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瑜
王觅上大学时在报纸上发过几篇散文,后来便想改写小说,不想小说和散文不属于一种思维方式,当王觅用散文的思维方式构思小说,写出来一看,才发现想的和写出来的像猴子与老牛,不属一个物种了。为此,她专门跑到省文联找过一次纪律,当时纪律刚刚得了最佳编辑奖,属于省内的当红作家,只是人怕出名猪怕壮,本来易如反掌的离婚大战,被一个奖搅得艰难重重,最后纪律一恼,用倾家荡产换得了一个自由身。不想自己自由了,情人却自由不了,不但自由不了,还有了种种疏远她的嫌疑。刚给情人打电话,没人接,连打几个,情夫不耐烦了,手指头一动,把纪律推进了黑名单。也就是说,王觅去找纪律时,纪律正处在情绪和情感的双重低谷里,见一个漂亮的姑娘空着手一进门就要拜师学艺,忙拦道:“长这么漂亮,写什么剧本儿,找个有钱的老公,一辈子都有了,别向我学习。”纪律话中有话的感叹,王觅听不懂,以为纪律看不起她,羞得满面通红,没说几句话便与偶像匆匆告了辞。
走出省文联的大门,王觅回头看了看这座群星灿烂的办公大楼,心想你不收我,我偏要拱进来给你看!——事实上,一晃都两三年了,王觅还是王觅,仍在心法与手法不能汇合地做着她的文学大梦。只是以前还能做动梦,眼下身体一糟糕,梦也做不动了——想到这儿,不知道受了生活的刺激,还是受了肺部的刺激,一股子排山倒海的难受突然从胸部炸开,一摸脉,心跳已疯狂到无了间隔,仔细数数,竟高达 182次。
王觅躺在床上一动不敢动,本以为这样会自动降下。不想躺下后,心脏仍如脱缰的野马,大概五分钟之后,野马突然疯了,直直窜到二百五,浑身的汗珠子像小绿豆裹着小黄米一颗接着一颗从汗腺里拱出来,滚滚下坠。不知道难受了多久,王觅就觉得两眼一黑,昏厥过去了……本以为驾鹤去西天找父亲了,可不知过了多久,一阵久违的舒服袭来,又让她睁开了双眼。只是短暂的舒服过后,死去活来的难受又一轮袭来,难受是难受,可毕竟还没有死,既然没死,就得继续生活,她强撑着挣扎到客厅,找到母亲的速效救心丸……直直折腾到凌晨两点。早上一起床,她先拿起手机又看了看微信,见一个同学转发“人为什么活着”的微文,忍不住转了,并加上附言:“还没有死,不就得活着吗?!”
王觅放下手机,来到厨房时,母亲已经将早饭做好,她伸手从馍筐里拿了一块蒸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母亲说:“妈,我为什么很久不做梦了?”
母亲一边盛粥,一边说:“你呀,从小傻到大,从大傻到老,傻到连梦都做不动喽!”
王觅一听,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自己哪还有老的机会?!为了不让母亲看出什么,她迅速地瞪着眼睛说:“我这叫傻吗?我这叫真人无梦!”说着恶狠狠地咬了一口馍,又说道:“你已经叫俺这个真人羞饱了,俺上班去了!”王觅说着,就拿着馍馍朝外走,可腿脚还没迈出厨房,眼睛就成了暴雨冲刷下的房檐。为了不让母亲看出什么,她急忙走到门口,背对着客厅,开始弯腰换鞋。
母亲问,粥不喝了?
王觅摇了摇头,起身拈着鞋柜上的坤包,开门走了出来,泪水从二楼落到一楼,又从一楼流到兴旺影视公司。
今天是第一天上班,如若再不硬着头皮出来混,别说馍馍,恐怕再迟两月白水都喝不起了。自从父亲走后,王觅越来越觉得日子像一只喂养的老虎,一天不喂它,就有吞食自己的危险。前天,母亲提议要卖房子,王觅没同意,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如果几个月后,自己两眼一闭,留下母亲孤苦一人,连个家都没有,她岂能瞑目?房子是父亲留下的,若没灾没病,什么都好说。不想去年王觅的双腿突然出现了病变,从截肢到安上假肢,算是把父亲生前的积蓄花光了。母亲的糖尿病越来越重,能省去的药全停了,两个月前给王觅安了一个截肢,不想就在一切都挺过去的时候,王觅的体内突然又有了异常,肺部老痛不说,还动不动惹得心脏疯狂到大汗淋淋。
王觅去的影视文化公司,老板姓祝,名兴旺,公司的名字就叫兴旺影视公司。当时应聘的人不是太多,连上王觅大概有五个人,老板可能还没到。王觅打量了一下,办公室里桌子挨着桌子,细细一数,两间不大的办公室里足足摆了七八张桌子,靠北墙处还有一溜布艺沙发,拥挤得走路就得侧着身了。就在这时候,一个妇女见王觅进来,忙让她坐下,说老板正忙,等一会儿。说着,去饮水机前给王觅倒了一杯水,王觅起身忙说了声谢谢,接过水又打量一圈儿,发现办公室的南头有一个小门,门头上方写着后期制作室。
王觅应聘的是文案,也就是写脚本,先前王觅做过这个,只是因为身体不好,辞职了。现在重新杀回职场,并不是身体好了,而是身体更糟糕了,不得不出来挣钱续命了——想到这儿,她心里酸酸的,如果父亲还活着,如何也轮不到自己在命悬一线之时出来挣钱续命!虽说父亲生前只是普通的医生,可大医院的工资高到让人意想不到,也就是说,如果父亲活着,不外出干私活,光工资也足以保证让她和母亲续命用了。可现在父亲走了,自己一场病,将父亲生前的积蓄全部还给父亲生前的单位。钱花了,病却没好,不但没好,反而有了转移的迹象。母亲下岗多年了,又到了身似漏船的年纪,被糖尿病折磨了近二十年,诸多并发症说来就来,哪一样汹汹来了,都得需要钱去镇压。既然王觅不同意卖房,母亲前天又说她要去医院里当卫生员,王觅一听,急得高喊了一声说:“妈,你饶了我吧!”
王觅知道母亲不是被看病钱逼疯了,而是被吃饭钱急疯了。这一段的伙食告诉王觅,可能下个月,或下下个月,娘女俩连水都喝不起了。现在她能用假肢行走自如了,不管病魔有没有扩散,都不能在家病吃山空了!既然不同意母亲出去挣钱,就得自己出来挣钱……思忖间,就见刚才那个给她倒水的妇人又拿着一张表格走过来,递给她说:“先填张表,一会儿老板忙完,就过来。”说着,又看了看王觅,忍不住地感叹说:“小丫头长得太好看了!越看越像张娜拉!”王觅羞羞地笑笑,正要说话,就见有一个身穿工人制服的人从“后期制作”室里走了出来,那人长得黑瘦黑瘦的,戴着一个高度近视镜,看镜片的厚度,八百度还要多,像啤酒瓶的瓶底儿一般,一圈一圈地,将他的小眼睛分层藏在里面,像个司机。“司机男”刚刚走出,后面又跟出来一位看上去很有身份的胖男。这个胖男长得白白净净,方口直鼻,啤酒肚像怀孕六月有余的妇人,个子也高,足足高出“司机男”一“头”。看到这儿,王觅觉得这人可能就是大姐刚才说“老板”,思忖间,就见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后期制作室”,走在后面的“老板”无意间看到坐在沙发上的王觅,愕然了一下,目光一动不会动大概有五秒钟,让那大姐看得偷偷一笑,扭身走了。王觅见状,忙低下头,装作没有看到,拿起笔,开始填表。从含饱待放时,她就不喜欢色狼的恶眼,这种厌恶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直到今天也没有改掉。可今天,她一边填表一边不由暗嘲,人之将死还计较这些有意思吗?如果真能用色相换来一批钱续命,多陪母亲一些日子,待哪一天命续不动时,两眼一闭后,还能给母亲留下一批续命费和埋葬费——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天无绝人之路和柳暗花明呢?
不想就在思忖间,突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王觅!”
王觅抬起头对着喊她的声源意症半天,原来是刚刚走出去的“老板”又拐了回来:“你是不是王觅?”
王觅怔怔地看着对方,想努力从那张脸上寻到一点曾经相识的蛛丝马迹。
那人见状,笑道:“你不认识我了?宁愿!”
王觅一听是宁愿,不由咯咯地笑了:“你怎么一扭脸就变成这样了?”
宁愿是王觅初三的同桌,听说连高中都没有考上,便踏入了社会,不想多年不见,“曾经的你”在这里相逢,险些错过了相认的机会。想到这儿,宁愿笑笑,不知道王觅是说自己发福了,还是说感叹他身份的摇变,急忙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给王觅递过去,说:“有事了找我!”
王觅接过名片看了看,果然没有看错,老同桌一晃真成老板了,不过不是这家公司的老板,而是万达投资担保公司的老板了。看到这儿,王觅对着那张已经没有“当年样”的宁愿点点头,不由失意起来,考上大学的,到头来咋还没有一个初中生成功呢?
思忖间,就听宁愿又说:“还有点事,今天就不聊了,回见。”
王觅一听,急忙与宁愿摇手告别,随后看着宁愿一眨眼功夫放大了的背影,不由再次暗叹道:命运的走向,怎么总是在意料之外?
愣怔间,又见“司机男”踅了回来,宁愿不见了。王觅瞟了一眼司机男,心想,是不是他老板让他去送宁愿,走到半道,宁愿又不让他送了?不想,直到面试时才知道原来这个其貌不扬的“司机男”竟是老板祝兴旺。
面试是在老板祝兴旺的办公室,两间房,陈设简单到两眼的寒酸,靠南头,是一溜铁皮柜,铁皮柜前面是一个合成板做成的简易桌子,剩下的就是两把椅子了。祝兴旺坐在桌子的里面,见王觅进来,像是一辈子没在生活中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一般,目光呆了一下。这种愕然的目光王觅见多了,“红颜命薄”四个字就是从目及愕然开始的,想到这儿,她冲祝兴旺笑笑,又打量了一下室内说:“老板的办公室真干净,有点日韩范儿!”说着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祝兴旺一听不由笑道:“你就直接说寒酸得了!——你的简历我看过了,据说你是宁总的同学?”
王觅点点头。
祝兴旺又将目光聚在对面那张漂亮的脸上,思考了一下,问王觅:“你梦想是什么?”
王觅一听,心里一酸,笑道:“庄子说我是真人无梦,我妈说我傻到做不动梦。也就是说,我是一个无梦的人。”
“你既然连梦都没有了,为啥还要出来工作?”祝兴旺追问道。
王觅一听,眼圈突然红了,忙垂下目光,看着脚下的白色地板,如果不是硬朝下掖了掖,说不准一瞬间就能惊涛骇浪出一脸的泪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敢抬起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求活”。
祝兴旺见状,又打量了一下王觅,有点不相信一个城里姑娘怎么也会为生活而累?可不相信已经不行了,对面绷得紧紧的面孔像是在告诉她什么……看到这儿,他没有谈工资的事情,也没再问其他的事情,说了一声好,便让王觅出去了。
走出兴旺公司的门,王觅本以为没戏了,不想到了下午,公司里的文员,竟然打电话通知她今天去上班。虽然还不知道工资是多少,想必自己在工资意愿栏里填的“底薪五千,外加多劳多得的千字千元”,老板已经同意,否则也不会通知她去上班。挂了电话,王觅大叹一声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正要跑出屋告诉母亲好消息,不想一激动,胸部又痛开了,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两年?如果活不了两年,活一年也行,只要老天爷能让她出去挣半年的钱,下半年住院就不至于让母亲太为难了。虽然下半年的“活”很多余,很累赘,可只要没有咽下那口气,可不就得活着吗?如果再不出去挣钱,母亲肯定就得卖房卖地为她续命。想到这儿,王觅越来越刹不住悲气了,自己截肢之后,由于处处需要母亲照顾,她曾抱怨自己怎么还不死?母亲一听这话,立即哭得山崩地裂:“孩子,你别说少了一条腿,就是一个植物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妈就还有女儿!你要是再死了……”母亲的哭声让烦躁不安的王觅也不由跟着泪眼滂沱。遥想两年前父亲去世的那天,娘儿俩只觉得天塌了一般,父亲轻轻松松的走了,肉身也火化成灰埋到了地下,可阳间人的泪水却一直流淌了一年多,心情刚好过一些,自己的右腿上又莫名地长了一个肿瘤,再次向这个家发出“生死离别”的信号——如果自己真死了,母亲就是不自杀,也会生不如死……想到这儿,王觅突然想让母亲再找一个老伴儿。可再走一步的建议不说还好,只要是一说,非遭一顿骂不可……还好,趁她现在还能动,还没有让母亲看出什么的时候,老天爷还给她留一点的挣钱续命的时间。
王觅家住的医学院家属院离兴旺公司很远,下了地铁,还需转一趟车。为了省一块钱,王觅决定步行。不想钱省了,时间却多费了不少,到办公室时已经 9点半了。
刚一进办公室,王觅就和祝兴旺走了个迎面。祝兴旺的小眼镜通过两个“瓶底”,看到了王觅,心里隐隐地动了一下。王觅的简历他看了,都是几年前的作品,虽说文笔不错,可从直阵式的表达到用故事曲线表达的思维转变,不是一般文案能拿得严的,有很多电影本子,还需请省文联的专业编剧写。但有些生意,仍离不开普通文案,比如这次宁愿主动找上门来的纪录片,就需要一个价格低廉普通文案。可再看看王觅的工资要求,作为一个普通文案,要价高得实在离谱。为此,他犹豫了很久,到底招不招这个姑娘,最后想了想,还是给自己平静多年的心一次起风作浪的机会吧!钱算个啥?混到现在仍是光棍一条,钱再多又有什么用?老婆不是没有娶过,可离婚二十多年了,跟着一直光着没什么区别。可再看看应聘表上的年龄栏,发觉自己比王觅大整整十八岁,人海茫茫,美女成群,可碰到了一个让自己一见就动心的姑娘真不容易,如果自己不舍得掏这点钱,创造一下“日久生情”的机会,不是他的脾气!看着“瓶底”外面,那张甜美到让人怜爱的脸,看着看着,祝兴旺竟生出一种“老牛想吃嫩草”的怯意,想到这儿,他整肃了一下面色,问王觅:“再说我一次你的梦想是什么?”
头一天来上班,就遭遇“训斥”的嫌疑,面对一屋子的新同事,王觅正要说什么,不想话还没出口,肺部突然痛了一下,喉咙异样出一股子强力,把她的嘴巴撬开,喷出一股子血。也不知道有没有喷到老板身上?再次醒来时,已经不知道在急救里躺了多久,睁眼看到一个人影坐在病床边,恍恍惚惚的,也不知道是谁,王觅虚虚地问了一句:“我没有死?”
“没有没有,你还活着。”那人说着伸出手,用力握了握王觅的手,听声音像新老板祝兴旺。
“谢谢您,求求你不要开除我。”王觅有气无力地哀求说。
祝兴旺看着刚刚苏醒过来的王觅,心酸地点点头,就听王觅又说道:“我住院的事我妈知道不?”
祝兴旺说:“不知道。”
“那就好!”王觅又虚弱地说着,“把我的手机给我。”
祝兴旺明白王觅的意思,遗憾地对她说:“你的手机在办公室。一会儿我叫人给你送过来,晚上再给你妈撒谎也不晚。”
王觅点点头又说了一声“谢谢!”就觉得视力渐渐清晰起来,用目光扫了一圈儿,发现自己被天蓝色的布帘围着,外面的世界,不用看到处都是带着生命垂危的信号,被救护车接来的重病号。两年前就是在这样的屋里,父亲心衰走了。
只记得那一天,直到起搏器停止下来,医生向娘儿俩宣告父亲已经死亡的通知时,王觅还不相信好好的父亲会突然死去的事实,她嚎啕大哭着扑上到父亲的身上,一次次听父亲的心脏,一次次摸父亲的脉动,可能是太用力,错把自己的脉动当成了父亲的脉动,随后就见她神经质地跑到医务室给医生跪下:“我爸没死,脉还在动,求求你们救救他……”医生不耐烦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王觅,冷笑了一声,对一个实习医生说:“她说她爸还没死,你去看看。”不知道是不耐烦,还是麻木?……王觅不敢再想下去。她又对祝兴旺说:“还是不麻烦别人了,把你的手机让我用用就行了。”
刚才接到病危通知后,祝兴旺才知道这个让人心生怜爱的漂亮姑娘,早就进入了生命倒计时,多少年没有被女色动过心了,不想刚刚有了一次萌芽的迹象,又是一个命悬一线的病人!祝兴旺想不明白,如果昨天知道这一切,他绝对不会招聘她?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缘分,想到这儿,他从兜里掏出电话,解了锁,递给王觅。王觅的左手挂着针,用右手接过电话,拨通了母亲的电话:“老妈,是我。”
“……”
“我的手机没电了,用同事的手机给你说一声,一会儿我就要去山西出差。”
“……”
“那是,谁让你生的女儿太优秀?刚一来就被委以重用。”
“……”
本来是幽默的言语,可此情此景,却让祝兴旺听得鼻子一酸,流出两串子眼泪,一直到母女俩电话结束,泪水还在肆意滂沱。他从鼻梁上取下高度近视镜,擦了擦泪眼,又从兜里摸出眼镜布,擦了擦飞溅到镜片上的泪花,接过来手机,对王觅说:“啥都别想了,好好养病吧!”
“看病的钱,我一定会还你的!”刚才和母亲说话的声音太大了,王觅的声音有点喘,但“还”字却吐得铿锵有力又坚定不移,虚弱中透出的坚毅,让人听上去有点孩子气。
“既然咱们有缘相识,就不要讲钱的事!安
心养病!”祝兴旺霸道地命令着,起身给王觅拉了拉被子,“不要说太多话,刚好一些。”
按说王觅这么重的病,一个星期根本不该出院,可如果再拖下去,母亲定会生疑,于是在她的强烈要求下,祝兴旺只得帮她办了出院手续。祝兴旺回来时,王觅要求要看看账单,想知道一共花了多少钱。祝兴旺不让她看,说:“这不是你管的事!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好身体!”可王觅不依,非要自己起身去查,祝兴旺万般无奈只得把流水账单给了她。王觅接过账单细明,看着密密麻麻的流水账下面的那个总数,吓得手一抖:9800元。一场不该提前的病提前了,不想这一提前,竟把她的计划全打乱了。两个月的工资一分不花,才能还清这批救命债,按照现在的情况自己最多最多还能干半年,半年就是六个月,如果中间没有什么差错搅乱她计划,也就只剩四个月的工资了,够她后半年续命陪娘吗?想到这儿,她急急地抬起头问祝兴旺:“不是给你医保了吗?你没用?”
“别提医保,明说是能报销百分之六十,你看看,实际上报销连百分之十还不到。”
王觅沉默了一会儿,又对祝兴旺说:“我会还你的。”
“以后不许再讲这件事!”祝兴旺明显不高兴了,说着,他弯腰从病床下拉出来两个箱子,拎到床头的桌子上,拍了拍说:“我专门让朋友从山西快递过来的特产,拿回给你妈,才能以假乱真。”
王觅侧脸朝床头柜上一看,是两箱平遥牛肉,本来想说声谢谢,不想话还没出口,泪却先奔了出来。
祝兴旺见状,叫了一声傻妞说:“病都好了,都要出院了,高兴还来不及嘞,哭个啥?!”
不想王觅一听这话泪水喷得更汹涌了,她知道祝兴旺想瞒她什么,哭了一会儿,也不再说什么,擦干泪,像个孩子似地冲祝兴旺笑笑,重重地点着头,又重重地“嗯”了一声,正要起身下床,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抱歉地对祝兴旺说:“对不起,应聘的时候,我不该向你隐瞒我是一个残疾人。”
祝兴旺怕自己再说什么又惹得小丫头悲泪横流,可不接腔又不行,他一边帮王觅到床头扒假肢,一边笑道:“身残志不残,就是好同志,公司需要你这样的精神楷模!”
本来是想让王觅逗笑,不想王觅一听这话,又哭了:“学习我什么呀,我只是想续命,让自己多一点时间陪我妈而已……”
虽然王觅不是撕心裂肺的吼叫,可人之将死其言极真的情感,又让祝兴旺听得两眼一潮,坐在床沿上抱着王觅连声说:“好孩子!不哭!”
被老板抱在怀里,王觅只觉得有一种久违的父爱袭遍全身……前几天新同事们轮流来照顾她时,听说老板还是光棍。如果这个好人能娶妈妈,她死也瞑目了,可就是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吃醋?想到这儿,王觅破泣而笑,轻轻推开祝兴旺说:“你和我一块去我家吧?”
祝兴旺点了点头,将假肢从床头扒出来,递给王觅,自己开始收拾东西。不想,东西还没收拾好,就听到天蓝色的围帘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同时还听到有人撕心裂肺地喊:“爸——你别吓我呀——!”
接着,又听到医生厉声道:“不能大声喊!”
祝兴旺没敢揭拉帘,想起一个星期前急救车拉着王觅来这儿的情景,真是后怕,简直是与死神打了一个恶仗。当时,王觅突然咳血昏厥后,将一屋子人吓得都险些窒息。祝兴旺更是害怕,如果人死在了他公司里,或者拉到医院救不过来,他就是长一百张嘴也脱不了干系。一路上,他一次次地喊王觅,王觅却一动不见动……想到这儿,祝兴旺决定把她送回家后,坚决不能让她再去公司了,担不起这个责任。医生说了,小丫头的病已经扩散了,也就是说生命进入了倒计时,随时随地都有咳血而亡的危险。多则半年,少则三月,人说走随时就会走了……万没想到“红颜薄命”四个字真的发生在自己身边,还真是让人心疼又无奈。可萍水相逢,无论咋说他都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刚刚萌芽的感觉也被王觅
的病情吓死了,欲望变成了绝望,落下“得不偿失”四个字,怪谁呢?就怪自己的异想天开的错念……想到这儿,祝兴旺忍不住扒开蓝色的围帘,探头一看,发现急救车上的病人最多有五十多岁,他女儿一路跟着推车嚎啕大哭,看样子,唯恐一瞬间父亲就没了……医生几次厉声命令不让哭,仍挡不住她悲呼长吼,最后护士只得把她推了出去,关了大门……这一幕让祝兴旺心酸又难过,自己到现在还没儿没女,挣的钱再多又有什么用?除了老了有钱看病,有钱把自己埋了,连个真心为自己流泪的人都没有。好在自己还不算太老,虽然这次刚刚萌生的希望破灭了,但以后肯定还有机缘……想到这儿,他一手拎着礼品盒,一边搀着王觅往外走。
二人一前一后,刚打开门,刚才哭爹的女儿已经错着身子朝门里扑过来……看着她心急如焚的样子,王觅像是看到了两年前的自己,鼻子一酸,泪又拱了出来。
祝兴旺见王觅停下了脚步,拽了拽她,二人走到急诊室的大门口,祝兴旺让她站在门口别动,随后拎着礼品盒朝停车场走去。
停车场离急诊室还有一段距离,当祝兴旺开着他的 X7飞驰过来时,就见冬日下的王觅正喜咪咪地仰头看天。祝兴旺心想,这丫头肯定不知道她已经病入膏肓,否则不会笑得如此轻松,轻松得让人禁不住为之心胸起伏。思忖间,祝兴旺将车停在那张灿烂的笑脸前,又探着身子将副驾驶上的车门打开。
王觅探腰坐进车里,侧脸对祝兴旺笑笑,说:“我还活着!”
“你不但还活着,而且会越活越好!”祝兴旺百感交集地说。
王觅笑嘻嘻的脸上偷偷灰了一下,又笑道:“谢谢老板的救命大恩,我只要还没有死,就得活着,只要活着,欠老板的医药费就一定会还上!”
几次旧事重提,祝兴旺知道这是一个要强的姑娘,如果横加阻挡她还钱的念头,不知道会不会伤了她的自尊,想到这儿,祝兴旺笑笑说:“你病刚好,我看不如这样,你在家上班,就像人家佛学里讲的在家出家一样,工资照发,有活
儿了,咱们 QQ联系,你说行不行?”
不想王觅听了,却没有吭声。
见王觅不接腔,祝兴旺狐疑地侧脸看了看她,暗想这丫头不会是听出了自己的缓兵之计吧?思忖间,车子已经开出人民医院的大门,他扭脸问:“你家在哪儿?”
“一附院家属院。”
“原来你爸妈都是大医院的医生?!”
“爸走了,妈下岗了。”
祝兴旺心里咯噔一下,又忍不住侧面看了看王觅,怪不得病成这样还逞强出来混……思忖间,X7驰出了大门,顺着农业路一路朝西行,二人各揣心事,都不再说话。
祝兴旺将王觅送到家就去万达担保,因为宁愿还在办公室里等他。现在企业宣传片不好做,粥少僧多,好在自己的后期制作有两个高手支撑,再加上起步早,在业内也算是混得小有名气了,该挣的钱早挣到手了。现在公司从纪录片转向小电影,祝兴旺已经不在乎纪录不纪录了,可主动找上门来的生意他还是做的,无人找上门来,也无所谓了。可就是为这无所谓的事招聘的这个新文案,不想竟招出了一身冷汗和后怕。
刚才送二人一前一后走进楼道口,祝兴旺扭脸对王觅说:“好好的在家养身体!”不想王觅竟弯腰给他鞠了一躬,说:“我知道这是咱们最后一次见面了!谢谢您,钱,缓缓时间,我一定会还您!”说实在的,自从将王觅送回家,他并没打算真要白发给她工资,只是用缓兵之计骗一骗她的尊严而已。不想这丫头太敏感太聪明了,虽然不说,其实心里什么都看得精透。
祝兴旺从万达担保回到公司,说不了为什么,第一件事就安排会计一定要按月给王觅打三千元的底薪。
每月三千块钱,对他来说九牛一毛,权当做了好人好事吧。
可一晃两个月过去了,祝兴旺时常会冒出要给王觅打电话的冲动,却没打,觉得钱打去就行了,比电话实在。
按理说,月月白拿工资,过年时王觅无论如何也得给他这个恩人打个电话,可王觅却一直没有打过。救她一命,又白发了两个月的工资,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祝兴旺有点不高兴了,是不是嫌少,没有达到她要求的五千块?可转念一想,又不禁担心起来,人还在不在了都难说嘞!如果还在,不可能过年都不给他这个恩人打个电话吧?可这个念头太罪恶了。祝兴旺急忙说不会不会!
今天初六,第一天上班,祝兴旺给员工开了会,正要朝外走,突然兜里的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是万达担保的宁总——对了,现在已经不是万达担保公司的老总了,而是万达置业的老总了。这年头儿能把别人的钱装进自己腰包的确是一种能耐,用别人的发财梦,推动自己的发展梦。因为钱来的容易,赔了也不心疼,陆续的“老板卷款潜逃案”一再诉说着“梦”的风险性,可仍挡不住去做它,人说来真是奇怪得让人难以理解。看着手机上闪动的名字,祝兴量心想不会新公司开张又要“纪录”?因为微电影的剧本儿一般文案拿不了,几个吃纪录片的老文案,随着公司的转型,几乎拿不到提成了,陆续辞职,现在只剩下一个不会干活的小刘,兼着办公室文员的角色。上一个纪录片,就因为招聘文员招来的一堆麻烦,到头来脚本儿害得自己亲自下手,一次次推倒重来,让祝兴旺难为出一身的汗。如今纪录片利润少得可怜,这种掏力不挣钱的活儿,祝兴旺不想干。可新年头一炮生意主动找上门来,也象征着某种吉利,若接了电话不接活儿,却是大不吉利,想想,还是不接电话为好。
不想,宁愿的电话,一直粘住了他一般,响个不停。
开春儿的头一炮生意像万能胶一般粘住自己——好兆头!为了新年好兆头,就算再来一次招聘也值得!想到这儿,祝兴旺高兴地按了按键,还没等宁愿说话,就先开了口喊了声宁总:“开着会呢,正要出来给你回电话,不想你的电话又来了,咱哥俩真是心有灵犀不点自通啊!有事尽管吩咐!”
宁愿没有客套,直接问:“你现在不是在拍电影?”
祝兴旺一听,猛点着头说:“对呀对呀对呀!”
“合作一把吧?”
祝兴旺一听,激动得两眼直放光芒:“与宁总合作那可是我祝某人的荣耀哇!”
“别来虚套,若不是因为新小秘太可怜,老子根本不会投资文化产业!”
祝兴旺听到这儿才知道原来是枕头风吹来的热情,刚好自己一直想拍一个大部头的电影,可困于资金运转不足,只能玩儿小的过技痒积经验。不料,新年一过,竟有投资商主动找上门儿来!面对这等好事,祝兴旺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奖励他年前的救人善举?想到这儿,他忙说:“没问题没问题,只要小弟妹高兴,我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我是一个粗人,哥就别给我拽文了,你这两天来公司一趟,直接和她谈,她想拍什么,顺着她的意去拍就行了,钱不是问题!”
“好的好的,一切听从宁总的指挥!”
“这事儿听我指挥白搭,必须听她的,她让怎么拍你就怎么拍,只要把她哄高兴了就行。”宁愿说完,便挂了电话。
祝兴旺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手机,愣了半天,没想到众里寻钱千百度,暮然回首,钱竟从人家被窝里朝自己拱来了。为了不暴露自己太馋,祝兴旺故意拖了两天,直到第三天的下午,才驱车赶到万达置业公司。
坐上电梯,直升到八楼,走到宁愿的办公室门前,敲了敲门儿,就听见里边儿有一个女生的回应,才推门儿进去。
宁愿的办公室,他已经来过多次,一寸厚的地毯走上去像有钱买酒喝的日子,走得摇摇晃晃。迎门处是一张清式办公桌,办公桌的后面是一溜名牌紫檀书柜,只是里面一本书没有,全摆着各种资料——真是越看越糟蹋了这漂亮的堂器。
不想就在这时,那紫檀书柜动了动,随后像门一般开了一扇,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祝兴旺这才知道,原来书柜只是宁愿金屋藏娇的虚设。再定眼一瞅那“娇”,却越瞅越面熟,让祝兴旺惊得脱口而出道:“你把自己卖了?!”
没想到祝兴旺赤裸裸的逼问,并没有把“娇”问生气。就见她苦笑一下说:“你不是爱问我的梦想吗?不死就是我的梦想,我没死,就得活着,我活着因为没有死,既然没有死,我就得继续挣钱,续命——这个循环逻辑,就是我的梦想。”
王觅的回答却让祝兴旺越听越不明白,心疼地看着她又问:“我不是给你发有工资吗?”
“谢谢你可怜我啊!”王觅说着,扭身又走回书柜门里,不一会儿,拈出来两摞钱,说:“给你准备好两天了,我说过钱我一定会还你的,钱能还上,可欠你的情,只能等我下辈子再还你了!”王觅说着走着,一直走到祝兴旺跟前,将两沓钱塞到他的外衣兜里。
看着这一切,祝兴旺心疼的一动不能动,说不了自己是在吃醋?还是在真生王觅的气,咆哮起来:“有困难为何不给我电话,而是别人!”
王觅看着眼前这位能当父亲的老男人,心里像是被什么踢了一下:“因为我不愿意让恩人在我心里毁掉形象!”说着,话锋一转,“咱们说正事儿吧?为了等你,我已经跟医生请两天假了!”
祝兴旺越听越不明白这个姑娘到底是怎么想的,命都快没有了,还想点子拍电影玩?岂不是天方夜谭?
可王觅却不这样认为,她异常平静地给祝兴旺倒了一杯水,说:“祝总有钱,感觉不到日子狰狞的一面,只知道它温顺如羊。而对于我,日子可以说就是一头钱喂养的老虎,随时随地都有吞食我的危险,我不能让你完全理解我,因为你太有钱,钱多到没有需求感,所以你不知道,你东奔西忙挣钱的目的,其实和我一样,也是在糊口续命,然后看病续命,再然后用自己挣的钱把自己埋了……这一切都将在你无意识中走完它的使命。就因为你不缺钱,感觉不到这个过程的存在而已!而这部电影我想表达的就是这个主题,人只要没死,就不得不活着,只要活着就得挣钱
糊口续命,续不动了,再用自己挣的钱把自己埋了。你是这样,我是这样,我妈妈也是这样。只是我妈妈挣的钱,大都零存到我的成长上,我要在死之前,一下子把她存在我身上的钱全部还给她,让她以后能续得动命,埋得起自己,否则我死了也闭不上眼睛 !”
祝兴旺静静地听完,一直不解的心像是为王觅打开了一条缝:“这么概念的东西不好编,可我会尽量找一个高手,把你的想法告诉他,看能不能表达出来这个意思!”
“谢谢,就这样吧!”王觅说着,起身就要送客。
祝兴旺见状,只能站起来:“什么都别想,尽快的把身体养好!”
“谢谢恩人!”王觅点点头,又说,“工资停了吧,谢谢你可怜我!”
祝兴旺这才又想起来刚才王觅塞在他兜里的钱,摸了摸,想掏出来还给她,可这张漂亮的脸蛋背后暗藏的一个坚硬的东西,在告诉他不需要客套,想到这儿,祝兴旺放下摸钱的手,说:“严重了,有事儿随时给我电话。”
祝兴旺给纪律打通电话时,电话是纪律的妹妹接的,一打听才知道纪律有病了。祝兴旺本以为没有什么大碍,便驱车来到她家,一是探望老朋友,二是想将王觅的创作意向给她谈谈,如果病不太重能接活,就按老规矩,签好合同,他先走三分之一的稿酬。可到了地方才知道纪律刚从鬼门关口爬过来。
算是白跑了一趟。
纪律的妹妹看着床上的姐姐,眼圈红红的说:“脑梗,抢救过的。”
祝兴旺哀叹一声,正要说什么。
纪律口齿不清地说:“我……还……活着!”
站在一旁的妹妹见状,急忙安慰她说:“你不但活着,还活得好好的呢,这不,又有朋友来看你了!”
纪律点点头,对祝兴旺说了声:“来……了?”
祝兴旺凝重地点了点头,对纪律说:“好好养病!”祝兴旺万没想到一直生龙活虎的纪律说倒下就倒下了?命都朝夕不保了,活儿肯定也接不了了。从来没有走近过死亡的祝兴旺,年里年外连连接触了两个从死亡线上爬过来的人。按说直观旁悟两次别人的生死,他也属于有“间接生活”的一族了,如果在这些“间接生活”上,能想起一个有生命力的细节,剧本他自己也能写,不就是用对话朝下推吗?可文学金贵就金贵在细节上,如果自己能想出一个金贵的细节支撑这么好的主题意象,说不定自己也能拿一个最佳编剧奖!可有生命力的细节去哪儿想呢?如果人人都能想得到,人人都变成作家了!朱兴旺沮丧的想到这儿,隔着被子拍了拍纪律,正要起身告辞。
纪律突然口齿不清地对他说,“有……有活儿了……吭声哈。”
朱兴旺惊了一下,纪律病成这样,还想着挣钱的事,这一个生活细节像火柴一般划亮了他的头脑,若从纪律身上着手,构思一个孤独的老人,自己给自己存钱防老,岂不是更好吗?可细细一想还是一个大纲,一个框子,还没有走出王觅的概念要求。想到这儿,他正了正身子,对纪律说,“还真有一个活儿!”随后,他便将王觅的创作要求和意向大致给纪律说了一下。
纪律听后,沉默半天,说:“这……可能是……我……我生命中,最……最后一次……挣钱……的机会了,也可能……是……老天爷让我第二次……得最佳编剧奖……的机会,我接!”
听着纪律口齿不清的言语,仍不失胸有成竹的霸气……可再看看纪律的身体状况,只觉得有点不可能。因为投资人王觅已经生命垂危,说走随时就会走,也就是说在她走之前,剧本必须完成,否则将会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祝兴旺觉得自己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因为宁愿压根就没有投资文化产业的意愿,宁愿之所以宁愿,就是为了哄王觅高兴而矣。只有赶在王觅走之前,将剧本写好了,让王觅点头同意了,宁愿掏出来钱了,拍摄和后期制作的时间安排,才轮得着他做主。想到这儿,他略有顾虑的皱了皱眉头说:“我坚
信你一定能写好!也能第二次荣获最佳编剧奖!只是时间追的紧,怕你的身体吃不消。”
纪律的妹妹见祝兴旺顾虑,忍不住接道:“你说的这个本儿,我姐早就写好!你回去拿合同和票子, 直接过来交换就可以了!”
祝兴旺一听大吃一惊,惊诧地看看纪律,又看看她妹妹,正要说什么,就见病中的纪律瞪了妹妹一眼,说,“就……按着我妹……说的去办吧!”
离开了纪律家,祝兴旺觉得事不宜迟,急忙回公司起草好合同,又带上 5万块钱,二次转回来。
姐妹儿二人接到钱,签了合同,才把剧本交给祝兴旺。既然纪律有雄心得最佳编剧奖,想必本子不会差,早一会儿看剧本,晚一会儿看剧本,祝兴旺也就没有争执 ,一切都顺着姐妹二人的意愿,直到她们自愿交出来本子。
接过本子,祝兴旺一气看完,果然不出意料,忍不住大叫一声好!原来纪律写了一个空巢老人八面不靠的孤苦生活,因害怕身后无人送钱,每年的清明都去土地庙烧香烧纸钱,让土地爷给他存着,待他百年之后去取。后因脑溢血瘫痪在床,无人过问。他将房子一卖,留下了自己的安葬费,剩下的钱全部买成冥币,将商家送到土地庙里,随后一把大火烧了。可由于火势太大,土地庙失火了。老人腿脚不利,困死在熊熊大火中……最后将镜头定格在一张扭曲呐喊的口型上——看到这儿,祝兴旺忍不住拍案叫好。只是这样的选材调子有点太灰暗,得大奖有点不可能,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又是极度积极地。只要王觅高兴,投资拍摄的钱就不愁了,只要不愁本钱,面世就不成问题。想到这儿,他急忙给姐妹俩告别,驱车赶往一附院的肿瘤科。不想到地方一看,王觅因大咳血再次昏厥,正在抢救……看着这一幕,祝兴旺紧张得说不出来话,如果王觅醒不过来,电影拍摄泡汤不说,他刚给纪律姐妹二人的 5万元人民币,也将随之打了水漂。想到这儿,祝兴旺拍了拍王觅的母亲,祈祷说:“不会有事儿的,不会有事儿的,一定不会有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