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术语学的建构是一种“科学研究纲领”的思想

2016-01-05 09:33邱碧华
中国科技术语 2015年6期
关键词:硬核

摘要: 20世纪90年代至今,虽然传统术语学思想受到多方质疑,但当今全球化的术语学理论和实践并没有到消极的“十字路口”。与之相反,术语学建设变得更加稳健和朝气蓬勃。文章从科学哲学的角度,论述西方学者提出的“术语学是一种科学研究纲领”的思想,并对交流(交际)术语学在术语学发展中的作用做粗浅评价。

关键词:科学研究纲领,硬核,保护带,启发部分,术语单元

中图分类号:N04;H083文献标识码: A文章编号:1673-8578(2015)06-0018-05

Regarding Terminology Structure as a Scientific Research Program

QIU Bihua

Abstract: Although the traditional theory of terminology had borne many questionings, the development of terminology is not lingering about at the cross road. On the contrary, the structuring of terminology is becoming much more robust, vigorous and full of ambitions. Based on the perspective of philosophy of science, we discuss a new thought “regarding the structuring of terminology as a scientific research program” proposed by the western scholars, and analyze the role of communicative theory of terminology (CTT) in the development of terminology.

Keywords: Scientific Research Program, core, protective belt, positive heuristic, terminological unit

收稿日期:2015-07-15

作者简介:邱碧华(1968—),女,福建龙岩人,全国科学技术名词审定委员会副编审。2003年底到2005年初,在奥地利维也纳大学学习,主要研究术语学等。通信方式:qiubh@cnctst.gov.cn。

引言

20世纪90年代至今,在西方术语学界,社会术语学、社会认知术语学、以文本和语料库为基础的术语学研究方法以及交流(交际)术语学等新术语学思潮的涌现,对传统术语学理论与实践造成了较大的冲击。表面看来,全球化的术语学理论和实践到了一个消极的“十字路口”,传统术语学的思想应被新兴的术语学思想取代,传统术语学的工作方法应该全面让位于新生事物。但实际情形却大不尽然。

2003年在欧洲召开了有关术语学理论的国际术语学会议(Conference of International Terminology,CIT),其带有结论性的报告,对全球术语学理论与实践的实际状况做了精彩总结:“我们需要突出强调这样一个事实——经常认为是相互矛盾的理论和方法,却因使用者的需要而具有互补性,因此这些理论方法之间需要调和,尤其要考虑到当今和未来的术语学发展离不开愈加重要的信息技术。名称学、语义学、语言学和术语学,各方必须再度联手;不同国家、不同形式的理论研究和实践活动,需互通有无、共享成果。唯有这样,才可能竭术语学这一雄心勃勃和稳健的理论之所长。我们大家当继续为术语学的建设添砖加瓦,提供及时反馈。”学者们充分认识到了这样一个事实:术语学理论不是一种,而是多种[1]。

加拿大学者安杰拉·坎波(ngela Campo)和莫妮克·C·科尔米耶(Monique C.Cormier)认真吸取了这次大会的精髓,并在 “科学研究纲领方法论”(methodology of scientific research programs)思想的启发下,提出了“术语学是一种‘科学研究纲领”的思想。笔者结合这两位学者的思想,对影响欧洲术语学实践较大的交流(交际)术语学理论进行分析,探讨其在术语学发展中所起的积极作用,以及它与传统术语学的关系。

一术语学是一种科学研究纲领

匈牙利科学哲学家伊姆雷·拉卡托什(Imre Lakatos)在1970年和1978年提出“科学研究纲领方法论”的思想,旨在解决奥地利裔英籍科学哲学家卡尔·波佩尔(Karl Popper)的“证伪主义”和美国学者托马斯·库恩(Thomas Kuhn)的“科学革命的结构”理论之间似乎存在的冲突。拉卡托什的思想很好地解释了“批评”在科学发展中所扮演的积极角色,主张为了描述一门学科的发展,最好是把这门学科里存在的不同理论看成构成一个纲领结构的不同要素。他认为:学术领域需要囊括足够广泛的理论,以保持这个领域的连贯一致性。当一种理论看上去似乎比其他理论更为成功时,知识未必增长了。相反,科学的增长最好理解成是一种研究纲领的发展。“科学研究纲领”的理念基于关于“硬核”(hard core)的理论假设,该“硬核”不能被抛弃,除非这个“科学研究纲领”经过论证和检验也应该一同抛弃。拉卡托什把所有对“硬核”构成威胁的现象进行解释的适度理论称为“辅助假设”(auxiliary hypotheses),这些“辅助假设”可能会适应经验性发现的需要而被改变或者抛弃;它们也可能是富有创造性的,对“科学研究纲领”的完善起促进作用,尤其当它们提高了这个“科学研究纲领”的诠释度,或者增强了它的预言力的时候;至少,这些“辅助假设”应该允许其存在,直到有更好的理论体系出现而完全取代了当前的研究纲领。这些“辅助假设”都应看成“机会辅助假设”。endprint

拉卡托什声明,并不是“科学研究纲领”的所有“辅助假设”的改变(称为“问题转换”)都是富有建设性和可以接受的,评判的标准并不是看它们是否有保护“硬核”的能力和能够解释一些表面的异常情况,而是要看它们是否可为新的事实提供补充性的解释和具有预言的能力。如果只是为了维持“硬核”而做消极调整,那么该“科学研究纲领”是退步的[2]。

坎波和科尔米耶等学者认为,当前术语学的建设状况正适合拉卡托什的这一框架,因为术语学的构架是一系列的理论和方法,而不是孤立的一种理论。

按照拉卡托什“科学研究纲领方法论”思想,“科学研究纲领”假设了一个三层结构:它由 “硬核”“保护带”(protective belt)和“启发部分”(heuristic)组成。这一整体结构使得“科学研究纲领”具有相当大的韧性,有能力抵御经验事实的挑战。科学研究纲领方法论的机制包括:积极启发——指示理论应该做什么,消极启发——指示理论不应该做什么。科学研究纲领方法论的“积极启发”和“消极启发”两种机制,使整个理论体系可以不断得到调整、发展,而不会轻易地被证伪。

术语学作为“科学研究纲领”的构架,也由上述“硬核”“保护带”和“启发部分”三层辩证组织关系构成。“硬核”部分包含该纲领本质的和最基本的假设,它包含了这个纲领得以存在的最根本的必备物。传统的普通术语学(general theory of terminology, GTT)就构成了术语学“科学研究纲领”构架的硬核部分,因为它提供了术语学作为一门独立学科的最本质的理论表述,它在这门学科的发展史中具有理所应当的合法地位。因此,“硬核”可以转化为指导术语学“科学研究纲领”发展的一系列指南和启发性原则。“硬核”的“保护带”(又称“消极启发部分”)暗含着一个隐性的假设——“硬核”不能修改。而这个“科学研究纲领”构架的最外层,则是“积极启发部分”,它由一般性的指令构成,用于解释众所周知的现象或者预言新现象。“积极启发部分”比“消极启发部分”要灵活。当一个研究纲领进入退化阶段时,“积极启发部分”中一个小小的革命或创造性的转换会再次推动纲领前进[3]。

术语学“科学研究纲领”核心之处就是它的“硬核”。它由普遍性的理论假设组成,构成了这个纲领得以实施和发展的基础。

二交流(交际)术语学的主要原则

西班牙女学者卡布雷(Cabré)提出的“交流(交际)术语学理论”(communicative theory of terminology,CTT),对西方现代术语学理论和实践都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很多现代术语编纂的实践方法和教学都以这个理论为指导;不少新术语学理论的出台也都得益于卡布雷的启发。交流(交际)术语学理论的主要特色是:运用语言学方法收集概念和术语变量,研究术语在文本语篇中的用法,研究如何在术语使用者之间取得术语使用的和谐,研究应如何进行术语应用设计,它还为术语工作和术语学研究提出了语言工程的理念。

交流(交际)术语学的主要原则可简单归纳为:它是一门用知识论、交流理论和语言理论丰富了的跨学科术语学方法。其主要研究对象是“术语单元”(terminological units,TU),它们是自然语言的一部分。术语是词汇单元,它们可被与特定交流类型相适应的实际语境条件激活;术语也是形式和内容的单元,在其中,形式与内容是同步的(同时存在、同时发生)。在特定的专业领域里,概念间保持着不同类型的关系。术语的价值是按照某一术语项目所确立的标准,由它在某一专业领域概念结构中所处的位置确定的。术语学理论研究的目标是为能获得术语价值的单元提供形式的、语义学的和功能性的描述方法;术语学应用的目的是为了对术语价值单元进行编纂。人们对某领域所使用的带有术语价值的单元进行编纂和分析,其目的可能是多种多样的,这也决定了术语应用层面的多样性。

三交流(交际)术语学与作为“科学研究纲领”的术语学的关系

运用“科学研究纲领方法论”思想,我们可以在术语学这一“科学研究纲领”的构架中,分析一下交流(交际)术语学对术语学发展所起的作用。

依照拉卡托什“科学研究纲领”的理念,术语学领域目前存在的所有特殊理论,其作用都可能是为了帮助构建术语学这一科学研究纲领。就交流(交际)术语学而言,它处在术语学这一“科学研究纲领”三层结构的最外层——“积极启发部分”,是对术语学实践起指导作用的特殊理论。

在当今术语学的理论与实践中,存在着多样的特殊理论和实践项目,究竟谁能对术语学这一独立学科的成长起指导作用,这是各国术语学理论与实践者共同关心的问题。在拉卡托什“科学研究纲领方法论”的思想中,包含着“启发部分”可能进步的理念,也就是说,“保护带”作为“消极启发部分”,虽然暗含着“硬核”不能修改的隐性假设,但是“保护带”本身是可以被连续修正的,它可以随着实践经验的变化而呈现出戏剧化发展的迹象[3]。

拉卡托什认为,当一种带有新实验性资料的特殊理论或者方法与某种“科学研究纲领”发生关系时,有以下三种情况:

(1)新实验性资料与这种“科学研究纲领”所观察到的主要历史事实相一致,在此情况下,这个三层结构的“硬核”就得到了巩固;

(2)它们之间表现出一些不同,但只发生在原有纲领的“保护带”,“保护带”随之得到一些修正,继而包容吸收了这些新资料,而对“硬核”并无影响;

(3)提供的新信息会严重影响这种“科学研究纲领”的“硬核”,其影响程度严重到必须提出新的“科学研究纲领”来替代旧的。

那么,交流(交际)术语学对术语学的发展究竟有什么样的作用呢?

交流(交际)术语学是对术语学“科学研究纲领”起积极启发作用的特殊理论,它从语言学基于描述性的方法角度为术语学的实践做出新的预测,并为术语实际运用的新环境和新现象提供积极答案和解决方法。endprint

就交流(交际)术语学而言,它不仅提供了接近术语学这一“科学研究纲领”三层结构的通道,而且,它使用的实验性资料对术语学的发展起积极补充作用。因为交流(交际)术语学发现了现实术语学实践中存在的问题,并且构建出辅助性的假设以求解决这些问题。它旨在丰富、完善术语学,使其具有更强的解释力度和预示新的真实现象的预言力。依据拉卡托什的观点,“科学研究纲领”这三层结构的“积极启发部分”,包含有部分清晰表达的建议和指示,用于指导总体“科学研究纲领”的变化和发展,并指导人们该如何去修正和改进“保护带”。“积极启发部分”的重要性,就在于它决定了这个“科学研究纲领”可组织到什么程度,才可能为未来的调查研究提供指南,并为未来调查研究的成功提供保障。拉卡托什指出,“科学研究纲领”在我们的社会中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它们在知识世界里具有“确定性”(definite)作用。但是,“在它们从平地上起飞、并在试验和经验中取得长足进步之前,几十年的时间可能已经流逝”。在“科学研究纲领”中,进步常常是在对假设的不断提炼中取得的。在科学当中,问题常常给看成是理论与实际发生冲突的征兆,问题的出现可以归咎于理论或者试验方法的失败。在这类情况下,科学研究者应该提出相应的假设作为解决问题的方法。拉卡托什认为,即使这个假设表现出是错误的,也不应该把它抛弃,而是要把它再搁放一段时间。

在交流(交际)术语学中,卡布雷已经观察到:“如果对维斯特而言,术语学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避免国际专业交流内部产生歧义的话,很明显,术语学的范围就给限定在对概念的标准化和其在不同语言中命名的标准化上了”。在交流(交际)术语学看来,维斯特的普通术语学的目的就是有问题的:它太简约化了,因为它对术语单元的认识太一般;它太注重规范化了,太重视国际专业交流中的标准化。在实际的专业性文本中,科技术语有代表和传递科学知识的功能,在专业交流的各个层面上都存在着术语。交流(交际)术语学并没有像传统术语学那样,只把自己的方法论放在考察专业词汇上,而是用心考虑具有不同目的的术语产品,探索它们在不同需求水平上的多样性。如果把交流(交际)术语学看作拉卡托什理念中的“辅助假设”的话,它奉献给术语学这个“科学研究纲领”的,则是它严格基于语言学观点的描述性方法,它的目的是为不同的术语使用者开发不同的术语应用途径。

从建设性角度上看,交流(交际)术语学一直承认传统术语学发展了一系列系统化的原则[8],但是基于对现实情况的考察,交流(交际)术语学却有资格声明:即使传统术语学存在着内在的同质性,它却无法描述在复杂多样的现实交流语境下,术语使用的大量真实情况。在“知识不是同质的”这一事实下,交流(交际)术语学试图摸索出一套可行性方法,构想出一种新的理论模式以期诠释术语的复杂性。它强调要在自然交流语境下、从社会角度研究术语变量问题。卡布雷的“术语多门理论模型”更是为人们从多维度研究术语问题拓宽了思路。实际上,交流(交际)术语学的这些理论假设都具有实现的可能性,因为它认为:“词汇单元(lexical unit, LU)本身不是‘或者是词或者是术语,而是一个与不同语法模块信息密切联系的词汇形式。视其使用的不同交流语境,它激活或者不激活一个专业值。”[5]由此,它可以解释术语变量、交流情景的多样性和术语的语用特色。在交流(交际)术语学里,术语变量是其探讨的基本问题。从现实的角度来看,掌握好术语在真实专业交流中使用的演变,不仅对人们检索信息、从事科技写作和科技翻译有益,而且对术语标准化的决策工作也是不可或缺的。交流(交际)术语学所观察到的事实表明,现实当中的术语使用者并没有一直采纳标准化的术语,因此,交流(交际)术语学描述性的术语学方法为我们真实记录下某学科为概念定名的所有术语提供了可能。

四结语

拉卡托什一直对库恩在《科学革命的结构》中的观点持赞同态度:对一门学科的发展进行分析的最佳方法,是把这个学科的建设看成是由一系列理论组成的,而不是把它看成是单独的一种理论[4-5]。这一思想对于我们理解当今世界术语学理论呈现出的多样化趋势也颇有帮助。

科学理论就是为了帮助科学工作者组织和理解观察到的事物,然后去预言和创造未来的新事物[5]。坎波和科尔米耶等学者把术语学看成是一种“科学研究纲领”的思想,有助于我们从科学哲学的角度正确考察今天的全球术语学建设。术语学“科学研究纲领”的思想不仅反映了术语学动态发展的辩证本质,也是理解现今各种术语学理论是否能够经受长期实践检验的基础。把术语学的总体建设看成是一种“科学研究纲领”,有助于各种术语学的特殊理论得以存在、发展甚至消亡;也有利于人们更客观地分析各种理论的优缺点,去伪存真,去粗取精,科学评价它们对术语学构建的历史贡献。通过运用“纲领”(program)这一理念,术语学本身也可以从日益增多的特殊理论和方法中获益。

在术语学发展的道路上,这些特殊的理论和方法以多样化的方式相互支持,即使它们有待检验,也可能会发生变化,但从总的发展趋势看,它们为术语学发展的历史连贯性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参考文献

[1] Lanchon B. Report on the Second International Terminology ConferenceCIT 2003[J].Terminology,2004 (2): 337-340.

[2] Campo A. The Reception of Eugen Wuester's Work and the Development of Terminology[EB/OL]. ( 2015-01-19)[ 2015-02-11].http://papyrus.bib.umontreal.ca/xmlui/bitstream/handle/1866/9198/Campo_Angela_2012_these. pdf?sequence=2.?.

[3] Lkatos I. The Methodology of Scientific Research Programs[M].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78.

[4] Lkatos I. Falsification and the Methodology of Scientific Research Programs[M].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70: 91-195.

[5] Kuhn T S. The Structure of Scientific Revolutions [M].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62.

[6] Lara S V, Joaquín G P. Proposal to Standardize Remote Sensing Terminology in Spanish[C]//Library of Congress CataloginPublication Data. Amsterdam/Philadelphia: John Benjamin ,2010:78-101.

[7] Cabré M T. Theories of Terminology: Their Description, Prescription and Explanation [J]. Terminology,2003 (2):1-199.

[8] Cabré M T. Terminology,Theory,Methods and Applications [M]. Amsterdam/Philadelphia: John Benjamin,1999:122-124,131-133.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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