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荒漠的舌尖之旅

白雪格

说起传统美食来，英国人大多会面面相觑，然后犹豫地告诉你：“炸鱼薯条应该算吧？”看到提问者一副无语的表情时，英国人会再补上一句：“对了，我们还有圣诞布丁！”英国传统美食之贫乏可想而知。

好在伦敦是个兼容并蓄的城市：日本料理店的工人将早上空运来的太平洋海产食材卸下来时，中餐馆的粤菜师傅正在捏着透明虾饺的褶皱；米其林餐厅的法国大厨将鱼子酱倒入盘中时，利物浦大街附近的瑞典芝士店也点燃了炉火，将芝士火锅中香浓醇厚的芝士融化。在这座城市，蜿蜒的街道里卧虎藏龙，一家家貌似不起眼的小店里有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好厨师，你可以吃到任何想吃的美食。

虽说如此，在英国待的时间久了，我还是试图寻找一些只属于英国的食物，毕竟食物的烹调里总蕴含着一个民族的气质。于是我开始留意那些颇有英国特色的食物，探寻属于这个岛国的独特味道。

英式早餐

虽说英国有不少世界闻名的奇怪食物（比如主要由面粉和沙丁鱼做成的“仰望星空派”），但英式早餐却是绝对广受好评的一个，我身边的朋友们无论来自哪个国家，说起英国的早餐都会纷纷称赞。

我同样是英式早餐的铁杆粉丝。英式早餐简单却丰盛。煎得焦香的香肠、腌制后炸得微脆的培根、单面煎过略带夹生的嫩鸡蛋、英国传统的烤豆子—这是英式早餐的基本配置。一般店家还会附赠茶或咖啡以及抹过黄油的烤吐司。除此之外，烤蘑菇、炸薯饼以及传统的苏格兰黑布丁也都常常出现在早餐菜谱里。由于英式早餐受到人们的喜爱，很多店家会全天供应，顾客更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食材的搭配。

英国的清晨时不时就会乌云密布，淅淅沥沥地下起细密的小雨。这样的天气总让人感到一丝烦闷，然而当你推开早餐店的门，心中的那团阴霾却能一扫而光，幸福感油然而生，就像一脚踏上洒满阳光的云端。在阴冷的早上捧一杯热茶，品尝色、香、味俱全的英式早餐，这也许就是英国人在让人打不起精神的气候里保持乐观的秘诀吧。

英国人还有把早餐和午餐合成一顿吃的习惯，也就是所谓的早午餐（brunch）。在周末上午的小酒馆、咖啡店等各种路边小店里都能看到全家出动享受早午餐的场景。

下午茶

在电影《小黄人》里，几个矮矮胖胖的小黄人跑到英国来冒险。其中有个让我记忆犹新的画面：在一个紧张刺激、鸡飞狗跳的飙车场景中，英国人却在一旁镇定自若地喝茶—这简直是再典型不过的英国人。英国的下午茶文化特别浓厚，无论什么身份与职业，无论多么忙碌，人们总会抽出一点时间享受属于自己的下午茶。

在伦敦市中心的霍尔本（Holborn）一带，林立的写字楼里有无数步履匆匆、异常忙碌的白领，伦敦巨大的工作压力让他们神情疲惫。可是每到下午三四点，写字楼周边的便利商店和小咖啡馆里总会排起长队，西装革履的人们买上一袋精致的小点心或是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借此机会忙里偷闲，放松片刻。不仅白领愿意享受下午茶时光，就是普通的工人们也不会错过这一时光。在施工工地，每到下午茶时间，你就看不到在工作的工人了，他们往往都去喝茶了。工人们的下午茶也许显得不那么正式，但他们一定会去买一杯咖啡或茶，搭配一样点心，来度过属于自己的下午茶时间。

我喜欢下午茶，更多的是喜欢它煞有介事的悠闲。我喜欢传统的格雷伯爵茶（Earl Grey），它由红茶与特别的佛手柑油调和而成。把伯爵茶泡在小巧的银质茶壶里，然后经过半圆的小滤网将茶水倒进茶杯，再加点黄砂糖与牛奶，喝起来别有一番风味。下午茶的点心则由传统的三层点心瓷盘装着，如何装十分有讲究：最底下一层通常是小块的三明治，里面夹有青瓜片或烟熏三文鱼；第二层是烤制的司康，这是一种传统的英式面包，通常很敦实，能尝得到面粉烤熟后的朴实麦香；最顶层是小蛋糕和水果塔。

下午茶中值得一提的是英国的蛋糕。一个热爱甜点的英国人说起英国的蛋糕大概能说上三天三夜。在这里你能吃得到世界上任何一种风味的小蛋糕：拥有甜腻糖霜但造型可爱诱人的杯子蛋糕（cupcake），蛋糕、水果与奶油层层交错的英式传统甜品查佛（trifle），好吃到让人以闪电速度吃掉的长条闪电泡芙，冰火两重天的“巧克力布朗尼蛋糕+冰淇淋”套餐，清淡可口的抹茶卷……英国的下午茶商店一般会将琳琅满目的小蛋糕摆放在橱窗前，人们往往会因其鲜艳的色彩而驻足，然后毫不犹豫地推开店门点上一块蛋糕，与茶搭配着吃。

如果说伦敦的都市生活是宏大的乐章，那下午茶就是乐章中一个又一个的休止符，让忙碌的人们暂时地停顿下来，好好欣赏一下周围被忽略却美好的世界。

街边小吃

与每一座旅游城市一样，伦敦有很多街边小吃，物美价廉，随处可见。可能在很多人看来，街边小吃不一定卫生，不值得品尝，而我却觉得这些小吃才是这座城市欢迎人们到来时的那一抹微笑，简单、家常，让人感受到城市的友好。

伦敦最常见的小吃要数华夫饼了。一格一格的华夫饼烤好，上面挤满厚厚的奶油，有时会再加点水果或巧克力酱。买来后，赶在奶油全部融化之前大大地咬上一口，即使蹭得嘴边到处都是雪白的奶油花也顾不上擦拭，只想着再尝一口那糯糯的味道。华夫饼的摊位前总是围满了人：小孩子们伸长了脖子等待着；三五成群的少女像模像样地学着大人聚在一起逛街，却还是在华夫饼的摊位前露出小姑娘的模样，认真地思考自己要选什么口味；即使是成年人也抵挡不住这香甜的诱惑。人们总是在繁华的旅游区与购物街上遇到华夫饼，在歇脚时人手一个，瞬间变回爱吃奶油与焦糖的小孩。我想，华夫饼一定承载了许多英国人的童年记忆。

热狗摊是伦敦的又一道风景，小小的热狗摊临街而立，食材简单：热狗、洋葱、面包，外加调味的番茄酱或黄芥末酱。其实，它并不是健康食品，甚至谈不上有多美味。之所以想将它列入伦敦美食，是因为热狗摊曾经给了我温暖与慰藉的感觉。在最为紧张的期末考试之前，每晚我都复习到图书馆闭馆，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大街上想买份夜宵。街上所有的商店都店门紧闭，但我总能看见还亮着一盏小灯的热狗摊。买一份热狗，听着摊主大叔热情的招呼，吃着烫嘴的洋葱与黏糊糊的酱汁—这已经构成了我留学记忆的一部分，让我记得自己曾如何为未来努力过。现在在上班早高峰的地铁站入口，看到人们在热狗摊前排着队，闻着空气中烤热狗的气味，我心里还是有一种莫名的慰藉之感。它就像是这座大都市阴冷的雨天中一把有些破旧的小伞，然而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却扮演着雪中送炭的角色。

英国最好玩的小吃要算是冰淇淋了。五彩斑斓的冰淇淋车身上画满了各式各样的冰淇淋，车子一边播放着音乐一边驶入公园，周围玩耍的孩子全部都抬起头来，无数双眼睛看着它缓缓停下，然后大家蜂拥而上。英国人对冰淇淋有着难以理解的痴迷，哪怕是寒冬腊月，冰淇淋车前仍然生意兴隆。有一次我在寒风中哆哆嗦嗦地掏出硬币要买一支冰淇淋，车主却耸耸肩告诉我当天的冰淇淋已经全部卖完了。不过关于冰淇淋，我最喜欢的是坐在公园的草地上吃完冰淇淋后，将蛋筒掰成小块，投喂给路过的小鸭子和小松鼠。对于我来说，此刻享受的不仅仅是这一支小小的蛋筒，更是它所带来的在草地树木间无所事事的自由。

在很多人看来，英国也许真的是一个美食荒漠，我提到的这些既不昂贵也不稀奇的食物不值一提。但在我看来，食物本身不是最重要的，在伦敦这样的大城市，人们总是需要一些这样有关食物的小小惊喜与偏好才能按图索骥地串起属于自己的城市记忆。而这些舌尖上的体会恰如午夜的黑暗中那一盏灯，给你带来一种归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