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帆
(西北民族大学文学院,甘肃 兰州 730000)
论阿列克西耶维奇“非虚构”写作的现实意义与人文关怀
张 帆
(西北民族大学文学院,甘肃 兰州 730000)
【摘要】“非虚构”写作特点是从小的方面入手,从普通人的经验入手,去发现时代的声音。具有很强的真实感与现场感。“非虚构”写作深入理解和表达了人类的社会生活与社会事件,彰显了这个时代的文学精神。阿列克西耶维奇以纪实文学,用真实访谈的方式表现战争的严酷与人性的坚韧,以弱者的边缘姿态,用个体生命的最高价值为无名者正名,为沉默者发声。
【关键词】非虚构;现实意义;人为关怀
非虚构小说的概念是由美国小说家杜鲁门·卡波特在《在冷血中》一书中提出的,书中主要描写了一起凶杀案。不同的是作者花了两年多的时间去现场进行调查取证,并在对凶手进行访谈的基础上完成的。卡波特称自己创造了一种新的艺术形式——非虚构小说。
与传统小说不同的是“非虚构”写作的关键在于其真实性,作品以真实发生的社会历史事件为基础,以非常明确的目的介入作品,直接展示作者对社会事件本身的观察、思考与分析。以理性的哲学思考为主,少有感性抒情。作家对历史的积极主动的深度介入与思考是“非虚构”写作最大的魅力。“非虚构”写作改变了作家想象性的“虚构”书写,激发了作家观察社会的兴趣,作家能够带着明确的主观意志与问题意识,深入社会实践,获得最为原始的感知体验。
阿列克谢耶维奇的作品以纪实性为主,主要采用与当事人访谈的方式写作。作品记录了阿富汗战争、切尔诺贝利核灾等历史事件,她的作品被称为“乌托邦之声”。阿列克谢耶维奇正是以“非虚构”的表达方式记录了几代人的历史,从俄国革命,苏联阿富汗战争,到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爆炸,再到苏联解体。她认为人们通过艺术作品很难理解什么是生存、什么是人性。艺术可能会掩盖真相,而真实的资料与记录则不会。阿列克西耶维奇的作品中没有虚构,也很少做解释和发表评论。她是从一次次对话,一段段采访中,构建出一个相对完整真实的历史,从而引发人们的思考与共鸣。
二 、阿列克谢耶维奇“非虚构”写作的独特性
(一)残酷战争与政治批判
非虚构小说往往以社会政治文化领域发生过重大影响的人物和事件为创作原型。战争这一深沉的主题一直是阿列克谢耶维奇创作的出发点。创作《我是女兵,也是女人》时,作者亲自走访两百多个村庄,采访数百名战争中的苏联妇女、士兵和后勤人员,通过访谈展现了残酷的战争对女人身体及精神的折磨与摧残。全书没有对苏军进行伟大的赞扬与歌颂,相反却控诉了战争对于女性与儿童的迫害与摧残以及整个民族所承受的战争重创。这本书也奠定了她独特的写作风格:以纪实文学的方式,用真实的采访记录表现人性的坚韧与战争的残酷。
描写阿富汗战争的纪实文学《锌皮娃娃兵》向我们展现了非虚构的震撼人心的力量:极度的真实甚至比虚构更为荒诞。它是一部反对权力、反对男性中心主义的战争口述史,更是一则残忍的政治寓言。娃娃兵承受的不仅是生死伤残的肉体之苦,生命中更不能承受的是来自于持久的身份错乱和道德评判。到底是属于阿富汗,还是祖国?究竟是英雄还是罪犯?“这是我们用真诚在不真诚的战争中赢得的勋章”。这是一个多么残忍的真实:娃娃兵成为战争的奴役,天真与罪恶联系在了一起。苏联对战争的美化粉饰来自高度集权政治模式下的权力话语,阿列克谢耶维奇则有意消解了这个威严宏大的声音。“打仗时我们之所以团结,是因为对战争的恐惧”、“我们能联合起来是因为我们一无所有。我们关心的只有这些方面:抚恤金、好药、住房、家具”。战争的残酷侵蚀着士兵们的意志与国家荣誉感。战争只是士兵换取福利的形式。他们只是为政治服务的“工具”,政治选择了他们,最终遗弃了他们,作家通过反讽,对国家机器作了辛辣的批判。“每一页都是奇异而残忍的故事”。阿列克谢耶维奇挑战了传统的历史记载方式,用绝对真实的语言,记录那些不曾主宰过自己命运的悲惨人们,让我们更加接近和看清战争的本质与世界的真相。
(二)女性叙事与复调写作
阿列克谢耶维奇经过多年的采访,真实记录了二战期间女兵们的命运,她们中有医生、护士,还有坦克兵、重机枪手、狙击手等。通过女兵们的回忆,会让人感受到战争对人性的侵蚀和女性的悲哀。她曾说过:“已经有数以千计的战争作品,不过,那些书几乎都是描写男人的英雄主义,关于战争的一切,我们都是从男人口中得到的。男人的战争观念和战争感受替代了我们的话语权。”在《锌皮娃娃兵》里,她重述了自己的观点:“我写《锌皮娃娃兵》的原因是为了向男性话语表示抗议,抗议用男性的视角看待战争。我去了公墓,那里安葬着空降兵。将军们在致悼词,乐队在演奏。我发现,这些成年人都麻木不已,只有一个小姑娘的声音打破了沉闷的空气:“爸爸,亲爱的爸爸!你答应我要回来的。因为她妨碍了大人们的发言,被人从棺材前拉走,像拉走一只小狗。这时我才明白,站在坟墓前的哀悼的这些人当中,只有小女孩是正常人。”也许只有女性的爱与孩子的真超越了战争仇恨、才更加呈现出人性的珍贵。她抗议用男性的视角看待战争,认为只有女人才能说出,让人伤心的话,才能能够触及人的灵魂深处。作家以敏锐的女性视角,挖掘战争中母亲与孩子、妻子与丈夫生离死别的伤痛记忆。
阿列克谢耶维奇曾说:“我是通过人们说话的声音聆听世界的。”她将政治的宏大叙事消解在私人化的个体视域中。作为记者,她明白真实的图像或许比苍白的语言更有震撼度,真实的场景或许比普通的叙述更能打动人心。作者采访的人群中既有战士、战地医生、贫苦农民、科学家等不同人群,又有妻子、丈夫、孩子、母亲、父亲等各种家庭角色。阿列克谢耶维奇将这些不同的声音、跌宕起伏的情绪和精神状态汇聚于作品中,铭记苦难,审视生命,体现出了对话的多重复调。
(三)道德力量与人性关怀
对战争的反思对人性的思考成为阿列克谢耶维奇书写的精神力量,任何精神与肉体的创伤都指向了一种超越政治意识形态的人类学关照,她从个体生存延续的意义上指出:在战争中只有永不停息的复仇,人们总是经历着伤害与被害。阿列克谢耶维奇通过作品阐释了一种独特的历史创作观:从文献记录中发现形象细节的情感体验、从日常生活中书写心灵净化。因此,她的作品体现出强大的道德力量与人性关怀。
在《切尔诺贝利的回忆》中作者揭示了关于人与科技,人与自然的哲学思考。她永远是从最弱势,最无辜的人那里来看待所有的灾难。她冒着核辐射的危险采访生活在切尔诺贝利的人们。书中描写的切尔诺贝利是一个充满恐怖的地方;是一个由核泄漏腐蚀的黑暗世界;是一个“鲜花盛开,却没有味道”的世界。切尔若贝利的核泄漏给无辜的人们带来了永久的创伤。人的生命与人的价值是阿列克谢耶维奇关心的核心问题。从书里的访谈中可以感受到:对人的尊重、对人的生命态度、对自然环境的态度如何,是衡量一个国家的政治制度、经济发展、科技进步是否合理的标准。
切尔诺贝利的历史并非是辐射笼罩、生命逝去的简单纪录,它更是关于记忆与遗忘、堕落与救赎的思考。核灾比战争更残酷的地方在于它告诉人们遗忘是无用的,因为真正的恐惧来自于对生命持久的腐蚀。作者向读者抛出了一个残忍的问题:怎么可能用爱“杀人”?当爱情面对死亡的考验时,是选择逃避死亡,还是选择为爱坚守。
“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这就要求作家对现实的世界承担起批判、揭露和坚持真理的责任,阿列克谢耶维奇的叙述能让读者获得一种历史的真切感。阅读阿列克西耶维奇的文字,我们不仅是了解曾经发生的事件,更多的是在“体验”这些事件,完成一种心灵的救赎。因为其中的生命情怀超越了抽象的历史理性。
现代社会,“虚构”成为一种的社会表征,人们用“虚构”填补社会的缺失。现实已裂变为一个庞大的符号系统,一切都被符号化了,日常生活现实颠倒过来,成为一个模仿的过程和虚构的过程。“今天的我们被现实的‘美学’幻觉蒙蔽了心灵。‘现实胜于虚构’这个符合生活审美化的口号已经被人们超越了:不再有生活可以与之对照的虚构”在波德里亚看来,虚构无法与当今现实相比。诺贝尔奖授予阿列克谢耶维奇,实际上也是在强调我们对“非虚构”。写作在当下的可能性”的认识。评价一部作品成功与否,应该回到文学所体现的信念坚守,即文学对社会生活中的重要事件的认识和由此引发的哲理性批判。
阿列克谢耶维奇将采访的资料精心组合,通过“非虚构”的手法,加深了我们对整个时代的理解。阿列克谢耶维奇给我们心灵的震撼,来自作家书写真实材料的巨大压力。你有资格书写我们的苦难吗?你为谁而写?你写了有什么用?因为伤痛、苦难、不幸只会成为作者写作的负担。人们努力回避、遗忘这些回忆带来的伤痛,不愿铭记。阿列克谢耶维奇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还原历史——不是通过宗卷和文献的记录,而是借助那些亲历者的叙述,用采访重新构建起人性的真实。她将目光聚焦于人的内心世界,探讨人的生存价值,这正是其作品触动人心的地方。这种对生命伤痛悲剧的反思以及对人存在的终极价值的追求,使阿列克谢耶维奇的作品变得傲岸而伟大。
参考文献:
[1]阿列克谢耶维奇.锌皮娃娃兵[M].高莽译.北京:九州出版社,2014,8.
[2]阿列克谢耶维奇,吕宁思译.我是女兵,也是女人[M].北京:九州出版社,2015,9.
[3]阿列克谢耶维奇,高莽译.锌皮娃娃兵[M].北京:九州出版社,2014,8.
【中图分类号】I0
【文献标识码】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