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

赵卡

1

悠悠板村的地理位置很惊险，在国道的拐弯处，是个坡道。110国道经过这个地方，看得出来，当初设计的不怎么合理，上坡时，大车吭吭哧哧的像便秘，下坡时，又悠悠忽忽的不好刹车，经常有大货车在此地磕磕碰碰。路边有人趁机平上一块地，开了各种店铺，饭馆就不必说了，汽车修理部也不少，买卖红火。但红火了两年不到，小道消息下来了，要改路，原先拐弯的地方，要推平，做全市最大的物流中心。

孙永强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发愁手里的房子。孙永强也就二十七八岁，个子不高，瘦瘦的，相貌长得有点猥琐;但人不可貌相，孙永强大小算个开发商，专门开发城郊结合部的小二楼，没有手续，就村委会盖一个章的那种，标准一点说，那是小产权房。说起来，孙永强算个有本事的人，他这个有本事，就是和村里的那些人比，至少，在他们村里，比他有钱的不超过五个。最有钱的孙百万就没必要提了，说起来和孙永强还沾点亲。孙百万过去秘密制售一种叫忽悠悠的东西，公安局说那是新型毒品，虽说孙百万一直做得诡秘，但再好的狐狸是斗不过好猎手的，孙百万被抓的那天，据说从地窖里掏出了两麻袋钱，要不是他儿子有个同学是市里某个高官的儿子，估计孙百万的脑袋罐子早就搬家了。孙永强不担心孙百万，现在他还在大牢里呆着，他是判死缓的，估计从牢里出来的时候，也就闻到棺材的香味了。剩下的那几个有钱人，除了赵德，没人会和他过不去，再说了，那几位自己那摊儿都忙不过来，一年都见不了几面。赵德是现任村长，也是连任了两届的村长，有钱，有根基。孙永强想，要想扳倒赵德，得采取非常手段。孙永强给二扶打了一个电话，问二扶最近有空没。二扶说，刚拆了一个村子，打了好几天，正好歇歇。

孙永强说，你别歇了，来我这儿一趟。

二扶问，事大小了？

孙永强说，我要竞选村长。

哦，二扶在电话那头说，我明白了，这两年，这就是大事。

2

选村长的时间还早呢，人们就暗暗开始张罗了。

孙永强的竞争对手赵德，早早扬言了，这一届他再连任了，要给村民做这个事，干那个事，一定，一定。做事是需要花钱的，空口白牙不算，面对人们的怀疑态度，赵德说，我的实力你们还不信吗？村民说，少他妈逼扯，拿出实际东西来，日你妈，就吹牛逼。赵德说，好，那好，选上了，自然拿出来，比实际还实际。村民们是不管你谁当村长，谁不给村民好处，那一票投不投你就不好说了，少扯三亲六故。赵德清楚这个，他都当过两届了，老油条了，立即派出手下的两个死党，挨家挨户游说，许以长远利益，给人送烟，按人头，每人一条红山茶。送了，特意还留了活话，投赵德的票，选上了，还有好处。村民问，什么好处？那两个死党语焉不详，反正是好处。

孙永强就不同了，他直接给钱，见人头先拿二百，连炕上吃奶的婴儿都有份儿。人们说，还是孙永强，出手就是不一样。出手不一样的还在后头呢，给孙永强跑腿的人说了，只要孙永强选上了，每人还可以得到三百块，包括不投他票的人也有份，一前一后加起来就是五百块，这就叫财大气粗，这就叫风度。这下，十有八九的人们吃了定心丸，除了赵德的几个死党，意见都默契了，投孙永强，不说别的，也为了后面的那三百块。赵德看到此阵势，心底自先输了七分，不是他花不起钱，他这几年当村长，手里还是积蓄下了一些，他心里实在没底的是，不知道孙永强还会使出什么招数，比方说，他也敢给村民钱，一千块也敢，关键是，倘若他给每个村民一千块，孙永强会不会加至一千五，这样下去，他就吃不消了，毕竟全村连老带小一千多口子人，钱花多了，就是天文数字。正当赵德迟疑该继续花还是不花的时候，手下有出主意的，说他们多少了解孙永强一些情况，孙永强根本就没那么多钱，他盖的小二楼都赊出去了，钱不好要，真的选上了，也未必能兑现那每人三百块钱。赵德问，消息可靠不？手下的人说，绝对可靠，这都是公开的消息。赵德抽了一支烟，吩咐手下的几个弟兄，和村里的人说，孙永强欠债累累，这回是回村吃村里的老本来了，根本没钱，谁信了他谁就上当。

村里的人眼皮薄，赵德散布出去的流言很快得到了反应，甚至有人带头反对孙永强，说要竞选就提前兑现了那三百块，要不就滚远点，碍手碍脚，耽误村里的发展。孙永强心知肚明这是赵德干的，是的，前半个月他还是手里一堆欠条，但他赵德太小瞧他孙永强了，他不到半个月时间，就把张张欠条变成了现金了。他是怎么变的，靠他自己没这个本事，但二扶有这个本事，他雇二扶讨债。

二扶是靠打打杀杀混生活的，据说杀过人，坐过牢，和公安局的过过招，手底下养了几十号打手，做的是讨债拆迁聚赌看场子的业务，心狠手辣，明码标价，童叟不欺。孙永强找了二扶，让他催债，他赊出去的十几套小二楼的房款，大约五十多万，时间要求是十天。二扶讨价还价，劳务费十万，孙永强二话不说，同意。二扶就派了手底下的喽啰，拿着欠条，开了面包车，挨家挨户去讨债。前几天比较顺利，那些户家多少听说过二扶的名头，乖乖地结清了。他们可不想惹二扶，惹了二扶就等于惹了鬼，这一辈子不得安生。但就有不买二扶账的，其中有一户，男主人据说也不是省油的灯，不仅没给二扶的面子，还当着讨债的喽啰报了警，派出所的人不到十分钟就来了，了解了一下情况，说这是经济纠纷，应该到法院起诉，他们管不了，警告了一番二扶的人，就走了。这下把二扶气坏了，立即调了手下最凶狠的打手刘一手，到了那户人家，不由分说便把那男人的腿给砸断了，即使这样，二扶还不依不饶，限断腿男人一个小时之内必须还了欠下的房款，否则，另外一条腿也得断。那家男主人鬼哭狼嚎，女主人害怕了，紧急打电话，东挪西凑，不到一个小时，就凑齐了钱，换了欠条。女主人问，那我家男人的腿咋办，你们得给看病。二扶说，给留下两千块钱，这是医药费，我们的心也是肉长的。另外一户是个老太太，给他儿子买的，欠得不多，也就三万来块，二扶的喽啰去要，老太太说，家里真的没钱了，能不能等上几天，再说了，当初买他孙永强的小二楼，就是图了便宜还能赊。二扶的喽啰说不行。正当老太太和二扶的喽啰争执呢，老太太的儿子回来了，他是开出租车的，帮着他妈争辩了几句，话说的不中听，二扶的喽啰恼了，拎着镐把劈头盖脸地把他打了一顿，老太太看儿子被打，心疼，就哀求二扶的喽啰不要打了，她给。就这么，孙永强卖小二楼的房款，一家一家让二扶给要回来了，在孙永强的办公室，摞了一桌子。孙永强说，二扶你拿走你的那份儿。二扶就不客气，拿走了属于他的十万块，抬腿走人。

二扶，等一下，孙永强和刚跨出门槛一只脚的二扶说，六月十八号，给我准备三十个人。

咋弄？二扶返身问。

带上家伙，孙永强说，到悠悠板村给我看看场子。

怎么给钱？二扶问。

每人二百，不管饭。孙永强说。

打人不？二扶问。

打人的钱另计，孙永强说，打坏了人算我的。

嗯，知道了。二扶说完，另一只脚也迈出了门槛。

3

孙永强做的这一切，赵德根本不知道。赵德仅仅以为孙永强还是老一套，这些年周边的村子都是这样，竞选村长比拼花钱，也就是贿赂村民的选票，一般来说，不出意外，谁花的钱多谁就能当上村长。当了村长后，那些花出去的钱，还得想法儿捞回来，比如吃国家补贴啊，比如卖地啊什么的。主要收入还是靠卖地，比如说悠悠板村，赵德清楚，悠悠板村的地理位置太独特了，在110国道上拐了一个大弯子，如此不合理的设计，迟早一天会捋直了，捋直了，就会腾出一块空地，干什么都可以;这都是小菜，关键是，传闻要大面积推平，搞全市最大的物流中心，这就是一块谁见了都要眼红的肥肉片子。

妈个逼的，孙永强分明是来抢。赵德和手底下的人说。

赵德说对了，孙永强就是来抢村长这个职位的，而且是有备而来，志在必得。

六月十八号这天，镇里派出了以副镇长为首包括老村支书孙维修的监督小组，来到了悠悠板村。不一会儿，村里的人乌泱乌泱的，被大喇叭喊到了村小学的操场。赵德和孙永强也都到了，两人在路上碰面的时候，还互相笑着问候对方，说了一些不咸不淡的话。场面刚拉开了架势，不知道从哪来的一帮人，一色的黑墨镜、黑马甲、白手套，背着手站在了操场边上。副镇长问这都是些什么人，派出所的一个民警过来在他耳朵边悄悄说了几句，副镇长点了点头，就不问了，让候选人上台说一说竞选感言，给村民许些诺，也就是计划要做哪些实事好事。赵德先上的台，对这一套他轻车熟路，尽管在他任上他并没有做到多少，但他这回指天发誓，要带领村民致富，方法有一二三，方法还有四五六。轮到孙永强的时候，孙永强微笑着上了台，手里拎着一个皮包，拉开了拉链，倒出了几十捆子钱，说这是三十万，不管他当上当不上这个村长，这些钱他都要给村里修条水泥路。其他豪言壮语孙永强没说，其实也没必要说，钱就是话，下台的时候，他的一个叫武平平的亲信，给他拎了包，进了人群。

开始投票吧，副镇长说，按规矩来，不得作弊，作弊票无效。

人们开始排着队，当着镇里的工作人员填票，填完了票，到一间教室里投票，投票箱旁边也站了镇里的工作人员，投谁，外面的人谁也看不着。投票投了一个小时，唱票的时间不到一个小时，赵德是在唱了十分钟后离开的。赵德想不离开都不行了，谁都看到了，他和孙永强的票数悬殊太大，几乎可以说是十比一的比例，再呆在场子里，脸快丢尽了。

赵德是坐在家里听到操场上的欢呼声的，他知道，孙永强胜了。赵德老婆问赵德，咋办啊？赵德说，咋办，酒呢，炒两个菜，妈个逼的。

孙永强送走了二扶派来的人，钱是武平平给的刘一手，返身陪镇里的人吃喝。别说，二扶派来的这帮打手装腔作势一番，像香港电影里的黑社会，还真把赵德给镇住了，本来，赵德也叫了几个社会上混的，后来一看孙永强的阵势更大，就都退缩了。孙永强在他家大院里架了一口大锅，羊肉炖在锅里咕嘟嘟的，厨子是本村专做红白事宴的王秃子，人们走过来走过去地问，羊肉熟了没，王秃子连眼皮都不撩，嘴皮子一直夹着一支烟，拿着勺子舀羊汤，看看汤色，又倒进了锅里。贺新村长当选的络绎不绝，孙永强一个人忙不过来，让武平平替他招呼，武平平嘴里叼着一支中华烟，逢了像样的人物，也会递出一支，简单说几句话，仿佛他当选了似的。

外面什么情况，及时有人给赵德做了汇报。妈个逼的，赵德和到他家来的几个死党说，他孙永强从哪儿闹的钱，从哪儿闹来的这帮黑社会？手底下的人有坐炕上的，有坐凳子上的，还有干脆蹲在地上的，一个劲儿地抽烟，都不吭声。赵德看了看他们这几个死党，问下一步怎么办，其中一个说，告呗。赵德问，告，告谁，怎么告？那个提议告状的人说，他孙永强上来就是为了贪污，不可能没有把柄，咱们这边派个人假装背叛了你，去他那边投降，好探他的底。赵德沉思了一阵儿，说暂先只能这样了，妈个逼的，明天还得给他交了公章，真他妈逼的不想交，这么好的东西。

第二天，孙永强开始组建新村委会班子，书记还是老书记孙维修，村长是他孙永强了，副村长兼治保主任是武平平，会计新聘了一个叫杨遛遛的人。赵德在老书记孙维修的主持下，毫无怨言地移交了原村委会的公章及账簿等。赵德笑着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啥时候单独请我一顿呀，我也是祝贺你当选的啊，愿赌服输，绝无二话。孙永强也笑了，说德哥承让，明天到市里金龙门洗浴城，一个都不能少，我请。

时间一晃到了中秋节的时候，由武平平主持，孙永强竞选之前承诺的每人三百块，折成了一袋大米，一箱子苹果，一卡子色拉油，全发到了村民的头上。这是孙永强自当选村长以来又一次增长的威望，在悠悠板村不敢说绝后，但绝对空前。孙永强隔三差五前拥后呼几个戴墨镜的马仔，走哪儿都指指点点，他说了，村民们，好事还在后头呢。村民们一致响应，跟着小孙发家致富。

4

孙永强上任以来，首先修了一条砂石路，虽不像他竞选时说的水泥路，但总算是条路，比过去的土路强多了。全市最大的物流中心沸沸扬扬传了一年，终究不见动静，孙永强有点心凉，正准备打马回城继续搞他的小二楼工程时，有人找他了，JB铁路线要从村前通过，需要征地，这下，孙永强又有的忙了。忙完征地，农村自来水改建工程又来了，这下，孙永强又更有的忙了。忙完自来水改建工程，移民新村又开始了，总之，自孙永强上任以来，他就没闲过一天，征地，补偿，讨价还价，挨家挨户动员，给人感觉，悠悠板村离了他还真不灵光。

不过，村民自此也很难看到孙永强的影子了，村民有事，一般不找孙永强了，找不到;也不找孙维修，他是书记，再说年龄也大了，73岁了，找谁呢，找武平平。村民们找不到孙永强，武平平能找到，后来村民们习惯了，都把武平平当村长了。

武平平主要在三个地方找孙永强，一是市里的东方巴黎洗浴城，孙永强平时主要住在那里，除了洗浴，就是找小姐。武平平跟着孙永强去东方巴黎洗浴城洗过两次，看着气派，洗着舒服，小姐也漂亮，真他妈会享受，武平平在心底暗暗羡慕孙永强。东方巴黎洗浴城是会员制消费，最低须一次性存入188888元，才可享受贵宾待遇，否则，你就是普通浴客，孙永强就有一张VIP卡，好几次，都是让武平平去刷的卡，吱溜一声，刷卡的声音太过瘾了。第二个地方是二扶的赌场，地点不定，但不出S区，夏天扎在农田里，冬天藏在农家大院，孙永强好赌，平时输个万儿八千眼都不眨一下。第三个地方武平平就有点琢磨不透了，孙永强也从来不告诉他，全凭电话联系，后来，武平平直觉到，孙永强有可能聚众吸毒呢，但他从没亲眼见过，不敢肯定。

赵德那边也没闲着，眼看村里的大工程一个接着一个，都是肥油大肉的活儿，几十万都算小菜一碟，他知道孙永强没少从中捞好处，所以，他把每一项村里的工程预算和征地款项都记了下来。赵德做过两任村长，对其中的猫腻一清二楚，孙永强刚当村长，没经验，漏洞太大，再加上此人狂妄无知，赵德深知，孙永强的末日快要到了。但赵德仍然装傻充愣，不动声色，表面上见了孙永强还是笑嘻嘻的，背地里已经开始整材料了。

不久，村里传开了，孙永强在城里的洗浴场一晚找五个小姐睡觉，染了性病、淋病、疱疹加尖锐湿疣，更有甚者，说孙永强日了一个外国女人，得了艾滋病，活不过二年;村里还传，孙永强在二扶的壶上，最多一次输过50万;村里传的最厉害的是，孙永强吸毒，而且是在竞选村长前就吸上了。接着，就有告状专业户秘密到镇里告状，被镇里的领导压了，告状专业户又秘密到区里告状，也被区里的领导压了，告状专业户又秘密到市里告状，市里的领导没压，接了。

怕个球，孙永强对村里的两委班子说，我都打点了，有本事让他到中央告吧。

武平平说，这回好像不对劲儿，我姐夫在市里有几个朋友，关系很硬，说是今年要整顿什么，你还是注意点吧。

没事，放心，孙永强说，那几个告状的钉子户，我已经派人收拾他们去了。

孙永强的表态，让村两委的人多少松了一口气。孙永强说，我明天得去一趟新蒙医院，检查检查身体，最近胸闷，村里的事就你们几个弄吧，没球多大个事，多大的事也有我顶着，当官的都让我摆平了，不要怕，尤其是平平，你年轻，多辛苦一点。武平平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但武平平还是忐忑不安，和他老婆说了他的担心，他老婆说，怕球了，贪污的是孙永强，是村长，是书记，你是跑腿的，你又没贪污。武平平想想也是，才稍稍放下心来。一天夜里，武平平正睡着呢，外面狗叫个不停，有人咚咚咚地敲大门，武平平以为又有村民来找他做什么事，就骂骂咧咧披了衣服，踢拉了鞋去开门。开了门，他看见门口停了两台车，车顶上闪着刺眼的警灯。

5

我小舅子就是孙永强的马仔，武平平，孙永强大舅哥的把兄弟。

我们家很快就拿到了H市S区人民法院的判决书。这份H市S区人民法院（2012）S刑初字第229号刑事判决书是这样说的：

……H市S区人民检察院指控：

一、贪污：

1、2010年，被告人孙永强负责110国道和JB铁路征地补偿具体工作期间，指使被告人武平平向武金贵、侯月真等十四名村民借用惠农卡，让被告人杨遛遛按照以上村民的名单制作征地补偿花名表，虚报冒领征地补偿款，以上凭证经过被告人孙维修签字后，共虚报冒领土地补偿款人民币1307200元。被告人孙永强从虚报冒领的1307200元中取出69000元，用于自己消费支出;为了能让孙维修在2010年竞选村书记中获得较多选票，又从虚报冒领的1307200元取出12万元用于竞选支出;被告人孙维修让孙永强从冒领征地补偿款1307200元取出18万元用于自己支出，被告人孙永强、孙维修从冒领征地补偿款1307200元取出36.9万元用于个人支出。

2、在悠悠板村自来水改建工程中，被告人孙永强通过与H市盛世吉祥建筑安装公司签订虚假合同，将自来水改建一事一议资金专户的1463580元转到H市盛世吉祥建筑安装公司账户后全部取出。在悠悠板村移民新村自来水工程中，被告人孙永强通过与H市盛世吉祥建筑安装公司签订虚假合同，将自来水财政拨款500000元转到H市盛世吉祥建筑安装公司账户后全部取出。被告人孙永强自冒领征地补偿款及上述公款中支出2650915元人民币用于修建村门楼、村自来水改建项目、洗渠和村民福利等方面支出，将剩余的250865元据为己有。

3、2009年9月，Z铁十九局在悠悠板村征用土地，占用村民樊三后生2亩地，被告人孙维修让被告人杨遛遛按照3.3亩制作补偿表，并代樊三后生领取了119880元补偿款，后被告人孙维修给了樊三后生68000元，剩余51988元用于个人消费。2010年Z铁十九局又在悠悠板村征用土地时，被告人孙维修利用担任悠悠板村党支部书记的职务便利，套取打井补偿款41600元非法据为己有。

二、职务侵占：

2010年5月，被告人孙永强以给村民发放宅基地征地补偿款为由，向本市S区柳林镇核算中心借出659280元人民币后冲销。2010年悠悠板村修砂石路，共从村集体报账1007695元人民币，所有支出均由孙永强自己负责。被告人孙永强从集体财产中共套现1666975元，其中支出62000元用于行贿;根据H市三得利项目管理公司结算报告中计算，有284344元用于修建悠悠板村砂石路;被告人孙永强将剩余的1320631元集体财产据为己有。

三、行贿：

2009年底，被告人孙永强为了获取该村移民新村农村饮水安全工程项目拨款，送给本市发改委原农经科科长金国柱（已判决）40000元、税务局原供排水科科长罗耀东22000元。

我给念到这儿的时候，我老婆说，你直接念怎么判的吧，其他的不想听。

我看了一眼我老丈人和丈母娘，就翻了两页，直接念判决如下：

一、被告人孙永强犯贪污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一年;犯职务侵占罪，判处有期徒刑八年;犯行贿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决定执行有期徒刑十六年。（刑期从判决执行之日起计算，判决执行以前先行羁押的，羁押一日折抵刑期一日。）

二、被告人孙维修犯贪污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一年;犯职务侵占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决定执行有期徒刑十一年。（刑期从判决执行之日起计算，判决执行以前先行羁押的，羁押一日折抵刑期一日。）

三、被告人杨遛遛犯贪污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刑期从判决执行之日起计算，判决执行以前先行羁押的，羁押一日折抵刑期一日。）

四、被告人武平平犯贪污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刑期从判决执行之日起计算，判决执行以前先行羁押的，羁押一日折抵刑期一日。）

我还没等念到如不服本判决呢，我老丈人和丈母娘就晕倒了，我和我老婆赶紧打了120。

在医院里，我和我老丈人说，判决书上说，还能上诉呢，还能上诉呢。我老丈人和丈母娘问我什么是上诉，我说，上诉就是说我们不服他那个判决，他那个判决有问题，找市里的法院，市一级的法院比区一级的法院有水平，估计能重新判决。我这么给两个老人做了一气工作，他们半信半疑，但总算给乖哄住了。他们说，那你赶快去上诉。我说，我这就办，我这就办。

我给我的一个律师朋友打了电话，说了这事，问他怎么办。律师说，怎么办个屁啊，你小舅子他们的案子我都知道了，是市里办的重点，要做典型案件，明给你说吧，S区法院我也认识几个人，没用，但你要试试，也不是不可以。我告诉他，不管有用没用，你就给我写上诉状吧，钱一个子儿也不少你。律师说，那好吧，咱俩找个地点见一面。

我和律师朋友见完面，给了他S区的判决书复印件，我还骂了一通给代理这个案子的律师，说他球本事也没有，看给辩护成啥了。律师朋友脸色有点不好看，好像我骂的是他，他说我不知道你聘请的哪个所的律师，据我所知，这个案子真的不好弄，都出了名。我说你就尽快给我上诉吧，千万别过了上诉期。律师朋友拿了判决书复印件，临走前，他和我说，你家有没有关系硬一点的领导，要是有，最好找找，给法院打个招呼，比律师管用一百倍。

关系硬一点的领导？我笑了，说，有我还用找你。

6

我真的没有关系硬一点的领导，上诉后，市中级人民法院维持了原判。

我原以为这下我老丈人和老丈母娘扛不住了，没想到，我把这个判决书念给他们听时，他们反倒平静了。等吧，五年，我老丈人和老丈母娘满眼是泪，他们说，这里面就咱家平平最冤枉，他可真的没贪污一分钱，就是跟着村长混吃混喝了一气。我老婆问，孙永强和孙维修呢，他们也上诉了么？我说我打听到的消息是，他们都上诉了，结果和咱们一样，都维持了原判。

事实上孙永强一天也没进看守所，更甭说监狱了，孙永强在新蒙医院检查出了十几种病，尖锐湿疣这都是轻的，吸毒彻底毁了他的身体，医生说他患了肝癌，也就是说，不用判决，他都活不过半年。公安局有制度，不抓捕快病死的人。孙维修呢，进了一天看守所，就被通知家属接人，73岁的老头，据说还有心脏病，看守所可不愿他死在看守所，回家呆着吧，别跑了就行。剩下的会计杨遛遛和治保主任武平平最年轻，不用再顾忌什么了，好好坐牢，好好表现，等着立功减刑吧。

判决正式生效后的一个礼拜，我老丈人给我说了一个事，孙永强死在了医院，肝癌晚期，他家丧事也没办，说是直接拉火化场火化了。我说，年纪轻轻的，选上村长，你看，害人害己，留下老婆娃娃，以后苦日子多着了。

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就不想再废话了。我小舅子武平平是在坐了二年牢以后出来的，加上他在看守所的时间，差不多一共坐了三年多。这都是我找人花钱使了劲儿的结果。出来后，我小舅子在我家养了两个多月，开始联系打工的地方，村里他是不想回了，老婆也给接到了市里，到饭馆里打工。一天，他在我家楼下遇到过去一个小学同学，那个小学同学，见了他，简直热情得要命，非拉他去饭馆撮一顿不可，他问他同学在哪里发财，那同学说在广西北海，倒腾海鲜呢，太赚钱了，等于是捡钱。我小舅子问他同学能拉扯他一把不，他现在闲着没事，他同学说又不是外人，怎么能不帮一把呢。他俩像是亲兄弟一样，每人喝了一瓶。第三天，我小舅子就跟着他同学走了，票还是他同学给买的。

这事儿来得突然，根本没给我们反应的时间，我老婆还以为他哥遇了贵人相助呢。

一个星期后，我接了一个电话，外地的陌生号，我迟疑了一下，接了，是我小舅子的声音，他在电话里颤抖地说，姐夫，我武平平，你说我见到谁了？

谁，我问，你在那边搞什么啊？

我们村死去的村长，孙永强，他也在北海，搞传销呢，我小舅子武平平说。

责任编辑 高颖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