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云南辞赋对古赋的继承和发展

2016-01-26 07:58和丽娟
雪莲 2015年33期
关键词:辞赋明代云南

和丽娟

【摘要】明代云南辞赋崇尚古赋,辞赋创作始终沿着复古的道路发展演变。赋文模仿和继承了汉大赋中文体赋和骚体赋的精华,同时在此基础上也有了一定的发展。

【关键词】明代;云南;辞赋;骚体赋;散体赋

辞赋是中国古代文学中介于诗与散文之间的综合性文体。先秦两汉时期是赋这种文体发展成熟并繁荣兴盛的时期,形成了骚体赋、诗体赋和散体大赋,前人称这一时期的赋为古赋。魏晋南北朝时期的辞赋以抒情小赋为主,并有明显的骈俪化倾向,前人称其为骈赋。唐代受律诗的影响和科举考试的影响,律赋发达,宋代则产生了与古文关系密切的文赋。元代开始就提倡复古,元朝人出于对唐宋律体赋拘谨于用韵对仗等形式的不满,大力提倡古赋。元朝中期的祝尧作《古赋辩体》,对赋体的起源、演变等做了系统的总结,他认为赋自《骚》以外,咸以两汉为古,认为辞赋家创作,即应当祖《骚》而宗汉,受其影响,元代辞赋创作也以古赋为主。明代继承发扬了这一复古理论,提出了“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的主张,并继续对辞赋创作进行理论上的总结,倡导复古。徐师曾的《文体明辨》崇尚古赋,王世贞的《艺苑卮言》也推崇楚辞汉赋。因此,在明代赋学理论的倡导之下,辞赋作家对古赋不断推崇,促使整个明代的辞赋创作始终沿着复古的道路发展演变。

这些崇尚古赋的风气同样影响了云南辞赋,使之体现了这一发展态势。先秦两汉的辞赋从文体上来说,主要是骚体赋、诗体赋和文体赋。现存明代云南辞赋中没有诗体赋,所以,下文我们就从文体赋和骚体赋来分析明代云南辞赋对古赋的继承和发展。

一、对散体大赋的继承和发展

仔细阅读两汉时期的辞赋,我们不难发现,能够反映其思想艺术主要风貌,能够标志两汉辞赋创作主流的,是那些以写宫苑、羽猎、郊祀、京都为主的散体大赋,又称文体赋或汉大赋。它们堪称一代文学的正宗,后世辞赋大多都对其继承和发扬。明人所谓以两汉为古,主要也就是汉代的散体大赋为标准指导辞赋创作。

明代云南的辞赋,不乏对汉代散体大赋的模仿,特别是对司马相如赋的模仿。前文说过,明代云南文人李元阳以向司马相如学习的盛览和张叔为“滇中文学之始”,就透露出了这一气息。而在具体的篇章中,此一特点表现尤其突出。

汉代散体大赋在其思想倾向上以颂扬为主,颂扬是其宗旨和基本精神,明代云南赋中的《征南赋》《法华经赋》《滇南赋》等也表现出了这一思想倾向。其中最为典型的就是释法天的《征南赋》,全文高调颂扬皇帝的丰功伟绩,带兵所到之处所向披靡,德于天齐,文中写道:“戎羌凡载在版图兮,莫不式化于皇极。虽越在边鄙兮,无不受制于明堂。”“天子明明兮,维德与威,将帅桓桓兮,功成凯归,天下一家兮,日月光辉,亿万斯年兮,宝暦巍巍。”赞叹皇恩浩荡,内容上完全歌功颂德。对于此类作品有的学者认为过于注重夸饰而失文学之价值,但是单从其主题特点来看,显然是步了司马相如《上林赋》和《子虚赋》的后尘。

与思想倾向上以颂扬为宗的特质相联系,汉代散体大赋在艺术表现上显示出以宏丽为美的特质。所谓宏,即“控引天地,错综古今”,“苞括宇宙,总揽人物”,作品的每一个方面都竭力表现了高大、壮阔、繁多、包罗万象;所谓丽,即“合纂组以成文,列锦绣以为质”,宫商顿挫,作品每一方面都极力做到鲜明、华美、辉煌、姿态万千。明代云南辞赋也遵循了这一美学特征,像俞纬的《滇南赋》、陈孟章的《碧玉泉赋》、萧崇业的《航海赋》、向于宸的《忠赋》大错的《鸡足山赋》等都篇幅宏大,平均字数都在三千左右,而《航海赋》更是有四千多字,光从篇章规模上来看它们都沿袭了汉大赋的篇章规模。赋文将所有能看到的,所有能够找到的以至所有能够想到的最有表现力的词句,都精心组织和充实到作品当中,去竭力地表现总体艺术形象的宏大和富丽。如俞纬的《滇南赋》,这篇赋作包罗万象,对云南地区的地理、人物、风物等方面都进行了描写。在形式上《滇南赋》仿班固之《两都》、张衡之《两京》、左思的《三都》的体制。文章以作者与西蜀石潭先生主客问答的方式来展开,写出了云南的历史由来,描绘了优美的环境和众多独有的物产,文末更不忘歌颂云南地区众多的豪杰之士。试看其中对云南地理的一段描写:

于前,则跨带交址,连延南海;危耸撑空,悬石云霭;溪汩汩而渚流,谷掩掩以伏偃;途迷迷乎衡宇,亘万里而愈远。于后,则据蹑吐蕃,枕(車+奇)石门,崎岖跳跌,要害之屯;北指辕以岷巴,复远御乎陇右;背长江以为堑,还十险而错缪。于东,则右绵施鬼,万壑所充;嵩峻山兀埃,肩鳌柱空;涵沃野于千里,负天限之关垣;引长渠于二广,却风门于辰沅。于西,则遥制八百,控有猛密;老挝肢属,干崖附籍;皇图远摄乎遐陬,犷悍驯扰于帝怀;恒恳垦以纳歇,又何见乎蒿莱?其封域之内,则夷险崇卑,雄据千里;长林邃谷,屏岭堑水。

这段文字从前、后、东、西、内各个方位的描写云南的地理物产,勾画出云南的版图,显然受到了司马相如《子虚赋》对云梦泽的描写。

汉代散体大赋结构上一个重要的特征是主客问答,云南明代辞赋沿袭汉赋主客问答的体式相当普遍;有俞纬的《滇南赋》中作者和西蜀石潭先生的对答;陈孟章的《碧玉泉赋》坤维主人和庞眉公之间的对答;萧崇业的《航海赋》镜机子和作者之间的对答;何邦渐的《阆州宾对》中知玄子和客之间的对答。在辞赋篇章中运用主客问答的形式,能使赋作的结构线索显得非常清晰,读者很容易把握文章主旨和主客双方的态度。《滇南赋》等作品叙写以主客问答的内容为主线,故而文章脉络清新,虽然篇幅宏大但也不混乱。但固定地使用这一结构,容易形成模式,使文章过分单调,上述作品也有这样的毛病。

云南明代辞赋虽然有对汉代散体大赋明显的模仿,但也不是亦步亦趋,模仿之中也有创新。

明代辞赋家中,既有模仿又有创新的代表人物是创作辞赋最多的唐尧官。唐尧官之孙担当(俗名唐大来)《读先祖五龙山人集有感》云:

古道敦素质,新声变其常。时代不可为,达人空彷徨。

我祖昔高尚,笃志辞赋场。何李起衰后,所守惟旧章。

编为五龙吟,声谐凤鸾凰。云霄有遗响,振古何泱泱?

由此看来,唐尧官主张复古,并在辞赋创作中实践了自己的复古主张,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从现存辞赋来看,唐尧官有的赋模仿痕迹较重,如《盘龙山赋》写晋宁盘龙山风景。其文中许多造语与汉代司马相如的《上林赋》和《子虚赋》造语相同,是典型的效仿传统古赋之作。

唐尧官的赋前人称之为古赋,主要是指他的赋学宗汉人步伐,效仿于传统古赋,而无六朝华丽气息。在明代云南的赋坛上,唐尧官创作大多为古赋,这与中原辞赋崇尚古赋的思想也有很大的关系。虽其宗古赋之旨,但是,他的赋也有创新,某些作品做到了复古而不泥古,其中《孔雀赋》比较优秀。试看他对孔雀的描写:

或翘首轩峙,或舒翼翾翲,或蹀足踟蹰,或啸侣咿号。与众禽兮联喙而接羽,实矫矫兮殊形而诡质。彼陇西之翠衿,与山梁之锦臆。若吐绶之影水,与瓦化之比翼。虽等艳而齐辉,焉采绣之足匹。尔乃嵯峨宋殿,崔崪魏台。缭以芳园,涯以华池,东吴檄至,新昌献来,岂其间关于交南之域,抑分鷇于滇海之陲。

嫮姿芙蓉之沼,拖尾红药之阶。戴金花以表牟,垂绿蕤之森(幺+灬+麗)。遶珠栊与画栋,相掩映而(毛+部的前半部分)(毛+思)。听紫箫翩翩而献舞,傍芳丛寗计同其盛衰。恣佳宾之燕赏,(馬+雚)既醉而忘归。(朔+辶)蛾眉于汉廷,宠独专于飞燕,女入宫而见嫉。

在这段描写中作者采用传统的铺陈排比的手法,写出了孔雀不同的姿态。同时用芙蓉,红药来比喻其姿态和尾巴,展现其绝美的外表,构思巧妙,用语新奇,很少模仿的痕迹。

明代云南辞赋中的某些作品,虽是仿作,但其自身也有特色。如俞纬的《滇南赋》,“首先,这篇赋以实景为对象,据实描写,所写事物都是为实在存在的事物,一洗京殿赋虚浮夸诞的习气。其次,这篇赋打破了汉大赋谱录式地铺陈方物的格局,有选择有重点地描写了滇中极具代表的事物,而不是面无边际地叙写,所写的事物,总是散发着浓郁的乡土气息,体现了云南这片土地的独特。再次,作者描写事物时,并不是呆板的平铺直叙,而是创作更为立体直观的物象。最后,作者既精于工笔,也善于白描,常用简单的笔调来勾勒优美的意境,如‘夕羊畏露,狡兔迎月,猩猩夜啼等句,就是以简单的画笔绘出清丽幽远的意境,给人以无穷的美感。此外,这篇赋虽然规模宏大,铺陈壮丽,却不崇尚难字,语言朴实接近生活。”

大错的《鸡足山赋》写滇南名胜鸡足山的壮丽风景,体制宏大,气势恢宏,是明代云南物色大赋的代表。此赋善于铺陈将鸡足山四时风光,动植物和香客禅房都描写得很细致。所写景致极具美感,试看他对鸡足山四时的描写:

于时春也,物类欣明适景风和嬉游,杂沓花事繁多。柏子香含于蒂萼,松粉黄落于枝柯。羡韶光之明媚,故登降而摩婆。躭丘壑而穷幽,异倚篁石而荫薜。萝禽鸟嘤鸣而唤友,猿鹿驯扰而经过。山溪借色于题咏,梵宇增耀干啸歌。

于时夏也,山峻泉幽不知咂暑,绿重阴竟忘亭午。荫新篁以盘桓,濯清溪而客与。听松涛以独怡,酌流泉而自煮。更复广刹虚殿,曲径回廊,疏棂曲槛,飞阁凉堂。蔽曦吻而若翳,映酷日以相忘。挥玉尘而偃仰,欹竹榻而徜徉。仰视飞云奇峰倏变,夕阳远流,明灭互绚忘日长之小年,惟披襟而娱宴乐山中之壶天,笑尘世之眷恋。

于时秋也,山空雾净,天宇晶明。风疏气爽,林壑肃清。灯岚澄撤于岭,表霖霖静,敛于岑阴,佛光晃耀于法界,雪山昭莹于化城。加以霜华着树,变绿为丹,枫柏锦错,红紫万端,较春花而更艳,纷绮繡于林峦。又或晴天夜静,皓月千里,银汉无尘,碧空如洗,觉身世之明净,若水壶之映月。

于时冬也,玄冥司令朔风凝寒,严霜肃杀,万木凋残。石骨瘦削而挺露,崖根剥落而改观。惟松柏之苍翠,独秀色之可餐。至若彤云密布,素雪飘零,千峰积玉,万壑堆银。琪树连枝而皎洁,瑶华眩目而晶莹。

春天写出万物勃发生机盎然的气息,柏子含蒂萼,繁花盛开。夏天听松涛,酌清流,丝毫不见酷暑之感。秋则天高气爽,丹色迷人。冬则万木凋残,千峰积玉。四时描写清晰自然,形成了曲折变化的篇章结构美。

大错因长年居住于鸡足山,所以对鸡足山的景致可谓再熟悉不过了。因此后人也有以鸡足山为题材叙写的赋作,但未有及大错者。

二、对骚体赋的继承和发展

骚体赋源自楚辞,以屈原和宋玉和汉代的一些似骚赋家之作为代表。这些作品,大多具有叙写人生的不幸遭遇,抒发哀伤悲惋的情绪。云南明代辞赋作家这方面的作品也比较多,大多能做到结合自身的经历,抒发真情实感,在模拟中创新。

赵炳龙的《招鹤辞》是一篇模仿屈原的《招魂》、淮南小山的《招隐士》的作品。其词为:

鹤兮鹤兮胡不归?松杉静兮白云飞。怨山人兮啼晓猿,庭寂愿兮空徘徊。鹤兮归来!元圃之仙兮难期,北山之客兮畴依。胡不恋石床之露兮,胡不爱山亭之晖。鹤兮可归!云衢万里兮远莫致之,税驾风尘兮尘纲将羁。愿九州岛而相其君兮,遇之者谁?鸣九皋而听于天兮,天高听违。鹤兮何归?秋江之上兮霜月凄,玉关之外兮腥风吹。空肠断于江城之笛兮,空梦冷于孤山之梅。鹤兮归来!勿闲浴于璜浦兮,勿长寝于蓬嵋。浦有蜮兮嵋有狸,与子其不德兮,曷见几而去之。鹤兮归来!勿振衣于千仞兮,勿借巢于一枝。千仞之冈兮多险巇,一枝之荫兮无德辉。与其供弋人之篡而歧途掩泣兮,曷一邱一壑之是随。邱有盘兮壑有畸,云树苍苍兮稻梁肥。猿同啸兮鹭同栖,主人出入兮长相携。风月皎洁兮宜所思,舞且唳兮自云低。择地而蹈兮今其时,鹤兮鹤兮胡不归?

陈荣昌的在《滇诗拾遗》中评曰:“按屈原招魂,自招其魂也。此亦自为招隐耳。藉鹤以为言,乃诗家之比体。”结尾又云:“将不归之可危,层层说透,则归之可乐不待烦言。”

禄洪的《砧声赋》有宋玉《九辨》的影子。全文云:

四时之序,惟秋独悲。天瑟瑟,夜霏霏。击节高下,断续而微。声(忄+若)(忄+若)兮疑闾巷,调惊惊兮若秋畔。有焉而似聚,无焉而似散。露无声兮碧天高,霜无影兮黄叶消。客子听兮思转焦。坐荒署以踌躇,步闲阶而蹀躞。寥落苦兮悲清风,凄楚极兮愁明月。客子听兮肠百结。戌漏更觉转长,孤影自相酬阅。是时也,回顾寒镫,欲明欲灭,敲枕难贴。锦帐悠悠,孤梦不成,心绪头头。宋大夫有秋声之悲,李都尉闻胡笳之愁。昔人怀感于听,今者闻乎此忧。捣一声兮肠一结,抚匹剑兮泪横流。

开篇就言“四时之序,惟秋独悲。”开始就将人带入悲凉的基调之中,全文描写“散露”“高霜”“黄叶”“荒署”“孤影”“寒镫”等等,都是一些使人陷入孤寂之感的物象。结尾更是让人读来泪下:“抚匹剑兮泪横流”,集中体现了一种孤独寂寞,人生悲凉之感,但较之宋玉《九辨>,更有一种报国无门的悲壮。

唐尧官的《当炉赋》起即叹卓文君之绝色容貌,西施见了都得掩其亡色。接着讲述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相识并携手回邛,置酒舍以当炉。文章结尾则用棒喝之词叹曰:“彼炉头之春色兮,深足戒乎淫邪。”袁文揆评说:“文撷秀,扬能令五云簇绮,义则朔雪严风,令人对之肌栗。”此赋似受宋玉《高唐赋》《神女赋》和司马相如《美人赋》等的影响,但去其淫丽之色更少,增加了讽谏之意。

其它如兰茂的《乐志赋》,其赋前述人生老死于功名,文后表明大多君子之士都将大志埋于心中,满腔热血不得报国,应当做到淡泊名利,投其所好从而忘记心中的忧愁,在简单的劳作和简朴的生活中体悟人生,做一个快乐的无名之士。陈荣昌在其《滇诗拾遗》中评说:“此赋见先生之隐非巢许之逃世,乃伊吕之待时也,得此以着其志岂非大幸。”杨一清《林隐辞为潘隐翁赋》“赋衡门以自适,歌伐木以相求。”“邀渔樵于芳野,话膓雨于西畴。维三乐之既足,忘岁月之难留”等句都表现出强烈的归隐之心,与自然同乐的心境。这两篇赋虽无明显的模仿古赋的痕迹,但其精神实质与古赋是一致的。

综上所述,无论是从篇章结构,还是从精神实质方面来说,明代云南辞赋多数篇章都遵循了古赋的发展轨迹。使得原本趋于衰落的辞赋,在云南这片土地上得以大放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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