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
最早我想写小说。十年前在山师北院读大一,周六晚上,别人去小广场看电影,我就揣了一沓稿纸,随便找个陌生的自习室,准备把这些空白的纸页涂满文字。然而每次都失败。有时候找不到故事,找到故事了又找不到结构,找到结构了又找不到语言。电影中的欢笑从广场传遍整个校园,实在写不下去了我就到小广场,躲在幕布后面,一个人孤零零地盯着反面的屏幕发呆,心情坏到极点。多数时候,我在稿纸的第一页涂上一些分行的文字,算是给自己交差。
十年,笔下的大部分文字被分了行,我也成了一个诗人。
然而,在成为诗人的这些年里,我依然惦记着小说。读的最多的是小说,谈论最多的也是小说。
大学毕业第一年,在每个孤寂的夜晚,除了喝酒,我还敲出了一部二十万字的小说。之后的许多年,我都感到不可思议,佩服自己的定力。这是一部描写大学毕业生生存状况的小说,里面充斥着颓废和虚无,一群不识愁滋味的年轻人,搞乱自己的身体和灵魂。
小说出版,满足了最初的虚荣心之后,我再次陷入绝望。所有的阅读反馈中,这部小说被归入“青春小说”之列。我感到别扭,并不是说我讨厌不成熟的青春阅读,而是感到努力偏离了方向。
反观诗歌,我一直追求最纯正的灵魂表达,向真善美、自由等普世的人性致敬。这么多年惦记小说的结果是,我把诗写成了小说,用情节的虚构来抵达诗意的真实。虚构和非虚构的界限,本身就是文学应该跨过的第一道门槛。小说思维将诗歌写作中的抒情性大大降低,增加叙事的因素,当然,至今我依旧坚持认为只有抒情才是诗最终的归宿,向叙事靠拢的抒情诗,和叙事诗是两码事。
前几天,一个雨夜,我和几个朋友坐在老家县城一家小酒馆里,酒和雨勾出了我们的文学记忆。“用写小说的思维写诗,用写诗的思维写小说”——这句话成为交谈的一个方向,在场的诗人和小说家互换了身份。探索诗歌的虚构性,以及小说的真实性,真真假假,莫可辨焉。
去年,当我真正开始涂抹小说的时候,“诗歌”成为送给小说最大的礼物。但是,两种文体之间天然的鸿沟,使得转换的过程充满玄机,一不小心就跌入悬崖。
当你试着进入一个小说家的世界,而他恰好又是诗人,这便有了类比的可能。作为诗人的卡佛,高悬于精神之爱的天空;作为小说家的卡佛,是一个与生活息息相关的“失败者”。我真切地感受到,这个叫卡佛的美国人站在我面前,和我同住一个小区,在琐碎的日常生活中,随意搭建任何男女之间的“不正当关系”。
小说家和诗歌精神之间的关系,是一个宽广的话题。诗人也该具备小说精神,诸如佩索阿,一个把自己隐藏在作者背后的作者,他的七十二个异名,便是七十二篇彼此相关联的小说。
卡佛和佩索阿,是催促我进行目前的小说写作的两个“好友”。在这些小说中,一个叫吴越的年轻人,多数时候是媒体记者,偶尔已婚,租住在城中村,偶尔也会住在一个贷款购得的小房子里。他的女人偶尔出轨,他也会有不成熟的艳遇。他被无数人伤害,也随时伤害这个世界。他谁也不是,也许是我们在大街上遇到的众生中的一个。
我不是一个善于讲故事的人,很难将一个故事叙述完整,从不会成为谈话的中心。影视时代的小说,除了故事还应该有别的东西。围绕“人”这一永恒不变的主题,哪怕静止不动,也有存在的价值。我希望自己小说家的身份更持久一些,能始终坚持下去最好。当我找到静止状态的小说,或许也是一个小小的发现。
责任编辑:段玉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