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老师的人生哲学

甘甜

苍茫赣南，寒冬时节，一条蜿蜒在赣粤两省边陲的林间小径上，寒风把坚冰严严地裹了一层，而一位50多岁的大汉却提着鞋子、打着赤脚在上面行走，只要不下雨，这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课”，无论春夏秋冬。当地刻薄的村民送给他一个“雅号”——癫佬。他，就是龙南县汶龙中心小学的蔡启英。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记者见到健朗的蔡启英老师，笑容镶在他略显沧桑的脸上。从1977年开始，他带着心中的梦想走上了乡村的“三尺讲台”，开启了他的教育人生。从英姿勃发的青春少年到如今年近花甲，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道道印痕，但也让他收获了人生的累累硕果。2014年，他光荣地当选为全省十大“最美乡村教师”，赢得师生和社会的广泛赞誉，而他却平淡地向记者袒露自己的心迹：“其实我是一个平凡不过的人，能得到社会的关注本身就十分幸运，这是对我们农村教师群体的肯定。” 朴素的话语中闪烁着师德的光辉，淡泊名利、阳光快乐的他无悔地把青春献给了乡村的教育事业，这就是一个真实的蔡启英。

土坯堆的教室，冬日里四面来风；没有桌椅的教室，用木板在地上打桩代替；夜里睡在宿舍，任由老鼠在身旁跑来跑去……

最初，蔡启英只是一个民办教师，在这样的教室里认认真真上着课。

1961年出生的蔡启英，16岁走上罗坝村小的讲台。“当时在农村，教书先生是很值得尊重的岗位，毕竟识字的人太少了。”带着一份对工作价值的自我认同，即使只是民办教师，即使当地辍学成风，蔡启英依旧一边上课一边四处劝学，夜里点着煤油灯给不识字的村民补习。

“刚开始觉得教师还是很荣耀的事情，去劝学时底气也足。”蔡老师坦言，但是随着形势的发展，当地矿产资源被大量发现，身边的人都到矿上去挖钨砂，富起来的村民对读书的看法也发生了改变。那时蔡启英再去劝学，只会被人骂。一次，蔡启英劝学时就被一家长指着他鼻子问：“现在我小孩到矿上随随便便做什么都比你赚得多，读书不就是为了赚钱，我家孩子现在就可以赚钱了，你干吗要他去读书呢？”蔡启英被反诘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明白农村人对子女的期待无非多赚点钱，当身边的人都因到矿上打工致富，抽起高级的香烟时，自己却只能卷土烟，心里还是有很大的落差。

“但只要有人，就有差距。做人最关键的是明白自己要什么。”蔡启英明白自己的价值所在，也坚持着自己最初的选择，并不断学习、提升。“没想过随身边的人一起去挖矿发财，只想着一定要转为正式老师。” 蔡启英说。一次他到县城开会，县领导指着台下的一群人说：“你们民办老师太差了！”他将委屈埋在心里，努力考上了中师，最终由民办教师转为公办教师。

“这件事对我的影响很大，因为我是通过自己的努力。” 蔡启英认为人生在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处的环境不同，身份不同，遇到的问题也会不同。“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烦恼，要定好自己的位子，看到好的方面。都说农村教师和城里教师有差距，但在我看来，城里的老师有城里老师的难处，农村老师自有农村老师的快乐，像我们每天一家人一样在食堂有说有笑地吃饭聊天，其乐融融，就是我们的这个位置所拥有的幸福。人都是为了更好地生活，但关注点始终只在饭碗上就会很累，何不活得洒脱点，改变自己能改变的，享受属于自己该享受的。”

蔡启英的快乐很简单，学生的一个小举动、一点小进步都能让他开心半天。“就刚刚下课，一个我曾经教过的学生见到我，特意停下来说了句‘老师好。虽然我已经记不清他的名字，但我还是很开心。学生懂事明理，对我还有感情，就是对我最大的肯定。”

在蔡启英的眼中，学生只是还未成型的孩子，即使顽皮淘气都只是孩子的天性，他常常与学生玩捉迷藏、拔河等，与学生打成一片。

1990年代初，由于教学业绩突出，蔡启英被调到汶龙中学教初中，物质匮乏时代，看电影对学生的诱惑力很大。一天夜里，他和往常一般去学生寝室查寝，发现各个寝室空无一人。“当时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得在学校周围四处找，也一个都没找到。”蔡启英回忆起从前，“最后才记起来临村当天晚上放电影。”当心急如焚的蔡启英拿着电筒赶到临村，并在人群中发现了学生时，努力压住心中的怒火，惊恐的学生只得乖乖地跟着他在夜色中走回学校。在寂静的乡间小道上，蔡启英才开始和学生“唠叨”起来。“不过后来他们都很乖，期末考试也考得蛮好。” 蔡启英微笑着说。虽然学生们都知道是自己错了，但每每想到此事蔡启英只觉得是当时的生活太过单调。

正是怀着对学生充分的理解与深厚的感情，蔡启英才发现不少学生身上的优点。

小赖是十几年前蔡启英的一个学生，即使读到初二上课还是静不下来，极度好动，成绩不理想，每次上课对他来说无异于“煎熬”。一日自习课，小赖闲得不停用鞋底和凳脚将水泥地磨得“哐当哐当”响，不仅打扰了班上同学的自习，还引来了正在楼下上课的校长。怒气冲天的校长急着要抓到“元凶”，同学们出于“情谊”没有供出小赖。校长大发雷霆后把蔡启英骂了一顿，并要其严肃处理。

蔡启英回到教室只对学生说：“刚才校长向我告状了，你们谁做的坏事私底下好好和我说，我不会严惩。”

当小赖偷偷找到蔡启英说“是我”时，蔡启英只是说：“你这样做不好，学习有难学的，但我们可以找自己喜欢的呀。你画画不错，可以把画画好来；字也写得不错，也可以好好地练下字。马上就要成年了，要学会用好自己的时间。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不仅自己无聊，还影响到其他人，那多不好。”

原来，小赖虽然一直是蔡启英头疼的学生，但蔡启英也没有停止对他的关注。通过课余时间的观察，蔡启英发现了小赖的优点。而正是因为蔡启英的这番鼓励，小赖最终从事了与绘画相关的工作。

“从某种角度来说，孩子是教师的产品，他们的品性还未定型，教育最重要的是让他们成人、明事理，教师要让好的品行在他们身上得到延伸和发展。所以遇到学生调皮时，我更多会反思是不是自己太急了，毕竟孩子都还小，如果他们什么都懂、都会了就不需要来学校了。” 蔡启英说，这样想他自己也会更快乐点。

山林的夜，晚得早，八九点钟陆陆续续都熄了灯，但蔡启英的宿舍如豆的灯光依旧亮着，他正在废报纸上练着书法，这是他每天睡前必备的“功课”。他常常挥动着毛笔，一气呵成地书写曹操的《龟虽寿》一诗。蔡启英说，曹操的《龟虽寿》是他最爱的诗，“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诗中的豁达与他的心境一拍即合，所以他常常在练书法时写这首诗，陶冶性情。在如今形形色色的诱惑下，保持内心的一份清净，人会变得充实快乐。明白欲望累人的蔡启英时常对所处的环境抱有一种乐观的态度。“功课”完成后的另一必备项目是洗冷水澡，“最初是因为在教学点，条件苦，用不上热水，时间一长，也就坚持用冷水洗澡了。”现如今，蔡启英把天天洗冷水澡和赤脚行走当成锻炼身体、磨炼意志的好办法。

倔强地行走在大地上的蔡启英在坚持中自得其乐，并不断地从诗词歌赋、文学作品中吸取精神的养料，每日练书法、朗诵、坚持在黑板上写粉笔字，都是他涵养自己品行的途径。生活中的蔡启英老师是一个很随和的人：对青年教师，他无私地指点，传授经验；对身边的学生则是认真培养，用心呵护。碰上学校开运动会或各种庆典活动，他义务写标语，写获奖证书，常常一整天都不停歇却乐在其中。与蔡启英老师同事多年的黄星光、蔡小平两位教师对记者说：“蔡启英老师人品纯正，生活态度乐观，工作非常认真。”

“大家都和一家人一样地过日子嘛。”蔡启英说。在他看来不管是同事还是学生，首先都是朋友。

在村小工作了几十年的蔡启英老师，现已调到乡中心小学任教3年了。生活的环境变了，但积极向上的生活习惯没有变，对教书育人的痴情没有变。他说他不喜欢与别人攀比物质上的享受，只要和孩子们在一起就感到非常快乐，这一辈子是为当老师而来的。淡泊明志，宁静致远，因为他内心不浮躁，所以能够静下心来专心教书，把工作过程当作享受，这是他平凡之中不平凡的地方。

“蔡老师是真的把教育当人生，把人生当教育来做的。” 龙南县汶龙中心小学校长这样评价蔡启英，或许这就是一个最真实的蔡启英，平凡却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