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四重奏》中的道家思想

2016-01-12 23:24王萍应伟伟
关键词:道家思想艾略特

王萍 应伟伟

摘 要: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T.S.艾略特的诗歌创作不仅植根于西方文学传统,同时蕴含着深刻的道家思想。这位诗哲年轻时跟随汉学家欧文?白璧德学习中国文化,高度评价道家思想,不仅如此其晚期巨著《四个四重奏》在诗歌意象、诗歌思想等方面都体现了道家哲学思想和美学特点,诗人着意通过融合东西方宗教和哲学智慧来思考以及解决时间和空间,短暂与永恒,有限与无限的交叉等一系列人类深层次的问题与困惑。

关键词:T.S.艾略特;道家思想;《四个四重奏》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1101(2015)04-0078-05

Abstract:T.S. Eliot is a famous Nobel Prize winner whose poems are not only deeply rooted in western literature tradition and but also connote profound Chinese Taoism. This poet philosopher learned Chinese culture from famous sinologist Owen Babbitt when young and highly valued Taoism. Moreover, his masterpiece Four Quartets embodies Taoism philosophy and aesthetic styles in his poetic images, poetic thoughts and so on. By integrating different religions and philosophies in West and East, Eliot aims to solve such human permanent puzzles and questions as time and space, moment and eternality, finity and infinity.

Key words:T.S. Eliot; Taoism; Four Quartets

T.S.艾略特的詩歌创作不仅植根于西方文学传统,同时也蕴含着深刻的道家思想。道家思想从18世纪通过传教士传人西方世界,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引发了西方大量翻译以及阅读《道德经》、《庄子》的浪潮,那时的艾略特在哈佛大学专攻文学和哲学,对这一股东方思想浪潮异常敏感,他认为相比较西方文明的野蛮,中国文明更“恬静优雅深刻”,并认为“中国的智慧心灵比印度佛教更接近盎格鲁——撒克逊人的心灵”[1]①。诗人还曾高度评价老子、庄子的思想,他在韦尔奇(Holmes. H. Welch)迻译的《道德经》——《道家哲学:道之分》序言中称赞它为第一流的作品[2]。当然这位诗人哲学家不仅关注、欣赏道家思想

,其晚年扛鼎巨著《四个四重奏》更是一部融合东西方哲学智慧的抽象之作。美国当代诗评家、诗人迈克尔·特鲁(Michael True)总结《四个四重奏》时指出:艾略特把东西方著名的哲学家、文学家、玄学家甚至中国道家的各种思想融为一炉,兼收并蓄铸成一首带有诗人独特感受的哲理诗[3]219。近年来不少学者分别从基督教思想、印度佛教、西班牙神秘主义、以及赫拉克利特的“逻各斯”等多元宗教哲学视角解读《四个四重奏》,然而对其诗歌中的道家思想研究却并不多见。

一、“中国花瓶”“旋转的静点”与“道”

19世纪末,美国文坛对中国道家思想的关注日趋活跃,1868年出版了首部《道德经》英译本,到1960年,《道德经》的英译本已经有70多种,《道德经》在欧美印刷数量之多仅次于《圣经》。20世纪初美国汉学界对道家思想的研究也颇为重视,其中包括艾略特的老师——汉学家欧文·白壁德((Irving Babbitt),这位导师甚至亲自指导艾略特如何区分儒家和道家思想[4]。在艾略特活跃的当时英美诗坛,蕴藏道家哲学精髓的中国山水诗甚至引发了美国诗歌复兴的热潮,艾略特的挚友庞德(Ezra Pound)和汉学家阿瑟·韦利(Arthur Waley)都是其中的代表诗人和翻译家。据韦利回忆,在1917年这段时期,他们三人几乎每个星期一晚上聚在一起,在一家餐馆里讨论诗歌,艾略特承认自己受到庞德的影响,“每当我最自鸣得意时,我总发现我只是在重复庞德诗中的某种东西。”[5]42“这种东西”从当时的文化语境看和中国哲学诗学思想应该是离不开的,因此《四个四重奏》的诗歌意象和哲学玄想蕴含道家思想或许就不难理解了。

《四个四重奏》中道家思想最直接的体现主要是《烧毁了的诺顿》第五章中一个神秘的中国花瓶(Chinese jar),异域色彩浓厚的中国花瓶意象在当时的英美诗坛并不少见,如华莱士·斯蒂文斯(Wallace Stevens)创作了以中国瓷瓶为题的诗歌《坛的轶事》(The Anecdote of the Jar),其诗剧《三个旅游者观日出》也同样出现了中国瓷器瓶。1913年阿伦·厄普瓦德(Allen Upward)出版了一个著名的诗集《从中国花瓶采来的香瓣》(scented leaves from a Chinese Jar),他们都充满了东方神秘色彩并蕴藉着丰富的形而上内涵。在《四个四重奏》中艾略特延续了当时文坛对中国花瓶的兴趣,并进一步挖掘其辩证哲学的意味:

“只有通过形式,模式,?

语言或音乐才能达到?

静止,正如一只中国的瓷瓶?

静止不动而仍然在时间中不断前进。”[3]180

在诗歌里,“在静止中永恒运动”的中国花瓶蕴含着一种抽象的形而上特性,一种深刻的辩证哲学智慧和宇宙模式,诗人以此来阐释宇宙万事万物如何从运动走向永恒,达到无限的静点,从这个意义上,艾略特眼里的“中国花瓶”与道家思想中“道”的特性是一致的。在道家思想中,“道”体本身是稳定的,是宇宙万物本质性的规律,是“常”、“恒”、“静”,老子在《道德经》十六章中强调: “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但“道”又是寓于万物运动变化之中,是恒动的,它“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6]134因此“道”既是寂静无声,空虚无形,独立存在,永不改变,但又是循环运行,永不休止的。正如道家学者陈鼓应总结 “道”的特性 :“道之体特点是无形无名,唯一,绝对,永恒与运动”[6]174。而诗歌中“静止中不断运动的中国花瓶”正是象征着不断运动变化世界里的一种永恒和无限,在世界的剧烈转变和不断运动中,人生如何才能找到一个不变的“常”和“静点”来作为人生的立足点?人类如何从在时间和世界的不断变化中从有限走向无限和永恒?这些都是经历春秋战国巨变的道家和饱经世界战火的艾略特共同思考的哲学命题。

此外,《四个四重奏》中还创造了“旋转世界的静点”意象来呼应“中国花瓶”。在《烧毁了的诺顿》 中诗人写到“在翠鸟迎着光亮展翅以后,/现在是寂然无声,/那光亮依然在旋转的世界的静点上”,在第二章中艾略特对这个宇宙“静点”再次做浓墨重彩的诗性描绘:

“在旋转的世界的静点。既无众生也无非众生;

既无来也无去;在静点上,那里是舞蹈,

不停止也不移动。别称它是固定,

过去和将来在这里相聚。既非从哪里来,

也非

朝哪里去的运动,

既不上升也不下降。除了这一点,这个静点,

只有这种舞蹈,别无其他的舞蹈。”[3]176

對于两个神秘的动静结合体,学者米塞尔(B.M.Mishra)认为:艾略特诗歌的“中国瓷瓶”和 “旋转世界的静点”是一致的相似的,都指向深邃玄妙的东方哲学智慧[7]。艾略特研究专家张剑教授则指出“这个静点是旋转世界的中心,艾略特说它像一只“中国花瓶”永远旋转但又永远静止”[8],中西两位学者都从不同视角明确了中国花瓶与“静点”的内在一致性。的确,在诗中“旋转世界的静点”具有绝对的自由,是“动”与“静”、“固定”与“舞蹈”、“有”与“无”等对立矛盾面的统一体,“既无来也无去,不停止也不移动,不上升也不下降”,在艾略特看来,宇宙世界里时间空间内一切矛盾和对立都似乎在这个静点上得到克服和统一,过去和将来的时间在这里相聚,静止和舞蹈并存,上升和下降、开始和结束、来和去、开始和终端在这里共存归一,归于变化宇宙的静点。

事实上,无论是“静点”还是“中国花瓶”都与道家思想“道”的核心内涵有很大的一致性,道家认为“道”不仅有 “道化天地”的实在意义,同时“道”超拔于“有形”而归于“无形”,各种矛盾与对立同时蕴含于“道”的存在中,在“有”与“无”之间形成了流变无穷的张力和开放境域。列子说:道“能阴能阳,能柔能刚,能长能短,能员(圆)能方,能生能死,能暑能凉,能浮能沉,能宫能商,能出能没,能玄能黄,能甘能苦,能膻能香”[9],“道”就是宇宙万物各种矛盾对立面“有”与“无”的统一体,永恒性的规律,艾略特也有过类似的表达,诗人曾在《荒原》初稿里有更直接的感叹(后被庞德删去):我是耶稣复活节,我是生命。/我是固定的事物,也是流动的事物。/我是丈夫,我也是妻子/我是祭品,我也是祭刀。/我是火,我也是油[10]。诗行中的“我”是由各种并列的互相矛盾事物组成,他们互相对立相互冲突,但在“我”身上得到统一。总之,无论是“中国花瓶”、 “静点”还是“我”都是艾略特在运动变化的经验世界里渴求永恒无限的隐喻和象征。

二、时空模式与道之“反”

在《四个四重奏》中艾略特力图揭示过去、现在、将来时间的奥秘,对此处、彼岸、他地空间进行了深刻思考,诗歌中的时空玄想和模式与道家的“反”思想相当契合。老子说:“反者,道之动”,《道德经》二十五章:“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高亨注:“言道其体至大,其运周环也”。学者钱钟书认为:“反”有两义。一者,正反之反;二、往返之反,回返也。……《老子》之反融贯两义[6]169-171。因此“道”不是静止不动的,而是不断循环往复地运动变化,因此它包含一种“回返”性的时空认知。

在《烧毁了的诺顿》一开篇,艾略特就陷入了时间的思考与沉吟,

“现在的时间与过去的时间,

两者也许存在于未来之中,

而未来的时间却包含在过去里。”[3]174

在诗歌里,诗人的时间观有别于传统西方直线性、单向性的的物质时间观,在他看来时间是一个不断运动不断回返的圆环,过去、现在和未来都是这个时间圆环上的一段并彼此包含。为了探索未来之路,艾略特带领我们“沿着我们没有走过的那条走廊,朝着我们从未打开过的那扇门,我们进入玫瑰园”,穿过“第一道门,进入了我们最初世界”,因为“我们探索的终端将是我们启程的地点……就是我们的出发点;在最长河流的源头。”诗歌的空间架构也是一个类似圆环的结构,探索的终端就是曾经最初美好如伊甸园般的世界,它与时间的圆环是环环相扣的。第五章在提到中国花瓶之后,他进一步解释:

“不只如此,而是两者共存,

或者说结束于开始,

结束和开始永远在那儿?

在开始之前和结束之后。”[3]180

在第一篇时空玄想开始之后,艾略特在第二篇《东科克尔村》中从宏观经验的视角观察大地四季更替,一代代繁衍生息,继续探索人类时间空间的奥秘,“男女交合,/吃,喝,拉屎,死亡,/然后又开始了新的一天”,当然诗人同样重视个体生命“生”与“死”的思考,这章中不断重复“我的开始之日,便是我的结束之时。” “我的结束之时便是我的开始之日”[3]181-183,在艾略特看来,“开始”与“结束”,“起点”与“终点”不仅共存一体,而且是相互运动转化的。庄子在《知北游》中说:“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始卒若环,莫得其伦”,道家也认为生和死本质同体,在道的运作下,一切都能“道通为一”,“以道观之”,生与死是没有分别的,是合一的,是一体的,是相互转化的,“其成也,毁也,其分也,成矣,凡物无成与毁,复通为一”[11]59。《四个四重奏》中“一座座房屋不断竖起来又倒下去,”“从旧石块到新楼房,从旧木材到新火焰”,“从陈火到灰烬,/从灰烬到泥土,/如今却成了人畜的肉体、骨骼、皮毛、粪便,/也成了玉米秆和叶片”,这两者也都明显具有时空“回返”的特点。

第三篇《干燥的塞尔维吉斯》进一步从新的视角探索宇宙的奥秘、人类的历史与未来。

“当一个人渐渐年老的时候,他会发觉

过去似乎有了另一模式,

不再单纯是延续或甚至是发展,

由于受对进化论肤浅认识的影响,

造成了人们对发展偏颇的误解。”[3]190

此篇中,艾略特通过“河”与“海”的隐喻将传统的线性时间和永恒回返性的时间进行对比,并对“进化论似的”时间延续发展观进行否定,认为“它”是肤浅的,是偏颇的误解。诗章首先以密西西比河神的形象开篇,这条河象征着我们经验世界里的时空,从过去到将来,时间如河流般带着人类生活的印记线性流淌。“我们心中装的是河,/围绕我们四周的是海”,海洋则是超越经验世界永恒的“道”的化身,大海象征着周而复始涵盖历史、现在和未来的永恒存在,它吞噬了时空,它是终止的地方,但又是开始的地方。总之,大海无始无终。在那里,过去,现在和将来共时地存在着,在这里“时间停止了,时间又永无穷尽”,因此过去、现在和未来也都从死亡的地方无限地“回溯者、流淌着”。

最后一篇《小吉丁》中乐章再次奏响:“我们所称的开端往往就是终点/到了终点就是到了开端。/终点是我们的出发点。”“任何一个行动/都是向断头台,向烈火,向大海的喉咙/或向难以辨认的墓碑跨前一步:那是我们的/起点。/我们与正在死亡的人一同死亡:他们离开了,我们与他们同往/我们与死者同生:/瞧,他们回来了,与我们同归。” [3]207-208由此可见,在《烧毁了的诺顿》《东科克尔村》、《干塞尔维吉斯》、《小吉丁》中,春夏秋冬四个季节轮转,气土水火四种元素永恒转化,时间和空间就在类似“道”的模式下运转,有限世界就是这样与无限永恒的世界交叉。

这种“回返”性的时空结构也体现了艾略特对20世纪初一系列人类社会问题矛盾的深刻理解以及达观深沉的希望,虽然上帝死了,西方传统价值体系坍塌,人的异化日益加剧,世界大战暴露出来世界的残酷与荒诞,但是宇宙世界的发展是按照“道”的规律运行,物极必反,一切终将在“炼火”“黑暗”中得到新生。“烈火与玫瑰合而为一时,/一切都会平安无事,/世界万物也会平安无事。”[3]209

三、虚静之路及其他

《四个四重奏》开篇引语中即指出:上升的路和下降的路是同一条路[3]174。这两句引语提纲挈领对理解整首诗歌都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它不仅包含了“反者,道之动”事物相反相成、物极必反的运动变化规律,也表明在存在与非存在之间实现有限与无限的交叉,到达天人合一至境的方式——虚静之路。

“再降下去,只有降到

那永远孤独的世界里,

世界非世界,是世界也非世界,里面漆黑一片,

一切物质 被剥夺了,没有了,

感性世界枯竭了,

幻想世界破灭了,

精神世界失去了;

这是一条路,

另一条

也是一样。”[3]184-186

在艾略特看来,所谓“下降的路”就是要摆脱世俗感性世界和幻想世界,涤除心中一切私欲杂念 ,降到一种“是世界也非世界”的黑暗虚无境地,心灵才会获得充分的解放 , 并且只有这样 , 心灵才会清明如镜 , 观照宇宙万物,它与“上升的路”路径不同目标则是一致的,与道家的体道悟道方式也非常相似。老子说:“致虚极,守静笃”,庄子在《人间世》中也认为:“唯道集虚, 虚者, 心离也。”[11]129道家思想也认为只有摆脱所有的理性和观点,排除一切感性、物欲和幻想,才能获得与“道”合一的极乐境界。艾略特在诗歌中继续倡导“去除欲望(undesiring)”,“脱离实际欲望的內心自由,/从行动与痛苦中超脱出来的舒坦”[3]177,人们需要通过排除物欲诱惑,消除心智的作用,消解心灵的蔽障和厘清混乱的心智活动,使心灵达到空虚虚无无知的境界,使其安宁沉静,才能超脱地体悟世界与生命的本质。庄子在《天道》中说:“圣人之心静乎! 天地之鉴也, 万物之镜也。”[11]564虚静,就是要达到一种纯洁无杂、忘物忘我的空彻心境。诗歌中艾略特一再对自己的灵魂说,“安静!安静!让黑暗来到你身旁。”因为黑暗预示光明,将自己的一己之私,将纷扰的世事排宕之后,生命个体才能从物质世界的偏执夺取中抽离开来,回到人的本根中,回到生命本源的淳朴。当人们真正将自我放归于万物初始的天地循环之中,这个时候会发现,所有的生命都会经历这样的回归本源的过程。因此人们只有着实从内心深处自觉的回归宁静,才能真正让自己与万物交合无间,才能体会天地大化的根本所在。因此艾略特一再强调说:“我们必须保持平静,/并且进入另一个剧烈的阶段,/以便与之(天)合一,更深地交流感情[3]189,在这个意义上“下降的路”就是上升超越至“天人合一”境界的路,他们是同一条路。“欲想知你所不知/你必须通过无知之路。/欲想有你所有/你必须通过一无所有之路。/欲想达到非我之境/你必须通过非我之路。” [3]186诗人以“正言若反”的诗性语言形式来探寻事物的本质、宇宙的本体与规律,并在此模式下探索人类的意义人生,寻求人类在精神困境中的解脱之道,艾略特“下降之路“以及对“虚静”的追求与老庄“虚静无我”的体道方式是契合的。

另外,《四个四重奏》中大量相对立相冲突对立的意象并置一起,如 “旧木材”和“新火焰”,“旧世界”和“新世界”,“雪花”和“夏花”,“玫瑰”和“紫杉”,“仲冬的春天”和“盛夏的秋霜”,“黑暗”和“光”“烈火”与“玫瑰”等等,这种并置方式体现出道家的“阴阳合一”况味。老子认为:“万物负阴而抱阳,中气以为和”[6]233。道家认为 宇宙一切现象都是由相反对立的形态所构成,万事万物禀赋阴阳二气,相反相成而生,“一阴一阳之谓道”。在诗歌中,艾略特通过将这些对立相反的概念和意象并置表达深刻的辩证对立思想,在艺术效果上给人以感官的冲击力并给读者留下思考的空间。此外,《四个四重奏》中还有不少诗行蕴含道家思想,在《干燥的塞尔维吉斯》第五章“ music heard so deeply/That it is not heard at all,/ but you are the music,/While the music lasts.” 汤永宽译为“或是听得过于深切?/而一无所闻的音乐,/但是只要乐曲余音未绝,/你就是音乐”见http://blog.sina.com.cn/s/blog_6a59ed7a0101kqnx.html.,这与道家思想中的“大象无形,大音若希”何其相似。还有诗歌中“不断旋转的世界”意象,“不平静的世界/围绕寂静的道依然在旋转”[3]104这里的“道”(Word)虽然与圣经中的“基督之道”是同一个词,但其内涵却更像道家的“道”,“围绕道而旋转的世界”与庄子 “道枢”“环中”概念是一致的,《齐物论》认为“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枢始得环中,以应无穷”[11]62。“道枢”就是指世界的实况、事物的本然。对于“环中”,马恒君注解说:“环中,道的中心[11]65。庄子认为世界的运行是无始无终的螺旋式循环,这个循环的中心就是环中,即“道”。事实上,《四个四重奏》中很多的诗行都若无若无地闪耀着道家哲学思想和道家美学诗学的精髓,他们为这篇鸿篇巨著增添了更多的辩证性和神秘性。

四、结语

众所周知,艾略特在哈佛大学以及以后的岁月,对中西多国哲学思想和多种宗教传统都进行过学习和研究,这使得他对东西方宗教哲学思想之间的相通之处特别敏感[3]220,因此他将基督教、佛教、道家以及各种哲学思想相通之处糅合在《四个四重奏》中。或者我们可以说他着意运用自己的哲学玄思从人类整体更高的心灵层次对异质的东西方文化进行融合,希冀以此融合来试图拯救困境中的西方精神世界。艾略始终特强调:“一个灵魂的生命并不在于对一个协调一致世界的沉思,而在于将相互冲突和互不相容的多个世界统一起来这一痛苦的任务中,并且在可能的时候将两种或者多种不谐和的观点提升到一个更高的将它们包括在内并且使它们发生变化的观点中去。”[12

]

《四个四重奏》是艾略特创作进入成熟时期的作品,他的诗歌逐步在审美上从早期的破碎、灰暗走向整一、圆融,在宇宙秩序上从无序、混乱走向有序、和谐,在生存哲学上从虚无、恐惧走向解脱、明达,这与其中蕴含的道家思想不无关系。如果说《荒原》是艾略特借以反映西方文明在进人20世纪后所表现出来的衰落与沉沦的话,那么《四个四重奏》则是诗人从更高层次试图通过融合东西方宗教和哲学智慧来思考以及解决时间和空間,短暂与永恒,有限与无限的交叉等一系列人类深层次的问题与困惑。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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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陈鼓应.庄子今注今译[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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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吴晓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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