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化—异化”大讨论:演变与反思*

2016-01-24 19:52徐德荣
关键词:归化异化

徐德荣 姜 珊

(中国海洋大学 外国语学院,山东 青岛 266100)



“归化—异化”大讨论:演变与反思*

徐德荣姜珊

(中国海洋大学 外国语学院,山东 青岛 266100)

摘要:本文基于对八十余篇相关文献的分析,从术语的辨析、讨论中所持态度和研究所处层面三个角度对近二十余年归化和异化在我国的大讨论进行发展脉络的梳理和阶段划分,以期通过对归化和异化大讨论的反思,就我国翻译学科建设的核心问题提出尝试性建议,力图促进国内译学的健康发展。

关键词:归化;异化;翻译学

一、引言

归化与异化两种翻译倾向的争论,古已有之,佛经翻译中的“文质”之争可视为端倪。近二十余年间,国内对于归化与异化的讨论热度高涨不下,许多专家学者都从不同角度发表了富有建设性的意见,然而究其根本,其讨论主要集中在术语、讨论中所持态度以及研究所处层面三个方面。而正是在这三个方面,我国译界的诸多争论存在一些共同问题:对于术语本身没有追本溯源,本土与外来术语混淆而引发术语的界定不清;对于西方翻译思想一味追捧,对于我国翻译理念过度贬低而致使讨论态度上的“扬外抑内”;过分拘泥于翻译的语言文字层次,缺少向文化、哲学、伦理等方面的延伸拓展而导致研究层面不够深化。上述问题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国内译学界的讨论表面上热闹非凡,实则各说各话的现象。

基于此,笔者拟从术语、态度和研究层面三大方面对于近二十余年归化和异化的讨论进行阶段性的发展脉络梳理,并以儿童文学翻译研究为例,提出一些具体措施和解决方法,以期为日后中国译学核心问题的类似讨论提供一定的借鉴,从而促进我国译学的健康发展。

二、第一阶段(1987年-1999年)

近二十余年在我国开展的归化与异化讨论起始于1987年刘英凯发表在《现代汉语》第二期上的文章《归化——翻译的歧路》,由此往后的90年代,归化与异化之争日益激烈。

(一)术语

1、归化

刘英凯在《归化——翻译的歧路》一文的开篇将翻译中的“归化”喻指为“翻译过程中,把客‘籍’的出发语言极力纳入归宿语言之‘籍’”。[1]自此往后的归化与异化讨论文章在引入归化时,作者或开篇即提“归化”二字,不另作术语阐释,[2-4]或在文中仅做简略介绍。[5-6]由此可见,这一阶段,对于归化这一术语的内涵并未存在过多争议。

2、异化

与归化的定义鲜有争议不同,异化术语的确立则经历了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值得注意的是,此处提到的异化是中国翻译史中的术语,与西方韦努蒂所提的异化存在一定区别(见后文)。在鲁迅提出“洋气”之后,[7](P246)又有“移植法”、“欧化”等与归化针锋相对的方法提出。而真正将异化这一哲学概念与我国翻译接轨的学者是郭建中,在《翻译中的文化因素:异化与归化》一文中,郭建中使用“异化”二字作为一种有别于归化的“翻译策略”,并首次将异化派的代表人物韦努蒂介绍至国内。[5]至此,“异化”替代了“洋气”、“欧化”等提法,成为当时诸多翻译学者用来与“归化”进行讨论的固定术语。

郭建中对于国内翻译界确定“异化”二字作为翻译术语使用可谓居功至伟,可是笔者发现,其对术语的定义似乎存在混淆中西方“异化”概念之嫌。在文中,郭建中使用的“异化”是西方翻译理论体系中的产物,与我国自古至今与“归化”相对的概念不能完全等同(见后文),而郭建中似乎将国内国外的不同概念画上等号。另外,郭建中于1998年在提到归化、异化概念时使用的对应英文名称为“alienation”和“adaptation”,[5]而到了2000年,他则将归化、异化与韦氏的“domesticating”和“foreignizing”相对应。[8]从1998年起直至第二阶段初期,我国翻译界鲜有学者对此中西“异化”术语混淆的情况进行辨析,只是一味地采用源自西方的“异化”方法之名在我国译界与“归化”派展开争论。从某种角度上讲,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历史的遗憾。

(二)讨论中所持态度

在我国1987-1999年间的归化与异化讨论中,大部分学者都表现出扬“异”、贬“归”的倾向。自刘英凯将归化翻译视为“歧路”后,[1]王峻岩提出要在译文中“最大限度地保存其‘洋味’或‘异国情调’”。[2](P125)后又有刘重德提出坚决反对归化现象、[3](P50)陈丽莉视异化翻译为必然趋势等呼声出现。[6](P45)这些学者侧重异化的程度略有不同,但即使是最倾向于异化的刘英凯也强调不应把带“异国情调”的一切表达方式都“移植”过来。[1](P57)

(三)研究层面

这一阶段的归化、异化的研究多停留在语言文字层面,主要原因有:1)当时国内译界仍倾向将翻译看作不同语言的转换,并将译文的传达是否“忠实”作为翻译语言的标准;2)受奈达读者反应论余热的影响,伴随将读者纳入翻译体系的观点的传播,国内翻译学者更加看重读者阅读译文语言的真实需求和对译文文本的接受能力。值得注意的是,在第一阶段的末期,西方有关归化与异化的观点逐渐传入国内,归化和异化在我国的争论开始有从语言层面过渡到文化层面的态势。

(四)阶段小结

在第一阶段,归化与异化的讨论在术语上表现为归化、异化术语的逐步确立;在讨论中所持的对于归化、异化的态度方面,该阶段国内译界多数学者秉持扬“异化”贬“归化”的观点;在研究层面上,前、中期主要在语言层面展开,在阶段末期有向文化层面发展的趋势。

三、第二阶段(2000年-2008年)

2000年,郭建中发表了《韦努蒂及其解构主义的翻译策略》一文,将韦努蒂及其提倡异化的翻译思想比较完备地介绍至国内,这场讨论由此迈入了新阶段。

(一)术语

1、归化、异化与直译、意译

随着译界对于归化和异化思考和研究的不断深入,将其与直译、意译进行比较的讨论日益增多。综合来看,这一阶段,学者们对于两对术语主要持以下两种态度:1)基本等同派:异化就是直译,归化就是意译;2)延伸有别派:异化和归化是直译和意译的延伸,但两对术语存在于翻译的不同层面,需进行区分。

基本等同派的观点其实在第一阶段初期刘英凯就已提到,[1](P59)但并未引起大规模的讨论,直至本世纪初期的前几年才重新进入人们视野:郑海凌强调“译语的异化实际上是对原作语文习惯的同化,即传统翻译理论所谓的‘直译’”;[9]孙致礼界定“异化大致相当于直译,归化大致相当于意译”;[10]张经浩认为“…实在难以看出‘归化’‘异化’与‘直译’‘意译’有什么实质性不同”。[11]

延伸有别派在这一阶段的主要代表王东风提出“归化与异化可看作直译和意译的概念延伸,但并不完全等同于直译和意译”。[12]此后,译界学者强调“有别”的声音渐渐增多。刘艳丽、杨自俭针对两对术语混用的现象将归化、异化和直译、意译的不同总结如下:1)选用归化还是异化对译文会有很大的影响,“甚至会出现某些意思丧失的情况”,但无论选用直译、意译中的哪一种,“原文的内容都会得到忠实的表达”;2)“直译、意译是翻译方法,而归化、异化是翻译策略”。[13]

2、中、西方的归化与异化

在第一阶段,笔者已提及我国的归化和异化的含义,而提到西方的归化和异化,就不得不提将二者争论推向高潮的韦努蒂。韦努蒂批判地继承了施莱尔马赫的思想,将归化解释为“遵守目标语言文化当前的主流价值观,公然对原文采用保守的同化手段,使其迎合本土的典律出版潮流和政治需求”,而对于异化,他定义为“偏离本土主流价值观,保留原文的语言和文化差异”。[14](P240)

随着21世纪国内译界对西方翻译思想理念的认识日益加深,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注意区分分别源自于中、西方的归化和异化,并对术语混淆现象进行批判。

在本阶段初期,葛校琴就提出西方的归化、异化和国内的归化、异化分别处于后殖民和语言学视阈下。[15]在此之后,尹衍桐、曹明伦从语境的不同,[16-17]蒋骁华和张景华立足对韦努蒂理念深入解读的角度对这两对术语都进行了区分。[18]

(二)讨论中所持态度

1、对韦努蒂异化思想的态度

随着韦氏异化思想逐渐完备地被介绍至国内,译界对于韦氏理论的重视度明显提高,对其思想的评价也由原来的一片歌颂到趋于客观、全面,并开始产生质疑和批判。

将韦氏思想引入国内的郭建中认为“韦努蒂的翻译策略具有一定的进步意义,并可能是未来翻译发展的趋向”。[8](P49)在这之后,国内学者多从引用韦氏思想时的“误读误用”现象撰文,对韦氏思想还处于解读和辨析阶段。这一对韦努蒂理论“多引少评”的现象自2005年起有所改变,刘亚猛从翻译伦理角度质疑韦努蒂对于文化不平等问题的忽视。[19]06年,马会娟通过列举实例将韦氏思想的问题总结为:忽视翻译目的和接受者需要、在实际中缺少可操作性、理论并非具有普遍性、可能存在负面影响。[20]

2、对归化和异化争论的态度

归化与异化的交锋在这一阶段初期达到顶峰,主要表现为孙致礼和蔡平之间的论战。孙致礼在《中国翻译》02年第一期刊登的文章中公开“提倡异化翻译”,并且预测“我国21世纪的文学翻译将以异化为主调”。[10](P44)蔡平在第五期发表的文章中则提出“翻译方法应以归化为主”。[21]在这之后,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发现归化和异化的可共存性。而随着阶段末期,韦氏在访问中强调“把‘归化翻译’和‘异化翻译’看成是一对对立的概念”,是对其翻译理念的“另一个误解”,鲜少有学者再将归化和异化视为一对二元对立的概念。[22]

3、对于学习西方翻译理念的态度

林克难建议要静心阅读外国翻译理论原著,[23]曹明伦提出既要借鉴西方的理论,又要借鉴“当代西方学者那种严谨的治学态度和治学方法”,[17](P8)而张经浩则认为翻译理念的研究应当以我为主、为我所用。[11](P61)这些态度展示了我国翻译学者不仅重视学习西方翻译理念的内容和方法,而且还强调应该认清“西学”的实质,将所学用于创新、发展我国的翻译理论。

(三)研究层面

第二阶段对归化和异化的讨论顺应第一阶段末期的趋势,由语言层面发展到文化层面。宏观上讲,翻译由实现文字转换为目标发展为以促成文化交流与沟通为目的。微观来看,为了抑制英美强势文化下产生的种族中心主义对弱势文化的篡改和暴力,“抵抗”式的异化翻译理念自引入我国起,即激发了译界学者和专家在文化层面的思考,而归化、异化与直译、意译以及中、西归化和异化这两场术语之争也引领人们逐步把目光聚向促进文化交流的公平性方面。

(四)阶段小结

在第二阶段,归化与异化的讨论在术语上表现为两场争论,其一为归化、异化与直译、意译之争;其二为中、西方归化和异化之争;在讨论中所持的态度上,对于韦努蒂的异化思想经历了从只“引”不“评”到褒贬不一,对归化和异化的选择由“侧重其一”发展到二元对立渐趋弱化,对于学习西方翻译理念,学者们也在其实质、方法上各抒己见并意识到在不同时代背景下国内外对一些术语认识上的差异;在研究层面上,归、异之争随着韦氏理念在国内的传播,在文化层面轰轰烈烈地展开。

四、第三阶段(2009年-至今)

郭建中根据2008年其对韦努蒂的专访,撰写了《译者的隐形》第二版的评述,其中包括韦氏对其原翻译理念的重新解读,第三阶段的归化、异化讨论也由此展开。

(一)术语

1、异化

在“评述”一文中,韦努蒂认为异化是“一种道德态度”,“不是一种策略”,对此郭教授解读道:“我的体会是,他是要强调异化是一种道德态度,而不仅仅是一种翻译策略;至于涉及到翻译策略的问题,也是指选择某种策略所产生的道德影响,重点还是指道德态度”。[24](P35)第三阶段“异”的概念加深启发国内译界过去研究归化、异化之争的专家和学者将关注点放到对于韦氏“异化”思想的进一步解读上:蒋童将“异化”放入韦氏初具规模的翻译理论体系中;[25]李征则将启发韦努蒂产生“异化”思想的施莱尔马赫及其哲学理念进行研究,试图找到韦氏“异化”理念的哲学源头。[26]

2、归化、异化与直译、意译

在本阶段初,国内译界对于归化、异化与直译、意译的关系的认识仍停留在前者关注文化交流而后者则处于语言层次上。在这之后,开始有学者通过研究韦努蒂对其“异化”思想的再解读,提出新的区分方式:例如,袁晓宁指出直译和意译“不仅涉及语言层面”,同样“也涉及文化层面”,而两对术语真正的不同在于前者是“翻译方法”,后者则为“翻译态度取向”。[27]

3、中、西方的归化、异化

第三阶段,陆续有学者提出要将区分从“实”落实到“名”,具体表现为术语译名的再讨论。之前译界虽已意识到把韦努蒂的“foreignizing”译成“异化”有术语混淆之嫌,但既然“已经那么约定了,那也就这样‘俗成’了”。[28]杨红梅对此提出异议,“不能仅托约定俗成之名,而不行甄别澄清之实”。[29]

(二)讨论中所持态度

1、对韦努蒂异化思想的态度

由于韦努蒂在访谈中对其原思想的再解读与其之前专著中的有些观点相差甚远,这也引发了国内部分专家学者对其异化思想的“再批评”。刘泽权和张丽针对韦氏“否认归化异化二元对立”犀利发问“到底是韦氏忽悠了包括中国学者在内的世界翻译界,还是世界翻译界‘误解’甚至委屈了韦氏?”[30]除此之外,陈小慰从话语的修辞分析角度认为韦努蒂的观点前后矛盾;[31]李枫和田德蓓也总结其理论的局限性为单向性问题,即将语境默认为外译英。[32]

2、对归化异化争论的态度

这场争论在第二阶段末期已经趋于“和谐”,这里的和谐是指国内译界有越来越多的学者认识到归化和异化可以共存共生,这种趋势也延续到了第三阶段,韦氏在访谈中强调归化和异化的非二元对立性也印证了这种“和谐”发展的态势。但值得注意的是,在本阶段,学者们开始对归、异之争产生“避免过度”的反思,即不能将所有翻译中碰到的问题都归为归、异之争。

3、对于学习西方理念的态度

在这一阶段,学习西方翻译理念主要围绕“本土化”方向的合理运用展开。余国良和文炳基于印欧语言之间的较大差异,提出我们“不能原封不动地照搬”,必须将理论与我国的实践相结合,发现其局限性,“并对其进行适当的修正和取舍”。[33]在这之后,杨红梅也通过切换视角,将韦努蒂异化理论在我国的“误读”视为一种“本土化”现象,并提出西方译论在引进我国时要注意比较所处语境,不能不加调研地滥用。[29](P34)

除了“本土化”的问题值得探究外,在学习西方理念时,还要注意紧跟理论发展的脉搏,避免出现“过时”言论。例如,在韦氏澄清“二元对立”论三年之后,仍有学者提出韦氏“认为归化与异化水火不同炉,主张用异化对抗归化”。[34]这一理论时效性上的延误需要引起国内译界的警戒。

(三)研究层面

在本阶段,国内译界开始从伦理层面思考归化和异化问题。其实,早在2005年,就有学者刘亚猛站在翻译伦理的角度来解读归化和异化,[19](P41)然而,我国译界真正开始进入伦理层面思考还是要从郭建中对韦努蒂访谈并发表“评述”文章算起。在这之后,陈小慰、[31](P7)蒋童、[35]李枫和田德蓓[32](P35)等学者都在讨论归化和异化时联系韦氏存异伦理、因地制宜伦理等概念分析其背后蕴含的在伦理层面展开的哲学思考。

(四)阶段小结

第三阶段,在术语方面,既包括对于异化内涵的深入探究,又包括对于术语辨析的新发现,对于翻译时产生的混淆现象,也有专家从不同角度提出解决方案。对于讨论中所持态度,对韦努蒂翻译理念自相矛盾的批评之声逐渐增多;而对于归化和异化的关系,学者们多认同韦氏“非二元对立”的“澄清”观点;至于对于西方理念的学习,国内译界提倡批判吸收西方译论,并对其进行“本土化”改良。在研究层面上,这场讨论已迈入伦理层面。

五、大讨论引起的对于国内译学建设的反思

本文通过搜集大量在核心期刊发表的相关文献,对近二十余年归化与异化大讨论在我国的发展脉络和走向进行梳理并进行阶段性划分和争议热点的总结。

通过上述讨论,笔者发现,归化和异化之争,在术语上,经历了术语确立、术语区分、术语再界定的演变过程。其中从第二阶段开始的直译、意译与归化、异化以及中、西方的归化与异化两场术语辨析之争贯穿其中,前者由第二阶段的两派划分(基本等同派和延伸有别派)发展到第三阶段承认有别、进行区分;而后者则从第二阶段对术语追本溯源、多角度比较发展到第三阶段术语译名再讨论,从而彻底区分。在讨论中所持态度上,对西方韦氏异化的翻译思想经历了第一阶段的鲜闻少评、第二阶段从全“引”罕“评”到褒贬不一、发展到第三阶段的客观冷静、批判吸收;对归化和异化的关系,在第一阶段表现为崇尚异化,在第二阶段由矛盾交锋趋向弱化对立,在第三阶段基本实现二元对立的消解;对学习西方翻译理念的态度,也从鲜有发声发展为百家争鸣再到近期稳定为“本土化”倾向。在研究层面上,对于归化、异化的争论经历了从第一阶段局限于翻译的语言文字层面,伴随着第二阶段起西方韦努蒂异化思想的引入,逐步发展为以实现不同文化间公平交流为目的的文化层面,最终在阶段三通过对韦氏存异伦理、因地制宜伦理等理论的深入解读扩展到伦理层面。

概括来看,我国近二十余年的归化、异化大讨论存在着术语界定不清、辨析不明、译名混淆的问题,在讨论中所持态度方面,特别是在前两个阶段存在着“扬外抑内”、扬“异”贬“归”以及过度二元对立的倾向,在对国外理论的引入上存在盲目跟进、缺乏批判、更缺少独创性的问题;而在研究层面上,主要是在第一阶段和第二阶段存在讨论层面过窄、视角相对狭隘的问题。这些问题不仅局限于归化和异化之争,在对任何翻译理论和思想展开学习、争论和评估时都需高度重视并想方设法制定可行的解决方案。为此,笔者针对译界已经出现及可能出现的问题,尝试性地提出以下几点建议:

(一)明确核心概念的内涵和外延,对相关翻译术语应追本溯源;在引入西方术语时注意与我国已有的类似概念进行区分比较,避免术语误读、混淆;对于术语的翻译,需反复推敲,避免简单化的“约定俗成”,以防“以讹传讹”。以儿童文学翻译研究为例,儿童观是儿童文学的原点,也是儿童文学翻译研究的重要对象,2012年6月在中国海洋大学举办的“首届中美儿童文学高端论坛”就以“两国儿童观的对比研究”为主题。然而笔者注意到,美国学者在论文中都以“the image of the child”来对应“儿童观”。然而,“the image of the child”既指“关于儿童的观念”,也指“儿童形象”,虽然两者有相通之处,但是毕竟有各自不同的出发点。实际情况是,美国学者的论文多关注儿童文学作品中的“儿童形象”,并未抽象到“儿童观”的讨论上;而中方学者多直接讨论中国社会对于儿童的观点,较为宏观。在这之中,两国术语的不对应是交流隔膜的一大原因。

(二)学术讨论时应秉承科学严谨而又虚心、开放的态度。首先,对于任何翻译问题,慎用二元对立论,要全面、客观地看待矛盾着的观点和方法,既要看到差异,又要看到一致,注重翻译理论中“度”的把握,切忌“极端化”现象的出现。其次,在学习西方翻译理论时,不能不加思考地全盘吸收、不加分析地全面接受,而是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勇于并且善于对于外来理论进行批判分析,为适用于我国的翻译实际,必要时需果断对其进行改良和修正,从而符合“本土化”的需要,并实现中国翻译学科建设的创新。另外,在学术讨论过程中,中国的学术界缺乏批评的勇气和正面讨论批评的雅量。学术交流要么言辞激烈、剑拔弩张,要么各说各话、老死不相往来。我们提倡摆事实、讲道理,但是留有商榷余地、鼓励讨论、争鸣的批评态度。有了这样的批评态度,我们的学术讨论才能健康进行下去,既解决学术问题、促进学科发展,又可以营造良好的、有趣味性的学术氛围,让学者享受交流时知识的快乐。以儿童文学翻译研究为例,对于著名译者译作的评价和讨论因其译著发行甚广、影响力大,其中出现的问题亟待讨论,这样的讨论尤其需要科学严谨的批评态度和认真分析、客观讨论的应对态度。

(三)翻译的角度应当多样化、层面应该深化。不能只从纯语言角度看待翻译,要将翻译与历史、文化、政治、社会、哲学、伦理等多学科、多方面结合起来,从宏观角度加深对翻译理论的认识,高屋建瓴地看待翻译问题。再以儿童文学翻译研究为例。国际儿童文学批评界已经从多元文化、后现代主义、生态女性主义、魔幻现实主义、全球本土化、认知诗学等理论视角对儿童文学进行深入研究,儿童文学翻译界必然可以借鉴这些理论视角对儿童文学翻译进行深度研究。当然,我们要用发展的眼光看待翻译研究事业,对于国内外的翻译理论要密切关注、不断跟进、避免“过时”的研究;时常总结翻译历史中各个学派之间的交锋碰撞,以史为鉴;同时要充满信心,以乐观、积极的态度对待翻译中出现的新流派、新理论、新方法甚至是新问题,并结合自己所关注的翻译实践,志在创新。

综上所述,从整个翻译学科的发展角度来看,鼓励术语统一、界定明晰,鼓励健康的讨论态度,鼓励翻译研究引入“活水”,采取多种角度,深入研究,形成真正的百家争鸣、各抒己见的学术环境和氛围,而非制造争论不休却毫无意义的“热闹”假象,通过对于各个具体翻译领域中所存在的翻译问题研究,总结能够促进学科发展的有效思维方式,探索整体规律,鼓励理性争论的风气、科学批判的态度和勇于创新的意识,从而促进我国翻译学科健康、可持续性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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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周延云

Debates on Domestication-Foreignization: Trends and Reflections

Xu DerongJiang Shan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Ocean University of China, Qingdao 266100, China)

Abstract:Through the analysis of more than eighty related papers and books, this paper aims to study the development trends of domestication-foreignization discussions in China from terminology and attitudes in the discussion and research levels. It attempts to offer tentative suggestions for addressing the core issues of translation studies in China by reflecting on domestication-foreignization discussions, promoting the healthy development of translatology in China.

Key words:domestication; foreignization; translatology

中图分类号:H0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335X(2016)01-0111-06

作者简介:徐德荣(1978-),男,山东青岛人,中国海洋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儿童文学翻译研究。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儿童文学翻译的文体学研究”(14BYY018);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谁为孩子而译?—中国儿童文学翻译的理论与实践”(12YJC740123)

*收稿日期:2015-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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