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陈祯(贵州大学人文学院550025)
李杏林(贵州大学艺术学院550025)
从审美意象观中西抒情诗歌异同
王陈祯(贵州大学人文学院550025)
李杏林(贵州大学艺术学院550025)
本文对“审美意象”在中西文学史上的来龙去脉进行了分别梳理,追本溯源地挖掘了“意”“象”的二者关系在两种文化背景之下的异同之处。在这个梳理过程中,本文以西方近代诗歌的“意象派”为彼此的契合点,从中分析了中国古典诗歌对于西方意象派的影响,以及各自文化在其发展过程中的不同走向。
中国古典诗歌;西方意象派;审美意象;异同
根据文学作品话语系统的不同结构形式,文学作品可分为诗歌、小说、戏剧、散文等体裁。而在这些体裁中,始终贯穿中国古典诗歌发展历程并且与本民族传统文化的关系最为密切、最富有韧性的当属抒情诗歌,而西方抒情诗歌则是以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诗歌为其发展的两座高峰。虽然都是抒情,但是二者相互独立,在不同的文化舞台上演出情节有别、风格各异的文化正剧。在这个梳理过程中,我发现,中国古典意象论、中国古典诗歌与西方“意象派”、西方抒情诗歌之间的关系可以用下式表示:中国古典意象论——中国古典诗歌——西方“意象派”——西方抒情诗歌。由此可见,中国古典诗歌是西方“意象派”与中国古典意象论之间的“中介”,通过中国古典诗歌,中国古典意象论影响到西方“意象派”。本文重点在于浅析中西抒情诗歌的异同,所以我们首先对中西“审美意象”的发展作个梳理。
“意象”是中国古典诗歌也是中国传统美学的一个核心概念。“意象”最早起源可以追溯到《周易•系辞上》:“子曰:‘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说的是在语言不能完全表达意思时,通过借助物象来传达自己的意思。因此,“意”和“象”就联系结合起来了。《庄子•外物》中就讲到:“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从这段描述可以看出,在中国古人看来,“象”只是“意”的表达,当“意”得到表达之后,“象”是可以舍弃的。
王夫之是中国一位大思想家、美学家。他认为:“情景名为二,而实不可离。神于诗者,妙含无垠。”就提到只有当“情”与“景”的统一,才能构成审美意象,即“情不虚情,情皆可景,景非虚景,景皆可情”之意。
《周易》《庄子》有关“意”“象”关系的论述,可见古人舍“象”而求“意”,重“意”而轻“象”的思想。随后很多思想家、艺术家对“意象”进行研究。唐宋后,审美意象论的发展得到更进一步,并突破了前人有关意象中的形神、心物、情理等关系,而进入到探讨审美意象中的虚实关系,追求“象外之象”“象外之意”等。到了明清时期,则由王廷相、王世贞等人发展了这一审美意象论,王夫之可以说是这时期的集大成者,他把审美意象论推向了发展史上的高峰。
西方现代主义中的“意象主义”或“意象派”,20世纪初期由一些英美诗人组成的诗歌流派,随后以美国诗人庞德为主发起的“意象派运动”,使得“意象派”在西方造成了轰动式的影响,被看作是英、美现代诗的开端。20世纪初浪漫主义诗歌发展到后期出现在内容上无病呻吟、因循承袭,在艺术上追求意象模糊、词藻华丽,即“维多利亚诗风”。“意象派”诗歌的出现,是诗人为了突破这种僵局,反对抽象的感慨、含混的抒情、陈腐的说教,强调用准确的意象客观地发泄主观的情绪,力求以短小精悍的“中国式”诗体和鲜明的意象去反对在当时统治英美诗坛的后期浪漫主义。
由于西方文化起源于古希腊罗马时期,他们有别于中国儒道文化相协和的独特风采,充满着探索宇宙自然的好奇心和进取精神,具有重辩论的特点,含有较多分析性、逻辑性色彩。在对西方“意象派”理论的追溯上,我们发现“意象派”是建立在柏格森的直觉主义理论上的。柏格森的直觉主义认为,理性关注的是事物的实用性,只有直觉才能探知事物的独特性,而艺术家为了表现事物的“独特性”,必须“创造意象,以便表达新颖的印象,使事物从视觉中呈现出来”。
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之下,“意象派运动”领袖庞德给意象的解释是“一刹那间所表现出来的理性和情感的复合物。”可见,“意象”是一个包含着作家对感情的体验和生活理性认识的复合体,这种体验和认识构成“意”的两个基本要素,彼此相互交融,通过“象”在“一刹那间”来呈现。
在西方美学发展史中,对审美意象的沉思最具代表性观点的应是德国美学家康德提出的“合目的性的审美意象”。他认为,意象具有“表象直接和愉快及不愉快结合着”的特点,是审美意象引起无功利的普遍愉悦的根本原因,即主观的心理机能与审美表象结合,引起人的知解力和想象力的自由和谐运动。这个运动,使人感到心理上和精神上的愉快。所以康德说:“对美的欣赏的愉快是唯一无利害关系和自由的愉快。”
中西美学家都认为审美意象具有虚幻性,但却是可感知的。中国古典文学和传统美学把审美意象归结为虚与实、情与景的关系,在虚实相间、情景交融之中产生出审美意象。西方近现代美学家则认为审美意象是情感与形式的统一,认为形式是情感本身的形式,情感是形式化了的情感,两者合二为一不可分割。
由于中西方文化起源和学术背景的不同,在探析“审美意象”的发展中,可以在不自觉中发现中国古代美学家提出的理伦观点,带有更多的体验和感悟特征。而西方近现代美学家的理论更具有严密的逻辑性,更重视在哲学上的思辨。
“意象派”除将以上各理论家的理论作为自己的理论基础之外,还从中国古典诗歌中汲取营养。“意象派”代表人物之一的庞德可以说在学习和翻译中国古典诗歌上取得了很大的收获。
中国古诗如贺铸《青玉案》、马致远的《秋思》有一个典型特征,即将许多意象并置或叠加:“……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这种形式的诗歌并不是几个意象的简单衔接,而是一种极富韵味的艺术创造,更具思想内涵。西方意象派如庞德《诗章》第49章的几行诗,就曾以汉语诗歌的这一特征进行传创作:
“Rain, empty river, a voyage
Fire from frozen cloud, heavy rain in the twilight.”
虽然在英语语法特征的限制内,诗中未能完全摆脱动词和介词的束缚,但庞德在诗中将多个名词并置,力图减少连接词,使诗歌构成全方位的立体感受,读起来同中国的“枯藤老树昏鸦”相似。由此可见,西方意象派这种意象的并置手法正是从中国古典诗歌中借鉴来的,中国古典意象论也恰恰是通过中国古典诗歌来对西方“意象派”产生影响。
庞德曾说:“与其写万卷书,不如一生只写一个意象。”可见他非常注重意象。他最著名的意象派作品《在地铁站》,初稿为二十行,半年后修改为十五行,一年后则精炼为仅有的两行:
“The apparition of these faces in the crowd.
Petals on a wet, black bough.”
这首诗歌自它出现之始便引起轰动,以高度浓缩的意象来表现阴暗、明亮比照的鲜明印象和那种飘忽不定的易逝感,被视为意象派诗歌的经典代表之作。
庞德这首诗歌确实经典,但是与中国的古典诗歌相比还是缺少了诗歌内涵的神韵和灵气。中国唐朝时期著名诗人王维的《山居秋暝》: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通过几个意象的叠加,使物我合二为一,“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与此相比,西方现代意象派选用的意象多是诗人心灵的物态化,是诗人表达自己感觉或情绪的“客观对应物”,缺少含蓄蕴藉的意味。庞德在《诗刊》上也有相关论述,认为“意象”应当描绘为“一种在一刹那间表现出来的理性与感性的集合体”,只有“准确的意象”才能找到情绪的“对应物”。
不过,无论在中国还是西方,“意象”这一概念都包含了“意”和“象”两个内容。“意”为主观,“象”为客观。客观的“象”是主观的“意”的表现形式,主观的“意”借助客观的“象”来表达,二者关系密切、相辅相成。在创作诗歌过程中,中国古典诗人注重即兴手法,面对事物的客观景象由此激发抒情的内心感受,使作品一气呵成,内容契合无间。如李白《送孟浩然之广陵》:“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中国古典诗歌中的意象特别注重情景交融,实际上是源于中国古代文化天人合一的核心观念,主客体和谐统一的思想传统。中国古典诗歌的意象还有一个非常显著的特点,即非常追求“象外之象”“景外之景”“言有尽而意无穷之感”,因此在许多鲜明生动的物象中暗藏含蓄而又丰富的多义外味。
西方诗人在表达情感时,常常以背景事物和客观事物来暗示情绪,以此作为个人特殊情绪的“对应物”用以避免感情赤裸裸的流露。如英国诗人雪莱的《时间》:“深不可测的海,它的波浪就是流年,时间之洋,它那愁苦无底的水,是被人类眼泪中的盐份所渍咸。”在柏拉图的理式世界和亚里士多德的“四因说”、普遍逻辑结构等理论的影响,西方人普遍认为人是从自然界中相对独立出来的整体,特别强调以自我来解释、分析非我世界中的一切现象。对他们来说,物质和精神之间以及物与我之间都是互相对立的关系,这些都表明,通过对直觉这一理智的体验和对美的事物的关照,西方人可以在主客体对立的世界里创造一种物我交融的短暂的主客统一世界。
经过对中西审美意象的探析发现,中国古典诗歌主要以蕴味、神韵为诗歌创作的终极目的,而西方意象派则是以情绪找到客观“对应物”的意象作为最终归宿。在西方意象派诗人看来,意象诗歌应杜绝抽象概念的侵入,对事物进行直接的处理,然后精确地呈现给读者的物体感受恰似诗人写这首诗时,物体在诗人头脑中呈现的那个样子。因此导致在这种近似无预期目的的创作情形之下,对于读者而言, 瞬间生成的情景交融也只有通过刹那间的直觉,这种情感的力量是片刻即逝、缺少内涵且不容易经受考究的,它们不同于中国古典诗歌那样经久回味,越品越香醇的丰富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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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陈祯,贵州大学人文学院文艺学2013级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