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危机到新常态:发达市场经济体与新兴市场经济体之比较

2016-01-13 17:57何玉长
求实 2016年1期

[摘 要]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引发全球经济危机,带来持续的经济衰退。经过这场严重的经济衰退,2011年前后全球经济处于后危机时期,发达市场经济体挣扎在萧条与复苏之间,新兴市场经济体率先复苏后又放慢了经济增速。2013年开始,全球经济逐渐复苏进入经济新常态。比较两大经济体的反危机的政策效应,分析其市场经济的体制特点和经验教训,对我国新常态经济的定位和发展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关键词]后危机时代;新常态经济;发达市场经济体;新兴市场经济体

[中图分类号] F831;F11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1007-8487(2016)01-0035-11

[作者简介]何玉长,上海财经大学经济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政治经济学研究。

21世纪以来的世界经济,一方面是新兴市场经济体加速转轨,成为全球经济增长的启动器;另一方面是发达市场经济体引发的2008年经济危机波及全球,全球经济遭到重创。历经后危机时代经济萧条与复苏的挣扎,发达市场经济体与新兴市场经济体相继步入新常态经济。比较两大经济体反危机经历及新常态经济的现状与趋势,将有利于我国经济准确定位和健康发展。

一、基本概念与相关文献

1.后危机时代

2008年美国的金融危机引发全球经济危机,带来全球经济的严重衰退,而欧债危机进一步加剧了欧洲经济的衰退。后危机时代(Post Crisis Era) 是全球经济危机后的经济萧条与复苏交替并存时期,危机的后果或多或少影响着经济发展的进程。后危机时代,新兴市场经济体2010-2011年率先实现了经济复苏,而发达市场经济体相对滞后[1]。当然,新兴经济体在2013-2014年也出现了经济增速疲软。发达市场经济体的美国在2013年基本实现复苏,欧盟和日本在2014年也基本走出萧条。欧洲中央银行《2014年度报告》称:2014年全球经济复苏依然渐进和不平衡,欧元区经济处于低通胀和弱复苏状态[2]。后危机时期实际上是经济周期的调整期,发达市场经济体与新兴市场经济体在这一时期有不同的表现。

2.新常态经济

新常态经济(New Normalcy Economy)是指经济持续高速增长后,多重原因所导致的增长乏力、逐渐平稳下行的常规状态。当前新常态经济是“后危机时代”的全球现象。2008年金融危机导致全球经济衰退,2009年美国太平洋投资管理公司首次使用“新常态”来描述此轮金融危机之后世界经济特别是发达国家所发生的变化,主要是指:发达国家经济增长乏力、失业率高企、私人部门去杠杆化、公共财政面临挑战,以及经济增长动力和财富活力从工业化国家向新兴经济体转移[2]。目前全球经济既存在危机后的不利影响,[JP2]又相继走出衰退,全球经济增长2011年28%,2012年23%,2013年22%,2014年25%[3](P3-4),已步入经济复苏和稳定增长的常态。新常态经济也是后危机时代中国经济由高速增长向中高速增长的转折。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经济增长年均9.8%,但2012年以后降到8%以下,2014年降到7.4%。厉以宁(2014)认为,“新常态”是相对于2003年以来经济的不正常高速增长而言的,现在保持一个比较稳定的比较高的速度就行了,即是进入常态[3](P3-4)。经济形势分析课题组(2014)认为,经济增长新常态是确保质量和效益前提下的中等发展速度[4]。管清友、朱振鑫(2014)认为,中国经济正在步入增速换档和结构调整的“新常态”[5]。概言之,我国新常态经济的特点是经济增长质量优先和经济结构优化,即由偏重增长速度转变为经济效益提升、生态环境向好、居民生活改善;由传统低端产业结构转变为经济结构优化,包括产业结构升级,发展先进制造业和新兴服务业,区域经济、城乡经济协同发展[6]。[JP]

3. 发达市场经济体

发达市场经济体(Advanced Market Economies)是指市场经济成熟、经济规模庞大、高收入的发达国家或地区的集合体。联合国未设专门分类指标,但联合国开发计划署(UNDP)《2013年人文发展报告》界定人文发展指数0.8以上的发达国家或地区47个:挪威、澳大利亚、美国、荷兰、德国、新西兰、爱尔兰、瑞典、瑞士、日本、加拿大、韩国、中国香港、冰岛、丹麦、以色列、比利时、奥地利、新加坡、法国、芬兰、斯洛文尼亚、西班牙、列支敦士登、意大利、卢森堡、英国、捷克、希腊、文莱、塞浦路斯、马耳他、安道尔、爱沙尼亚、斯洛伐克、卡塔尔、匈牙利、巴巴多斯、波兰、智利、立陶宛、阿联酋、葡萄牙、拉脱维尼亚、阿根廷、塞舌尔、克罗地亚[7]。经合组织(OECD)提出的发达国家有25个:美国、法国、英国、日本、德国、加拿大、意大利、瑞典、芬兰、丹麦、挪威、荷兰、比利时、瑞士、奥地利、澳大利亚、新西兰、新加坡、韩国、希腊、冰岛、爱尔兰、卢森堡、葡萄牙、西班牙。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FM)《世界经济展望2013》认定发达经济体有34个:美国、德国、法国、意大利、西班牙、荷兰、比利时、奥地利、芬兰、希腊、葡萄牙、爱尔兰、斯洛伐克、斯洛文尼亚、卢森堡、爱沙尼亚、塞浦路斯、马耳他、日本、英国、加拿大、韩国、澳大利亚、中国台湾、瑞典、瑞士、中国香港、新加坡、捷克、丹麦、挪威、以色列、新西兰、冰岛[8]。

基于经济发达和市场成熟程度,笔者以美国、欧盟、日本为发达市场经济体的代表:(1)美国是世界头号经济强国,经济总量世界第一,市场经济发展成熟。(2)欧盟28国包括欧洲尤其是西欧和北欧成熟的市场经济国家,随着一体化进程的加快,欧盟已成为一个相对稳定的庞大经济体,其成员包括:丹麦、比利时、保加利亚、法国、克罗地亚、波兰、匈牙利、爱尔兰、卢森堡、爱沙尼亚、塞浦路斯、瑞典、奥地利、立陶宛、希腊、罗马尼亚、德国、芬兰、英国、意大利、荷兰、拉脱维亚、葡萄牙、捷克、西班牙、斯洛伐克、马耳他、斯洛文尼亚。(3)日本经济总量长期位居第二,近年降为第三,其市场经济体制成熟,是亚洲国家经济发展的典型代表。

4. 新兴市场经济体

新兴市场经济体(Emerging Market Economies)是相对于发达市场经济体而言的,指的是那些原来低收入的发展中国家,通过市场经济改革,经济快速增长并对国际经济影响巨大的市场经济国家的集合体。1990年代以来,一些社会主义制度下的计划经济体制国家先后实行经济转轨,走上市场经济之路。比较典型的有两类,一是东欧国家和苏联解体后以俄罗斯为主的独联体国家;二是中国、越南等保留社会主义制度但放弃计划经济走向市场经济的国家。金砖5国的中国、俄罗斯、印度、巴西、南非就是新兴市场经济体的典型国家;还有学者将阿根廷、印尼、韩国、墨西哥、沙特阿拉伯、土耳其与之汇总为新兴经济体11国(E11)[9](P5)。

本文以中国、俄罗斯、印度、巴西、南非等金砖国家为新兴市场经济体的代表,与发达市场经济体进行比较研究。金砖(BRIC)5国集中了全球42.3%的人口和拥有全球296%的国土,21世纪以来新兴市场经济体成为全球经济增长的新高地。(1)中国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典范。1978年改革肇始,1992年推行市场经济体制,中国已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及新兴市场经济体的“领头羊”,但中国存在着生态环境破坏、居民收入差距拉大、地区和城乡发展差距大、市场环境不完善等问题。(2)俄罗斯1990年代通过“休克疗法”走上私有化市场经济道路。在继承前苏联工业化遗产的基础上,俄罗斯经济转型后尤其是新世纪以来经济快速增长,已成为人均高收入国家。但俄罗斯基础设施、市场体系和市场环境还不完善,工业结构单一和资源型国家对国际市场依附性较强。(3)印度是人口和国土资源大国。1947年独立后国家管制和计划调控传统悠久,1990年代以来印度市场化进程迅速,经济持续高速发展,但印度区域和城乡发展差别大,社会保障体系较薄弱,市场环境不完善。(4)巴西是南美大国。1990年代尤其是新世纪以来经济快速发展,经济总量位居全球第六,其矿产资源、钢铁、制造业、农牧业发达,但其经济结构单一化和对发达市场经济体依赖程度明显。(5)南非是非洲最大经济体。矿产和能源产业、制造业和金融市场较发达。1994年结束种族隔离走向种族平等后,南非经济和社会发展迅速,已进入中等收入国家行列,但南非市场体系和市场环境不够成熟,贫富差距较大,地区和城乡发展不平衡。

二、新常态经济下两大经济体状况比较

当今世界,发达市场经济体引领世界经济潮流,全球经济从后危机进入新常态,主要取决于发达市场经济体的发展。发达市场经济体以占世界13.33%的人口和10.8%的国土,创造了51.99%的GDP(见图1,图2,图3,图4,图5)。近年来新兴市场经济体发展迅速,金砖5国经济总量占全球经济的比重,从2008年的15.06%上升到2014年的21.81%(见表1)。发达国家对全球经济增长的贡献率从1990年的88.6%下降到2000年的76.6%、2008年的20.8%和2010年的约30%,而金砖国家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率从1990年的-06%上升到2010年的60%多[9](P13)。

从国民经济产业结构看,发达市场经济体与新兴市场经济体反差较大。表1数据显示,目前产业结构世界平均水平为:农业31%,工业26.7%,服务业70.2%。发达经济体产业结构趋于高级化,美国、欧盟和日本,农业低于世界水平,而服务业高于世界水平。发达市场经济体并非工业比重大,而是以服务业为主体。新兴市场经济体产业结构落后于国际水平,更落后于发达市场经济体,普遍是农业比例高,而服务业比例低。如中国农业9.2%,工业42.6%,服务业48.2%;印度农业17%;新兴市场经济体只有南非的产业结构接近国际平均水平。

三、走出萧条步入新常态的发达市场经济体

1. 发达市场经济体艰难步入新常态

美国经济复苏后进入新常态经济。美国的次贷危机导致金融危机,进而引起宏观经济全面衰退。2008年1季度美国经济开始下滑,2009年2季度跌入低谷,全年GDP增速-2.8%;进出口贸易2009年为-13.7%和-8.8%,并持续逆差;失业率全年达9.3%(见表2,表3,表4)。面对经济危机,联邦政府出台高达7000亿美元的救市方案《2008年紧急经济稳定法案》,2008年末奥巴马上台执行救市方案。美国政府推行量化宽松的货币政策,在加强财政刺激的同时强化金融监管;调整产业结构,推行再工业化和发展实体经济;扩大国际贸易与增加出口;推行医疗保险制度改革,增加教育投入等,促推经济复苏。后危机时代美国经济萧条与复苏相互交替。萧条的因素:一是欧债危机制约了美国的欧洲市场,抑制了美国金融市场的流动性。二是2012年末布什政府延续下来的减税政策到期,引起公共财政支出大幅削减和个人税收增加的所谓“财政悬崖”,政府支出和私人消费下降抑制了经济复苏。三是财政赤字和政府债务困扰美国经济。美国连续4个财年财政赤字达1万亿美元,2013年10月政府债务突破17万亿美元上限;救市计划侧重金融领域、对实体经济刺激不到位等因素抑制了经济的复苏。经济复苏的因素:一是量化宽松货币政策刺激经济增长。二是消费、就业和房地产市场改善。2013年失业率74%,为危机以来新低(见表4);2013年以后房地产市场恢复正常。三是信息、新能源和节能环保等新兴行业技术优势有利于经济复苏。2010年美国经济回升到2.5%,2011年下滑到16%,2012、2013年连续两年保持在2.2%,2014年达到2.4%(见表2)。总体看,2013年实现经济复苏,美国已从后危机进入新常态。

欧盟从后危机艰难走向弱复苏。欧盟2008年2季度经济开始下滑,2009年经济总量下跌4.4%;进出口贸易分别下跌11.6%和11.9%,持续逆差;危机以来失业率居高不下,2009年达90%,一度达到10%以上(见表2,表3,表4)。欧盟反危机主要采取刺激经济的宽松货币政策。但由于欧洲传统的福利刚性、政府债务等造成巨大财政赤字难以解决,待刺激政策稍有成效,各国就竞相退出刺激政策。2009年10月,由希腊巨大财政赤字(占GDP的12%)引发的主权债务危机发生,随即蔓延欧洲,欧盟各国逼迫希腊选择紧缩财政政策。欧盟经历了约两年的严重经济衰退,2010年经短暂企稳回升后,遭到欧债危机打击,2011年下半年再度持续下滑,2012年持续负增长。进出口贸易2011年一度好转后,2012年以来持续下滑(见表2,表3,表4)。2013-2014年,宏观经济企稳,出现弱复苏。

日本从复苏与萧条交替中逐渐实现复苏。在经济危机冲击下,日本2008年开始经济下滑,2009年跌入低谷,经济增长率为-5.5%,进出口贸易下跌15.7%和24.2%,失业率5%(见表2,表3,表4)。日本反危机旨在刺激消费,加大公共投资,加快灾后重建。安倍政府推出20万亿日元的《紧急经济对策》,货币政策进一步宽松。2010年经济回升4.7%(见表2)。由于突如其来的地震灾害,2011年日本再度陷入经济衰退。灾后重建的展开一度使经济强势反弹,但人口老龄化、产业空心化、灾后重建刺激政策到期、公共开支减少等因素使增长受限;通货紧缩亦抑制了消费和投资;能源进口刚性需求导致贸易逆差;财政重负使经济刺激效果减弱。2012年上半年GDP增速加快,但下半年又急剧下滑,全年仅增长1.8%,2013年以后情况趋于稳定。日本经济在复苏和萧条中挣扎,逐渐走向复苏和新常态。

2. 发达市场经济体的经验与教训

第一,实体经济“空心化”是经济危机和后危机持续萧条的主因。1990年代以后,发达市场经济体将以制造业为主的实体经济逐渐转移到海外,金融、证劵、房地产等虚拟经济迅速膨胀。然而,经济增长最终要靠实体经济。危机过后经济复苏的起点是固定资本更新,并由此带动生产资料生产部门和生活资料生产部门恢复,这都有赖于实体经济。刺激消费与投资要落实到实体经济才有效,虚拟经济为实体经济服务才有意义,因为虚拟经济对经济增长不具有直接作用。发达市场经济体的弱点正在于实体经济“空心化”,其反危机救市目标侧重于虚拟经济,救市作用有限。

第二,福利“刚性”使国家财政不堪重负。由于欧盟国家长期实行慷慨的福利制度和过于均等化的收入政策,一定程度上抑制了企业投资和个人的积极性。在经济衰退时,福利“刚性”进一步加剧财政困难。欧盟国家政府债务危机的发生,延迟退休等福利制度改革受挫,以及美国全民医保的搁浅,皆源于刚性福利根深蒂固,国家财政入不敷出。

第三,银行资产负债恶化制约了企业融投资。经济危机的发生和经济复苏都有赖于银行资产状况。当前,欧盟国家银行资产负债仍在恶化,希腊危机难以脱险。西班牙银行业2013年1月份不良贷款率升至10.8%的历史高位,意大利银行业不良贷款亦触及两年新高,德、法银行资产负债表有待进一步修复,企业融资仍面临较大困难[10]。投资刺激不到位,宏观经济难以复苏。

第四,政府债务过重是经济萧条的主要因素。经济危机以来,发达市场经济体沉重的政府债务使其在经济萧条中难以自拔。据世界银行统计,美国联邦政府债务占GDP的比重由2008年的64%上升到2013年的96.1%;欧盟由2008年的52.1%上升到2012年的73.2%;日本由2008年的153.1%上升到2012年的196%。为降低政府债务负担、维持财政的可持续性,美国和欧盟继续实行紧缩财政政策,日本也通过增加税收和减少社会福利开支来稳固财政。

第五,政府调节功能弱化使反危机难以取得实效。在经济危机和萧条时期,市场调节固然可以使经济重新走向均衡,但需要付出极大成本。而政府干预、宏观调控正当其时。发达市场经济体的强市场、弱政府,决定了其调控功能有限,反危机效果必然被各奔其利的市场所消解。

四、率先复苏进入新常态的新兴市场经济体

1.新兴市场经济体经济复苏后进入新常态

中国引领新兴市场经济体经济复苏。面对突然来临的经济危机,中国果断调控,在经历2009年初经济下滑之后,2009年底救市效果显现,GDP同比增长达9.2%,2010年为10.2%,2011年为9.4%,2012年保持在7.8%(见表2)。俄罗斯在救市计划与国际油价提升的作用下,2010年、2011年GDP增速达4.5%和4.3%。印度通过实施经济刺激政策,2009年GDP增速恢复到8.5%,2010年达10.5%;巴西2010年恢复到7.6%,2011年为3.98%;南非2010年恢复到3.0%,2011年达3.2%(见表2)。新兴市场经济体2010年和2011年经济增长已经恢复到危机前的水平。2012年后新兴市场经济体经济增速放缓,但仍处于常态增长。

新兴市场经济体进出口贸易呈现新常态。危机时期新兴经济体进出口贸易大幅减少,2009年金砖5国进出口贸易跌入低谷(见表3)。2010年开始,新兴市场经济体进出口由降转升,增速达到甚至超过危机前的水平。而发达市场经济体进出口也已恢复,但明显不如新兴市场经济体增速快(见表3)。从进出口差额情况看,新兴市场经济体的中国、俄罗斯与巴西为顺差;南非低微逆差,进出口接近持平;只有印度为逆差。而发达市场经济体的美国、欧盟和日本则普遍进出口逆差时期居多。新兴市场经济体在反危机进程和新常态时期对世界经济增长贡献率明显提高。新兴市场经济体金砖5国的经济总量占全球GDP的比重,从2008年经济危机爆发时的15.06%,上升到2014年的21.81%。反观发达市场经济体,则由2008年占全球GDP的61.24%下降到2014年的51.99%。21世纪头十年,新兴市场经济体平均经济增长超过6%,中国超过10%、印度超过7%、俄罗斯超过6%、巴西为3.6%、南非为3%左右,金砖国家平均增长率超过8%,远高于发达国家2.6%的平均增长率及4.1%的全球平均增长率[9](P10)。新常态经济条件下,新兴市场经济体对发达市场经济体形成挑战。

2.新兴市场经济体何以率先经济复苏进入常态

新兴市场经济体先于发达市场经济体走向复苏,进入新常态发展,有其经济体制和经济结构方面的原因。

一是有力的政府调控是经济复苏和进入新常态的制度因素。新兴市场经济体转型以来,保留政府调控的优势和宏观调控的经济实力,如中国反危机投资刺激和产业振兴计划就能迅速落实。政府调控能力和反危机效果体现了新兴市场经济体的制度优势。

二是人口因素助推经济复苏和实现新常态发展的双重效应。新兴市场经济体的金砖5国总人口超过全球人口的五分之二。一方面,庞大的人口为经济发展提供了充裕而廉价的劳动力,这也使新兴市场经济体产品进入国际市场更具竞争力。另一方面,人口大国自身具有庞大的消费市场,在国际市场萎缩的情况下,新兴市场经济体强大的内需为经济复苏提供了条件。人口众多的新兴市场经济体,社会消费以国内市场为主,当国际市场衰退时,国内市场容量依然很大,国内市场对国际市场的弥补有利于经济复苏。

三是资源优势为经济复苏和新常态发展提供了强大支撑。新兴市场经济体都是资源大国,中国的矿产资源为制造业提供了巨大的资源支持,中国和俄罗斯都是重要的石油产出国;俄罗斯是全球最大的天然气出口国;巴西的铁矿砂、多种金属和石油资源丰富;南非拥有丰富的矿产资源,黄金、钻石为世界之最;中国和南非是两个世界最大的黄金产地。资源优势必然转化为产品优势,从而能在国际贸易中保持顺差。而国际市场能源价格的上涨,对新兴市场经济体来说也是利大于弊。

四是实体经济和农业优势是经济复苏和新常态发展的坚实基础。新兴市场经济体以制造业为主的实体经济主导着国民经济,实体经济比虚拟经济较少“泡沫”和投机性,较容易调整国民经济结构,因而相对容易走出危机。新兴市场经济体都是农业资源大国,粮食和食品加工是新兴经济体的优势产业;中国和印度是典型的农业大国,其粮食和食品产出不仅为本国经济发展奠定了基础,也为国际市场提供了丰富的供给。实体经济更有利于带动就业,中国失业率一直控制在4%左右,印度在4%以下,俄罗斯和巴西稍高,但呈下降趋势,只有南非失业率超过20%(见表4)。

3. 制约新兴市场经济体新常态发展的因素

虽然新兴市场经济体融入世界市场的时间还不长,但经济体制和市场不完善的问题也逐渐显现。

一是经济结构单一化和产业结构低级化弱化了经济实力。新兴市场经济体以制造业和传统服务业为主,产业结构处于低端,盈利能力和竞争能力较弱。俄罗斯、巴西、南非等产业结构单一化明显,尤其依赖国际市场状况。中国以制造业为主,产业结构低级化,在国际市场占有量大但产品附加值低。经济结构性矛盾突出,印度财政和贸易双赤字影响了经济增长的持续性;高利率、高税收以及基础设施陈旧抑制了巴西的企业投资,其国内投资率低于20%。以上状况制约了新兴市场经济体的持续健康发展。

二是庞大的制造业和能源产出使新兴市场经济体的发展付出了沉重的环境代价。新兴市场经济体多为能源和制造业大国,能源和原材料的巨大消耗伴随碳排放和污染扩大;经济增长伴随着资源消耗和生态环境的恶化。新兴市场经济体的资源和高耗能加工产品出口比重大,也是世界主要初级品、制造品的生产供应基地。新兴市场经济体在世界产品制造过程中承担着大量资源消耗型、劳动密集型和环境污染型产品的生产,这些环境代价是难以估量的。

三是注重经济增长而疏于社会保障和社会公平。新兴市场经济体大多处在市场经济发展的初期,市场经济带来了经济的快速增长,但社会保障和分配调节机制不健全,国民收入分配结构失衡,收入差距加速拉大。除印度外,新兴市场经济体基尼系数普遍很高,中国为0.469(2014),俄罗斯为0.416(2014),巴西为0.497(2013),南非高达0.65(2011)[11](P64)。收入差距拉大带来了社会矛盾的隐患。而印度的城乡差距和地区差距也非常突出。

四是经济增长中伴随着较严重的通货膨胀。新兴市场经济体反危机的重要手段是刺激投资和消费的调节政策,同时伴随经济过热所难以避免的通货膨胀。而新兴市场经济体大多金融体制不完善,货币调控能力不强,也进一步加重了通货膨胀。如表5所示,新兴市场经济体通货膨胀率在经济危机以来明显高于发达市场经济体,复苏以后主要新兴市场经济国家通胀率仍处高位,这将影响宽松货币政策的实施空间。

五是新兴市场经济体对发达市场经济体存在依附性。新兴市场经济体为世界市场也为发达市场经济体提供能源、劳动力、商品和广大的消费市场,发达市场经济体的进出口贸易直接影响着新兴市场经济体的国民经济,发达市场经济体的经济状况影响着新兴市场经济体的发展,尤其是源自于发达市场经济体的经济危机,最终是全球包括新兴市场经济体为其买单。

五、比较结论与启示

此次经济危机的发生已有6年之久,发达市场经济体与新兴市场经济体相继走出萧条,进入经济新常态。通过以上比较分析,可得出以下结论。

首先,发达市场经济体和新兴市场经济体相继进入新常态经济。一方面,发达市场经济体经过后危机时代的萧条与复苏的交替,进入新常态经济,经济呈低速增长和经济结构调整优化;另一方面,新兴市场经济体再未保持危机前的高速增长,而是以中高速增长为主线,实现经济结构转型升级。共同点为增速放慢,结构升级。

其次,新兴市场经济体经济复苏后进入调整期。新兴市场经济体经济复苏先于发达市场经济体,2010-2011年当发达市场经济体陷入经济衰退和欧债危机时,新兴市场经济体却强劲复苏。近年来新兴市场经济体经济增速呈回落趋势,这并非新兴市场经济体的拐点,而是其经济复苏后调整到常态增长。新兴市场经济体未来将继续巩固实体经济,优化产业结构,以先进制造业和新兴服务业为重点,实现经济结构的转型升级。

再次,美国经济已经实现缓慢复苏。美国经过2012年经济弱复苏后,2013-2014年经济复苏进一步巩固。经济增长率、房地产市场和就业形势继续好转,继续实施宽松货币政策,美国经济逐渐走上正常发展道路。美国是世界经济危机的始作俑者,也是经济复苏的主导者。作为世界最大经济体和美元本位国际货币,美国经济决定着全球经济走向和全球经济复苏。

最后,欧盟和日本经济已走出萧条实现弱复苏。欧盟经济走出衰退依然困难,虽然欧债危机趋于缓解、金融市场信心有所增强,但失业率持续攀升、重债国金融机构资产负债状况恶化、削减财政赤字等仍将拖累经济复苏。在新常态经济条件下,日本经济基本复苏,但宏观经济仍受到诸多因素制约,在扩大公共开支、继续量化宽松货币政策、刺激投资和消费等作用下,宏观经济将保持低速稳定增长。

比较两大经济体从后危机到新常态的历程,可得出如下有益启示。

第一,克服传统市场经济的缺陷,发挥政府调控的积极作用。中国和俄罗斯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一开始就注意克服市场缺陷,不搞完全自由放任的市场经济,而是在发挥市场机制作用的基础上,发挥政府调控的作用,对关乎国民经济命脉的经济部门实行国有和国家控股经营。当经济危机来临,企业和市场难有作为时,政府调控及时到位,反危机效果明显。反过来看,发达市场经济体保留自由市场经济的传统,不注重制度创新,政府调控力度较弱,其经济调控效率较差。

第二,正确使用调控手段,财政和货币调控有机结合。在反危机过程中,各国主要推行财政与货币政策的救市计划。如发达市场经济体的美国,起初使用货币政策救市计划,由于单纯货币政策无法遏制金融危机恶化,转而采用财政政策。欧盟国家政府债务过重,财政能力有限,难以从萧条中走出来。而新兴市场经济体的中国,投资刺激计划的实施,主要通过一系列财政政策和辅之以货币政策进行市场调控。适时运用减税、补贴等财政手段和利率、公开市场业务、存款准备金等货币手段。根据经济形势的变化,财政政策从“稳健”转为“积极”,货币政策也从“从紧”转为“适度宽松”。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有效结合,再加以有效监管,方能达到调控效果。

第三,克服福利刚性,创新福利制度。欧洲全民福利制度固然有其积极意义,但其消极方面在于福利“刚性”、财政重负和抑制投资。正因如此,欧盟诸国经济危机过后又遭遇债务危机,经济陷入萧条而难以自拔。各经济体应吸取欧洲消极福利的教训,创新福利制度,推行积极福利政策。在激励投资和保障企业家利益的同时,保障国民基本生活需要和公共福利的社会共享;根据国民经济变化情况,适当调整福利政策;在经济增长、财政增收的基础上,坚持量入为出的福利安排,克服福利刚性和过度财政负担,实现经济效率和社会福利同步提高。

第四,坚持实体经济优先发展,促进虚拟经济为实体经济服务。近20多年来,随着世界经济结构的调整,发达市场经济体经济结构逐渐“虚拟化”,而新兴市场经济体主要从事实体经济。由于虚拟经济的高收益促使金融业过度发展,形成负债消费、经济泡沫和产业空心化,由此动摇了国民经济的基础。虚拟经济固有的市场投机和经济泡沫极易产生市场风险。应该确认实体经济是国民经济的基础,虚拟经济只能为生产和生活提供服务。发展虚拟经济一定不要脱离实体经济,要依靠实体经济为国民经济提供物质产品,新兴市场经济体要夯实和做强实体经济。

第五,优化与提升产业结构,提高经济增长质量。新兴市场经济体虽然复苏较快,但由于产业结构落后和科技竞争力弱,经济效率和质量并不佳。近10年来,发达国家高科技产品占GDP增加值的比重高达85%。在世界高科技产品市场上,美国占36%,日本占30%,而中国为6%,俄罗斯只有0.3%[12]。新兴市场经济体应学习发达市场经济体,加大研发投入,提高科技竞争力,增强经济效率和质量。新兴经济体以资源能源低端产品出口和低端产业为主的产业结构,以外需为导向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布局,导致经济持续增长不稳定,容易受到国际经济波动的影响。因而,新兴经济体要改变资源型经济增长模式,实现经济结构的转型升级,重点发展先进制造业和新兴服务业,形成具有竞争力的合理产业结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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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刘绛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