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A是B”构式再解读

“不是A是B”构式再解读

穆春宇

(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四川南充637000)

摘要：关于“不是A是B”构式，卢英顺先生在《当代修辞学》2010年第2期中撰文指出，其主要特点是：“不”不表示真正的否定；成分B是要凸显的对象；整个构式的意义是主体NP通过某种方式(即VA所表示的行为)获得或者消除B所表示的状态。是获得还是消除，取决于成分B的性质。我们认为，整个构式的意义在于通过动作V来表达寂寞，或者表达自己对行为主体的评价，或者表达自己难以名状的情绪。

关键词：不是A是B；构式；修辞；语用

作者简介：穆春宇，在读硕士，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

文章编号：1672-6758(2015)07-0151-3

中图分类号：H146.3

文献标识码：A

Abstract：The structure ‘It isn't A and it is B" is put forward by Mr. Luyingshun in Modern Rhetoric. He pointed out that this structure has a meaning of acquire or eliminate. But in our opinion, this kind of structure shows loneliness through its verb and it shows its evaluation of acting subjects or express its indescribable feelings.

一引言

“不是A是B”是汉语中比较常见的一种构式，其意义和用法在学界没有太大的争议。这样的构式在沈家煊看来属于“语义否定”，即否定句子的真值条件(truth conditions)。例如：

(1) 他不是爱国者，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卖国贼。

(2) 我们漂在北京并不是为了挣钱谋生，而是为了圆一个绮丽的梦。

这两个句子就属于“语义否定”，例(1)的真值条件是“他是爱国者”，例(2)的真值条件是“我们是为了挣钱谋生”；两个句子所表达的意义在于对句子真值条件的否定，即“他不是爱国者”“我们并不是为了挣钱谋生”。

以上属于传统构式，而当新构式出现后，句子所表达的意义出现了较大变化。例如：

(3) 蜗居：房子不是诱惑是寂寞。(时代商报)

(4) “贾君鹏”无处不在,“寂寞党”成群结队,无数人的生活变成“杯具”。 “哥吃的不是面,是寂寞。”(人民网)

新构式根据表达主体的不同可以分类两大类，自述和述他。

自述：“哥吃的不是面，是寂寞。”

述他：“他打的不是球，是寂寞。”

针对新构式的出现，卢英顺先生在《当代修辞学》2010年第2期中发表了文章《一种新的“不是A是B”构式》，卢英顺先生总结出了以下规律。

新旧构式有如下区别：

1. 否定词作用不同：旧构式中否定词“不”是对其后成分A的否定。新构式中否定词“不”不是对其后成分A的真正否定。

2. 旧构式中， A、B这两项成分属于同一范畴，新构式则属于不同的范畴。

3. 新构式中的 A成分只能是名词性成分，而旧构式则不然，其中的 A可以是非名词性成分。

4. “不是 A是 B ”构式其实是一种复句。旧构式中前后两个分句可以分开说。新构式中后一个分句却不能分开来单独使用。

5. 新构式中主语的一个明显特点是 NP+V+的 结构，但不能说由NP+V+的 结构充当主语的都是新的“不是 A是 B”构式。

新构式有如下构式意义：

1. 通过某种方式(即 VA所表示的行为)来消除成分B所表示的状态，此为构式意义一。如：哥炒的不是股票，是寂寞。

2. 通过某种方式(即VA所表示的行为)达到由成分B所表示的目的，此为构式意义二。如：我开的不是车，是方便。

因此，卢英顺先生总结新构式的构式意义为：主体 NP 通过某种方式(即 VA所表示的行为)获得或者消除 B所表示的状态。是获得还是消除，取决于成分 B的性质：如果 B所表示的状态是我们所希望的，则为获得；如果 B所表示的状态不是我们所希望的，则为消除。

卢英顺先生指出，新构式是对原型构式的偏离。与原型构式相比，新构式只是在否定词的作用方面发生了偏离：在原型构式中，“不”是真正的否定，而在新构式中，“不”则是假性否定。而整个构式的表达重点依然在后一分句，即 是B 部分，从而使这一部分得到凸显，这正是新构式的语用价值所在。

最后，卢英顺先生指出，像“我们挤的不是地铁，是寂寞。”和“我们挣的不是钱，是脆弱。”这样的句子属于对新构式的盲目模仿，是滥用。

我们认为，卢英顺先生对新构式的解读不具有解释力，在构式意义和语用价值方面的解释出现了错误，而且其文中指出的新构式滥用也值得商榷。

二新构式再解读

卢英顺先生在文中认为，整个构式的意义是主体NP通过某种方式(即VA所表示的行为)获得或者消除B所表示的状态。 是获得还是消除，取决于成分B的性质。

按照卢英顺先生的结论，这些构式的意义都是为了获得或者消除寂寞。其实不然，这一类的的句子已经出现泛化现象和表意模糊现象，大多数不能做具体的表意分析。例如：

(5) 哥吸的不是烟，是寂寞。

(6) 哥发的不是帖，是寂寞。

(7) 姐发的不是照片，是寂寞。

(8) 他打的不是篮球，是寂寞。

以上几个例句，很难说其意义是主题NP通过其行为获得或消除B所表示的状态——寂寞。吸烟、发帖、发照片、打篮球很可能都与寂寞无关，新构式在使用中已经呈现出泛化的趋势。卢英顺先生认为“不”不表示真正的否定；成分B是要凸显的对象；我们可以看出在这些句子中“寂寞”显然已经不是要凸显的对象。以上句子的意义在于表达说话人难以名状的情绪，属于说话人的情绪表达。

三新构式的生成解读

新构式是在旧构式的基础上生成的，这点大家没有争议。而在新构式怎样生成的问题上，大家没有统一意见。我们认为，新构式的生成属于超常规的隐喻作用。

首先从生成方式来看，此类隐喻的产生是现实的需要。在《隐喻：修辞心理研究》一书中，格特鲁德·巴克论述了关于隐喻的两种理论，其中一种认为需要是隐喻之母。正因为有表达寂寞等无法具体描述的内心情愫的需要，才有了这样的句子出现。在隐喻结构中，两种看似毫无关联的东西被相提并论，这是因为人类在认知领域中对她们进行了相似联想，因而利用对两种事物感知的交融来解释评价，表达他们对客观现实的真实感受和感情，这就是隐喻的认知。

而“哥吃的不是面，是寂寞。”这样的句子不属于典型的隐喻的认知，而属于超常规的隐喻。

一般来说，隐喻的原型和它的映射目标之间要具有相似相关性。在这种特殊的隐喻表达下，原型和映射目标已经脱离了相关性的限制。如图1。

图1

在这些映射中，面、网、学、天空都与寂寞没有相关性，这是因为映射图示已经发生了由名词对名词到动词对名词的转变。简而言之，这种超常规的隐喻发生在具体的动作V和后面的“寂寞”之间。比如，吃面和寂寞发生联系，不是因为“面”，而是“吃”这个具体动作。“我上的不是学，是寂寞。”不是“学”让你寂寞，而是“上”这个具体行为。汉语中表达具体动作和行为的动词结构非常多，所以此类新构式具有很强的能产性。

因此我们认为，新构式的构式意义不在于获得或消除B所表示的状态，而在于通过某种现象或行为(即VA所表示的行为)来展现成分B所表示的主观认识、主观情感、心理评价等。例如：

(9) 考的不是资格，是对生活的执着。

(10) 涨的不是物价，而是民众的幸福门槛。

其次，从使用情况来看，“哥V具体的动作引发了B表示的状态。“哥V的不是NP，是寂寞。”已经脱离了语义的限制。

通过对网络上相同构式的调查我们发现，在具体使用过程中，NP已经和寂寞没有语义上的联系。新构式在映射方面表现为动词V和名词“寂寞”之间的映射，因此在语义上解放了NP，使新构式的能产性和随机性大大增强。

四新构式的语用解读

经过分析后我们发现，新构式在表意上存在的差异，其表意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说话人的意图。 例如：

(11) 他打的不是球，是寂寞。

(12) 他弹的不是吉他，是寂寞。

这样的句子通过单纯的语法分析是没办法搞清楚说话人本意的。当我们说“他打的不是球，是寂寞。”我们可以将其用于赞扬某人打球水平很高，也可以用于讽刺此人水平很差。《搜狐体育》2009年9月13日新闻标题“刘翔跨的不是栏，是人生。”，这样的标题就表达了对刘翔无声的赞扬。而《新浪体育》2009年10月26日新闻标题“刘翔跨的不是栏，是寂寞。”则表现出了对其在赛场上摔倒的讽刺。因此，新构式到底是褒义还是贬义很大程度上由说话人决定，没有充分的交流沟通一般人是不能了解其含义的。

正如卢英顺先生在文中所说，新构式在表意上具有不确定性。表意上的不确定性体现在对于说话人的意图我们难以充分理解。究其原因，我们认为新构式的产生有很强的动词相关性。“哥吃的不是面，是寂寞”产生时，动词“吃”在句子中占领属地位，寂寞是动词衍生出的一种心理状态。而当句子使用逐渐泛化后，动词的领属地位也逐渐弱化，句子的整体结构对语义的限制也逐渐放开，新构式的表意功能也开始出现不确定性。

卢英顺先生在文中指出，新构式的表达重点在后一部分，这也是其语用价值所在。

我们认为，新构式在泛化后表达重点已经转移，其语用价值在于对动词行为形成说话人的主观判断。即整个构式的意义在于说话人对动词行为产生了自己的价值判断。同时，说话人的主观判断嗦表达的情绪也是难以名状的，表达了说话人一种难以用具体语言表达的情绪。正如“他打的不是球，是寂寞。”这个句子，如果缺乏一定的语境和具体事件，说话人的这种价值判断和情绪表达是难以被别人理解的。

五新构式的滥用解读

卢英顺先生在文中认为，像“我们挤的不是地铁，是寂寞。”和“我们挣的不是钱，是脆弱。”这样的句子属于对新构式的盲目模仿，是滥用。

我们认为，这样的句式恰恰是新构式能产性的表现。例如：

(13) 我买的不是保险，是安心。

(14) 他听的不是歌，是寂寞。

“挤的不是地铁，是寂寞。”充分表达了挤地铁时那种难以名状的心情和孤独情绪；“挣的不是钱，是脆弱。”也体现出说话人想要表达挣钱艰辛的迫切愿望。这样的表达恰好证明了本文观点，具体的动作引发了B表示的状态，由“挤”和“挣”引发了寂寞和脆弱。上面两个例句也是类似的表达，例11通过“买”这个动作求得了安心；例12通过“听”这个动作引起了寂寞情绪。

因此，这样的句子不属于对新构式的滥用，而是新构式泛化后符合构式规范的表达。

语言具有自我规范的功能，我们认为对于新构式的这种泛化表达没有必要视为滥用而加以规范。通过不同的句式表达各种情绪，这正是语言的魅力所在。

六结束语

综上所述，我们认为新构式的产生最初是因为有了现实的表达需要。新构式不同于一般的隐喻映射结构，其具有很强的能产性。新构式的构式意义不在于获得或消除B所表示的状态，而在于通过某种现象或行为(即VA所表示的行为)来展现成分B所表示的主观认识、主观情感、心理评价等。新构式的表意功能存在主观性和不确定性，泛化作用导致新构式不再表现对B成分的凸显。新构式的语用价值在于表达说话人不确定的意图和难以名状的情绪。

注释

① 本文语料主要来自于北京大学中国语言学研究中心语料库(CCL)、报刊媒体和网络搜索。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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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温锁林.一种特殊的语用否定：隐喻式否定[J].当代修辞学, 2010(3).

[9]武艳超.流行语“V的不是A，是B”初探[J].长春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1(8).

Reinterpretation of the Structure “It isn’t A and It is B”

Mu Chunyu

(School of Liberal Art, China West Normal University, Nanchong, Sichuan 637000, China)

Key words：It is not A and it is B; structure; rhetoric; pragmatics

Class No.:H146.3Document Mark：A

(责任编辑：蔡雪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