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立志
有这样一些人,他们经营着小小的生意,身份卑微,平凡普通,但却往往具有独特的个性和精神。
他们虽然生活在社会底层,是小人物,但a他们的精神世界却极其丰富,精神品质极其高尚。
朋友昨天找我说,有一个擦鞋的大嫂家里挺困难,今天要来找我,让我在社区帮帮忙,照顾她家一个低保。
听到敲门声,我猜可能是那位大嫂来了。我打开门,只见她拎着一提酒怯生生地走进来。我打量着她,四十多岁左右,黑黝黝的脸,没任何修饰,甚至连眉也没描。是她?这张脸太熟悉!她把酒放在靠墙边,拘谨地站着。
“你请坐。”我对她说。
“嗯。”她坐在沙发上,屁股仅探一点沙发沿。
“请说说,你家有啥困难?”
“婆婆七十多岁,前年中了风,半身不能动,瘫在床上;两个孩子都在上学,一个上初中,一个上大学。我吧,人笨,除了擦擦皮鞋,不会干其他挣钱的活儿。”说完,她苦涩地笑了笑。
“孩子她爸呢?”
“过世七八年了。”
我见她眼神暗淡了许多,连忙转换话题:“你认识我吗?”
“不认识。”她仔细地看了看我,回答说。
不认识?我十分意外。我到社区工作已有一个多月,每天上下班,都要从她的擦鞋摊前经过。大多时候,她都会招呼一声:“师傅,擦擦鞋吧!”每隔五六天,我都会坐在她的擦鞋摊前擦鞋。每次,她见我走近,便用干净毛巾,把那尺把高的小凳子抹了又抹,然后说:“您请坐!”她擦鞋技术熟练,擦的时间也长,不像有的人擦三两下完事,总是把我的皮鞋擦得锃亮锃亮的。我走时,她会有礼貌地说一句:“您走好!”而刚才,她却说不认识我,这让我很不理解。
“你真的不认识我?”
她憨厚地笑了笑说:“对不起,我真的不认识您。”她的神情,坦然中含有愧疚,好像不认识我是她的错。
“你回去后,写一份申请交给社区,我会给你办的。”
“谢谢,谢谢!”她一个劲儿地鞠躬。在她告辞后快迈出门的那一刹那,我突然想起那提酒,我连忙对她说:“你等等,把酒带回去。”说着,我把那提酒递给了她。
“这怎么行呢?”她一个劲儿地推辞着。我见她硬是不肯带回去,便对她说:“大嫂,这酒你要是不带回去,你那低保我就不办了。”
她愣了愣,冒出一句:“我要是带回去呢?”
“你要是带回去,我负责把你的低保办好。”
听了我的话,她打量我许久,把我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丝毫没有进屋时的拘泥。她接过酒,边走向门外边念叨:“好人呀,好人呀……”
再次去她的擦鞋摊擦鞋,是一个星期后。我到时,她刚来,摊子还没摆开。她见我来了,热情地打招呼:“第一次来这儿擦鞋吧?只要您不嫌弃我擦得不好,以后鞋脏了,尽管来擦。”
“第一次来这儿擦鞋?大嫂,这以前,我在你这儿已擦四五次鞋了,难道你一点印象也没有?”
“什么?您在我这儿已擦四五次鞋了?”她停下干活,怔怔地看着我,微黑的脸膛透出了红晕,我知道,她一定是不好意思。她满脸歉意地说:“难怪您那天问我认不认识你,都怪我眼拙。”
她一边擦鞋,一边对我说:“您知道吗?您别看我们见了过路的人都热情地招呼,‘师傅,来擦擦鞋吧,其实,我们招呼的并不是过路的人啊!”
“什么?你们招呼的并不是过路的人?”这话听起来挺新鲜,我连忙问:“大嫂,那你们招呼的是什么?”
“是你们的一双脚啊!”
我心里一阵酸痛,终于明白大嫂为什么会不认识我。
对这位大嫂的进一步认识是半年后。
那天,市团委和各社区联合组织捐资助学,有一个贫困生的发言,令我们很感动。他说,他虽然很贫穷,但又很富有。一是他读书有好心人资助,令他无比温暖;二是有来自妈妈的大爱。接着,他向我们讲了一个故事:七年前,一个男子骑摩托车回家,途中发生车祸,不但自己当场身亡,而且还撞死了一个男人,当那男人的女人找上门索赔时,才知道他家里除了两间破房子外,就剩下一个四岁多的孤儿。女人不但没索到一分钱赔偿,还掏钱为孤儿买了许多吃的。女人在第五次来看望孤儿时,带走了孤儿。从此,那孤儿又有了一个更温馨的家。
讲完故事,贫困生泣不成声地告诉我们,那孤儿就是他,那收养孤儿的女人,就是他现在的母亲!
听了贫困生的故事,我决定去拜访那位母亲。我按照那位学生提供的地址找到那位母亲时,我愣在那里,因为她不是别人,而是我认识的擦鞋嫂。
(选自《今日文摘》2013年第9期)
阅读品鉴
小说展示了以擦鞋嫂为代表的底层民众善良的内心世界,表现了人与人之间互帮互助、互相体谅的温暖主题。结构上,文章一开始通过擦鞋嫂争取低保来反映其家庭境况,进而刻画她留给“我”的印象;随之通过破解为什么她为“我”擦过多次鞋却不认识“我”的这层迷雾来进一步表现擦鞋嫂“认鞋不认人”的工作特点;最后通过贫困生的发言,“我”更认识到了擦鞋嫂善良而伟大的内心世界。随着情节的推进,擦鞋嫂的形象得以逐步丰富和深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