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 洁 吴 平
(北京语言大学 英语学院,北京 100083)
基于《骆驼祥子》英译本序言的译者翻译理念及其主体性研究
金 洁 吴 平
(北京语言大学 英语学院,北京 100083)
译者序言是翻译话语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它能帮助读者快速了解译者的翻译理念、译者的翻译实践过程以及翻译生产所处的社会环境与翻译的关系。在《骆驼祥子》的英译本序言中,Ja mes与Goldbl a tt的序言具有较高的理论价值,Ja mes“百科全书”式的译者序与 Goldbl a tt“作者本位”式的译者序折射出两位译者不同的翻译理念。《骆驼祥子》两个英译本序言中呈现出的译者主体性分别代表了受学术研究和个人兴趣所驱动的两种翻译实践活动,Ja mes的翻译实践具有浓郁的学术研究倾向,重点关注原作的思想性,注重挖掘原作的学术研究价值,并对原作反映的社会问题与现象做了诸多价值性的评判;而Goldbl a tt的翻译实践则更注重通过提供创作者的背景信息来引发读者思考,并把更多的文本解读空间留给读者。两位译者的主体性差异也展现出译者的“历史性”和“合法偏见”对丰富原著生命力的重要意义。
《骆驼祥子》;英译本;序言;翻译理念;译者主体性
《骆驼祥子》作为语言大师老舍的代表作之一,是中国现代写实主义小说的杰作,已被译为英语、法语、俄语、德语、日语等38种不同语言在世界各地出版。在欧美国家中,美国、法国、西班牙、俄罗斯等国的译本影响较广。已有的文献资料显示,《骆驼祥子》是老舍文学作品中被译介到国外最多最广的作品,同时也是目前重译本最多的中国现代文学作品之一。对这样一个中国现代文学翻译和中西方跨文化交流的典型案例,以往的研究往往多从译本文字对比着手,对有重大理论价值的译者序言关注度不够。鉴于此,本文拟以《骆驼祥子》最有研究价值的两个英译本译者序言为例,试图通过分析译者序言来探究各版本译者的翻译理念,以及译者序言这个“小文本”如何折射出社会文化“大文本”的情况,并探讨译者在翻译实践中的主体性问题。
译者序言是一个可以让译者“现身”的平台。在这个平台上,译者可以反思自己的翻译活动,表达自己的翻译理念,阐释对原作的理解并直接与读者对话。著名翻译家林纾和严复就通过译者序言(如《〈巴黎茶花女遗事〉引》《〈黑奴吁天录〉例言》《〈天演论〉译例言》)阐述了他们对翻译的思考,现在这些序言已经成为研究林严二人翻译思想不可多得的宝贵资料[1]126。译者序言是翻译话语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前理论的性质,它让读者注意到翻译的过程,了解译者对原作的态度,帮助读者了解翻译生产所处的社会环境与翻译的关系,为翻译研究通过译者序这个“小文本”解读社会文化“大文本”提供必要的材料[1]127128。下面将对《骆驼祥子》英译本序言进行介绍与比较。
《骆驼祥子》影响最为广泛的英译本主要有四个,译者分别是 Ev a n King(1945年版)、Je a n Ja mes(1979年版)、施晓菁(1981年版)①2005年由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出版了施晓菁的重译本,但由于该版本的影响力尚不及施晓菁1981年的译本,因此本文暂不讨论该译本。及How a rd Goldb la tt(2010年版)。1945年在美国出版的Ev a n King译本[2]是把《骆驼祥子》推向欧美的第一个英文译本,也是《骆驼祥子》到目前为止英译本中影响最大、流传最广的一个译本。事实上,由于当时的中国在西方世界眼里仍然是一个陌生的“他者”,因此,King的译本就成了西方世界解读中国文化的重要渠道。然而该译本却并未收录序言,这使读者无法直接了解King本人对原著的看法、对北京乃至中国文化的态度及其翻译思想和所使用的翻译体系。众所周知,King的译本对《骆驼祥子》原著在内容上进行了颠覆性的改动,不仅把原来悲剧性的结尾改成了“大团圆”式的喜剧结尾,还过分渲染了原著中有关性的内容,甚至凭空在译本中创造了新人物。可以说,King的译本是一部充满了译者个人通俗趣味的原著改写本,在缺乏任何序言跋语的情况下,译者改写的动机已经很难考证,一种可能是为了迎合美国读者对通俗小说的阅读偏好②King的改写也有可能是出于更为深刻的政治动机。事实上 Ev a n King只是译者的笔名,译者曾是美国驻华外交人员。King的译本在美国推出时正值“二战”结束后美苏两国在意识形态和文化领域展开激烈争夺的时期,英译《骆驼祥子》极有可能是为1946年老舍受邀正式访美做铺垫。参见谢淼《〈骆驼祥子〉在海外的传播与接受》,载《民族文学研究》2012年第4期,第130页。。在序言缺失的情况下,当时的英语读者无从得知King对原著所做的一番改写已使该译本在旨趣上与原著大相径庭,从而对《骆驼祥子》及其所代表的北京与中国产生了严重误读。由此可见,序言的缺失确实会直接影响翻译作品的传播效果,引发对原作的变异解读。
施晓菁在其1981年的译本[3]35中直接使用了老舍夫人胡絜青的一篇文字来作为序言并进行了翻译③施晓菁的译本在序言之前还附有一篇简短的作者生平简介,主要介绍了老舍的任职经历以及中国政府对老舍的官方评价。,这篇文章主要追忆了老舍贫苦的家庭出身以及他童年的生活环境。老舍夫人的这一序言使外文读者得以从老舍至亲的角度了解老舍的生命及其创作过程中让人印象深刻的细节,有助于拉近外文读者与作家本人的距离。然而,对首次接触老舍作品的外语读者而言,这篇序言所展现的只是老舍夫人的个人视角,其内容是一种主观的感性追忆,外语读者在读完这篇序言后所得到的多半只是一些关于作者的零散细节,无法很好地对作品所描绘的时代有一个宏观而又客观的把握。
因此,在《骆驼祥子》的英译本译者序言中,较有研究价值的是Ja mes和Goldb la tt的译者序。鉴于此,下文将重点对这两篇序言进行介绍和分析。
Je a n Ja mes的译者序[4]vii-xi是一篇颇为成功的序言。这篇序言以较为开阔的视角交代了老舍的生平、老舍的创作经历与创作理念、作品的时代背景、作品中各色人物所折射出的当时中国人的精神面貌以及当时政坛与文坛的互动关系。值得一提的是,序言还收录了两幅地图,形象直观地呈现了祥子所处时代北京的地图和祥子的行车路线。这篇序言还提及了一些介绍和研究同时期北京社会文化的书籍,有利于读者的延伸阅读。总体来看,Ja mes的译者序学术价值较高,是一篇信息丰富、文字隽永、态度客观、视野开阔的序言。这篇序言以一种宏观的视角从作者、作品、创作背景三个维度探讨了《骆驼祥子》的不同侧面,立体全面地将这部反映20世纪30年代北京风貌的小说推介给读者,即便以今天的评判标准来看无疑也是很成功的。更为可贵的是,译者在行文中始终保持一种抽离性的客观态度,深入分析了祥子及其所处的那个社会,拒绝对作品和人物进行基于刻板印象的脸谱式解读。对比King与J a mes,显然前者对原作是基于西方既定审美趣味的、单一而“想当然”式的解读,背后反映出的是译者对中国这种“他者”文化轻率甚至轻视的处理态度;而后者的解读却如序言行文所反映的那样,一方面是基于文本本身,另一方面则是基于译者对作品所描写的年代里北京乃至中国政治、经济、文化环境的了解(尽管这种了解可能与实际情况仍有偏差),是在充分尊重原著和源语文化的前提下,对原著所进行的合理而客观的二次解读。译本的变迁反映出美国人对中国文化在态度上的重大转变,而这一变化从译者序言的有无以及序言的内容上得到了直接体现。在序言页之前,J a mes还对自己的翻译工作有一个简短的说明,提到King的翻译是对原作进行了改写和再创造,而自己的翻译是原作忠实的全译本,除了在必要的地方增加了不影响阅读流畅性的、便于非中文读者理解中国文化的细微内容。同时,J a mes指出老舍的语言风格是“极富表现力的”,而不是“雅致的”,并对老舍娴熟运用生动形象、充满俗语的北京话来创作《骆驼祥子》给予了高度评价。
具体来看,Ja mes的译序涉及了如下几方面有价值的信息:
1.老舍生平的简介。译者清晰地介绍了老舍的生卒年及其生平重大事件的发生年份,同时着重提到了他的满族出身、他的学习与从教经历以及他在英国、美国的旅外经历。Ja mes简明扼要的勾勒方式有助于读者把握老舍的个人命运与中国20世纪前半期社会风云变幻的关联性。
2.老舍作为社会小说家。J a mes提到老舍与其所推崇的英国作家狄更斯一样,是社会的忠实记录者。老舍对旧北京社会的极度苦难的描绘虽然“让人难以置信”,但却得到了欧美学界对20世纪二三十年代北京社会研究的证实。这里J a mes提到了五部在欧美出版的相关社会学研究作品,内容覆盖对旧北京的历史、地理、气候、政经、民生的考察。J a mes指出《骆驼祥子》所描绘的北京面貌与这些社会调查的结果并无二致,甚至实际的民生情况可能比小说中呈现的还要艰难。值得注意的是,J a mes还提到在其翻译这部小说时,“近来所拍摄的天安门前那个巨型广场的照片已经不再是祥子所处年代的样貌了”,“维持数百年不变的老北京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只能从老照片和小说里寻觅踪迹”。J a mes认为老北京只是一种历史记忆的看法与国内京味文学研究者所提出的“京味的味应当是指故都北京在现代的可以回瞥到的感兴流溢状况”[5]7的观点颇为契合,体现出J a mes的深厚学养。
3.《骆驼祥子》的创作背景。Ja mes以简练的笔触交代了《骆驼祥子》的故事背景大致起始于1934年,结束于卢沟桥事变前夕,当时北京内外交困,处于军阀混战和日本侵略者的双重压力之下。Ja mes还介绍了北京曾由于民国政府迁都南京而一度易名为北平的历史,在Ja mes眼中,北京“没有工业基础”,其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作为“管理全国”的政治中心。政坛更迭也激发了文坛上的左翼浪潮,左翼作家认为无产者才是小说唯一值得写的题材,而中立及右翼作家则坚持文学应该和政治分家。在Ja mes看来,这批左翼作家虽然高产,但其作品缺乏创造性,而老舍虽然不属于任何文学门派,但以无产者为描写对象的《骆驼祥子》却达到了左翼作家不曾企及的文学高度。老舍以人民的语言高度还原了旧北京社会,描绘了一个劳动者及其“生活、劳作、受难”的城市。
4.老舍的早期创作。Ja mes回顾了老舍早期的创作经历,指出老舍的前七部小说都是通过嘲讽文人、学生以及无用的官僚来展现一个主题及其变体:妨碍中国和中国人前进的症结到底为何。老舍认为症结的根源一方面在于这批受过教育的人群的保守性及其对中国现代化需求的无知,另一方面在于他们对当官发财、光宗耀祖的渴望。《骆驼祥子》是老舍的第八部小说,也是他首次尝试以一个未受过教育的苦力作为小说主人公,老舍对上述主题的思考在这部小说中表现得更为深入,他把上述问题的原因归结为中国人的个人主义(Ja mes将其解读为自我中心主义),认为中国人只关心个人私利,缺乏一种民族集体意识以及为伟大事业奉献的使命感。
5.《骆驼祥子》的人物形象与主旨点评。Ja mes认为老舍在原著中对祥子的态度既非嘲讽也非批判或赞美,而是一种客观的分析。老舍对祥子深感绝望:祥子不是一个病态旧社会的受害者,而是这个社会的产物和代表者。北京这座城市给祥子提供了优于其农村家乡的生活条件,北京对祥子的态度是中立的,既没有帮助祥子也没有阻碍他。在Ja mes看来,祥子不是一个值得同情的人。事实上,他有不止一次的机会能摆脱贫困,但他却无法很好地利用机会;他一度拒绝小福子,是因为害怕负担她家人的生计;当他决心洗心革面重新开始时,小福子的死却成为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除了被孙侦探搜刮的那次,祥子一直有选择的机会,然而出于私利、骄傲或贪婪,他总是做出了最坏的选择。祥子是无望的北京城里无望的人,他的悲剧是他自己造成的。与祥子不同,小福子是这个社会真正的受害者,她受困于这个社会所制造的陷阱,无处可逃。另一方面,阮明和曹先生的命运则体现了《骆驼祥子》的第二重主题,即政治警察的迫害以及愚昧的民众对这种迫害的无知。最后一章所爆发的愤怒呼声便是老舍本人的内心呼喊:这就是北京城,这里的人麻木冷漠地活着,劳作着,玩乐着。他们对同伴漠不关心,因此观看阮明的处决成了大众的一种娱乐。Ja mes指出,老舍在《骆驼祥子》里发出了和鲁迅在《狂人日记》中类似的对旧中国的控诉。
总体看来,Ja mes的译者序言“全景式”的介绍能帮助外语读者快速融入作品所设定的背景,激发读者阅读思考的欲望,有助于《骆驼祥子》在西方世界的传播。
《骆驼祥子》新近的一个译本是由美国汉学家Goldbl a tt完成的,出版于2010年,该译本包含Goldbl a tt本人所作的一篇长序[6]v-xv。此序分为两个部分,篇幅较长的第一部分是对老舍的生平和创作生涯(主要是小说创作)的介绍,第二部分评述了之前出版的四版《骆驼祥子》的英译本并解释了书名翻译等细节问题。Goldbla tt的序言展示出他对老舍及其生平的多方考察,相比于Ja mes偏重于对小说文本及作者创作理念进行解读的译序,Goldbl a tt更注重考察老舍与国际社会的互动以及中国国内政治生态对老舍本人的影响。可以看出Goldbla tt的译介视野已经不再沿袭Ja mes那种基于小说文本解读的传统译介模式,而是注意到了社会政治权力对作家的影响,并以一种全球化的视角关注作家本人的经历与文学创作的互动。
以一个美国人的视角,Goldbla tt在序言中清晰地勾勒出老舍的人生轨迹与中国政治环境的互动:老舍出生在一个贫困的满族家庭,早年丧父,在20世纪初期革命浪潮的背景下,他对自己“遭人痛恨”的满族身份非常敏感。此处,Goldbl a tt援引了老舍传记中的一段话并指出:“这导致了他早年对政治活动的疏远,却也增强了他的爱国主义,使得他愈发想确认自己对中国的认同感。”①Goldbl a tt的原文为英文,文中翻译为笔者所译。自北京师范学校毕业以后,老舍曾担任小学校长和中学教员,之后加入基督教会并开始学习英语。
1924年老舍随英国传教士Clemont Egerton来到英国,在伦敦大学东方学院教授汉语。在五年旅英生涯中,老舍开始了文学创作并完成了三部小说。之后,老舍离开英国并在新加坡短暂居留后返回中国,执教于山东大学等高校,同时完成《猫城记》《离婚》《骆驼祥子》等小说的创作。抗日战争期间,老舍主要从事抗战爱国文学创作并担任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的负责人。Goldbl a tt特意指出,老舍是当时唯一在中国北方能赢得各方尊重并领导爱国文艺事业的文坛人物。抗战结束后至国共内战时期,老舍应邀访美并在那里从事写作工作,直到 1949年应周恩来总理之邀回国。Goldbl a tt还谈到回国后老舍担任了多重“重要”或“象征性的”职务,尽管他似乎一直不能完全适应新的社会系统和意识形态,但仍然笔耕不辍,创作了《茶馆》和《正红旗下》这些以满族人为主角的作品。最后Goldbl a tt花了不少笔墨来谈论老舍之死①下文中老舍的讲话译自R.Voh ra,Lao She and the Chinese Revolution,C a mbridge,M a ss:Ha rv a rd University As ia Center,1974,p.164。:老舍在“文革”后不久接受了一对外国夫妇的采访,访谈中他说自己明白毛泽东想要摧毁旧布尔乔亚式的生活方式,但他本人不是马克思主义者,所以没法描写这种抗争,也无法像一个北京学生在1966年5月那样以马克思主义的方式看待这种境况……接受采访后不久,老舍在作协就遭到了红卫兵的“拷问、羞辱”,甚至还可能“遭到殴打”。当老舍回到家中时,发现室内一片狼藉,于是“他转而离家,在附近的一个湖泊里自沉而死”。总而言之,Goldbl a tt在记叙老舍生平时,着力刻画了政治因素对老舍命运的影响。
除了对政治因素的讨论,Goldbl a tt还介绍了老舍在英国、新加坡、美国的三段经历。老舍在旅居英国的五年时间里,除了在伦敦大学东方学院教授汉语,还协助英国传教士Clemont Egerton翻译中国古典小说《金瓶梅》,并如饥似渴地阅读英文小说尤其是狄更斯的作品,这一时期的阅读经历深深影响了老舍早期的小说创作。老舍曾谈到《老张的哲学》就是模仿《尼古拉斯·尼克尔贝》和《匹克威克外传》而创作的。可以说,这段旅英经历为老舍的创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离开英国回到中国前,老舍在新加坡的一所中学教授了半年中文,并在此期间完成了短篇小说《小坡的生日》的大部分文稿,这是老舍唯一以儿童为主角的小说。之后老舍回到中国并创作了《牛天赐传》和《骆驼祥子》等一系列小说。前者标志着老舍创作观的转折:在创作《牛天赐传》之前,老舍认为儒家崇尚的君子文化是拯救旧中国社会的方剂;然而在《牛天赐传》中,老舍开始质疑君子文化这种“个人英雄主义”对一个“全面腐败的社会”是否有改造作用,这种质疑的声音在《骆驼祥子》里表现得更为明显。Goldbla tt指出,《骆驼祥子》是老舍放弃教职而成为职业作家的开始。在这部小说中,老舍的关注点从中产阶级、小官僚、大学学生转移到一个不识字的普通劳动者身上,故事的内核是描写“一个个体在不公正的社会中所经历的道德沦丧”,并且作者首次暗示摆脱这种悲剧命运需要劳动者联合起来。Goldbl a tt最后总结道,对21世纪的读者而言,这部小说详细描绘了下层阶级每天所面临的各种挣扎,又真实刻画了导致这种境况的力量,描摹了一幅荒凉却具有启示意义的北京图景,而这就是老舍“生于斯,死于斯”的城市。
由于King的《骆驼祥子》英译本在美国大获成功,美国国务院邀请老舍于1946年访美。彼时,美国读者对中国文学的了解仅限于一些古典诗歌和小说以及英国汉学家Arthur W a ley的英译作品。于是,在抵达美国后不久,老舍就在一次欢迎集会上告知他的美国读者:中国新文学已经占据了主流地位。1946年5月19日的《纽约时报》报道了老舍的原话:“我属于中国的新文学流派。这一流派出现只有短短30年,但却与旧文学在口语使用与主题创作方面迥然不同。比起风花雪月的题材,它更关注社会题材。”②原文为英文,翻译为笔者所译。在美国期间,老舍完成了《鼓书艺人》和《四世同堂》的创作,并协助Id aPruitt完成了《四世同堂》删节本的英译工作。
在Goldbl a tt序言的第二部分,Goldbl a tt介绍并评价了之前几个《骆驼祥子》的英译本。在他看来,King的译本不仅没有反映出原著的风格和主题,还对原作的情节做了惊人的改动,彻底扭曲了作者的本意;Ja mes的译本虽然有多处对原著的误读以及部分不符合英文习惯的表达,还使用过时的威妥玛式拼音法拼写中文专有名词,但仍不失为一次大胆的尝试;施晓菁1981年的译本是根据1954年《骆驼祥子》的删改本翻译的,改动之大堪比King的版本,因此Goldbl a tt推荐任何对施晓菁译本感兴趣的人去读2005年由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施晓菁的重译本。
此外,Goldbl a tt在序言中还谈到老舍是否自愿做出1954年《骆驼祥子》重印本中所呈现的删改仍然是未解之谜,但他指出有证据表明这样的改动可能并非老舍的本意。在Goldbl a tt眼中,老舍删除了不符合共产主义思想的段落,这番伤筋动骨的改动破坏了原著的叙述逻辑。至于老舍在1954年的重印本后记中宣称还删掉了部分“不大洁净的语言”,Goldbl a tt指出这些文字还在书中,老舍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作者不得不说些什么”。我们发现,Goldbla tt和施晓菁对待老舍删改《骆驼祥子》一事的看法大相径庭:前者作为一个美国汉学家,对中国的意识形态及其对作家写作的影响始终保持一种审慎的怀疑态度;而后者作为一个在瑞士长大,曾在北京学习和工作过的华人翻译家,对20世纪中国的政治与社会嬗变有着更为直接的观察和感性认知,她认为“永远都有意识形态的干预”,但“别忘了人是有主观能动性的”,她相信“在五三、五四年,谁也不会告诉老舍去改变,那时跟‘文化大革命’时期不一样,中央的控制也没到那个份上”,老舍是一个思考者①引自、译自陈岚《从〈骆驼祥子〉英译本说开去——翻译家施晓菁访谈录》,载《东方翻译》2015年第5期,第58页。。有了这番对比,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Goldbla tt要在序言中指明自己是使用“1939年人间书屋的影印本作为底本,同时参考1941年文化生活出版社的编辑校对本”,而施晓菁 1981年的初译本中并未明确交代所据底本为删改本。因为这两位译者对原作的定义有本质差别,前者认为新中国成立前的初版《骆驼祥子》才是符合老舍本意的原作,而后者认为新中国成立后的修订本是老舍对《骆驼祥子》进行再思考的产物,是老舍后期思想的真实反映。
Goldbla tt的序言体现出译者试图弱化对作品解读的倾向,而更多地把重心放在对原作者生命旅程的挖掘上,比起文本本身,Goldbl a tt更在意向读者展现创作者的人生。同样是译者亲自作序,Ja mes的序言是以文本解读为中心,而Goldbla tt的序言更注重通过提供创作者的背景信息来引发读者思考,并把更多的文本解读空间留给读者。如果说 Ja mes的序言是“教育式”的,那么Goldbl a tt的序言就是“启发式”的。
以《骆驼祥子》的译者序言作为研究切入点,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审视译者的主体性是如何影响其翻译工作的。传统的翻译学理论普遍推崇“忠实性”原则,认为译者的第一要务是用目的语忠实地再现作者的创作意图及原著文本所传达的意思,作者的“原意”和原著的文字本体在翻译工作中占据了至高无上的地位。译者在遣词造句时应该尽量压抑其主体性,竭力避免带入任何本人的主观性意图和判断。依据这种观念,译者的功能仅仅是一台“翻译机器”[7]29。然而,受到现代阐释学这一哲学和文化思潮的影响,20世纪70年代西方翻译界兴起了“文化转向”的热潮,翻译不再被视为文字间的简单转换,而是被看成具有目的性的二次创作行为,是“融入了译者主观审美和历史存在的一种自足的艺术创造产物”[8]8。译者对文本的操控以及译者的主体性成为学者们讨论的焦点,译者也由此摆脱了其“隐身人”的身份,从“幕后”走到了“台前”。
现代阐释学认为,“一切翻译就已经是解释,我们甚而可以说,翻译始终是解释的过程,是翻译者对先给予他的语词所进行的解释过程”[9]12。现代阐释学还认为,“历史性是人类生存的基本事实”,不论是“阐释的主体(读者或接受者)还是客体(文本)都内在地嵌于历史之中,因此有其无法消除的历史特殊性和局限性,而真正的理解不是去克服历史的局限性,而是去正确地适应和评价它”[8]10。传统观念中所谓作者的“原意”并非客观存在的实体,而只是一个虚无的理想概念,因为作者的意图只能通过读者(对外语读者而言,译者扮演了“第一读者”的角色)个体对文本的解读阐释加以传递,而任何读者个体的解读都不可避免地受其所在社会文化因素的影响,所谓“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读者个体的自身存在状态就是一种偏见,因为每个个体“无法自由选择或摆脱历史文化通过语言对自身的预先占有”[8]11。伽达默尔认为,偏见未必就是不合理或片面的,人类存在的历史性产生了“合法的偏见”。正是这种“合法的偏见”导致任何对原著文本的解读和阐释都不是“消极地复制文本”,而是带着理解者主观能动性的创造性活动[8]12。文本的开放性和读者的历史性使得阅读总是一种“误读”,即对于同一部作品,读者和作者、读者和读者之间都不会产生完全相同的理解。正是这种“误读”使文化得以创造性地传承和传播,赋予了原著历久弥新的生命力。
因此,在翻译活动中,以忠于作者“原意”或原文风格为尺度评判译本高下的做法实则缺乏理论依据,因为作者的“原意”只可能是评判者个人的主观理解,因而忠实的程度也只是评判者个人的判断。事实上,任何一个译本都是源语文化与目的语文化间的一次碰撞、交流和融合,是文化传播交流的生动个案,与其对不同译本进行深受主观性限制的好坏优劣评判,不如将其视为一个个独立的文化交流个案加以单独研究。以《骆驼祥子》的英译为例,上文通过分析Ja mes和Goldbl a tt两个版本的译者序言,探究了两位译者在翻译实践和翻译理念方面的差异,从而有助于我们了解两位译者的“历史性”及其“合法偏见”。
从译者序可以看出两位译者对其翻译实践的不同定位:Ja mes在翻译过程中以学术研究的态度介入原文本,其序言行文始终保持了学术性写作客观冷静的特点,并且常常带有含价值判断的抽象性措辞,这些抽象性措辞反映出Ja mes本人是将《骆驼祥子》这部写实性小说作为了解北京文化的一个标本,从而对当时北京的世态文化做出思考和评价。比如她在序言中将祥子描述为“有些犟头犟脑”(a bit pighe a ded),将老舍的“个人主义”直接解读为“自私自利”(L a o She’s“Individu a lism”is selfishness),并在文末将这部小说定性为 “一部以人民的语言写成的、将写实风格发展到极致的无产阶级的小说”(We h a ve wh a t is,in f a ct,aprolet a ria n novel of the most re a listic reportori a l sort,written in the l a ngu a ge of the people)。Ja mes充分注意到《骆驼祥子》的纪实价值,将文本放在社会学、文化学的视野下加以考察,对书中所涉及的文化负载词均加以考证并在译文中给予简要解释。她力图在序言中给读者展现出一个“百科全书式”的作品简介,注重挖掘原作的学术研究价值,并从政治、文化、社会等维度对原作所反映的诸多问题与现象做了价值性的评判。Ja mes的介绍对文学研究者来说有较高的参考价值,但对普通读者可能会显得烦琐有余、趣味不足。
相比于Ja mes受学术研究驱动的翻译实践,Goldbl a tt的译本是受译者个人兴趣驱动的。Goldbl a tt是国际知名的美国汉学家,正是出于阅读中国文学作品的兴趣,自20世纪70年代起,他英译了大量中国现当代作家的作品,其中就包括《骆驼祥子》。Goldbl a tt的翻译往往以作家个体为出发点,这在其《骆驼祥子》的序言里得到了详尽体现。Goldbl a tt的序言对老舍本人的生平经历有非常明确的介绍和评述,尤其讨论了其耐人寻味的悲剧性离世,充分展现了Goldbl a tt对老舍人生历程的深度思考。Goldbl a tt序言的立足点是对老舍个体生命历程的关照,注重社会环境的变迁与作者写作的互动,呈现出“作者本位”的特点。与Ja mes不同,Goldbla tt在序言中几乎未涉及对作品本身的价值评判,可见其并不在意为读者做任何关于作品的主旨解读或人物解读。然而,Goldb la tt非常重视原作的文学特点和用语特点,他在翻译过程中强调译作本身的可读性和艺术性,甚至会根据自己的审美和文学趣味建议原作者调整作品结构[10]202-203,这正是译者以自己“合法的偏见”介入翻译活动的实例,译者的主体性得到了高度体现。Goldbla tt的英译本在西方世界的广泛影响证明了这种受到“合法偏见”介入的翻译实践的成功。
Ja mes和Goldb la tt的译本均体现出了译者较高的主体性。由此可见,译者主体性的参与对推进翻译传播活动可以起到十分积极的效果,译者的“合法偏见”对延续、丰富作品本身的艺术生命力有不容忽视的作用。Ja mes和Goldb la tt不同的翻译理念也反映出当前翻译活动的二元化倾向:一是学术化倾向,翻译实践服务于学术研究工作;二是市场化倾向,翻译实践以满足大众阅读市场为导向。这两种倾向并不存在孰优孰劣的区分,只是翻译工作服务于不同目的而产生的自然分工。总而言之,Ja mes和Goldb la tt的译本分别代表了受学术研究和个人兴趣驱动的两种翻译实践活动,这两个译本在译者主体性方面的差异也导致了它们在传播效果和学术、市场价值方面的差异。通过解读《骆驼祥子》不同版本的译者序言,我们得以窥见不同译者的翻译理念,了解不同译者的“历史性”及其“合法偏见”,正视译者主体性对翻译作品传播效果及其文本价值的影响,这对于提高今后《骆驼祥子》译本的质量,延续老舍作品在西方语境中的生命具有一定的启示意义。
[1]孙昌坤:《译作序言跋语与翻译研究》,《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005年第 6期,第 126-128页。[Sun Ch a ngkun,″Pre fa ces a nd Postscripts to T ra ns la ted Works a nd T ra ns la tion Studies,″Journal of Sichuan International Studies University,No.6(2005),pp.126-128.]
[2]L a o She,Rickshaw Boy,t ra ns.by E.King,New York:Reyn a l&Hitchcock Inc.,1945.
[3]L a o She,Camel Xiangzi,t ra ns.by Shi X ia o j ing,Beji ing:Foreign L a ngu a ges Press,1981.
[4]L a o She,Rickshaw:The Novel Lo-t’o Hsiang Tzu,t ra ns.by J.Ja mes,Honolulu:University of Ha w a ii Press,1979.
[5]王一川、唐宏峰、单之卉等:《京味文学第三代(泛媒介场中的20世纪90年代北京文学)》,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W a ng Yichu a n,T a ng Hongfeng&Sh a n Zhihui et a l.,The Third Generation of Beijing-style Literature(The1990s Beijing Literature in the Pan-media Field),Beji ing:Peking University Press,2006.]
[6]L a o She,Rickshaw Boy,t ra ns.by H.Goldb la tt,New York:Ha rper Collins Publishers,2010.
[7]屠国元、肖锦银:《多元文化语境中的译者形象》,《中国翻译》1998年第2期,第28-31页。[Tu Guoyu a n& X ia o Jinyin,″The Im a ge of T ra ns la tor in a Multicultu ra l Contexts,″Chinese Translators Journal,No.2(1998),pp.28-31.]
[8]屠国元、朱献珑:《译者主体性:阐释学的阐释》,《中国翻译》2003年第 6期,第 8-14页。[Tu Guoyu a n& Zhu X ia nlong,″The T ra ns la tor’s Sub j ectivity:A Hermeneutic Exposition,″Chinese Translators Journal,No.6(2003),pp.8-14.]
[9][德]伽达默尔:《真理与方法》,洪汉鼎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9年。[H.G.G a d a mer,Truth and Method,t ra ns.by Hong Ha nding,Sh a ngh a i:Sh a ngh a i T ra ns la tion Publishing House,1999.]
[10]闫怡恂、葛浩文:《文学翻译:过程与标准——葛浩文访谈录》,《当代作家评论》2014第1期,第193-203页。[Y a n Yixun&H.Goldb la tt,″An Interview with F a mous Sinologist How a rd Goldb la tt:The Process a nd S ta nd a rds of Lite ra ture T ra ns la ting,″Contemporary Writers Review,No.1(2014),pp.193-203.]
A Study of the Translation Philosophy and Subjectivity of Translators Reflected by the Prefaces in the English Versions ofRickshaw Boy
Jin Jie Wu Ping
(School of English Studies,Beijing Language and Culture University,Beijing100083,China)
Re a ding the pref a ce to a tr a nsl a ted version is a signific a nt a pproa ch for re a ders to c a ptureatr a nsla tor’s tr a nsl a tion philosophy,his or her tr a nsl a tion pr a ctices,a nd the rel a tionship between soci a l circumst a nces a nd the tr a nsla tion itself.Me a nwhile,there is no doubt th a t the pref a ce written byatr a nsl a tor is of high theoretic a l v a lue bec a useapref a ce,a s″asm a ll text,″c a n directly reflect the re a lity in the″big soci a l-cultur a l text.″The tr a nsl a tion ofRickshaw Boyis a successful sa mple of Sino-western cultur a lcommunic a tion a nd rese a rching the pref a ces of Rickshaw Boyin different English versions is bound to deepen our underst a nding a bout the tr a nsla tion pr a ctices of different tr a nsla tors.Currently,the most influentia l English versions ofRickshaw Boya re tr a nsl a ted by King(in 1945),Ja mes(in 1979),Shi(in 1981)a nd Goldbla tt(in 2010).However,only Ja mes a nd Goldbla tt h a ve written pref a ces in their published tr a nsla tions.Given the f a ct,this pa per compa res Ja mes’pref a ce with Goldbla tt’s so a s to probe into the tr a nsl a tion philosophya nd the sub j ectivity of these two tr a nsla tors.
B a sed onaclose re a ding of the pref a ces,the pa per cl a rifies how the differences between the two tr a nsl a tors’sub j ectivity le a d to the different communic a tion effects,a c a demic v a luesa s well a s m a rket v a lues of these two versions.Motiv a ted by the t a rget of a c a demic rese a rch,Ja mes providedatr a nsla tion which showed gre a t respect for the origin a l text,a nda imeda t m a int a ining the cultur a l inform a tion of the origin a l novel.Ja mes’version is rese a rch-oriented a nd is of high a c a demic v a lue,but the a bund a nt det a ils in her pref a ce m a y we a ken the interest of common re a ders,which m a y hinder the popul a riz a tion of this version.Compa red with the tr a nsl a tion of Ja mes,Goldbla tt’s version a chieves a better ba la nce between a c a demic signific a nce a nd m a rket consider a tion.Goldbla tt’s pref a ce indic a tes th a t his tr a nsla tion is driven by his person a l interest in L a o She’s cre a tion a nd the ups a nd downs which this gre a t Chinese writer underwent in his life.Moreover,Goldbl a tta lso expl a ined his tr a nsla tion str a tegy in his pref a ce,which showed his consider a tiona bout re a ders’a esthetica ccept a nce.
Furthermore,this study delves into the tr a nsla tors’sub j ectivity reflected in the two English versions,proposing th a t the tr a nsl a tions of Ja mesa nd Goldbl a tt represent two different types of tr a nsla tion pr a ctices driven by two different motives,i.e.,a c a demic rese a rch a nd person a l interest.The tr a nsl a tion str a tegy of Ja mes h a s a strong a c a demic rese a rch inclin a tion.She frequently useda bstr a ct diction which indic a ted her reflectiona ndj udgmenta bout the novela nd the socia l circumst a nces depicted in it.Ja mes w a s well a w a re of the re a listic tendency of this reportoria l novel so th a t she m a de in-deptha n a lysisa bout its setting,plot,ch a r a ctersa nd theme within thefr a mework ofsociology a nd liter a turestudies.She a ttempted topresent a n″encyclopedic″introduction a bout the origin a l work in her pref a ce.However,the pref a ce of Goldbla tt is r a ther″a uthor-oriented,″for it a tt a ches much import a nce to L a o She’s life.Few commentsa bout the liter a ry signific a nce of the origin a l novel c a n be found in this pref a ce a nd much room is left to re a ders to interpret the work by themselves.
L a st but not le a st,the pa pera rgues th a t the sub j ectivity ofatr a nsl a tor is pre-determined by his/her historic a la nd cultur a l ba ckgrounds whicha re integr a ted into the tr a nsla tion pr a ctices ofa tr a nsla tor.In f a ct,it is the person a l pre-determined historic a l ba ckgrounds th a t provide the tr a nsla tor with the so-c a lled″j ustified pre j udice″which contributes toaricher interpret a tiona nda better popul a riz a tion of the source text.
Rickshaw Boy;English tr a nsl a tions;pref a ce;tr a nsl a tion philosophy;tr a nsl a tor’s sub j ectivity
10.3785/j.issn.1008-942X.CN33-6000/C.2016.06.151
2016-06-15 [本刊网址·在线杂志]http://www.j ourn a ls. zj u.edu.cn/soc
[在线优先出版日期]2016-08-16 [网络连续型出版物号]CN33-6000/C
北京市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4JDWYA013)
1.金洁(http://orcid.org/0000-0002-3699-3118),女,北京语言大学英语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理论语言学、英汉语言文化对比研究;2.吴平(http://orcid.org/0000-0003-1912-6079),男,北京语言大学英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文学博士,主要从事理论语言学、英汉语言文化对比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