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学校

2016-01-11 17:45王离京
美文 2015年23期
关键词:村子池塘故乡

王离京

消失的学校

故乡有位亲友打来电话,有些唏嘘地告诉我,官财老师去世了,享年75岁。

这通电话,激活了我记忆深处的一段经历。我不曾想到,这段极其短暂并且过去很久的经历,竟然还能那么清晰真切地重现在我的眼前。

“文革”期间,只有十多岁的我,跟随爷爷奶奶回故乡待了一年多。在故乡期间,我便在村子里的一所小学校跟班上课。官财老师,就是这所学校里的民办教师。官财老师的大名,叫李官财。他的父母给他起这么个名字,大约是希望儿子将来能够升官发财,光宗耀祖。如果是这样,那么二老在天国可能要失望了。官财老师的一生,不仅跟这两样东西彻底无缘,连个民办教师都做得没有个好结果。

我的故乡,是个东西走向为主的村子,不算太大。爷爷奶奶跟大伯父住在村子西头,小学校位于村子东头。如今想来,那所小学校应该是大户人家“土改”后被充公的产业。高高的砖砌门楼,厚重的黑漆大门,让儿时的我感觉十分威严庄重。涂了白粉的院墙,在绿树的掩映下,显得分外洁净安详。进了大门,东西各有两间厢房,作为两三位公办教师的宿舍和伙房。再往里进,是两排各有四间的大房子,这便是全校六个年级六个班的教室,以及老师们的办公室了。

我们的教室,是青砖灰瓦白墙的老式建筑。跟村子里那些草顶泥墙的民居相比,它的显眼与气派,是不言而喻的。教室的门窗,是古色古香的木格棂式样,外面贴着洁白的纸。院子里有好多棵大榆树和大杨树,春暖花开时节,明净清新的阳光,线条清晰地穿过碧绿的树叶,把斑驳的光影洒在窗纸上。这些跃动的光影,同教室里的朗朗读书声,混合成一种生动活泼的旋律。

教室内的地面,用硬土夯成,仿佛永远散发着一种阴凉的气息。虽然不太平整,但让人心生温馨宁静之感。教室里的课桌凳,是简陋的条桌条凳,两人共用一组。课桌凳的功能,除了用于上课,还用来让学生们在夏天“睏晌觉”,也就是睡午觉。一人睡桌,一人睡凳。那时乡村的学校,根据农村的实际情况,放麦假、秋假和寒假,是没有暑假的。夏天学生们吃完中饭回学校“睏晌觉”,是一项强制性的规定。如果谁贪玩逃“晌觉”,是要像逃课一样受罚的。“睏”过一个饱饱的“晌觉”之后,再去上课、活动甚至是调皮,精神头真是格外足。我很怀念那种非常单纯甜美的“晌觉”。

从大城市来到农村的小学校,没有了楼房、电灯,水泥地面和明亮的玻璃,起初我是感到有些不太适应的。但是不长时间,我就融入了那片浓浓的温情之中,尽情地享受着那份没有杂念的快乐。背着书包,沿着那条曲曲弯弯、大树浓荫遮蔽的村中小路,同伙伴们说笑打闹着走向学校的情景,此后便常常在我的梦境之中不期而至。如今回想起来,那片温情,应该是由乡里亲情,以及乡村风貌尤其是那所小学校宁静祥和的氛围,相互交织而成。

官财老师在学校里教算术,六个年级全包。他当时大约三十来岁,但在我看来,显得很是有些苍老,跟他的实际年龄不太相符。这不只是因为他那黝黑的肤色和纵横交错的皱纹,更因为他的神情举止。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除了上课,几乎不怎么跟人说话。走路的时候,他的脸总是半扬着,眼睛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处的天空,嘴角似有若无地浮现着一丝仿佛是无可奈何的笑意。

听乡亲们讲,官财老师天生就是个文化人的材料。除了教书,他任何农活都不擅长。他对家里的主要贡献,就是做民办教师的那些补贴工分。而他家里那些必须干的活路,就主要靠他的老婆打理了。很不幸,他的老婆是被乡亲们认为很窝囊的那种人,生得又黑又瘦又矮,干什么事情都不利索。于是,便经常被官财老师暴打。我一直很纳闷儿,官财老师看上去那么温和的一个人,怎么会对自己的老婆下那样的狠手。后来我知道了,因为家里穷,官财老师的父母当初为儿子择偶时,提出的唯一条件是——“只要是个女人就行”,尽管儿子对他们的决定极不情愿。

虽说当时正处于“政治挂帅”的狂热时期,但是官财老师好像并不怎么关心政治。比方说,当大家群情振奋地狂呼口号、高唱“语录歌”的时候,他却只是应付公事地抬抬手臂,轻轻地蠕动几下嘴角完事。这一点,让当时的我,很是感到有些不解。一个“革命老师”却没有“革命热情”,村里的人们怎么就无动于衷呢?

官财老师的所有精力和兴趣,永远都在教算术和做习题上。记得有一年的春节,我跟几个伙伴去官财老师家拜年。进门之后,发现他趴在家中那张破得不能再破的桌子上,聚精会神地在那里解习题。他常慢条斯理地对我们说,过去人们想上学捞不着上,如今国家让你们不花钱就上学,为啥不好好上?多学点文化,将来总会用得上的。有一回,我跟一个伙伴想逃“晌觉”去玩水,结果被官财老师抓了现行。他的惩罚措施也别具一格——既不是让我们在教室外罚站,也没有用教鞭敲我们的脑袋,而是出了一堆算术题让我们比赛,谁先做完就可以去睡觉,输了的那个题量再加倍。

那时乡间的民办教师们,对调皮掏蛋的学生给予适当体罚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而学生的家长们,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人大惊小怪。大家乡里乡亲的,叔哥姑姐地叫着,都知道这是真心为了孩子好,让他们多学点本事,所谓“打是亲骂是爱嘛”。我总感觉,后来逐步正规化或者说是格式化了的农村教育,在成就了一些孩子的同时,也放弃了更多的孩子。没有了乡里亲情的维系,很难指望别人发自内心地为自己孩子学习的事情着急上火。你不愿意学,或者被认为不是那块材料,那就自便好了。倘若管得严了,一不小心出个什么事情,那麻烦可就大了。从这个意义上说,民办教师,是一个不应该被轻易忘却的群体。

借读一年多以后,我到济南读了中学。又过了将近五年,我回到故乡插队做了知青。这个时候,由于学校规模的扩大,村里另选新址建了新的校舍。过去的老校舍,改作了大队部办公场所。但我再走进那个带给我很多快乐的院子的时候,感觉它明显没有了昔日的生机与活力,有些衰败破落了。官财老师依然还是民办教师,不过这时他已经升格为“联中”的数学老师了。

在插队期间,官财老师还经常在晚间,或者阴雨天不能下地的时候,约我去他那儿解方程。出于礼貌,我倒是去过几回。遗憾的是,我在这方面比较愚钝一些,始终没有培养起对于数学的兴趣,辜负了官财老师的一番美意。这使我在参加日后的高考时,吃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亏。

大约是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故乡的那所学校被撤并了。学校里的民办教师们,有的考上了大中专学校,有的转成了公办教师,从而实现了成功的逃离。而有的民办教师,则被打发回家了,比如官财老师。他之所以落得这样一个结局,一方面是由于年龄有些大,另一方面是由于他的性格。他不会去为自己申诉争取,更不会去上访闹事,只会一个人闷在家里死等,结果可想而知。

听乡亲们讲,官财老师被辞退以后,由于没啥技能特长,日子就过得很是窘迫了。两个家境也不好的女儿,以及亲戚邻里的偶尔接济,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到了晚年,老两口的境况,就可以说是穷困潦倒了。老伴离世五六年以后,官财老师便也撒手人寰。

在生计异常艰难的情况下,官财老师依然痴迷于他的数学习题。他乐此不疲地无偿给村子里的学生们做辅导,不仅有求必应,还常常把人家往自己家里硬拉。渐渐地,找他辅导的人越来越少。一些人是压根儿不想学了,另一些想学的人他也慢慢辅导不了了。他的知识构成,毕竟难以跟上应试教育下题海战术的脚步。到后来,无事可做的官财老师,见了半大孩子就跟人家叨叨:别光玩啊,多学点数理化吃不了亏,早晚能用得上的。我不知道,官财老师的所作所为,算不算是一种坚守。如果是,他又是不是情愿做这种形式的坚守,有没有盼望着实现自己的逃离。

如果说坚守是一种品格,那么逃离就是一种天性。能够修炼成坚守这样高尚品格的人,为数并不太多。所以多数人希望别人坚守,自己却选择逃离。比如我,就从农村、工厂一次次地逃离。过去的乡村,贫穷并美丽着。比如记忆中的那所小学校,比如官财老师。但是因为贫穷,人们无视它的美丽,而是纷纷想方设法地逃离。逃离之后才发现,我们想逃离的,其实只是一种生存状态,而不是乡村那固有的美丽。其实逃离就是一种抛弃,抛弃也未必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逃离。我们逃离了乡村,乡村也在逃离我们,包括它的美丽。故乡那所消失的小学校,以及像官财老师那样被遗弃的民办教师,说到底也是一种别样的逃离。

但是逃离不等于遗忘。所以,我常常会怀念乡村既往的美丽。但当我蓦然回首之时,却往往怅然若失——那些曾经的温馨和美丽,已然渺无踪迹。

池塘上的楼房

前些日子,我有事去了一趟久违的故乡。一位本家大哥见了我,非要拉我去他家新造的楼房喝茶。盛情之下,却之不恭,我便跟他去了。

这是一座比较气派的三层小楼。外墙从底到顶贴着明晃晃的瓷瓦,塑钢的窗子样式新潮,防盗门高大结实。楼内也做了装修,客厅宽阔敞亮,有些房间还铺了木地板。由此可知,往日一贫如洗的大哥,如今已经鸟枪换炮了。

但是这座洋气的小楼,却与周围的环境很不协调。院墙外除了黄土地,就是塑料大棚,没有大树和青草的浓荫翠绿。各色破碎的塑料袋,挂在一些稀疏的灌木枝条上,随风飘舞。泡面盒、包装盒等废弃物,随处可见。

青少年时代,我每年都要回故乡。因为下乡插队等原因,我还在故乡度过了一段比较长的时光。由于至爱亲人相继故去,好些年来,我已经很少回故乡了。流逝的岁月,已经剥去了故乡穿着久远的衣衫。以至于曾经熟悉亲切的故乡,已经让我辨认不出旧时的模样。比方说,这位大哥家的楼房,我就说不出是建在哪个位置了。见我有些疑惑,大哥告诉我,“这就是过去的‘南湾涯啊!”我故乡的方言,是把池塘称作“湾涯”的。

大哥的话,让故乡那曾经秀丽的影像,又在我的脑海中鲜活生动起来。这是个不算太大的村子,呈东西走向。一条不太宽的土路贯通全村,路两旁是一条条曲曲弯弯的胡同。路边胡同旁,以及农家小院里,到处是浓荫蔽日的大树,把个村子包裹得郁郁葱葱,绿意无限。如果从远处望去,整个村子就像低垂在原野上的绿色云朵。在阳光的照耀下,其间隐约闪烁着几片温馨的金黄——那是农家院落的土墙。

小的时候回故乡,我总感觉那些曲曲弯弯的小胡同,既貌似相同,又似乎各有各的神秘。于是,便吸引着我一条一条地逐个跑去看个究竟。多年以后我才明白了,那些胡同之所以给我一种不同的神秘感,完全是因为那些年代久远的大树。由于栽种者的喜好不同,不同胡同院落里的树木也是不尽相同的。比方说,有枣树、榆树、桐树、槐树、椿树、杨树等等。这些不同的大树,便也把样式格局基本相同的胡同和院落,装点出了不同的形貌和情趣。

虽说地处北方,但那时的故乡是不缺水的。村子的四周,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池塘。乡亲们根据它们所处的位置,分别称它们为“东湾涯”“西湾涯”“南湾涯”“北湾涯”等等。就连村子的中央,也有一个又大又深的池塘,名字叫做“大湾涯”。这些池塘,大约是故乡的先人们,为了分流储存雨水而挖成的,历时已经十分久远了。池塘边那些根深叶茂的大树,便足以证明这一点。

爷爷奶奶和大伯父住的地方,在村子的西头,离“南湾涯”和“西湾涯”都很近。春暖花开时节,早晨醒来的时候,推开窗子,随着明净的阳光涌进屋子的,除了混合着泥土气息的花木禾草的馥郁芬芳,还有那几泓春水的沁人清爽。正因为近在咫尺,“南湾涯”和“西湾涯”,便成了儿时的我常去玩耍的乐园。

“南湾涯”也叫“南柳湾”,是一片比较大的洼地,其中有三个大小不一的苇塘。四周的田地,比洼地要高出两三米之多。像河堤一样的陡坡上,野草茂盛。坡顶周边,杨柳环绕。苇塘之中,芦苇青青。春夏时节,微风吹杨柳,姿态婀娜;细雨打苇叶,旋律曼妙。当我离开故乡以后,每当听到《沙家浜》里郭建光那个著名唱段“芦花放,稻谷香,岸柳成行”的时候,眼前便会浮现出“南湾涯”的倩影。

“南湾涯”里的那几个苇塘,是鸟儿们的天堂。我常和一帮小伙伴出没其中,乐此不疲地捉鸟玩。以今天的眼光看,这样的行为不够文明绿色,不说也罢。值得一提的是,在“南柳湾”周围的杨柳树中间,夹杂着几棵好似无主的大枣树。金秋时节,枝头硕果累累。有一天,我正跟几个小伙伴在苇塘中玩水。不知不觉间,一阵大风倏然刮起。几个小伙伴一跃而起,欢呼着“洗澡去!洗澡去!”争先恐后地冲向岸边。我不由有些纳闷儿,这不就是在洗澡嘛,还要去哪里洗?大风刮过,青红相间的枣子撒落一地。当他们捡起枣儿大吃大嚼时,我方才恍然大悟——他们是去抢着拾枣子吃。在故乡的方言里,“洗”与“拾”发音是相同的。

“西湾涯”是一个东西走向的椭圆形池塘,池水又深又清。周围的垂柳棵棵都有合抱粗。其中东头那棵最大的,两人不能环抱。树身中间,已经有了一个粗大的朽洞。邻近的人们,喜欢在这棵大柳树下说古道今。人们说,其他那些垂柳们,都是这棵老柳树精的儿孙辈。因而,它也就像守护神一般,带领着自己的晚辈,不失尊严地看护着这方宁静的池水。

“西湾涯”周边的一棵棵垂柳,细密的枝条如瀑般垂向宁静的水面。宛如少女飘柔的长发,似娇还羞地遮护着自己清秀的面庞。池塘里,生长着一些莲藕。春末夏初,荷叶的翠绿,沁人心脾。荷花的水红,清灵透彻。荷丛之间,三三两两半透明的鱼儿,露着淡青色的脊骨,自在地游来游去。池塘岸边,一只只金色或绿色的青蛙,鼓着一对大眼睛,傻傻地望着天空出神。

我经常去“西湾涯”套青蛙捉鱼。套青蛙的活扣儿,是用冒着挨马蹄子的风险,从马尾巴上揪下的长须挽成。将活扣儿拴在一根杆子上,悄悄地对准木呆呆的青蛙头部,猛然往上一提,一只漂亮的青蛙便被生擒活捉。在没有什么玩具的童年时代,一只青蛙可以是我大半天的玩伴。当然了,这些不幸被捉的青蛙,在玩耍一阵以后,多数还是会被放生回池塘的。如今的故乡,孩子们还会听到阵阵的蛙鸣么?

捉鱼的方法,主要是“诳”。将一块四方纱布,四角绑在木棍上,中间放上一些鱼食置入水中,过些时候提上来,就会有几条小鱼在里面活蹦乱跳。我也曾无师自通地学着去钓鱼。记得有一回奶奶生病了,我用大头针做了个鱼钩,挖了一些蚯蚓,想钓些鱼给奶奶熬鱼汤补养。折腾了半天,还真给我钓到一条巴掌大的鲫鱼。我拿着鱼兴冲冲地跑回家以后,可把奶奶给高兴坏了。大娘大婶们,也都直夸我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这可是我平生第一次用鱼钩钓到鱼啊,因而让我自豪了好一阵子。对于有些人乐此不疲地到养鱼塘去钓鱼,我很不以为然,那也叫钓鱼么?

村子里的池塘,不仅是我们这些孩子的乐园,也是鹅鸭们的。那时的乡亲们,家家都养着一些鹅鸭。每天清晨,它们被从窝里放出来以后,便嘎嘎地欢叫着,摇摇摆摆地走向自己熟悉的池塘,在那儿尽情地嬉戏觅食。天色向晚之时,又纷纷爬上岸来,甩甩羽毛上的水珠,鱼贯而行地走回自己的家去。我曾经很纳闷儿,这些鹅鸭怎么这么聪明,不仅来来回回都认路,就连下蛋也要跑回自己的家里!

如今的故乡,应该说是已经更换了新的装束。村里铺了柏油路面,草顶土坯墙的房子,也已被砖瓦房甚至是小楼取而代之。新则新矣,却已难觅昔日之亲切。那些幽深的胡同,繁茂的大树,都已踪影全无。因而,整个村子也就有了一种一览无余的浅薄与粗俗。而那些诗情画意的池塘,更是早已人间蒸发。比方说,“南湾涯”被填平做了宅基地,“西湾涯”被种上了大棚菜。而那个又大又深、我晚间去游水常常会觉得心虚发凉的“大湾涯”,则干脆成了个快被填满的大垃圾场。

儿时的故乡是贫穷的。那时没有包装袋、快餐盒、泡面盒、饮料瓶子和塑料薄膜之类,偶尔有个酒瓶子啥的,人们都会派上别的用场。难得一见的香烟糖果包装纸,都会被孩子们小心翼翼地折叠好,当做收藏品保存起来。至于衣服鞋子,“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没人舍得乱丢乱扔。所以,那时的乡村,贫穷得只剩下原始的美丽,连生活垃圾几乎都不会产生。至于泔水粪肥,要么喂猪,要么归田。因而,污染源也是基本没有的。

我的故乡,位于全国驰名的蔬菜之乡寿光。村子里的人们,大多数也因为种植大棚菜、做一些与蔬菜有关的生意,而走上了富裕之路,比如那位大哥。如今村子的周围,昔日那份充满生机的水波绿意,已经被明晃晃的塑料大棚所取代。因为贫穷,人们想改变现状、想尽快发展致富,这很正常。但是也许是因为这种心情过于迫切,使得人们对原本应该珍视的一些美丽视而不见,甚至是弃之如敝履。比如那些大树,比如那些池塘。“摧毁乡村”,有位故乡朋友这样形容当下的农村。而曾几何时,故乡的长者们,常常用“填井填湾,瘸腿瞎眼”这样的谚语,吓唬那些不爱护水井池塘的调皮孩子们。

让人感叹的是,这种视而不见依然还在延续。就像那位大哥,在说起自己的宅基地就是“南湾涯”的时候,语气里没有丝毫的感伤与留恋。说起来,他也是光着屁股在这些池塘里玩大的。我不由想起了他的父亲,一位整天背着粪筐,在庄稼地里转悠忙碌的朴实老汉。“你只有不糊弄庄稼地,庄稼地才会不糊弄你”,是这位老汉的口头禅。显然,因为有了更高额的经济收益渠道,已经使那位大哥不再像自己的父辈那样,一往情深地挚爱土地、依恋土地了。他尚且如此,他的子女后代呢?没有了这样的情结,传统意义上的农民亦将渐行渐远。

在衣食无忧的当今,我很想回到儿时那安宁秀美的故乡,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每当我回想起儿时故乡消失了的那些美丽,总会不由自主地生发出一种怅然,或者说是虚无之感。在这样的瞬间,会觉得生活很是空洞苍白,寡然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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