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会战(西北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陕西 西安 710127)
多重博弈下的文化遗产地资源管理
王会战
(西北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陕西 西安 710127)
摘 要:在文化遗产地资源的管理过程中,存在着各利益相关者之间的多重博弈,其非均衡的博弈结果无论于文化遗产保护还是于社会福利增加都无裨益。通过分析文化遗产地资源管理过程中各利益相关者的利益诉求和其间的博弈行为,尝试通过第三方监督体系的引入达致博弈的均衡,从而为解决这一难题提供有益的启示。
关键词:博弈;文化遗产地;资源管理
文化遗产作为人类文明延续和历史进步的见证,其有效保护和合理利用对于保护民族优秀文化、继承民族优良传统、培养民族文化自觉、完善民族文化基因库等发挥着重要作用。我国文化遗产数量众多,散布于全国各地,囿于文化遗产地的财政硬约束、管理体制束缚和保护技术限制等,文化遗产地的资源管理一般都面临诸多难题。其中,最棘手的问题就是如何达致各利益相关者在文化遗产保护与利用过程中的利益均衡。本文在分析文化遗产地资源管理过程中各利益相关者的利益诉求和其间博弈行为的基础上,尝试通过第三方监督体系的引入达致博弈的均衡,从而为解决这一难题提供有益的对策参考。
(一)文化遗产地利益相关者的界定
由于研究角度和侧重点的不同,国内外关于“利益相关者”概念的内涵和外延并未完全达成一致。本文主要借鉴Freeman关于“利益相关者”的经典定义,即利益相关者是指“任何能影响组织目标实现或被该目标影响的群体或个人”[1]。由于文化遗产地利益相关者的界定与文化遗产地资源管理的目标紧密相关,因此可根据文化遗产地资源管理的使命[2],把文化遗产地利益相关者界定为:任何影响文化遗产地资源保护和开发根本目标的形成或受到文化遗产地资源保护和开发两项目标影响的个人和群体。[3]据此可把文化遗产地的主要利益相关者分为政府、经营者、社区居民和旅游者。
(二)文化遗产地利益相关者的利益诉求分析
由于各利益相关者在文化遗产地资源管理中所起的作用不同,因此他们的利益诉求也各有侧重。政府作为文化遗产地资源的管理者和监督者,担负着保护和发展的双重责任。但在实践中,由于政府内部委托代理制的存在,导致各级政府利益诉求的分化。中央政府作为委托方,出于“集体理性”“整体主义”,通常比较看重文化遗产的社会和文化效益,而地方政府作为代理方出于“个体理性” “地方主义”,往往更看重文化遗产的经济效益;经营者作为文化遗产地资源的开发者,理应“合理利用”文化遗产资源,但由于在文化遗产地资源保护方面缺乏有效的监督机制和激励机制,出于逐利动机往往有“过度使用”文化遗产地资源的倾向;社区居民作为文化遗产地的主人,理论上既是文化遗产地资源的管理者,也是文化遗产地资源的使用者,但囿于我国特殊的产权制度,社区居民更多扮演“被影响”的角色,他们虽有保护文化遗产地资源的动机,但在我国当前的文化遗产地经济发展水平下,更看重文化遗产地资源开发所带来的经济收益;旅游者作为文化遗产地资源的主要使用者,其主要利益诉求在于通过参观或体验活动增长知识、陶冶情操,获得愉悦感受,因此旅游者对文化遗产地资源“原真性”的追求使他们具有一定的保护动机,但其对文化遗产地资源的“过度使用”实际也造成了文化遗产地资源的破坏。
文化遗产地的资源管理过程,实际也是各利益相关者的博弈过程,各利益相关者实际获利大小取决于自身与其他利益相关者的政治博弈和权力较量。由于利益诉求的不同,任意两个利益相关者之间都存在博弈行为,如图1所示①参考金皙坤:《旅游景区开发过程中利益相关者的傅弈及共赢研究—以南京高淳老街为例》,2012年浙江师范大学硕士毕业论文,略有改动。。
图1 文化遗产地利益相关者关系图
(一)政府和经营者之间的博弈分析
由于我国文化遗产特殊的产权制度安排,使得在文化遗产地资源管理的过程中存在委托代理关系。中央政府虽然拥有文化遗产的所有权,但囿于人力、财力和物力所限,通常会委托给地方政府管理,地方政府出于经济发展的需要,往往会存在过度使用文化遗产地资源的道德风险。由于中央政府对文化遗产的监督重在阶段性结果检查而缺乏过程控制,导致地方政府的投机行为由于缺乏有效的约束机制而能够长存。而地方政府对文化遗产旅游“经济产业”的定位,实际上为文化遗产经营管理部门的过度开发行为提供了制度保障。
(二)政府和社区居民之间的博弈分析
政府和社区居民在文化遗产地资源管理过程中的博弈主要表现在文化遗产地资源开发占地过程中。土地既是文化遗产地社区居民重要的生产资料,也是文化遗产地旅游业得以发展的基础资源。当文化遗产地旅游业发展规模扩大时,随着对旅游设施需求的增加,一般会涉及旅游占地问题。由于根据我国现行的土地使用制度框架,城市土地属于国家所有,农村土地属于集体所有,此时拟占地旅游企业通常会绕开社区居民,直接与社区居民的代理人即集体或地方政府商谈占地问题,因此,旅游征地过程中往往发生政府和社区居民的博弈。
显然,在“大政府小社会”的中国情境下,政府和社区居民在征地过程中的博弈地位是相当悬殊的。一旦政府和拟占地旅游企业等土地需求者谈判成功,土地流转的收益值就固定了下来,在这一前提下的博弈属于典型的“零和博弈”。地方政府和社区居民都从“个体理性”出发寻求土地流转过程中的最大收益,但由于政府实际拥有土地的所有权,加之关于征地补偿等方面信息的严重不对称,社区居民在博弈伊始便天然处于下风。对于地方政府来说,收益最大化取决于其能否制定一个不高而且大部分社区居民都能够接受的土地补偿费用,因为一旦大部分社区居民拒绝接受这一费用,无论最终是否改变这一费用,都会因为谈判成本的增加而导致最终收益的减少;对于社区居民来说,是否抗争取决于对政府面临抗争的反应及在抗争成功基础上对最终收益值增减的预判。
在实践中,社区居民往往利用“弱者的武器”,以一种“踩线但不越界”的“集体无理性”的过激方式来拖延谈判的时间以表达自己的不满,但无论政府最终是否妥协,社区居民所得到的征地补偿与他们失去土地后所要面临的生活、重新创业的风险与支出相比较,根本不成正比,社区居民作为弱势群体成为绝对意义上的“输家”。
(三)政府和旅游者之间的博弈分析
在文化遗产地的资源管理过程中,政府和旅游者之间的直接博弈并不多见,更多是通过间接的形式表现出来。例如,当前我国文化遗产景区日渐提高的门票价格看似是由经营者的逐利动机所致,但实际上与政府价格监管部门的政策准许不无关系。一旦门票价格上涨幅度超出大众旅游者可承受的范围,招致大部分旅游者或社会舆论的质疑时,政府就会适时出台有关文化遗产景区门票价格涨幅范围的规定。另外,政府与旅游者的博弈还体现在旅游法规的制定和完善、旅游公共服务的提供上。事实上,旅游者的利益诉求构成了文化遗产地相关旅游法规出台和旅游公共服务完善的重要动因。
(四)经营者和社区之间居民的博弈分析
经营者和社区居民作为旅游产品的供给主体,两者既相互依赖、相互作用又相互竞争。[4]153其间的博弈主要表现在旅游经营权的争夺和利益分配等方面。
1.经营者和社区居民在争夺旅游经营权方面的博弈
在文化遗产地社区,当地居民理应凭借其本身就是文化遗产地资源的组成部分或其拥有文化遗产地资源的所有权(如古村落建筑),而具有从事旅游经营的优先权。然而,由于大部分社区居民既缺乏从事旅游服务的技能或经营和管理的能力,又缺乏一定的资金,在与“富于资金,善于经营”的外来经营者的博弈中天然处于下风,又加之政府对“招商引资”的优惠政策以及外来经营者的寻租行为,导致旅游地“漏损”严重,逐渐成为“旅游飞地”,最终使得外来经营者成为“以赢利为主的正规部门”,而当地社区成为“以就业为主的非正规部门”。[5]
2.经营者和社区居民在利益分配方面的博弈
由于在争夺旅游经营权方面的弱势地位,除个别“社区精英”通过开设家庭旅馆、经营地方餐饮获利外,大部分社区居民采取了“打工”或“参股”的方式参与旅游经营,这些参与方式本身就决定了其在利益分配方面的被支配地位。在与社区居民签订有关旅游收益分成的协议中,经营者出于对利益最大化的追求,往往凭借自身在现有经济利益关系中的经济和信息强势地位对政府进行高额寻租活动,通过“官商结合”的方式处理社区居民可能的抗争,而社区居民由于缺乏能够对经营者和政府形成利益制衡的资本,导致经营者不履约的收益远远大于履约成本,最终造成社区居民与经营者在旅游发展利益分配方面的失衡态势。[4]156
(五)经营者和旅游者之间的博弈分析
经营者和旅游者的关系属于生产者与消费者的关系。与一般产品不同,文化遗产资源具有“准公共产品”的属性,加之文化遗产资源的独特性,使得在文化遗产资源的事业化管理企业化经营中,供需关系并不严格地遵循价值规律。因此,在经营者和旅游者之间最多发的就是价格博弈。经营者出于“个体理性”,有不断提价的动机。而对于委托方的地方政府来说,一方面由于信息的不对称,并不能确证经营者的提价原因是否合理;另一方面,地方政府作为中央政府的代理方,也存在逐利的道德风险,因为更高的门票意味着更多的税收。对于旅游者来说,由于门票支出的刚性需求[6],一般只有无奈地接受提高的门票价格。目前由于我国的门票价格听证制度尚不完善,加之旅游者的维权意识不强,使得旅游者在文化遗产景区门票价格制定与调整决策中处于边缘化的地位。[4]148
(六)社区居民和旅游者之间的博弈分析
对于同一文化遗产地,从其功能来看,对旅游者往往是充满吸引力、能够愉悦身心的地方,而对当地社区居民来说只是居住的地方而已;从相关利益者的动机来看,旅游者在旅游过程中试图寻求真实性的旅游产品并尽可能以较低价格获得这种产品,而社区居民参与旅游业的重要驱动力则主要是经济利益。[4]140对旅游目的地功能定位的不同,导致社区居民与旅游者在使用文化遗产地共享设施方面的博弈;而参与旅游动机的不同,则导致社区居民与旅游者的文化冲突与碰撞。
1.社区居民和旅游者对文化遗产地共享设施的博弈
毋庸置疑,旅游开发能够促进文化遗产地的基础设施和旅游服务设施建设,但我国旅游产业的“经济产业”性质决定了这些设施通常优先考虑旅游者的需要。旅游者的涌入改变了文化遗产地设施和服务的供需结构,尤其在旅游旺季时由于供过于求,导致设施使用和服务费用的上升。对于旅游者来说,“食、住、行、游”等旅游消费通常缺乏弹性,加之旅游消费往往具有感性消费的成分,一般能够接受这样虚高的费用。但对生于斯长于斯的当地社区居民来说,旅游者的到来带给他们的负外部性却是长期的。除非地方政府或经营者能够给予社区居民一定的补贴或扶持,否则,社区居民在与旅游者对共享设施的博弈中很容易陷入边缘化的境地。刘俊、楼枫烨研究发现,在没有外来制度干预下,少数民族社区在旅游大开发过程中日益边缘化的趋势难以改变。[7]
2.社区居民和旅游者的文化冲突
社区居民和旅游者的博弈还表现在文化方面,旅游者的到来既可能促进旅游地传统文化的复兴,也可能导致旅游地传统文化的异化、衰落。从旅游动机来看,大部分游客在旅游过程中都有“求真”的需要,但他们对旅游地文化的“原真性”并不了解,囿于相对较高的“原真文化”展示成本,目的地社区会利用信息的不对称,给游客提供“伪民俗” “伪传统”。孙九霞调研发现,西双版纳傣族园景区上演的傣族婚俗表演,演员不是傣族姑娘,表演的婚俗也不是傣族的婚俗。[8]社区居民虽然凭此获得了眼前的短期收益,然而一旦大部分旅游者意识到文化体验中的“道德风险”,就可能逐渐倾向于“逆向选择”,届时无论社区居民如何包装自身的文化,都会被旅游者贴上“伪文化”的标签,导致“劣币驱逐良币”,最终使得旅游地的“原真文化”由于缺乏需求而日渐衰落。
综上,政府和经营者作为文化遗产地资源管理的主要影响者,在和文化遗产地资源管理的主要被影响者—社区居民和旅游者—的博弈过程中,由于拥有文化遗产地资源的所有权、使用权,从而具有天然的优势。这是一种非均衡的博弈,无论于文化遗产保护还是于社会福利增加都无裨益。实践证明,依靠社区居民的抗争、旅游者的利益伸张仅仅能够减弱非均衡博弈的程度,而无法改变非均衡博弈的态势。要想从根本上逐渐达致博弈的均衡,就必须打破目前各利益主体的力量对比,改变文化遗产地资源的管理主体—地方政府既当“裁判员”又当“运动员”的角色定位。建议积极发挥非政府组织的作用,引入第三方监督体系[3],由其判定政府是否做到了“保护为主”,经营者是否做到了“合理利用”。只有第三方力量的公正介入,才能制衡政府和经营者在文化遗产地资源管理过程中的主导力量,社区居民和旅游者的利益才能得到保障,文化遗产地资源管理的目标才能更好地达成。
参考文献:
[1]弗里曼 爱德华.战略管理—利益相关者方法[M].王彥华,梁豪,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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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郭华.乡村旅游社区利益相关者研究:基于制度变迁的视角[M].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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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严岗.景区门票价格对旅游者消费的影响及认识误区[J].重庆工学院学报,2003,17(3):53-55,63.
[7]刘俊,楼枫烨.旅游开发背景下世居少数民族社区边缘化—海南三亚六盘黎族安置区案例[J].旅游学刊,2010,25(9):44-50.
[8]孙九霞.旅游人类学的社区旅游与社区参与[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148.
(责任编辑:时 新)
The Resource Management of Cultural Heritage Site under Multiple Games
WANG Hui-zhan
(School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 Northwest University, Xi’an 710127, China)
Abstract:There are multiple games among the stakeholders in the course of the resource management of cultural heritage site, and the result of unbalanced game contributes neither to the protection of cultural heritage nor to the augment of social welfare. On the basis of analyzing the interest demand of the stakeholders and the game behavior among them in the resource management of cultural heritage site, the article tries to introduce the third-party supervision system to accomplish the game equilibrium, in order to provide heplful revelation for resolving the diffi cult problem.
Key words:game;cultural heritage site;resource management
作者简介:王会战(1976—),男,河南孟津人,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化遗产旅游、社区旅游增权。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12JJD790018);国家旅游局面上项目(14TABG019)
收稿日期:2014-12-02
文章编号:1008-7931(2015)01-0053-04
文献标志码:A
中图分类号:C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