达并有突出的商业特点,为图书的流通提供了便利条件,构成了明代书业对朝鲜汉文文化形成巨大影响的外在条件。

【关键词】明代书业;朝鲜汉文文化

明代以后,中国书业对朝鲜汉文文化形成的影响,可以说达到了相对的高度,探究明代书业对朝鲜汉文文化形成的原因,笔者认为主要有以下几点。

一、汉文文化对朝鲜有着巨大的影响力,在明代,明政府和李朝保持了密切的关系

汉字在朝鲜半岛一直被长期使用,甚至在15世纪以前,汉字是当时朝鲜半岛唯一使用的文字,虽然后来有了“谚文”这一朝鲜文字,并在书籍中使用,但是,由于实际应用的需要,再加上朝鲜半岛历代王朝的典章制度、学校教育甚至科举考试都在一直效仿中国,汉文文字的地位一直未被撼动。这些影响,一直持续到了中国的明代。

汉文文化对朝鲜的影响力,其文体特征,基本与中国明以前的各朝代的文体特征相同。中国唐朝时期,诗歌这一文体,成就斐然。在这一时期,朝鲜半岛就有许多人到中国留学。比如崔承佑、朴仁范、崔国裕等人都留下过汉文的诗作。而后来的郑知常、李仁老、李奎报、李齐贤、李穑、金觐、朴寅亮更以大量的诗文著名。中国的宋代,朝鲜半岛的文体类型,其诗歌“宗宋”,比如,著名的《大东诗选》竟有十二卷之多。另外,具有散文体特征的文学作品,比如崔致远、金富轼等人的作品,具有相当高的水平。其后,朝鲜的散文体类的文学作品(小说)日益成熟,在相当于中国明代时候的李朝,金时习效仿中国明初翟佑《剪灯新话》,写作了汉文散文体文学作品《金鳌新话》,该书以朝鲜半岛的本土事件为题材,介绍了朝鲜半岛的风土人情,具有浓厚的朝鲜特色。16世纪和17世纪上半叶,李朝还出现了众多学习《金鳌新话》的汉文小说,比如《慵夫传》《薛公瓒传》《抱节君传》《琴生异闻录》等,可见散文体类的文学作品(小说)成为了当时的主要文体类型,并一直延续到中国的清代。

在谈到汉文文化对于朝鲜的影响时,我们不能不提到明代与李朝的密切关系。大家都知道,朝鲜自古不仅在语言上,而且在整个社会体制、文化传统上都深受中国文化的影响。明朝和李朝有着密切的宗藩关系,宋明理学东传朝鲜后,儒学被奉为李朝国教,李朝对明朝奉行“事大主义”,明朝也对朝鲜恩礼有加。李朝始终以臣礼事明,明太祖更把李朝列为“不征之国”之一。李朝每年都派使臣前往明代,有恭贺新年的,有庆祝明皇诞辰的,有祝贺皇太子诞辰的,有纪念过冬至节的。每逢先君亡故、新君继位或王后选出双方都要派使臣吊贺。但凡有明代遣使,李朝都安排官员全程迎送陪同,这叫做“馆伴”。明万历壬辰年,日本丰臣秀吉大举侵朝,史称“壬辰倭乱”,明代派军队帮助李朝抵御了日本的进攻,使其得以复国,李朝方面感谢明政府的再造之恩,全国“亲明”的风气日盛。

后来明朝灭亡,清朝入主中原,李朝一直视其为夷虏,甚至主张遵明攘夷、反清复明、“北伐中原”。

由此可见,长期受汉文文化的影响再加上两国的密切关系,朝鲜半岛的文人学者,对汉文文化保持了相当的热情,他们主动学习借鉴汉文文化。朝鲜当时的承担着国家重要文书的起草工作的机构,供职官员都是精通汉语的文官学士。汉字的使用,产生了对于中文书籍的使用需求,大量典籍源源不断进入朝鲜。反过来,正是这些来自中国的汉文著作,被朝鲜半岛的文人学者借鉴,进一步推进了中国文化对朝鲜汉文文化的影响,以致到了明代,这种影响达到了很高的高度。

二、明代书业前所未有的繁荣,为这一时期期朝鲜半岛汉文文化开始出现相对高峰提供了内容条件

可以说,明代书业的发达程度远远超过了前代。《经籍会通》的作者胡应麟曾说:“魏晋以还,藏书家至寡,读南北史,但数千卷,率载其人传中。至《唐书》所载,稍稍万卷以上,而数万者尚希。宋世骤盛,叶石林辈,弁山之藏,遂至十万。”《明代出版史稿》一书的作者缪咏禾先生,在他的文章《我写〈明代出版史稿〉的前前后后》一文中说:“据《中国古籍善本书目》的著录,国内图书馆里,收藏着明版书一万多种,而南京图书馆所藏居全国之首,借阅并不十分困难。我借阅了一些明版书,有的仔细看,有的只是翻阅浏览。在阅读了明版书原物后,果然获得了无法取代的十分宝贵的感性体会。经厂本的豪奢,藩刻本的精良,汲古阁本的严谨,麻沙本的粗陋,都有了真实的感受。而对于字体宜人,插图细腻,纸墨精良,触手如新等等常见的对古籍的赞美之词,也有了感性的体会。”时至今日,仍保留有万种精美的明版图书,可见明代书业的繁荣。

明代图书的发展,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

经济方面。明代中叶以后,社会和经济从明代初期的战乱中开始恢复,为明代书业的发展,创造了必要的社会条件。农业的发展,使得粮食富足,这为图书这种精神消费创造了物质基础。另外明代手工业发展迅速,商业活动日益频繁,图书的贸易日益活跃。明代对文具等的生产施行免除赋税的政策,刺激了相关行业的发展。明代洪武年间,改革了手工业工匠的服役制度,使得他们可以用钱代役,使得刻工和印工实现了相对的人身自由,刺激了书业的发展。

政治和文化方面。明代的历代君主,出于政治统治和教化的目的,对图书给予了关注。据《明史》记载:“明太祖定元都,大将军收图籍,致之南京……寻致翰林典籍以掌之。”明代政府推行了一些措施,对书业的发展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比如,明代政府积极推广教育,屡次下令学校提倡《四书》《五经》的教育,同时,明代人都以读书为晋升之路,想要入士必要读书买书,为士之后会因此爱书,藏书风气盛兴,刻书的书馆数量猛增。明代的学术气氛浓厚,民间学术文化气氛宽松,学术团体普及,使得明代的著述猛增,类书的编辑活动频繁。

社会阶层方面。明代中叶以后,商业经济发展,开始在南方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城镇人口增加,对小说、戏曲等通俗文学的精神消费增多,这使得市民文学兴盛,刺激了明代书业的发展。

科学技术方面。明代造纸技术有很大进步,据《天工开物》记载,明代在制造纸业的选材、原材料的制备、生产工艺等方面都有创新。造纸工厂普遍出现,规模和产量都很大。这充分满足了明代书业的需求。胡应麟曾有以下的描述:“凡印书,永丰绵纸上,常山柬纸次之,顺昌书纸又次之,福建竹纸为下。”同时,明代的活字印刷术蔚然成风,木活字、铜活字的应用已经十分有经验。

明代书业繁盛的第一个标志是书籍的印刷范围日益广泛。明代中期以后,出书数量多,范围广,甚至出版有各种奇异之书。 前代的经、史、子、集和明代的史书、文集等大多都在出版之列,此外还包括医书、日用便览、童蒙读本等日用参考书。值得注意的是,随着市民阶层的出现,文学书籍的出版开始广泛流行起来,其数量之大、品种之多,均超越前代。无论唐以前的文学总集、别集的出版,还是翻刻宋版文集,都被刻书家注重,各种文学选本相继出现。

明代书业繁盛的第二个标志是图书刻制者众多。明代刻书地区之广,刻书数量之大以及刻书家之普遍,都是它以前的任何一朝所无法比拟的。明代刻书分官刻、私刻两大部分。官刻是由各级国家机构主持或者出资镌刻,比如,属于中央的南京、北京的国子监刻书、内府经厂刻书、各衙门刻书,属于地方的诸王藩府、各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基层各府州县及其儒学刻书。其中,内府刻书和诸王藩府刻书是官刻图书的主要力量。而南京国子监制作的图书,代表了官刻的较高水准。私刻分家刻和坊刻两种。家刻,顾名思义就是私家刻书。明代家刻特别盛行于南方,特别是江浙一带,多为官员、文人雅士甚至是普通百姓为了表现自己的儒雅,将自己或者是自己家前辈的文字,刻印成集,用来在官员、文人雅士之间互赠交流。当然,也有一些人,家刻比较著名的宋元版图书以供收藏流通,比如《史记集解索隐》《世说新语》《管子》《韩非子》等等。明代由于图书已经商品化,政府对刻书不仅没有控制,甚至还有鼓励的措施,刻书的书坊遍布全国,并且刻坊的规模巨大,其中南京、北京、福建、江苏、浙江、安徽等省,刻坊蜂起林立,所刻印书籍之多,大有泛滥之势。福建的刻书铺、书坊主要集中在建阳县,所谓“天下书籍,备于建阳书坊”,是明代书业刻坊的重要地区。

明代书业繁盛的第三个标志是图书刻制地和销售地分离,图书流通业发达,同时出现了图书广告,表明书业的商业气息浓重。例如,建阳书坊余象斗双峰堂刻本《新锓朱状元芸窗汇辑百大家评注史记品萃》十卷,卷首就列有该书坊刻印图书的书目,在书目的后面,刻坊主人写道:“一切各色书样,业已次第命锓,以为寓(宇)内名士公矣,因备揭之于此。余重刻金陵等版及诸书杂传,无关于举业者,不敢赘录。”委婉而又全面地介绍了该刻书坊的产品内容。明祟祯九年莲庵刻朱墨套印本《广金石韵府》五卷,明林尚葵、李根撰,该书有牌记,云:“ 是集刻自嘉靖庚寅岁, 阅今百年有奇,原板销没。兹博搜异文参广,梓以公之海内,庶考古者有所枪焉。莲庵主人识。” 又云:“ 绵纸朱文, 定价壹两,本衙藏板, 翻刻千里必究。”甚至有的书坊,不惜把主人自己的形象刻印于书上,以此提高知名度。明代印刷地相对集中,大部分在江南,而有些印刷业相对并不发达的地区,比如北京,却是著名的图书销售地。当然 ,这要归功于了专门从事图书贩运的书商,他们对图书的商业化流通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明代书业的发达,给明代的学术带来了繁荣,相关著述汗牛充栋,学术氛围十分浓厚,文化教育兴旺发达。明代的市民文化蓬勃发展,戏曲、小说等通俗文学兴盛,相关图书大量出现,此类的图书消费量也比较大。这些都表明,明代的汉文文化是当时世界的主流文化,具有相当的影响力。我们有理由认为,明代充沛的图书制造能力、强有力的图书流通能力,再加上中国和朝鲜半岛的李朝的亲密关系,使得朝鲜汉文文化在此刺激下,水平达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

三、明代书业的流通对朝鲜引入汉文图书、吸取汉文文化提供了便利

明代的书肆众多,主要集中在四个地区,其中,有的地区虽不大量刻书,但由于交通运输便利于图书流通,所以也成为重要的图书销售中心,这从侧面也证明了明代书业流通的发达。胡应麟总结道:“今海内书,凡聚之地有四,燕市也、金陵也、阊阖也、临安也。闽、楚、滇、黔,则余间得其梓;秦、晋、川、洛,则余时友其人;旁诹历阅,大概非四方比矣。”在谈到燕、越等地的书肆情况时,胡应麟认为,这些地区“刻本自稀”,但是“海内舟车辐凑,筐篚走趋,巨贾所携,故家之蓄,错出其间”,认为由于两地处于交通方便之地,书业的流通发达,使其也能成为明代书业的重要地区。

明代书业,已经有了出版和发行的分工。对于图书零售业,除了固定的书店,还有一些游走的图书销售商,比如江南贩书的船只、走街串巷的货郎等等。甚至当时有一批人专门从事书业的物流——比如安徽商帮、龙游商帮。明代的北京,是图书销售重心之一。王钟翰先生在《北京书肆记》中写道:“……有明一代,京师鬻书,在旧刑部街之城隍庙、棋盘街、灯市三处……”这指的有相对固定的地点的书肆。但是,根据胡应麟的记载却是更加繁荣的情景:“凡燕中书肆多在大明门之右,及礼部之外,及拱哀门之西。每会试举子,则书肆列于场前。每岁朝后三日,则移于灯市。朔、望并下瀚则徙于城煌庙中。灯市极东,城煌庙极西,皆日中贸易所也。灯市岁三日,城煌庙月三日,至期百货萃焉,书其一也。”这些指的是这些地方有摊贩设摊经营书籍。

明代繁盛的国内图书贸易,也使得对外图书的输出,无论从种类和数量上都大大增加,除了明政府贡赐这种形式外,对外的图书贸易,成为了明代对朝鲜汉文输出的主要形式。当时李朝曾堂而皇之地命令使臣购买通俗性的明代小说。《李朝燕山君日记》曾载朝鲜国王训令,嘱咐把 《剪灯新话》《剪灯余话》《效擎集》《娇红记》《西厢记》等,令出使明代的谢恩使购买来。李朝国君这般迷恋明代的小说,上行下效,带动了许多大臣纷纷追逐潮流,汉文的书籍,是当时的热点。

朝鲜使臣来到明政府,经过明政府的许可,经常到各个书肆采购图书,随行的商人、学者更是采购的重要力量。《从许筠〈闲情录〉看明代出版业及典籍东传》一文,对当时的重要使臣许筠进行了详细的考证,由此可见一斑:“朝鲜使团出使明朝……但许筠却购得大量江苏、浙江两地的图书……如吴从先《小窗自纪》《小窗清纪》及王世贞《明野史汇》、李鄂翀《藏说小萃》都刻印与1614年,许筠于是年及次年出使明,已在北京看到这些书,并购得后带入朝鲜。”“明代活跃的书籍市场为许筠求购中国典籍提供了便利,《闲情录》中出现的数十种书目……其中不乏官刻本,如《明野史汇》,亦有家刻本,如《何氏语林》,而坊刻本同样占据了很大比例,如《耳谈类增》等。其中大部分的图书都刊刻于江浙两地……”“据李恒福记载:‘燕京有卖书人王姓者,每朝鲜使臣到馆,必出入卖书。’”明代陈继儒在《太平清话》中记载:“朝鲜人极好书,凡使臣到中土,或限五六十人…...在彼所缺者,五六十人出市书,各写书目,分头遇人便问,不惜重金购回,故彼国藩有异书藏本也。”此外,李朝的使臣,还在明代采购画家的字画,带回李朝欣赏交流。

明代与李朝的图书贸易,扩展了汉文文化的传播范围,随着这种交流的长期、频繁交往,更引发了李朝对汉文文化的痴迷。以至于在李朝,形成了汉文文化的空前高潮。

总之,明代书业的繁荣与发达,超出了人们的想象。这一繁荣,对朝鲜汉文文化的兴起和勃发,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使朝鲜的汉文文化从明代开始兴盛,并一直延续清代。书业的繁荣,对一个国家和民族的精神文化的构建竟然有如此的力量,值得我们深思。我们今天应注重书业的发展,以求更好地完成中华民族的精神财富的构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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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郭鹏(1966-),男,汉族,北京人,副编审、硕士、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考古专业,研究方向:考古。

【中图分类号】G125

【文献标识码】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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