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众的儿子内贾德

[伊朗]穆凯

中国有位受到人民尊重、已经过世的领袖邓小平，他称自己为“人民的儿子”；伊朗也有一位受到民众广泛欢迎、依然健在的总统内贾德，他被称为“民众的儿子”。

中国历史上有很多按照道德规范执政的模范政治家，波斯历史上也不乏这样的事例。德政相得益彰，是民众对政治家的期待，这样的政治家也会因此受到人民的爱戴。伊朗前总统马哈茂德·艾哈迈迪-内贾德，就是这样一位出色的政治家。也许，大家都对内贾德的政治立场非常熟悉，他是一个面对强国对手不示弱、不低头的人，但人们对他的政治舞台幕后的个人生活并不了解。内贾德卸任之后，曾在他身边工作过的部长、警卫、同事、办公室工作人员、司机以及他的学生等，开始回忆和描述他谦和、温暖、周到、体贴以及严格和廉洁的个人生活，这些回忆记录文字以电子版形式供人们在网络上阅读。我曾有幸作为他的中文秘书陪同他两次访问中国，一次是2010年6月参观上海世博会， 一次是2012年6月参与上海合作组织会议。我与内贾德的接触和了解，印证了这些人的回忆和描述。这篇文章即是根据回忆记录的文字，结合我个人的感受和体会而写成。

一

内贾德博士的父亲的生活跟平民一样，没有警卫，也没有特殊居住的安排。他经常在家门口放个凳子坐下，并跟小区人打招呼，根本不像一个总统之父的样子。同时，他又是位对子女要求严格的父亲，以至于他的儿女们都敬畏他。有人说：“有一次跟内贾德父亲到马什哈德去朝圣，一路上老人什么事情都谈到了，包括他以前拥有的锻冶匠车间和他的儿女们。老人说说：‘孩子们都很好，都敬畏主。在这些孩子中，我对马哈茂德最满意。 内贾德的父亲去世后，我想起了那次陪同他的朝圣之行，就对着内贾德的耳朵说：‘去马什哈德旅行时，您父亲说对您特别的满意。内贾德听到这个，露出满脸开心的笑容。”

还有一次，内贾德给他的司机讲述了他青年时的故事，他说：“我连一次都记不起向我的父亲要过钱。父亲每天把零用钱放在儿女们的口袋里。我们早上一起来就看到他在我们口袋里已经放了5至10托曼。上大学时，有一天我非常需要买一本书，那本书要花费150托曼，但我口袋里就只有父亲给的10托曼，不够买那本书。这种情况下，我照样没向父亲要钱，心里对自己说‘依靠真主吧！，然后走出了门。走到街头时，有一位朋友在我旁边停下了车，对我说，‘马哈茂德先生，让我捎你一段路吧。我上了他的车，没跟他说什么，他就从口袋里拿出150托曼放在车的仪表板上，并说：‘你记得自己曾经借给我150托曼吗？现在还给你了。 我听到这句话，立马感谢真主，并把钱就放在自己口袋里了。”

内贾德本人无论在任之时还是卸任之后，对父母一直保持着孝敬和尊重的态度。他在任时经常嘱咐办事处人员，只要他母亲打来电话，无论什么时间，无论是什么重要的会议，他都一定要接，哪怕只是跟她说一句：“您好母亲，不好意思我在会议中，开完会就跟您联系”。母亲在他家住的时候，只要有可能，就连午饭也都尽量和母亲一起吃。内贾德无论处于什么情况，都定期去见母亲。 有一次，内贾德很忙顾不上去看望母亲，他便让人安排把母亲送到自己工作的地方，并下楼到车里面跟母亲打招呼，也算是见了母亲。内贾德常说：“人无论岁数有多大，在父母面前永远是个孩子，无论你是什么身份，处于何等位置。”

二

内贾德自己家庭的人都互敬互爱。他的大部分旅游都是和家人一起度过的，包括游览和朝圣之行。全家人一起吃饭一直是他们的习惯。内贾德的爱人从结婚起一直充当着好妻子的角色。内贾德任马库县县长时，他和两个副手家人都住在一起。三家人用几个很厚的帘子隔断成三个家，以一定程度上确保私密性。这样艰难的生活从没引起夫人抱怨。 1980年代，当一些国家元首去访问阿尔达比勒省时，因为那儿的酒店安排给了百姓用，内贾德把国家元首们带到自己的家。家人们就去亲戚家住，等这些国家元首回德黑兰后再回家。 内贾德做大学老师的时候，中午就到食堂吃饭。下午若没有课就回家跟家人一起吃饭。他当了市长后就跟夫人说：“夫人啊！以后您的麻烦就增加了，您还得给我做午饭让我带到办公室吃。”他的夫人不但不觉得麻烦，反而很高兴。内贾德出门时就带着午饭。他有时会忘记带饭盒，司机则会提醒他，内贾德很感谢司机的提醒，并会马上回家把饭盒放到车上。他当总统的时候也是一样，每天带饭上班。新年时，他们就到以前的老房子居住，他和夫人会去所有邻居家串门，邻居们也会到内贾德家拜访。

内贾德虽然很关心他孩子们的事情，但不会对他们采用强硬的态度。他小儿子阿里礼萨说：“我父亲会给我们划一些红线，确定一些不允许犯错的范围。之后由我们自己选择走哪条路，别踩红线即可。他经常劝告孩子们：跟朋友们一起吃饭时，要么各付各的，要么你们给他们付账，别让朋友给你们花钱。”

内贾德的孩子到总统办事处见父亲时，内贾德以身作则，连工作人员都不敢用吃喝招待他们，哪怕是用一杯红茶。孩子们说话也特别谨慎，三思而后言。内贾德担任省长时，他的小儿子阿里礼萨才上小学。阿里礼萨特别聪明，在他们班中学习很好。这一点加上爸爸当省长这两个事情让孩子有点儿骄傲。老师让他给数学水平低的一位同学补数学课，有一次那位同学加减法算错了，阿里礼萨当着别人的面讽刺了他。阿里礼萨马上意识到自己的无礼并感到后悔，所以在晚上跟父亲讲了他的这一过错。内贾德博士听了后非常不高兴，并让儿子向他的同学道歉。阿里礼萨第二天在所有同学面前向那位同学道歉。晚上，父亲把他叫过来对他说：“如果一个人拥有一种才能，应当把这种才能分享给他人，而不是因这个才能感到骄傲并炫耀自己。”

内贾德担任阿尔达比勒省省长时，正上小学的小儿子阿里礼萨让父亲给他买辆自行车。过了半年，父亲忙得还是顾不上给他买。于是阿里礼萨忍不住了，就给省政府办公室打电话说了这件事。晚上内贾德回家很生气地对孩子说：“自己家的事和省政府办公室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不提醒我去买车呢？”阿里礼萨的错误行为导致父亲又过了几个月才给他购买自行车，算作惩罚。

内贾德的儿女们在不同的年龄段，从父亲那里收到的礼物也会不同。小儿子阿里礼萨说，当他上中学的时候，父亲给他送的是《几何学百科全书》22册中的5册作为礼物。内贾德晚上回家，如果看到阿里礼萨正在解一个几何问题，就会坐下来陪他，并给他提出更简单的解题方法，这让孩子感到兴奋。

内贾德的女儿在内贾德当总统时成的家。她的嫁妆跟那些普通政府雇员的女儿们一样简单。她结婚后，大家都以为总统办公室会在安全保护区给她安排房子，她却和丈夫在德黑兰一个普通的地方租了一套房子居住。内贾德有几次去女儿家看望他女儿，这给警卫的工作带来不少麻烦，因为，必须选择一条隐秘的路到他女儿家，以确保总统及其女儿女婿的安全。尽管做这件事时很谨慎，但是邻居们还是都认出了总统。这种情况，很容易引来恐怖分子的谋杀。大家一直试图说服总统，最后，他同意了安排总统办公室一位职员的房子的二楼给其女儿一家租住，他的女婿每月把房租打入总统办事处的账号。

三

内贾德无论当德黑兰市长或当总统时期都不拿高出的职位工资，而是仅满足于拿他在大学教书的工资。他当德黑兰市长时，有一个记者问他为什么不拿市政府的工资。内贾德博士如此回答他：“作为政府雇员，我拿的大学工资就够用了。”而记者接着问：您有儿女，而他们需要您的支持。内贾德回答他：“我和夫人两位都是老师，教师工资已经够了。我们只负责承担他们的学费，他们的工作和生活费由他们自己承担。难道我能让我的父亲给我提供工作和房子吗？我自己认真学习，认真工作，通过自己的努力买了一套分期付款的房屋。所以，我的儿女也得自己努力。”

内贾德当阿尔达比勒省省长时，因为工作效率很高，内政部连续三年选他为国家优秀省长。为了表彰他，内政部奖励他一辆最高等级的奔驰轿车，但内贾德把它转送给了省政府。

内贾德在德黑兰作市长时，有一次得了很严重的流感，不能上班。医务室的一些工作人员决定去他家看望。工作人员入门就发现国会议长拉里贾尼和领袖高级顾问韦拉亚提也已经来了。只见屋子角落开着小暖气，地上铺着破地毯，内贾德就躺在地毯上垫的褥子上。他房子里没有桌椅也没有沙发。工作人员看到他如此简朴的生活状况，大吃了一惊，因为当时市政府职员们的生活状况都比他好很多。

内贾德被选为总统后，一开始坚持要留在他原来的私人宅院住，但安全部门没允许，他只好到安全保护区入住。他选择了一个老房子入住。那所房子是哈梅内伊担任总统的时候跟家人一起住的。警卫人员以为内贾德总统会订购新家居用品和家用电器，但他却仅从其岳母家里带了一些闲置的东西，并用自己大学的工资买了一台国产的燃气灶。

按照伊朗伊斯兰共和国的法律，总统在开始任职时应该把其所拥有的全部财产和资产向司法机构汇报。内贾德博士也不例外。他在担任总统前拥有一套老房子、一辆1973年的标致老爷车。有趣的是，当他担任德黑兰市长和连任总统时也只有这几样财产，没有任何增添。

有一次开斋节时，赶上下雨。一位政府官员到大清真寺去做礼拜，他虽然有官员VIP证，但是没用它，跟着平民参与礼拜了。雨越下越大，领袖讲完话，每个人都在找可以避雨的地方。这位官员当时被人群拥挤着，突然有人从后边拍他的肩膀，他转身一看，发现是内贾德及其两位儿子。大家一起找到一个铺着地毯的角落里等雨停。内贾德的儿子拖了鞋，把鞋摆放在一起后，准备坐下。他的鞋子有洞，所以袜子全湿透了。内贾德知道这位官员朋友看到了这些，马上把儿子的鞋子藏了起来。当时内贾德任德黑兰市长。

四

内贾德卸任阿尔达比勒省省长上任德黑兰市长后，阿尔达比勒人如果在德黑兰遇到困难，仍然找内贾德帮他们解决。他们中有些人知道内贾德的家在哪儿，就到他家谈问题。他们一般会随身携带一些礼物，比如撒巴兰火山蜂蜜、农村人做的酸奶等。内贾德家人都会好好接待他们，但是，内贾德决不允许他的家人使用这些礼物，而是把全部礼物又设法转送回去。

2012年，北京举行上海合作组织峰会。各国元首们都住在一片受保护的地区。中国政府给每位国家元首及其随从安排了一栋独立的楼，包括伊朗在内。内贾德及其随从降落北京机场后，先到住宿的地方。内贾德住的屋子在二楼。因为楼层都不高，所以没有电梯。我突然发现内贾德提着比较重的行李正在爬楼梯。再看护卫人员也正在看总统爬上楼梯，却不动手帮忙。这件事令我很吃惊。我对警卫们说，你们这些人，看着总统艰难地把那么重行李提上二楼，怎么都不去帮忙？！可他们冷静地回答我：“你别奇怪，这是他私人的行李，总统先生不允许我们帮忙。他说：你们收工资是给国家做事，不是给我做私事。” 看来他们都习惯了。我发现周围的中国警卫和官员也跟我一样感到惊讶。

以前听别人说过，总统睡得时间很短。晚上经常很晚回家，家人都睡着了。为了避免家人被吵醒，他就安静地在客厅里的地毯上睡觉。有天晚上，他的一个儿子看到父亲躺在地毯上休息，就拍了照并放到网上。现在网上还可以看到这张照片。在我陪同内贾德总统的日子里，我就亲眼看到这样的事。他虽然身在中国，工作还是很认真。他本来可以利用这次机会，减少一些工作时间，去看看北京一些美丽的地方。但是他的工作时间却没有减少。到达上海的第一天夜里，凌晨一点左右，总统先生要一台阅读灯。我知道这件事后就很吃惊。总统这么晚不但还没睡，而且还要看书。他经常早上六点左右起床，一直到第二天凌晨一点还没睡，难道不觉得累吗？这件事对我当时的博士生学习影响很大。我对自己说：我学习的一切条件都很成熟，伊朗和中国政府给我安排了很好的学习环境，而我就缺乏像内贾德那样坚定的意志。这件事坚定了我的学习意志，结果只用了两年半的时间，我就提前完成了我的博士论文。

在峰会举行期间，中国政府给元首的家人也提供了很好的福利，比如他们想去什么地方都有安全保卫员跟着。为了方便他们的出行并确保安全的环境而实施了交通限制。可是，内贾德总统的夫人除了参与其他国家元首夫人的一些活动外，剩下时间就待在住宿的地方读书。除非出于工作的需要，否则不使用中国提供的便利。她也不想因为她们的游览或购物给百姓添麻烦。原来我只知道他们不会因为私事利用自己国家的财产和福利，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们也不会因私事占用别的国家的财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