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凤珠
是我把佟小冬带到那天的派对上的。开始,她并不情愿,说是看不惯所谓上流社会令人作呕的优雅,矜持,都是装。我劝了半天,最后一句话起了关键作用。我说:“或许,你会遇到不错的男人呢。”她动心了。漆黑的眼球像两颗算盘珠子上下拨动,很快算出了是笔不错的期待。
佟小冬是我大学同学,也是我们班成绩最好,长得最丑的女生。因为我常在某场考试得到她的“照顾”,所以成了铁杆朋友。毕业后,虽不在一起工作,但大家都在同一座城市,有事没事经常聚,关系就更近了。
小冬年纪并不大,还小我两岁。她身上最丑的部分是皮肤,太黑,可以随时吹牛说刚从地中海晒太阳回来,什么好粉底一到她脸上就是驴粪蛋子挂白霜,两层皮,还不如黑着。
但这回却被我有幸言中了。这次的派对,让她遇上了浪漫优雅的法国男人奥利佛。她说再也不用蹭我的法国红酒了。
奥利佛小口小口抿着红酒,在穿着高雅晚礼服的美女堆里,发现了装束素雅、大口喝着红酒、专吃奶油甜点的佟小冬。他很奇怪,这么能吃的中国姑娘,身材怎么保持得这么好。而且,在众多的“白富美”里,她的黑,显示了出人意料的魅力,一枝独秀,鹤立鸡群。尤其她窄窄的脸和细长的眼睛,在奥利佛眼中更是别具一格。
奥利佛拿起杯,朝佟小冬走过去。她看起来很喜欢法国红酒,但喝得太豪放,像是在喝扎啤,却很有意思。他喜欢。
佟小冬有点肆无忌惮地享受着派对上的美食,总不能白来一趟,满足一下口腹之欲也是好的。反正不会有人注意她,更不会有男人注意她。黑一点还是有好处的——便于隐藏。即便在光天化日之下,照样可以黯淡无光。
奥利佛同她打招呼时,她下意识左右看了一下,以为是错觉。知道是“嗨”她时,她也“嗨”了一声作为回应,然后就鸡对鸭哇啦了一会儿。奥利佛不懂汉语,她更不懂法语,说了几句就都笑了,不再说话。奥利佛觉得佟小冬不说话时五官显得更别致。佟小冬觉得虽然听不懂这个外国佬对她说什么,但他太帅了,赏心悦目。
我和男友唐奇一直在偷偷观察他们。酒会后面的时间,他们俩个始终在一起。酒,成了他们最好的语言和交流方式。佟小冬喝了许多红酒。有“佳人”相伴,她今天喝到了最佳状态,微醺,整个身体轻飘飘的。
一周后,佟小冬打电话约我,说是要请我吃饭,让我把唐奇也带着。她用短信把餐厅名字发到我手机上,竟是一家平时我们都不敢光临的、价格昂贵的法国餐厅。
“你疯了?还是中大奖了?告诉你,可别指望我给你付账!”
佟小冬在电话里咯咯直笑,“放心吧,打扮漂亮点,别迟到啊。”
我和唐奇再次见到了法国男人奥利佛。小冬介绍说:“他,就是那天晚上送我回家的骑士——奥利佛。”奥利佛站起来点头微笑。佟小冬也向奥利佛介绍了我和唐奇。最后说:“你们俩想说什么说什么,反正他也听不懂。”
我问:“一句不懂?”小冬说:“基本不懂,谢谢,再见,对不起还是听得懂的?”
我放心了。问她:“你今天就为感谢他送你回家请吃这么贵的饭?”小冬笑:“我请客,奥利佛算账。”
“你这么快就把这老外搞定了?”
“是啊。”
“这老外八成是来旅游的,你可别过分了。”
小冬说:“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奥利佛现在是我未婚夫,下个月我们去法国举行婚礼。”
我的下巴差点没掉下来,连唐奇都有些失态:“小佟,是玩笑吧?”
佟小冬看了一眼奥利佛,奥利佛点点头。
“天哪,他不是不懂汉语吗?”
“是不懂,但他懂我。”
我定了定神,我的好朋友佟小冬,要和一个她几乎一无所知不会说中国话的男人闪婚,而且是去法国闪婚。这么多年怎么就没发现小冬原来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呢?这顿饭吃得七零八落,毫无心情。吃完饭,我迫不及待地拉起小冬,让她跟我走,小冬不干,说和奥利佛还有些事情,不能让奥利佛一个人离开,异国他乡,他会孤独的。
小冬一意孤行,任谁也没拦住。
她走那天,在机场,我明知无用,还是做最后的努力,劝她冷静,清醒些。她说:“我一点也没盲目,我很清醒。以我的条件要想在中国找个不错的男人很难,奥利佛各方面条件都好,我为什么不嫁呢?我知道会有语言不通等诸多困难,但我想试试也愿意试试。”
语言有时的确是苍白懦弱的。尤其一无用处时。好在奥利佛不懂汉语。
没有了小冬,我的生活按部就班,该怎样还怎样,丝毫未受影响。也别说,倒促使我下了结婚的决心。唐奇洞察了我的心理,利用小冬麻痹我的警惕性:“咱们结婚吧,还等什么?小冬现在可能孩子都有了。”是啊,等什么呢?既然餐桌上上了一道菜,何必等它凉了?还是先吃了这盘吧。
我和小冬头两年还常打电话,后来渐渐就只剩下春节手机上互发个短信。但我从未忘记她和她的奥利佛,也无法忘记。相信她也不会忘了我的。
几年过去了,小冬一直都没有回国,但偶尔从哪里也能听些关于她零星的消息。还好,还没什么坏消息。
且不管她吧,我自己最近已自顾不暇。虽然结婚不到七年,却有了七年之痒的某些症状。我和唐奇这段时间不知为什么别扭得很。怎么说呢?谁都挑不出对方的大毛病,但在一起就是不得劲儿。真的,不是不想说而是无法说,因为说出来就好像不是毛病,而是病了。毛病是可以改的,但病是需要治的,有的病根本就无法治愈。比如唐奇对我说:“我这两天不能回来了,手里的项目到了关键时刻,要在单位加班。”结果,他五天没有回来,打电话找他,关机。我就去单位找他,他不太高兴。我问他:“不是加班两天吗?”他反问我:“谁说的?”我说:“不是你告诉我这两天加班吗?”唐奇说:“我说两天的意思,并不是具体的两天时间,而是……而是说这段时间的意思。”我说:“两天和这段时间区别很大,我觉得并不容易搞混。”唐奇说:“你现在怎么这么难沟通?简直不可理喻。”我问:“那手机为什么关着?”他说:“我忘带充电器了。人撒谎是有目的的,我平白无故,为什么撒谎?”我看着他:“这也是我想问你的。”唐奇扔下我,转身回办公室了。结果一星期没有回家。
唐奇每次晚回来,我都给他留走廊里的暗灯,而我每次晚回来,家里总是漆黑一片。我问唐奇:“想不到为我留灯吗?”唐奇说:“你也没告诉我留啊。”我说:“我每次都给你留灯,没感觉吗?”唐奇说:“没这个必要,走廊暗灯开关就在门旁边,打开门顺手就按开了。”
我只说这两个例子,这就是我和唐奇目前的问题。好像鸡和鸭的问题。有时激烈地争吵,有时也心平气和地交流,弄得生活一团乱麻,没个头绪。也都诚心诚意地表示过悔改,但回到现实,还是不断派生出新的问题,完全没有举一反三的能力。举例说:吃韭菜打嗝要捂住嘴,互相约好了我们都能做到,但吃大蒜圆葱时有的人就不注意了。所以我俩的矛盾就像剪短的头发,不断地剪,又不断地长。最后变成冷战,谁也不理谁,该干什么干什么,语言变成多余的了。
我们先是分居,后来都想到了离婚,甚至拟好了离婚协议书,却遭到两个家庭的强烈反对。理由是:孩子不能没有父母,丁丁还小。我无可奈何,我们俩又不是死掉了,只是分别生活,孩子谁也没失去,怎么就没有父母了呢?但就是说不通,婆婆因此搬到了我们家和我们一起生活。
晚上,她带丁丁睡,老早就把唐奇逼到我房间,关上门,偶尔还会不敲门,突然进来,检查唐奇和我是否睡在一张床上。
我多次和她交流,无果,依然我行我素。唐奇也试着和她交流,更没用。急眼了,非打即骂又哭又闹,家里一时鸡犬不宁。
我崩溃了。当语言不能完成准确的表达时,就会变成生活的障碍。
我被我的婚姻完全困住了。我想起了佟小冬,想起了一个关于“救命稻草”的比喻。我拨打了很久都没有拨打过的电话号码,但我忽略了时差。她应该是在下半夜两点左右接到来自遥远的中国朋友的电话。
“什么事,乔?”没有“你好,请问”之类的客套礼貌,只有不明就里的惊慌和关切,就像昨天才分开一样。
我一下子哭起来:“小冬,我怎么办?我无处可去了,我去找你好不好?”我像个小女孩,语无伦次,痛哭不已。她在电话那头说:“你尽管来,什么时候都行。”
我没用太多时间,办好手续,跟单位请了假,就直飞法国,因为这个家让我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也许对我的婚姻来说,回避,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我到法国是凌晨三点左右,小冬和奥利佛一起来机场接我,看来奥利佛的汉语没什么大长进,看着我和小冬哭哭笑笑地说着什么,只在旁边温和地笑。同我打招呼,还是那一声“嗨”。
小冬有了三个孩子,两女一男,男孩最小,才五岁,叫狄奥,大女儿叫卡米尔,小女儿叫萝拉。大概小冬早告诉他们我要来,一清早,我刚从客房睡眼惺忪地出来,就看见三个孩子衣冠整齐地站在客厅,定定地看着我。小冬在沙发上悠闲地看着中文报纸,一个黑皮肤的胖女人在忙着早餐。我站住问:“小冬,几点了,法国时间。”小冬说:“法国时间十一点半,她乔阿姨,你已经错过了早餐时间,再不起来,午餐时间也错过了。”
“睡这么久?时差问题。”我抱歉地同孩子们摆摆手:“稍等一下,阿姨马上出来。”
我收拾停当,来到客厅,三个孩子竟然凑了一句完整的汉语向我问好。“乔阿姨好。”
太可爱了。我回应:“你们好你们好,都几岁了?在哪儿念书?”孩子们只是看着我。小冬说:“他们不怎么懂汉语,你的问题太复杂了,他们回答不了。先吃午饭吧,饭后再慢慢说。”
小冬相貌上变化不大,略胖,皮肤比以前白了些,气质上却有了极大的变化,优雅,安静,气定神闲,一看就知道她这几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了。
小冬家在波尔多市,盛产红酒,她真是嫁对了人又嫁对了地方。午餐上,她打开酒柜,数十种的红酒让我选。我挑花了眼,拿起放下,小冬只笑,不给我任何提示。我倒是从奥利佛的表情里找到了答案。最后选了他“暗示”的一种红酒。我问小冬:“他为什么让我选这瓶?”小冬笑着说:“它不那么烈,酒精含量相对低些。”这家伙对待自己的“媒人”还不错。
午后,稍事休息,我和小冬到她家的小花园里坐着说话。小冬家是一栋标准的两层法式小别墅,蓝绿色的墙面,圆形的廊柱,格子的玻璃窗,清新亮丽,典雅而富有深度。花园不大,几百平米,精心种满了各色鲜花 。
小冬准备了咖啡和精制的法式糕点,然后坐下来,关切地看着我。我明白她的意思,反问她:“你还好吗?”其实我已经知道答案,但还是想从她嘴里得到进一步证实。“是不是很久没说这么多汉语了?”小冬说:“我挺好的,每天都在说汉语。”“奥利佛懂吗?”“这几年也学会了些。”“你呢?法语如何?”“谢谢,再见,对不起,卫生间在哪儿?这些我都会说。”“就这些?”我笑。“差不多吧”小冬也笑。“遇到复杂的问题怎么办?”“现在还没遇到。”小冬问我:“如果你遇到复杂的问题会怎么办?”我一下子语塞,不知道说什么了。我的确遇到了复杂的问题,虽没有任何语言交流的障碍,可我的问题却是任何语言都解决不了。
奥利佛这时走过来,手里拿着插满了郁金香的瓶子,笑着放在桌子上。法国男人和传说中的一样贴心浪漫,满院子的花,独缺桌上这一瓶。小冬说:“奥利佛,有点凉,去拿两条薄毯来。”不一会儿,奥利佛拿了两条羊毛披肩来,小冬点点头。我问:“你不是说他不懂汉语吗?”小冬说:“是啊,我让他拿两条薄毯给咱们盖着腿,你看到了,他拿的是披肩。”我怕小冬尴尬说:“一样可以盖在腿上取暖,这比毛毯好,刚好盖在腿上。”小冬说:“你曾经问我,我要吃蛋,他却做下蛋的鸡给我吃怎么办,那就吃鸡好了,只要他肯为我做,总能吃到蛋的。他是否听懂了我的话,拿来毛毯还是披肩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懂得:我冷了。”“你们总这样各说各的?”小冬点头。然后问我:“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你的生活出了什么问题?”我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嘘”的动作,小冬不再说话。
我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这样的午后,实在是不配说我的生活。等等再说吧。
因为花园不大,所有的景色都在眼睛够得着的位置。所以,太阳显得温暖而恬淡,很贴心地在院子上空安静地挂着。甚至不像太阳,像个调皮的桔色气球,被微风扯着,慢慢向后移动。卡米尔和萝拉在荡秋千。坐在秋千上的是萝拉,卡米尔在用力推她。秋千荡得很高,萝拉嘴里叽里呱啦在喊着,卡米尔笑着推着开心的妹妹。
我和小冬喝着咖啡,吃着甜点,远远看着他们,我问小冬:“萝拉在喊什么?”小冬说:“你懂的,她说,高些,再高些。”
“那么我知道卡米尔在说什么了。”
“什么?”小冬问。
“卡米尔说,好吧,那就高些,再高些。”小冬摇头:“卡米尔说:不能再高了,妈妈会担心的。”
我问为什么?小冬说:“萝拉荡得不那么高了,卡米尔也不那么用力推了。”
我沉默,这样细微的差别只有母亲才有感知吧。咖啡的味道很香很地道。
我对小冬说:“我刚刚作了两句诗,想不想听?”小冬笑:“就你?”
“到底听不听?”小冬说:“好,说说看。”
我望着快乐的两姐妹说:“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小冬一愣,轻笑起来:“抄袭!薛宝钗明天就到法院起诉你!”
“我不怕,反正她不懂法语。”
奥利佛陪着小狄奥在踢球,狄奥太小接不住,不停地在草地上来回奔跑着,累得像小狗一样,不断吐着舌头。奥利佛站着只管看,偶尔对小狄奥说句什么。我问小冬:“奥利佛说什么你听得懂吗?”小冬说:“听不懂但我知道。你先猜猜看。”
“奥利弗肯定在说,亲爱的小狄奥,接住球,再加把劲儿。你说呢?”小冬说:“我猜奥利佛是在说,亲爱的小狄奥,很累吧?要不要歇会儿再踢?”
我突然想哭,开始时使劲忍着,终于忍不住了。小冬看着我,并不说话,也没有递来纸巾。这是我和小冬的默契,是只属于我们俩的默契。因为此时,眼泪跟这个花园很般配,跟咖啡秋千很般配,跟草地阳光很般配,跟这个下午很般配,跟此时此刻也很般配。所以,无需擦拭。
我把盖在腿上的披肩裹到肩上,对小冬说:“我去看看那些花。”小冬点头。我站起来,走向花园的另一端。小冬的披肩真好,轻柔温暖,不会是中国的鄂尔多斯品牌吧?
我远远看到的五颜六色的花朵,原来都是郁金香。三月了,是郁金香的花期,有黄色的,红色的,粉色的,有杯子形状的,小碗形状的,还有卵形的,非常漂亮。还有几株刚打骨朵,我还猜不出它们的颜色。郁金香的尽头是一条几米长的紫色薰衣草,开得如梦似幻,若有若无。小冬说现在还不是薰衣草盛开的季节,它才刚刚开花,五六月份才是它鼎盛的花期。你来一趟法国不容易,多住些日子,我带你去普罗旺斯看大片的薰衣草。我笑,五六月份,还有漫长的一两个月呢。
小冬说她种薰衣草不光是为了看,主要是为了用。入秋,她会把薰衣草的花朵摘下来晾干,存放起来,泡茶时可以加几朵,唇齿留香,味道很好。还可以沐浴用。我问:“奥利佛喜欢喝茶吗?”小冬说:“他比我更喜欢。他说咖啡的味道太直接,不如茶的味道含蓄。他还说,茶杯里飘着的薰衣草花瓣像我的眼睛。”
“可你的眼睛是黑色的呀?”小冬看着远处:“他的意思是我的眼睛像紫色薰衣草一样梦幻。”我说:“小冬,你猜得很准。”小冬说:“不是猜,是感应。奥利佛只需发个电波,我想听什么台就听什么台,他的节目很丰富,语言也很丰富,我都懂。”
太阳这个桔色气球终于被扯远了。玫红色的晚霞像漂亮的魔力克窗帘一下子拉上天幕。孩子们玩累了,围着奥利佛坐在草地上。狄奥大概是睡着了,一动不动地趴在奥利佛的大腿上。
他们谁也没有到我和小冬的桌旁打扰。
黑皮肤的女佣玛丽准备好了晚饭,冲奥利佛招了招手,奥利佛推醒了小狄奥,牵着他的小手朝我们走来。小狄奥嫌父亲走得慢,挣脱他的手,歪歪斜斜地小跑过来。小冬迎上去抱起小狄奥轻吻着,奥利佛用汉语说:“吃饭了。”并冲我用手比划了一下往嘴里扒饭的动作。小冬噗嗤一声笑了。
我在小冬家住了快一个星期了,始终没有对她说我的事情。小冬只用关切的眼神看我,从没直接问。
我已经不想说了,不想在我离开之后让小冬惦记。来之前,是想把肚里的苦水当肥料倒在法国,然后看看能不能轻快地回去。但小冬家的花园太干净、太安宁了,不适合我带来的肥料,更不适合在这里发出呕吐的声音。也许,法国总有适合的地方。但有小冬一家在,我就不忍这样做。就这样放过法国吧。小冬现在也不适合知道我的生活,我不想打扰她,就像不忍心从正吃午饭的麻雀身边路过。
实际上,她已经警醒了我的生活,起码让我想起了许多我曾计较的东西,比如唐奇说的“两天”,也许他并没有说谎。语言的歧义往往会把我们所要表达的意思带入相反的方向。
我对小冬说:“我要回去了,帮我订机票。”小冬说:“你着什么急,反正都出来了,多住几天吧。”我说:“想孩子了。”小冬说:“那好吧,你也别太急,花园里奥利佛去年移植了几株黑色郁金香,马上就要开花了。你知道的,黑郁金香非常名贵,不好培植,好不容易今年才移植成功。恰好你来赶上了,就等它们开花好吗?”我点头:“我一定等,它们不开花,我不走。”
花开时是早上十点左右,我和小冬吃了早饭,到花园里散步,也想看看黑郁金香的情况。头天晚上它们还没有开放的迹象,以我们的估计,它大概还需要两天左右的孕育。没有想到,竟无声无息的提早开花了。大概是洞察了我的心情吧。
在一大片姹紫嫣红的郁金香花海里,它们独自缄默地黑着,开得深沉内敛,无法形容的惊艳。小冬惊喜地去喊奥利佛和孩子们,他们很快就到了花园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奥利佛心满意足地笑着,小心地在一朵花上嗅了又嗅。小冬一只手把活蹦乱跳的小狄奥拉住,一只手做了个“嘘”的动作,孩子们就乖乖听话不再嚷嚷了。
是啊,它们开花的时候,什么时候吵过你呢?
〔责任编辑 宋长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