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近代大学经学学科的建构及终结

2015-12-25 07:03黄明喜
复旦教育论坛 2015年4期
关键词:大学堂学制经学

黄明喜

(华南师范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广东 广州510631)

著名历史学家范文澜指出:“五四运动以前二千多年里面,所谓学问,几乎专指经学而言。”[1]由此可知,经学与中国传统文化教育的关系是多么密切!历史地看,如何对待经学不仅是中国古代教育至关重要的问题,也是中国近代教育兴起所无法回避的话题。考察晚清以来中国高等教育的百年历程,经学作为大学教育制度框架中的一门承载中国传统学术体系,尤其是儒家思想学说的学科,确立于1904年,终结于民国初年。经学学科在中国近代大学的命运,可谓其兴也速,其亡也速。我们禁不住要问中国近代大学的经学学科是怎样建构起来的,又是因何终结的?个中缘由,值得思索。

经学作为古代中国的显学,在两千多年的中国教育发展史上扮演着不可替代的重要角色。经学一方面为统治思想和政治秩序提供合法化的解释;另一方面建立和维护社会的道德规范。以历史发展的眼光来看,孔子在春秋末期创立儒学,整理“六经”,后世奉其为经典,训释传记,义理发挥,遂而渐成经学。经学因汉武帝接受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倡议、立五经博士于太学而盛兴。在汉武帝的推波助澜下,中国历代封建王朝都十分重视经学的传播和教育。经学也一向被来自社会各阶层的知识精英视为安身立命、修己安人的学说。莘莘学子或在官学,或在书院,抑或乡间的私塾村学日夜勤读儒家经典,希望通过科举考试跻身士林,以实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人生理想。可以说,在鸦片战争以前,经学始终是教育的主旋律,几乎没有出现颠覆性的局面。然而,经学步入近代社会以来,就没有获得过平静,一直处于不断的变革之中。急剧的社会变迁使经学的生存价值和权威性受到了严重挑战。晚清最后十年(1901-1911年)的“新政”时期,如何在国家的教育体系特别是在大学教育制度的框架内建构经学的知识系统,彰显经学的学科地位,以保证其继续发挥意识形态的思想影响与指导作用,就成了《奏定学堂章程》主导者张之洞着力关注的问题。

经学学科作为中国近代大学中的一个学科门类,始见于1904年颁布的《奏定学堂章程》。历史地看,中国近代大学经学学科的建构并非一帆风顺,它经历了由《奏定学堂章程》取代《钦定学堂章程》的博弈过程。

清政府迫于西学东渐的压力和富国强兵的需要,于1901年8月诏令搞好复建的京师大学堂,同时要求全国省会的书院改为大学堂,各府、厅和直隶州的书院改为中学堂,各州、县的书院改为小学堂。这意味着中国开始全面效仿西方体制建立近代学校系统。由此,各省竞相把影响性较大的书院改为省立大学堂,譬如广东把广雅书院改为两广大学堂,浙江把求是书院改为浙江大学堂,湖南把求志书院改为湖南大学堂,陕西则把味经书院与崇实书院整改为宏道大学堂。这样,京师大学堂与省级的大学堂就构成了中国近代的高等学校系统雏形。

为推进改书院为学堂的新教育快速发展,清政府授权管学大臣张百熙着手制定各级学堂的系统学制。在1902年至1903年2月期间,张百熙肩负管理京师大学堂和统筹全国学务的双重使命:复建京师大学堂和制定学制。1902年8月15日,张百熙上奏《钦定学堂章程》,共分《京师大学堂章程》、《高等学堂章程》、《中学堂章程》、《小学堂章程》以及《蒙学堂章程》等6件。《钦定学堂章程》获得朝廷谕允,并令颁行全国。因为是年为旧历壬寅年,所以这一章程又称“壬寅学制”。

“壬寅学制”比较详细地规划了大学的学科以及课程体系。在“壬寅学制”的系统中,大学教育被分为三级:“一曰大学院,二曰大学专门分科,三曰大学预备科。”[2]244也就是说,最高一级为京师大学堂的“大学院”,其性质约同于现代的研究生院,不设固定的学科课程而以研究为主。最低一级为大学预科,包括京师大学堂的“大学预备科”和各省的高等学堂。介于“大学院”和“大学预备科”中间一级的“大学专门分科”,大体相当于现代的大学本科教育,参照日本大学教育专门化的制度,规定:“大学分科,俟预备科学生卒业之后再议课程,今略仿日本例,定为大纲,分列如下:‘政治科第一,文学科第二,格致科第三,农业科第四,工艺科第五,商务科第六,医术科第七。’”[2]245这七科之学各自列有下属的若干专门课目。譬如:“工艺科”下设土木工学、机器工学、造船学、造兵器学、电气工学、建筑学、应用化学、采矿冶金学等8门课目;“格致科”下设天文学、地质学、高等算学、化学、物理学、动植物学等6门课目。[2]245但是,经学并未定为一级学科而与“政治”、“文学”、“格致”、“农业”、“工艺”、“商务”、“医术”七科之学等量齐观。居于传统的“四部之学”(经、史、子、集)中首位的经学仅仅被列为“文学科”(包含经学、史学、理学、诸子学、掌故学、词章学、外国语言文字学)下属的6门课目之一。[2]245纵观晚清大学教育制度的演变和发展,应当说由“四部之学”至“七科之学”的嬗变是中国传统学术形态向近代学术形态转型的风向标,也是中国近代大学学科体系形成的重要标志。

之所以把大学分为政治、文学、格致、农业、工艺、商务、医术七大学科35门科目,实与张百熙理解与贯彻清政府的“端正趋向,造就通才,明体达用”教育方针以及他本人的教育主张息息相关。

1902年1月10日(光绪二十七年十二月一日)发布上谕,“着派张百熙为管学大臣,将学堂一切事宜,责成经理,务期端正趋向,造就通才,明体达用,庶收得人之效”。[2]8并由礼部负责铸造一枚内刻“钦命管理京师大学堂事务”字样的铜制关防,交由张百熙持用。谕旨中所谓“端正趋向”要端正怎样的趋向?依照张百熙的看法,就是要端正以科举考试为轴心的经学教育价值取向,认为八股文章于事无补,用经学知识为主导的教育制度根本无法造就出富国强兵的各种人才。“造就通才”之“通”是什么?就是通达时务,“时务”的内涵包括当时的政治、经济、法律、外交、军事等。在1901年10月27日所拟的《变通翰林院规制》中,张百熙陈言:“一省之士,多者万余,拔其尤者为举人;会试之士,一省数百,拔其尤者数十人,数人为贡士;贡士之中,拔其尤者为翰林。择之可谓精矣。”[3]但他笔锋一转,一针见血地指出这些翰林院士几乎不通“时务”,根由即是“取非其道也”;而当时国家选拔出来的所谓人才基本来源于科举教育。取士高度依赖科举,除之又别无他途,国家也只能“不得已而用之”。但是,在对“明体达用”的内涵理解上,张百熙则与后来的《奏定学堂章程》实际主导人张之洞的“体用观”有着很大的分歧。

“壬寅学制”的制订,堪称中国近代教育史上的一项巨大改革。然而,它一颁布就遭到不少的非议和反对,特别是朝廷权要张之洞的不满。张之洞认为,“壬寅学制”的主体构架是西式的知识分类系统,单单一个“文学科”统摄经学、史学、理学、诸子学、掌故学、词章学等,几乎囊括了中国传统的重要学术门类,这完全没有凸显儒家的经学之“体”的地位,反倒是格外强调西学之“用”。张之洞的意见得到慈禧太后的高度认同。于是,清政府诏令张之洞会同张百熙,外加增派的第二位管学大臣荣庆共同修订“壬寅学制”。1904年1月13日,清政府批准修订的《奏定学堂章程》取代《钦定学堂章程》。这套章程以《学务纲要》为总纲,包括《大学堂章程》(附《通儒院章程》)、《优级师范学堂章程》、《初级师范学堂章程》、《实业教育讲习所章程》、《各学堂管理通则》、《任用教员章程》、《各学堂奖励章程》等。因为颁布于旧历癸卯年,所以这一新的章程被称为“癸卯学制”。

针对经学在《钦定学堂章程》被弱化的形势,张之洞依照“中体西用”的教育宗旨,提出了“八科分学”方案。该方案将大学分为经学、政法、文学、医、格致、农、工、商等8科43门,其中除了政治科类和医科的医学专业修业4年外,其余各科类专业修业3年。经学原在《钦定学堂章程》中是文学科里的一个专业,现在独立成为一个分科大学,并位列群学之首。“八科分学”的科门情况详见表1[2]348-396。

表1 《奏定学堂章程》“八科分学”

从表1我们可以看出《奏定学堂章程》不同于《钦定学堂章程》的几个特点:

其一,把原来的京师大学堂的“大学专门分科”改称为“分科大学堂”,并突出经学的地位。大学分科除原有7科之外,增设经学科,下分周易、尚书、毛诗、春秋左传、春秋三传、周礼、仪礼、礼记、论语、孟子、理学等11门,即11个专业,每个学生专学1门。强调“分科大学堂”要培养的是毕业就能胜任各项工作的高级专门人才。

其二,把大学院改称为通儒院。通儒院作为最高一级的高等教育阶段,与分科大学堂既有关联,也有区别。其最大的不同是分科大学堂以培养高级专门人才为目标,通儒院则以培养通才为目标。通儒院“以中国学术日有进步、能发明新理以著成书,能制造新器以利民用为成效”,“研究各科学精深义蕴,以备著书,制器之所”。[2]348也就是说,通儒院的学员不仅要能发明新理以著书立说,能制造新器以造福民生,而且要使中国学术日益发展,进而以中学消融西学,而绝不是用西学取代中学。《奏定大学堂章程》规定大学堂讲堂功课,每日至少两点钟,至多四点钟,而通儒院学生不必进课堂,不计时刻。通儒院没有设置固定的课目,主要是倡导独立的学术研究,所研究的学科由某科教员进行指导。通儒院学生的研究时间以五年为限,其毕业条件就是能够发明新理、著书立说抑或能够制造新器以利民生。总之,“通儒”之“通”,关键在于要通明“中体西用”的指导思想,通晓四书五经,以经学治身心,以西学应世事。

其三,把经学的课程、教材和修业时间具体化,并留意经学在大学预科和分科大学堂之间的衔接性。张之洞在经学课程内容的选择和组织上,十分强调儒家原典知识学习的优先性,坚持以儒学学说的思想体系为主线,主张中国固有的传统文化体系自成一体。

为了切实保障经学教育的主体地位,促进经学科所设的周易、尚书、毛诗、春秋左传、春秋三传、周礼、仪礼、礼记、论语、孟子、理学这11门专业的课堂教学有效性,张之洞在《奏定大学堂章程》里不仅具体规定了11门专业的课目名称,而且细化了各课程讲授的内容、讲授方法以及每星期各科目的讲授时间要求。这里不妨以“周易学门”列表示例,一窥经学学科的专业课程设置( 见表2)[2]349-350。

所谓主课,相当于今天大学的主修课程,补助课相当于辅修课程。《奏定大学堂章程》详细规定了讲授和研究“周易学”专业的重点和难点,要求从传经渊源、文字异同、音训、全经纲领、《易经》每卦每爻精义、十翼每篇精义、全经通义(通义如取象、得数、时义当位不当位、阴阳、刚柔、内外、往来、上下、消息、错综、变化、动静、行止、进退、敌应、乘承、远近、始终、顺逆、吉凶、悔吝、利害、得失、旁通、反复、典礼、性命、言辞、制器、重卦互卦之卦、方位、卦气、大衍、图书卜筮之类)、群经证《易》、诸子引《易》者证《易》、诸史解《易》引《易》者证《易》、秦汉至今易学家流派、《易纬》、《易经》支流(若火珠林、易林、太元潜虚之类)、外国科学证《易》、历代政治人事用易道见诸施行之实事、经义与后世事迹不相同而理相同之处等诸多方面[2]350-351,多角度深入掌握“周易学”这门专业的要义,并配合“中外教育史”、“ 外国科学史”、“ 尔雅学”以及“ 说文学”等9门辅修课程的学习,而且一定要结合现实社会的实际情况加以会通,灵活运用。

表2 周易学门科目表

根据《奏定大学堂章程》的规定,“尚书学门”、“毛诗学门”、“ 春秋左传学门”、“ 春秋三传学门”、“ 周礼学门”、“ 仪礼学门”、“ 礼记学门”、“论语学门”、“孟子学门”这9个专业的课程设置除了各自的主课有所不同外,其他所有的辅修课目均与“周易学门”的10门辅修课目毫无二致。不同内容的儒家经典的教学法,可参照“周易学门”规定所给出的教学要义来因材施教。

“理学门”作为“经学科”压轴的一个科目,被列为第11位,以便贯通先秦两汉的儒家经典学习。张之洞常以宋明理学的继承者自居,自然十分看重程朱理学的意义。为此,他在《奏定大学堂章程》采取不同于“一主十补”的先秦两汉专经课程模式,而为“理学门”设计出“五主十补”的特殊课程体系结构。“理学门”的五门主课的名称为“理学研究法”、“程朱学派”、“陆王学派”、“汉唐至北宋周子以前理学诸儒学派”、“周秦诸子学派”,其十门补助课则与“周易学门”等其他的经学科目相同。“理学研究法”的修业时间分别是第一年每星期1个钟点、第二年每星期1个钟点、第三年每星期3个钟点;“程朱学派”的修业时间分别是第一年每星期2个钟点、第二年每星期2个钟点;“陆王学派”的修业时间分别是第一年每星期2个钟点、第二年每星期2个钟点;“汉唐至北宋周子以前理学诸儒学派”的修业时间只安排在第三学年,每星期2个钟点;“周秦诸子学派”的修业时间分别是第一年每星期1个钟点、第二年每星期1个钟点、第三年每星期1个钟点。[2]353

张之洞认为,无论是学习先秦儒家的原典,还是学习汉唐经学抑或宋明理学,课堂内每周只讲读1个小时乃至3个小时,这样的读经讲经时间是不够的。所以,《奏定大学堂章程》规定,应在经学科的主课和补助课之外,兼习一些选修课。比如,应选修中国文学、西国史、西国法制史、心理学、辩学(日本名论理学,中国古名辩学)、公益学(日本名社会学,近人译作群学,专讲公共利益之理法,戒人不可自私自利)等。[2]353

《奏定大学堂章程》结合经学科的学习科目和教学法之需,还给定出一些教科书及教学参考读物。比如,“尔雅学”的科目强调以郝懿行的《尔雅义疏》为主,以王念孙的《广雅疏证》和王引之的《经传释词》为辅;“中外教育史”这一科目则取用上海新近刊刻的《中国教育史》为课本,《外国教育史》则可采用日文译本。[2]354

张百熙在《钦定学堂章程》没有把“经学”单独列为一科,显然有悖“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指导思想,自然遭到张之洞、荣庆等人的极力反对。而张之洞凸显经学的学科地位,也受到张百熙和当时京师大学堂一些官员的不少非议。那么,张百熙因何做出最后让步,与张之洞、荣庆一起联手上奏《奏定学堂章程》?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张百熙想借助张之洞的力量去推动科举制度的废除。正是在这样一个既相互争斗又相互合作的博弈过程中,经过张之洞的努力改造,偏重于西学的《钦定学堂章程》才一变而为以中学为主导的《奏定学堂章程》。

张之洞遵循“中体西用”的指导思想,采用“分科设学”的办学原则,规划出周易、尚书、毛诗、春秋左传、春秋三传、周礼、仪礼、礼记、论语、孟子、理学等11门专业的经学课程体系,几经努力而建构起中国近代大学的经学学科。

实事求是而论,中国近代大学经学学科的建构是伴随《奏定学堂章程》的颁布而确立的。那么,中国近代大学的经学学科又终结于何时?其终结的标志是什么?笔者以为,中国近代大学的经学学科终结于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教育部1912年10月24日颁布《大学令》和1913年1月12日颁布《大学规程》。

在1911年10月的辛亥革命推动下,受世人唾弃的清政府很快被推翻。1912年1月3日,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在南京成立,并任命蔡元培为首任教育总长。1月9日,南京临时政府教育部成立。南京临时政府教育部在蔡元培的领导下,为结束清灭亡之后所呈现的教育乱象,迅速采取了一些重大举措。制定新学制即是其中重要一项。1912年1月19日,教育部公布《普通教育暂行办法通令》,明确说道:“民国既立,清政府之学制,最必须改革者。”[2]605随后,教育部根据历时一个月的全国临时教育会议所形成的学校系统案及有关说明,于1912年9月3日颁布了《学校系统令》,称为“ 壬子学制”。次年,教育部又陆续颁布了各种学校的法令和规程,称为“癸丑学制”。后来把它们综合起来成为一个新的学校系统,称之为“壬子癸丑学制”。这一学制沿用至1922年,其间虽有更改,但无大的变动。

“壬子癸丑学制”中蔡元培所订《大学令》的第二条规定:“大学分为文科、理科、法科、商科、医科、农科、工科。”[2]673废除了《奏定学堂章程》所设置的“经学科”,保留了原有的其他7大学科。这主要是因为蔡元培认为经学教育的宗旨有违共和民主的精神,“有所谓钦定教育宗旨者,曰忠君,曰尊孔,曰尚公,曰尚武,曰尚实。忠君与共和政体不合,尊孔与信教自由相违。”[4]蔡元培关于“忠君与共和政体不合,尊孔与信教自由相违”的观点可谓一语中的,切中晚清经学教育的宗旨要害。张百熙、荣庆、张之洞早在厘定《重订学堂章程折》时就强调:“立学宗旨,无论何等学堂,均以忠孝为本,以中国经史之学为基。俾学生心术归于纯正,而后以西学瀹其智识,练其艺能,务期他日成材,各适实用,以仰副国家造就通才,慎防流弊之意。”[2]298《奏定学堂章程》在《学务纲要》中还专门作出这样的阐释:“外国学堂有宗教一门。中国之经书,即是中国之宗教。若学堂不读经书,则是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道,所谓三纲五常者尽行废绝,中国必不能立国矣。……故无论学生将来所执何业,在学堂时经书必宜诵读讲读……略闻圣教之要义,方足以定其心性,正其本源。”[2]498显而易见,经学教育特别突出儒家伦理道德教育的地位和作用,亦即体现以“忠君”、“尊孔”、“三纲五常”为德性的最高教育目的。

实际上,蔡元培终结经学在中国近代大学的一级学科地位,意在消解儒家学说的政治意识形态色彩,使其走下圣坛,而成为与中国和外国各个学派平等相待的一家之言。

经学学科在中国近代大学教育体系的终结,并不意味着经学教育的终结。自清末民初的西学兴盛以来,经学教育一直处在一个转型时期,并且经学教育始终都围绕着古今中西问题,也就是经学教育与文化教育现代化的关系以及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的关系问题展开。蔡元培不是一个文化激进主义者,也不是一个文化保守主义者。他秉持中西文化融合的立场,用西方近代学术分类的角度将经学视为兼综文学、史学、哲学、经济学、政治学乃至社会学的文化知识。他的这一思想立场得到民国初年教育部许多同仁的认可。为此,1913年1月12日教育部颁布的《大学规程》的第二条规定,大学的文科分为哲学、文学、历史学、地理学四门。于是,经学中的周易、毛诗、仪礼、礼记、春秋·公羊传和谷梁传、论语、孟子、宋理学被安置在哲学门;尔雅学被安置在文学门;尚书、春秋左氏传被安置在历史学门。[2]708-711这样一种将经学碎片化的做法也无妨作为一种特殊形态上的经学学科终结的表现。

回顾中国近代大学经学学科的建构及其终结,我们可以发现,经学作为一个整体的文化系统,特别是其中所蕴含的封建伦理价值观,总体上已经无法适应当今社会的需要。也就是说,政治意识形态层面的经学已死。但是,作为一个整体文化系统的经学,毕竟牵动、影响和辐射着我国传统社会的价值观念体系和道德规范体系,推动着我国传统社会思想道德的教化与进步,提升着我国传统社会的思想道德水平和精神文明水平。[5]因此,从民族文化的知识价值层面上,该怎样看待经学,特别是读经有什么用?这或许是一个见仁见智、与时俱进的话题。

[1]范文澜.范文澜历史论文选集[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79:265.

[2]璩鑫圭,唐良炎.中国近代教育史资料汇编·学制演变[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7.

[3]王钟翰.清史列传·张百熙[M].北京:中华书局,1987:4821.

[4]蔡元培.蔡元培教育名篇·对于新教育之精神[M].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07:9.

[5]戴木才.“仁义礼智信”新解[J].江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 5):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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