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寺的钟声

2015-12-27 14:59葛晔军
文学港 2015年7期
关键词:苍山钟声文人

葛晔军

吉祥寺的钟声

葛晔军

宁海县城北去三十里有座山,叫雁苍山,山中有一寺,称吉祥寺。

不知是地缘因素,还是寺名之可心,一向不爱游逛寺庙的我竟然也去过几次。说实在,中国的寺观模样大抵由印模刻制一般,千篇一律。香火袅袅的硕大香炉鼎立于宽阔的庭院之中,金色粉身的佛像面对顶礼膜拜的八方来人圆目眦睁,深沉浑厚的寺钟之声在山谷峰峦间悠悠回荡。兴许,这也是一种中国特色。然而较之于呛人的香火,木呆的佛像,我倒欣看高高挂起的寺钟,爱听悠悠荡扬的钟声。唯独吉祥寺,虽去几次,却对寺中的山钟印象不深,钟声好像也未曾听闻,有时甚至怀疑有否寺钟的存在。

什么时候找几个文友再去吉祥寺,听听那里的钟响之声?我在找寻这样的机会。

壬辰年的桂花飘香时节,飘来了难得的良机。因《人民文学》与宁海县文联合办的“柔石小说奖”颁奖活动在宁海举行,其间一项活动由我带队陪同莫言等著名作家“游雁苍山、访吉祥寺”。莫言先生是作为该奖的评委主任来到柔石故乡宁海的。那时,是他获取诺贝尔文学奖的前一个月。

临行,莫言先生却说自己去广德寺。我没声响,却在想,在我们当地人的概念中,雁苍山那边山脚公路边的广德寺与雁苍山这边半山腰的吉祥寺,完全是两个天地。一个堂皇喧闹,现代气息浓烈;一个古朴宁静,历史底蕴深厚。莫非莫言先生已经知晓吉祥寺的钟声早已中断,而广德寺那口新铸大钟的声音更为洪亮,音传也更加遥远……

我们的活动并非因莫言先生的独自离去而取消。陪同着其他一些作家,我又一次来到雁苍山,来到了吉祥寺。

一迈进吉祥寺的山门我便开始仰头张望,着意寻找起本该高高在上的山钟。我知道,吉祥寺那口大钟的音响最强烈的时代距今已然久远,曾经的钟声早就消逝在漫漫的天际和悠悠的岁月。而我仍似梦非梦般的指望着、痴想着,指望寺院的大钟能够进入我的视野,痴想那种回荡于雁苍山峰峦翠谷间的浑厚钟声能突然响起。

大钟不曾瞧见。见到的依然是与当初记忆相吻合的模样。空间狭小的庭院、四周斑驳的墙体、旧瓦破碎的屋面。一切都那么熟悉,熟悉得比雁苍山还要熟悉。

雁苍山乃五十里方圆且名胜颇多的一座群山,吉祥寺不过是其中一个小小的寺院。不熟悉山的整体,偏先知山中的一点,似乎没有道理。其实,这世界上的一些世象确是没有多少道理可言,有的东西本身就不讲道理。正像这雁苍山,与县内其他群山相比,方圆算不得广大,山体谈不上巍峨。可古往的诗人墨客对其赞咏之词为何超越本地其他大山,且又拥有一本它山不曾有过的《雁苍山记》?也如这座吉祥寺,一个相传是诺迦尊者真身化现之处,一个由宋宁宗御笔赐名的古代名刹,一个曾受仕人墨客仰慕且几度文人扎堆的文胜之地,怎又变得寺院破残、钟声杳断、门庭冷落?

我不想评说道理。我只想寻觅,寻觅曾经的仕者文人是循着什么样的钟声能来鸿去雁般归宿于此的踪迹;我只想聆听,聆听那些舞文弄墨者和着深沉钟声在山谷一起飘荡的歌咏之音。

千年之前的一个惠风和畅时节,一位荣膺“台州大雅之首”、被宋代哲宗皇帝敕书慰谕“元祐名臣”的老者,从山的南坡来到这个当时尚称“雁门庵”的吉祥寺。这位名叫罗适、号赤城的老人,气喘吁吁中坐歇于庵院东侧的一块草地上,他环顾雁苍山,说此山颇具“连天台之丽,接蓬岛之灵”,注视雁门庵,又感言此庵“聚会山之精神,藏萃地之灵气”。接着,便在一阵寺钟撞响中静默。不知他在浑厚的钟声回音中,想起了家乡父老当初“爱民如子,无负家乡秀山美水养育之恩”的谆嘱之声,还是在构思对这座家乡名山“古洞、怪石、奇峰、神泉”的吟咏之词,抑或,是在感悟这个“三教通会,同归极致”且充满传奇色彩的梁代名刹,是个修身养性的归隐之地?

而住在山北坡下的另一个宋代进士刘倓,早已认定“岩阿迸出泓清,空谷鸣闻法乐”的雁苍山、吉祥寺,确是个避离尘嚣的好地方。于是在黄陂县主簿任上决意归隐,在山腰一块平卧巨岩的石洞处搭起了读书室,把家藏的书籍一股脑地塞进石室,起名“阆风吟室”,甚至把自己的名号也改称为“阆风逸民”。这位曾与当时著名大家陆九渊、朱熹生活相交、论理相辩的文人,从此清静下来,读先人的书,作时景的诗:“此山之土,岱衡并造。呈献万状,包括众妙。伊昔隐居,栖神乐道……”

罗适、刘倓,还有官场遭受奸臣陷害、于吉祥寺山门前感慨“重来此地增怀古,蹑屐还应到上头”的乡贤郑霖,是史料记载中早一拨遗迹于雁苍山、吉祥寺的家乡仕宦文人。罗适压根儿不知自己当初坐歇时腚下的这块草地,将会发生怎样的故事。倒是刘倓明白,阆风台“丹崖青壁、松竹幽清,遗风存焉”,是个读书宝地;吉祥寺又是“潭寒皎月,实为祝圣之地;性寂孤峰,好个焚修之所”。将来的文人、士大夫们循着吉祥寺的钟声准会纷至沓来的。

在刘倓之后的元朝至元29年(1292年)正月,喜交文友的吉祥寺大德高僧日损敲响了新年第一记钟声。

钟声记记似招引,声声如催唤。一批文人果然从山的四面八方接踵而至。

其中年长者,也是一位阆风先生——早年在阆风台读过书、因避兵乱曾隐居吉祥寺与日损大师煮茶论诗的“浙东诗坛领袖”舒岳祥。被清人尊认为“天台三宿儒”之一、“功可比肩司马光”的胡三省,背着他的《通鉴》注稿也策杖而来。陆续到来的还有前朝进士、乡人胡子持、孙均、赵孟礼、郑梦祥、应仲龄、葛元善,以及南宋太学生刘庄孙、陈应嵩。台州名士董楷、著名诗人戴表元、学者袁桷等,也纷纷从临海、奉化、四明赶来。

“吉祥寺一时文人之盛,甲台州各县”。

这是一帮饱尝亡国之痛的南宋遗臣。这是一帮穷困潦倒的寒酸文人。这是一帮“不入元仕”的坚贞之士。大多白发苍苍的老者云集于吉祥寺,并非临风怀古,也非参禅悟道,更不是集体求隐。隐居对这帮受尽颠沛流离之苦的亡国之臣而言,什么长林丰草,什么草木衣食,早已司空见惯。曾经的东躲西藏不仅耗去了长长的岁月,而且在元蒙铁蹄践踏下的山河大地,哪里还有理想的归隐之地?当复国之梦被阵阵蹄声踏破时,他们意识到“达则兼济天下”的时代已一去不再,“穷则独善其身”的时光又来日无多,倒是吉祥寺的钟声敲动了他们残存的一线希望:暮年之际作人生的最后一次求索吧,为家乡培育一批青年才俊,为这块热土延续一缕文脉。这里景色宜人、环境幽静,恰是攻读诗书的佳境。这里,赤城先生屐履有痕、吟诗留音,又是纪念这位先哲的胜地。故而相约在先生当年坐歇的草地上建造一座“赤城书堂”,“仿古闾垫之制,令乡之俊秀子弟而淑艾之”。

于是乎,堂屋居棚搭起。

于是乎,八方学子招至。

于是乎,清静的吉祥寺热闹起来。

书堂规模如一代大儒王应麟笔下的《赤城书堂记》:“其规约如蓝田、丽泽。”一个与当时中国著名的蓝田、丽泽两大书院规模相近的书堂,能在舒岳祥、胡三省这些当年与文天祥同科榜中的人手中横空出世,作为那年殿试的主考官,王应麟自然是欣喜,书堂的盛景在他的眼里自然是“衿佩济济,弦海洋洋,邹鲁之风蔼如也……”

不难想象,那时日的吉祥寺和寺旁的书堂,琅琅的读书声与洪亮的晨钟音共鸣于群山空谷之间,文人的诗赋歌吟和僧侣的梵音偈语相透在秀林幽篁之中。

执教于赤城书堂的这帮文人,“意度超迈,精神散朗”。“训之以孝悌敬逊,授之以稽经丁史”之余,或“杖策斜阳外,临风忆古人”。或“优游卒岁,以逸其老”。或“讲论黄虞、谈讽孔老,把酒成咏”。大家“语无城府,一觞一咏,时发清言,洒然有魏晋间风流”。山径中、流水间、殿堂里,老者们的纵情之举看似洒脱,但在刘庄孙他们眼里实乃“穷愁不得志所为”。也正是在不得志中,他们用苦心作笔,用愁绪着墨,留下了一篇篇描绘雁苍山、吉祥寺的诗文歌赋:“吾友前峰往、重来不厌频”。“前山万竹入新路,新路沧海通方蓬”。“花流涧户,云涌梵宫。翠斗旋转,泻溜溅淙……”

雁苍山因他们而幸,名声再次播扬。

吉祥寺因他们而幸,迎来了第一次文人荟萃的美好时光。

然而,文人们并不庆幸。在元朝统治下身处地位最低的江南知识分子,读书人科举致仕之路被掘断,生活在饥寒交迫中苦捱。一些文人在病老中死去,一些学子在无望中离散。几阵飞雪飘过之后,书堂往日热闹的琅琅书声随片片雪花四处飘零。

当秋风再次萧瑟时,日损大师也在一脸迷茫中驾鹤西归。伴随着钟声的缓缓稀落,文人们曾经的欢声笑语如一溜长烟,在松林竹海中骤然飞散;当初的词吟歌诵成张张碎语片纸,任凭淙淙的涧水慢慢流远。

吉祥寺几个年轻的僧人懒洋洋地斜倚着山门,晒着从山垭中透射过来的一丝阳光,无奈地望着南去的雁阵从前面的山头掠过,声声碎咽于无际的长空。

“山色苍苍,矗岩似雁”的雁苍山,原本是鸿雁归宿之所。

“君子闻之,竦然有所兴感”的吉祥寺,终究是士大夫向往之地。

雁苍山在等待。吉祥寺在等待。等待气兴文盛时候的再次到来……

不知星转斗移了几个轮回,吉祥寺的大钟终于又一次撞响了。

钟声再次响亮的时代,已是相隔四百年后的明末清初。而撞响大钟的是一位博学多艺、精究词律的高僧——殚微大师,还有他的高足山慵。

俗籍奉化,自号梦休道人的殚微和尚,原系宁海凤峰寺的主持。他是读了一代名家关于吉祥寺的《砧基册序》和一首描写雁苍山的诗篇后,被奇妙的雁苍山胜景和千古名刹的灵气所吸引,负笈来到了吉祥寺。

那首描写雁苍山的诗叫《雁苍山即事》:“苍山看返照,古壁尽垂萝。天际孤云渺,秋回一雁过。老僧持梵贝,野父学樵歌。来游未觉倦,随步陟嵯峨。”诗的作者便是明代享誉“天下读书种子”的一代大儒方孝孺。

方先生是宁海人。游家乡名山、写家乡美景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想不到他最后一次离开家乡吉祥寺后,还来不及归隐田园,便在朱家叔侄的皇位争夺中,为捍卫自己学生建文帝的权益,不替朱棣起诏而遭磔杀乃至被“诛灭十族”。方孝孺的事原本无关雁苍山,也关联不着吉祥寺,关乎的是他性格的硬气。但不知这种硬气中究竟含有几分大义,几分愚忠?我始终不明了了。方孝孺的结局无论如何是个悲哀,不只是近千乡亲因此人头落地之宁海人的悲哀,更是一种大国政治的悲哀、民族文化的悲哀、人间道义的悲哀。

鲜血淋漓的事实再次说明,道德文章背得滚瓜烂熟的文人书生,总是敌不过杀生予夺的强权政治。在我看来,官场文人大概逃不脱三种结局,要么用欲望写字:俯首于得势的政治集团,禁锢起自己的思想意志,在吟咏别人的赞歌中换取一点名禄;要么用良心写字:恪守圣人的道德贞操,不为强权涂写昧心之词,在卫护道义中甘愿接受杀身之祸;要么用性情写字:得志时作些应景文章,不得志时避离官场的风险,在与世无争中寻个隐地怡逸余生。

于是乎,后期一些官场失意的仕宦文人和厌倦现实生活的书生才士,在一阵苦思冥索后脑袋大多有些开通,选择了上述第三种方式,设法谋求一种能远离政治社会现实、实现纵情自我的精神境界和生活境地。此时,“峰高而不逼,林幽而不黑,石奇而不巇,泉遄而不激”的雁苍山,“境宁、佛盛、道真、气灵”的吉祥寺,便成了东南文人游隐的选择之地。千年古寺又一次迎来了仕者文人穿梭往来的新时代。

这一时期稍早来到吉祥寺的,是几个因讽议朝政、抨击时弊被夺官削职的明末“东林党”人:崇祯朝兵部员外郎任上被革职的平湖人倪长玗,“东林党”后起之秀福建莆田的林友王等。倪长玗的官当初当得卖力,也有些踌躇满志,但终究觉得在官场氛围中做人太窝囊,于是悻悻之中还夹着牢骚迈进了吉祥寺的门槛。他与世交的殚微大师一起募化,一起修殿堂,一起撞大钟,一起探究修身养性之道。到底是读书人,不知是被书灌通了,还是被山钟敲醒了,他在《重兴吉祥寺募疏》中一段“尘俗事尘不了,道情事道不穷;达之者尘也道,迷焉也道同尘”的文字,恐怕不光是自己只有身在吉祥寺才有如此透彻感悟的总结,也许还有对准备游隐者一个理想的栖息之地的启迪。

其实,对执意来此避尘道情的仕宦文人而言,用不着什么明告或暗示。只要听得见吉祥寺那口大钟的洪亮音响,他们宁愿挥别家园,甘心从异乡别地跋山涉水而来。

其间频繁往来的有,为官不足一年的苏州人郑敷教、平湖知县任上遭诬陷的宁德人朱之翰、因负才使气遭官刑的鄞县周容、曾任翰林修撰的金坛蒋超。清代初期,一些反清复明的气节文人和持才狂士,也步前人足迹陆续游历而来。如“第庐柴门破烂不能掩闭,椅子缺腿少面以绳纬索”的昆山放浪才子归庄、“经、子、史、集,无不精究”的苏州书画家金俊明、嘉定籍学者陈瀜、杭州学者姚晋、婺州诗人罗心朴……

这些来自异乡的文人才士,置身于心仪的雁苍山、吉祥寺,固有的尘念被习习山风微微吹散,曾经的抑郁被淙淙涧水慢慢荡涤,一度的幻想被阵阵钟声重重敲破,剩下的便是一种性情。他们语无拘,行无束,情无羁,尽显一派“建安风流”“魏晋气质”。

有性情的文人与有灵气的山水结合,恰如林友王的《雁苍山记序》所云:“山水无性情不灵、性情舍山水不韵。二者遇则浩浩育育,融融洩洩而诗鸣焉。”于是乎,这帮超脱文人在钟声中和音、在流水间寻韵;或登峰高歌、穿谷低吟;或煮茶斗诗、望月志咏;或临松泼墨、对篁写意。他们把自己的心声情趣献给雁苍山、吉祥寺,而把雁苍山、吉祥寺的胜景收进了自己的诗画中。归庄的《题雁苍山》“万壑千岩梦想间,今应数到雁苍山”。和罗心朴的《吉祥寺》“亘古雁苍圣贤地,愿持只眼见宗风”。表达了他们对雁苍山、吉祥寺的赞美和向往之情。被时人誉为“画胜于文,诗胜于画,书胜于诗”的周容,那句“更喜忠臣遗迹久,苔痕松影护碑文”,以及陈瀜的“岩峦却作归鸿阵,冲入高霞向赤城”。其临风怀古之意、凭吊先贤之情坦然流露。郑敷教《吉祥寺题咏》中“一官避世桃花洞,四海当襟连叶舟”。蒋超《寄山慵》的“但得百年无一事,缁衣潇洒胜朝衣”。道出了他们脱离官场后的一种心态和对人生自在的一种寄托。

他们在这里吸收。他们在这里释放。雁苍山成他们画面的仙境,吉祥寺是他们歌吟的胜地。一首首题咏的诗赋,像流动的山涧之水源源不断;一篇篇纪胜的文章,似山中的竹丛松林层出叠现。他们用挥洒自如的手笔张扬了这座山、这个寺,也催发了本地文人上山助兴和声的激情。其间,宁德籍的宁海县令崔秉镜,乡人邬吉、胡宗圣、储嘉闻等等,时常驻足于吉祥寺,相交异乡文友;多次游走在雁苍山,结伴论诗和赋。这一时期的这种特有现象,不止抬升了雁苍山、吉祥寺的名位,开启了宁海地方文化与异地人文交流的新时代。也使得这个原本底蕴深厚的山陬海隅古邑之历史文化,因此更加丰富,更显特色。

在没了殚微大师的吉祥寺,那口大钟在山慵和尚坚持中继续撞响。

寺钟撞沉了夕阳,也撞断了岁月;钟声引来了瑟瑟秋风,也带来了沙沙的落叶。落叶缤纷的时节,那些抱守着“落叶归根”传统的文人们,像避冬的大雁一般,或成群结队,或形单影只,又开始了翩翩南飞。

鸿雁离去,曾经的足迹依稀留存。感慨之中的山慵师傅,为了不让这些仕人的踪迹、文人的诗章,随远去的大雁而消失在钟声荡扬的山谷丛林里,漂逝在淙淙作响的涧水之中,他匠心独运,悉心搜集,并邀晚年的林友王重来吉祥寺一起整理汇编。一部集雁苍山、吉祥寺名胜、传说、募记、仕宦文人诗文歌赋于一体的《雁苍山记》,终于在康熙年间付梓留世。

一部小小的《雁苍山记》,虽不能详记漫长岁月的厚重历史,也不能尽现几百年莘莘文人挥洒在此山此寺的浓墨厚彩,却反映出雁苍山吉祥寺一段文兴气盛的时光,体现的是一个时期独特的文化记忆,留给后人的是一种绵绵不尽的遐思……

雁苍山上的杜鹃花守时地开了又谢,谢了再开。吉祥寺前清潭的映月,却是明黯变幻,圆缺无常。

山依然是那座山,寺却不是那个寺。

吉祥寺那口大钟不见了。在山慵和尚之后的岁月里,雁苍山的群峦低谷再也听不到那种扣人心弦的浑厚钟声。

曾是庄严气盛的祝圣之坛、文胜之地,在国运乖舛时代,竟成土匪逍遥自在的安乐窝。民国中期剿匪的一阵激烈枪战和几股滚滚硝烟,剿去的不只是这帮匪徒,还有这个被称为“土匪巢窟”的寺院。我不明白,从文人荟萃之地到土匪聚乱之窝,从钟声远扬的神圣之所到枪炮齐鸣的血腥战场,从宏伟壮丽的殿宇到塌垣断壁的残址,从气盛热闹的所在变成清冷寥落之地,这当中到底有些什么道理?

我不想评说道理。我只想寻觅,只在聆听,只是仰望——

在回眸中寻觅,寻觅那些消逝于雁苍山谷地草丛中曾经的鸿雁足迹;

在静待中聆听,聆听吉祥圣寺那口大钟的浑厚悠扬声音的再次响起;

在执着中仰望,仰望阵阵鸿雁划破无际长空而翩翩归来的矫健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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